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顧祈昭的拍攝很快就順利結束了。
在旁人的誇獎聲中，江影后跑過來親暱地擁抱她，導演也同樣滿臉驚喜，對她的演繹讚不絕口。
這是她從前只在想像中看到過的畫面——
母親在她身旁，為她感到喜悅，不停地誇讚她。
雖然身邊的大人不會擺在明面上說，但顧祈昭其實對父母的情況心知肚明。
很小的時候她其實也是有感受過父母的寵愛的，但沒過多久，父親就開始經常不回家，母親的溫柔也慢慢變成了間歇性的。
幾乎沒有人知道，人前溫柔知性的江影后曾經有過一段非常歇斯底里的日子，而這一切都被年幼的顧祈昭看在眼裡，並為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難過。
之後，大概是心灰意冷了吧，母親重新開始拍戲，繼續自己曾經最愛的事業，雖然很少回家這一點讓顧祈昭有一點點難過，但她總歸還是為母親感到高興的。
她本來以為母親的心情可能因此變好了，但這一次來到劇組看到穿著戲服的母親她卻發現事實恐怕並不是她所想像的那樣。
一個漂亮的演員姐姐見此就說：「你們感情真好啊呀！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真叫人羨慕。」
她用力捏了一下姜佑的手，試圖讓他收斂一些。
與她相反，姜佑則是一臉認真地大聲肯定道：「姐姐你說的沒錯！」
——上面沒有人。
發現這一點，顧祈昭瞬間就感覺到先前因穿上漂亮衣服逐漸變得滾燙起來的血液倏地冷卻，整顆心拔涼拔涼的。
她頓時有些手足無措起來，站在人群中央手都不知道放哪裡才好了。
顧祈昭：……
「小姜真喜歡昭昭呀，都不肯分開。」那位演員姐姐又調侃道。
演員姐姐聽後愣了一下，然後毫無形象地大笑起來。
顧祈昭側過頭，向身旁穿著華麗的母親看過去，立刻就看見了母親眼底壓抑著的沉鬱和疲憊之色。
有一個人從後面牽住了她那只不知該放哪裡的，有些慌張的手。
她詫異地轉過頭，隨後便看到了一個笑容燦爛頭髮凌亂，還在氣喘吁吁著的姜佑。
顧祈昭比較含蓄地點了點頭。
顧祈昭立刻開心了不少，握緊了姜佑的手。
他是一路小跑著過來的，身上偏高的體溫通過他們牽在一起的手，緩緩地傳輸到顧祈昭的身上，使她體內凝固的血液逐漸回暖。
這個時候她的第一反應就是去尋找人群中最熟悉的存在，想要去到他的身邊喘一口氣。
然而當她的視線好不容易鑽過人群中的一條條縫隙，終於看清姜佑先前坐的位置時，卻只看到了一把孤零零的小椅子。
當然這並沒有什麼用，她那點力氣對在學校裡經常打籃球的姜佑而言簡直可以忽略不計。
感覺到不安的顧祈昭一邊神態僵硬地應對著眾人的誇獎，禮貌道謝，一邊悄悄地轉著眼珠四處張望。
姜佑一點都不害羞，點點頭用理所當然的語氣說：「那當然。」說著，他停頓了一下，然後又補充了一句，「不過你說的不夠全面,昭昭也很喜歡我。」
怎麼會沒有人呢？他去哪裡了？
顧祈昭的心臟忽地漏跳了一拍，更加不安，正打算換個角度繼續找人時——
不僅如此，姜佑還得寸進尺的晃了晃他們牽在一起的手，看著她的眼睛亮亮的。
多年相處讓顧祈昭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這是在尋求一個認同。
看在姜佑跑過來陪她的份上……
顧祈昭點點頭，認真地回應：「你說得對。」
姜佑聽到她認同自己的話，立刻毫不掩飾自己的開心，笑得露出了經過牙醫姜叔叔的嚴格對待，整整齊齊且相當潔白的牙齒。
他好開心。
顧祈昭想，如果姜佑有尾巴，這時候一定已經搖成螺旋槳了吧。
這時候不知道是誰說了一句，「小姑娘很有表演天賦啊，以後說不準能像她媽媽一樣奪得影后的桂冠呢！」
邊上的人一聽，當即開始附和起來，贊同這個觀點。
說到這個江影后也覺得確實有道理，也來了心思，便笑盈盈地問顧祈昭。
「昭昭喜歡演戲嗎？就像剛才那種。」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顧祈昭的身上。
顧祈昭愣了愣，看著母親有些期待的目光，有一瞬間想要迎合她，但最終她還是決定說出內心的真實想法。
於是她鼓起勇氣道：「其實我還是更喜歡這些古代的漂亮衣服，以後也想做出這樣好看的衣服。」
「哈哈果然是小孩子，就喜歡漂亮衣服。」聽到她的回答後有人發出有些誇張的笑聲，「做衣服有什麼意思，當演員的話還能穿更多呢！」
顧祈昭看向說話的那人，見他笑個不停的模樣，不由覺得心中浮現出幾縷說不上來的火氣，於是板起小臉認真地反駁道：「我才沒有在開玩笑。」
這個人怎麼能笑成這樣呢？
好像她說了個巨大的玩笑似的。
邊上有人一聽她突然較真起來，有些尷尬地開始打著圓場，說著「孩子還小，還沒定性呢」等等……然後就各司其職回到自己應待的崗位慢慢地散開了，開始準備下一場戲。
身為主演顧祈昭母親自然也離開了。
他們似乎都覺得她剛才的態度只不過是小孩心性，完全沒當回事。
就連她的媽媽也是這樣，已經很久都沒有認真地看過她了。
意識到這一點，顧祈昭臉上的表情不自覺地垮了下來。
這時沉浸在自己情緒中的顧祈昭並沒有發現，她身旁的姜佑臉上的表情和其他人的都不一樣。
姜佑從第一次見顧祈昭開始就從不懷疑她說的所有話的真實性，因此從前顧祈昭說喜歡什麼顏色他就穿什麼顏色的衣服，最後顧祈昭說最喜歡黑色不改了，所以他現在的衣服主要以黑色為主。
昭昭說的一定都是對的。
他始終都這麼堅信著。
並且，與顧祈昭成天黏在一起這麼久了，姜佑對她的情緒變化非常敏[gǎn]，就像這時，姜佑雖然說不清那具體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但是能清楚地感覺到顧祈昭身上散發出一種強烈的低氣壓。
再加上她現在臉上都沒有笑容了。
——她一定是在難過。
感知到這一點，姜佑立即開口叫她的名字：「昭昭！」
顧祈昭抬起頭來，大大的眼睛裡似乎裝著一片灰濛濛的霧，姜佑看不太真切，但有些著急，便不再多想，一股腦將憋了很久的話全都說出來。
他說：「昭昭就像一朵小玫瑰一樣，真的很好看。」
姜佑此時正處變聲期，但與班裡的其他男生不同的是，上天似乎特別優待他，讓他的聲音不僅沒有變得嘶啞難聽，反倒低沉的像大提琴的聲音一樣。
這樣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有沙粒輕磨耳垂，帶來酥|麻的癢意，叫人耳朵發燙。
因此，班裡的女孩子都喜歡聽他講話，還推舉他去做各種活動的主持人。
而此時姜佑用這樣的聲音對顧祈昭來了一個突如其來的彩虹屁。
大概是因為過於猝不及防，顧祈昭不由變得扭捏起來，再開口時的聲音是她自己都想不到的害羞：「怎麼了嘛？突、突然這麼說……」
姜佑的神情難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在說實話，其實之前就想這麼說了，但是你一直被圍著，我沒能找到機會。」
「這樣啊……」顧祈昭平靜下來了不少，快速的環顧了一下四周。
此時已經沒有人關注他們這裡了。
注意到姜佑不好意思的小表情後，顧祈昭想了想，問：「你不喜歡我被圍著嗎？」
姜佑眨眨眼，不太明白為什麼話題忽然變成了這個，只覺得心臟好像漏跳了一拍，有點小慌張。
他不禁想，難道是剛才，他因為看到顧祈昭被簇擁著而自己卻一句話都插不上時悶悶不樂的樣子被她看到了？
這不好。
姜佑想，這樣會讓顧祈昭覺得他是個不夠大氣，心眼很小的人。
姜佑心中警鈴大作，趕緊搖頭否認。
「不是的。」但是他說完就後悔了，他看到顧祈昭等待自己回答時認真的表情，不禁開始唾棄自己的隱瞞行徑。
他怎麼可以騙昭昭呢？這樣更不好了。
算了，在有關她的事情上，他確實就是個小心眼，總愛斤斤計較。
最後姜佑自暴自棄地說：「好吧，我確實不喜歡，因為我想第一個誇獎你，但是被人搶先了。」
顧祈昭聽到這個回答有些意外：「只是這樣？」
這話姜佑可就不愛聽了。
他眉毛上揚，睜大了眼：「什麼叫只是這樣，這很重要！」
顧祈昭心想這大概就是姜佑常說的「儀式感」吧。
「好吧。」她點點頭，最後又看了一眼人人都處於忙碌狀態的片場，與正立於宮城之中，舉手投足盡顯雍容華貴，將長公主氣場詮釋得淋漓盡致的母親，然後回過頭來,聲音輕輕地說，「……以後不會這樣了。」
反正她也不想再來了。
姜佑看著她低落的狀態皺起眉，直覺感受到她現在的情緒非常不對勁。
但還未等他說話，來接他們回家的司機先生就到了。
顧祈昭說：「我們回家吧。」
說完，她就動作很果斷地轉過身向片場外走去。
可就在距離門口只剩下一點點距離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回頭又看了一眼母親。
而就在她還沒來得及再次產生失落情緒的時候，姜佑突然伸出手拽住正要離開的顧祈昭，然後在她詢問的目光中無比鄭重地說：「昭昭要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不論是什麼我都會陪著你的。」
說著說著，一抹鮮艷的紅霞忽然飄上他白皙的耳根，讓他的聲音一下子變小了許多。
但即便如此顧祈昭依然聽清了他的話，且牢牢記了許多許多年。
他說：「只要是昭昭喜歡的事情，不管是什麼都是最好最有意義的……但你可不能忘了，不管從前還是未來，我都會永遠相信你。」
姜佑一邊說，一邊用無比熱忱且真摯的目光注視著她。
他大概是把自己說害羞了，過了兩秒後整張臉越來越紅，像個香甜可口的大蘋果。
這一刻，顧祈昭分明能感覺到她的心裡應該是很高興的，但生理上卻不知道為什麼，居然有點想哭。
她強忍住淚水，用彷彿被蒙上了一層霧的大眼睛無比努力地將此刻姜佑的模樣刻進自己的腦袋裡。
他是那樣的明亮又純粹，像極了天上的太陽。
一時間，顧祈昭感覺自己似乎被姜佑所表現出來那種對她的「盲目信任」所感染，一下子對自己有了無窮大的信心。
於是，她語氣非常堅定地答應他：「我一定不會忘記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