第八十章 哗变(二)

第八十章 哗变(二)

第八十章哗变(二)

*让位*

气氛冻结了片刻。

旁边的弟子上去给陈长老包扎了伤口,后者望着江岁寒,不慌不忙:“藏雪圣君,无涯宗之祸是因谁而起,你不会不知道吧?”

江岁寒眼角微眯:“知道又如何。”

陈长老冷笑:“温不昧身为鲛人后裔,蛰伏正道多年,害死曲闲曲逍二位宗主,放出天魔众血洗三清山,而他们鲛人一脉,天生与凌波珠有关联,偌大一个苍穹山上,能盗走珠子的,除了明如霜,再无第二人选,你现下护着这混血小鲛奴,难道也想让苍穹派重蹈他们的覆辙?!”

“胡说,我不是小鲛奴!”话音一落,沈凌波就大声抗议。

她不愧是一派掌门千金,最初的惊恐过后,很快就恢复了胆色,面对那位几百岁的“宝塔尖”,毫不怯场,眼睛瞪得圆圆的,满目怒火。

沈凌波抓着江岁寒的衣袖:“五叔叔,他胡说八道,我娘没有偷凌波珠,她打不开藏宝的结界的!”

“为何?”江岁寒低头,轻声问。

沈凌波道:“我以前想看看那颗珠子,爹爹不允,还板着脸说我不懂事,我不甘心,就去找娘,她说她也打不开,因为她是鲛人,爹爹并没有与她结为道侣!”

“再后来……”

“凌波,对不起,爹爹是个没用的人。”

沈在清将她交给一旁的亲信,叮嘱好生照看,然后抬起头,对众人微笑:“到头来,一切都是痴心妄想,我谁也保护不了。”

“后来,我遇见了你娘,在临安城的绣坊里,我昏迷了好几天,睁开眼,见她的第一面,我就清楚地知道,眼前这个姑娘,就是人间清平。”

小孩子嗓音干巴利脆,当着众多人的面,说话毫不留情。

他语声极轻,极柔,像在床前拍着女儿的小被子,温和地讲睡前故事:“少年时,我想做个出色的修士,像我师尊那样,除魔卫道,保护弱小,穷尽一生的努力,换这人间几分清平。”

说到这,沈凌波狠狠一哽,把脸埋进沈在清衣袖,像逃避一样,嘶哑道:“爹,娘不会的,她不会拿你的命去开玩笑……”

他蓦地停住了,嗓子灼热窒塞,仿佛充满了血。

可是,他越拭泪,沈凌波哭得越凶,一张小美人脸糊得一塌糊涂:“爹,娘以前,不,不止一次说过,凌波珠是,是你的命,一点闪失都不能有……我三岁……时候,有坏人来偷珠子,你为保护它……受了伤,娘没说什么,但后来夜里,她,她一个人躲在屋里,偷偷……哭了好久。”

沈凌波凶狠地喊完那几句,本就不多的勇气也耗尽了,红彤彤的眼眶里,哗啦砸下一片泪珠,她从江岁寒怀抱中挣出,转头跑到自己父亲那里。

沈在清低低地笑了两声,以一种似怀念、也似告别的语气:“我立誓保护妻女,保护苍穹山,保护许许多多的人,可到头来——”

沈在清将女儿搂进怀里,把她泪湿的脸庞按在胸口,指尖穿过软绒绒的发,温柔摩挲着耳下隐藏的细腮。

明如霜和沈在清二人,做了多年情人,却从未缔结道侣契一事,众所周知,人群中渐渐起了波澜,交头接耳者不在少数。

沈凌波扭过头,恨恨地瞪着他们:“镇守凌波珠的结界,只有历代掌门真人能打开,就算我娘是鲛人,天生与水灵相通,可要是想不惊动我爹爹,不知不觉地盗走它,那他们俩也非得结下道侣契不可!”

“凌波,别难过。”沈在清唤了女儿一声,双臂抱紧她,让她小小的身体全部躲入自己怀里,片刻后,沈凌波身子一软,无知觉地睡过去了。

明如霜自尽,最悲痛者当属沈在清,他立在殿门前,面色如雪,魂销七分。

其实,满打满算,她今年也才不过六岁,丧母的大恸摆在面前,尚来不及像普通小孩那样大哭大闹一场,就被残酷的现实逼到了死角。

父母反目,大概是天底下年幼孩子心目中,最最痛苦的事情。

“爹爹,娘没有偷珠子,一定没有,你要相信她……”

在场不少人的脸色,已经开始变了。

沈在清俯身,为她拭了拭脸上的泪痕,柔声道:“爹知道。”

“掌门师兄,”江岁寒心疼地皱眉,“你这是何苦?”

沈在清摇摇头,探手取下青玉发簪,长而顺的黑发肆意倾泻下来,然后,他抹掉右手戴着的扳指,与发簪一起,平放在掌心。

“师兄你……”江岁寒惊异地睁大了眼。

“苍穹派掌门信物在此,沈某自请卸去掌门一职,散发戴罪,任由处置。”沈在清单手递出那信物扳指,也没指名给谁,在场那么多人,没一个敢上前去接。

暮归山就在他身侧,倏地脸色大变:“师尊,你这是做什么?凌波珠一事尚不能断定是明夫人所为,你这般认罚认罪,岂不是正中了某些小人的套!”

“不错。”江岁寒大步走上来,衣上带起的霜寒劲风,硬是将密集的人群逼散了几尺。

“掌门师兄,明夫人的遗书中写了什么?”他正正地凝视沈在清。

后者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一叹:“今日之祸,皆由沈某而起,沈某一意孤行,娶鲛人为妻,结道侣契,最终致使本门至宝凌波珠遗失——奚凌!”

沈在清左右张望,扬声喊了一句:“戒律殿奚长老何在?”

奚凌听见喊,不情不愿地出来,整个人愁云密布:“回掌门师兄,弟子在。”

沈在清纠正:“我已不是掌门,不可乱了称呼。”

奚凌:“……是,大师兄。”

他已有许多年没有唤过沈在清大师兄,甫一改口,真有些不习惯。

沈在清问:“与外敌串通,盗取本门至宝,按戒律,该判何罪?”

奚凌愣了一下:“判罪?判什么判?”

他像是反应不过来,隔了好久才大声道:“凭什么判!?”

“他妈的都是无涯宗那群狗东西,为了练那攻玉心经,残害鲛人,养虎为患,活该有被反噬的一天!他们恶人自有恶人磨,三清山毁得罪有应得!”

自从陈长老等人哗变生事,奚凌就憋了一肚子的火,碍于沈在清的脸面,好歹是维持了一阵沉默,待到这会儿要亲手惩治对方了,积攒的情绪才彻底爆发。

“掌门师兄,这天底下,有哪个地方是善待鲛人的?连普通凡人,都当他们是妖物,是奴仆,勾栏里,瓦肆里,大户人家的后院里,到处都是鲛人玩物!可是,只有苍穹山,只有这里,没有一个鲛人奴,谁敢豢养虐待,全部依律惩处!”

“这几十年,经你手里解救的鲛人奴,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他们每一个在你面前,都曾跪地叩首,感激涕零!”

奚凌怒发冲冠,吼得声嘶力竭,一双手都在止不住颤唞,他深吸了口气,对沈在清道:“掌门师兄,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和明夫人结道侣契?她只是一个鲛人,一个普普通通的鲛人,得你数十年如一日的真心还不够吗?这样不般配的两个人,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一旁,梅玉书听着不对,蹙了蹙眉,私底下按住他手,让他别说了,却被奚凌一把甩开:“别拦我,我今天就是要说!这个人——”

他抬手一指沈在清:“你也看见了,这个人逼我惩戒他,我不服!”

后者神色不动,过了片刻,双膝一折,竟对着他跪了下来。

“掌门师兄!”“掌门真人!”“师尊!”惊呼声杂乱在一起。

沈在清不发一语,将玉簪和扳指放到地上,平静地伸出手,示意上灵枷。

奚凌居高临下看他,神情发麻,然后,就在那么一瞬间,他力气猛地卸去,颓然地蹲了下来。

“掌门师兄,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做错什么了?你到底做错什么了?”奚凌捂住脸,滚烫的泪水顺着指缝溢出,瓮声瓮气,“鲛人族想报仇,找天下千千万万的人都可以,可他们最不该来找的……就是你啊。”

“对不起,我不该说你和明夫人不般配,她很好,我也很尊敬她,我只是不懂,不懂你对她那么用心,到头来她为什么还要背叛你啊?”

明如霜盗珠,至此已是铁板钉钉的事实,谁人都狡辩不了了,江岁寒心中百味杂陈,想安慰奚凌些什么,张了张口,却发觉无论说什么都是苍白。

沈在清看师弟痛哭,无奈:“阿凌,别哭了,好歹也是戒律长老,这像什么样子?”

说完,他对人群中俏立着的一抹红色道:“阿雪,今后苍穹掌门之位,我交予你了,记着,在其位司其职,必当严于律己,谨而慎之。”

忽然被点了名的裴松雪,怔怔地站着不知所措。

沈在清对陈长老道:“陈老,有何异议么?”

后者满意颔首:“无妨,老朽只是不能坐视鲛人乱党毁我门派,除你之外,别人我不过问。”

“多谢陈老。”沈在清沉下`身子,额头深深地叩到了地面,然后站起身来,对奚凌道,“走吧,去戒律殿领罚。”

他说这话的时候,虽不乏憔悴,但整个人的精气神,却依旧没有散去——突遭大变,他还能从容不迫地认下所有罪责,还能岿然不乱地安排门中事宜,甚至还能,继续照顾着年幼的女儿和几个惶然无措的师弟妹。

江岁寒忽然就明白了,当年凌霄真人陨落,苍穹派能人众多,为何能做掌门的却只有他一个。

“……”

奚凌丢了个大人,脸红得很,终于抹干眼泪,磨磨蹭蹭地祭出一道灵枷,千不情万不愿,过去扣上了沈在清的手,可就在这时,忽然罡风笼罩,黑云压城,一个温润却戏谑的声音,凭空出现在了头顶——

“危难当头,不思如何破局,光在这争个你错我错,你们人族修士,果真迂腐愚蠢得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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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徒弟何时才欺师灭祖?[穿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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