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蝶恋花(二)丰抒羽承欢
第一百零七章蝶恋花(二)丰抒羽承欢
◎“执念。”◎
雨后放晴,七彩之虹悬在空中,秋阳明媚,千丝万缕落到林子里,斑驳了洞口的树影,婆娑成一面光墙。
玲珑睁开眼,四周寒气逼人,禁不住打喷嚏,旁边人翻个身,“怎么,冻着了。”
她笑笑,伸手搂住对方的腰,“不冷,身上挺暖和,就是脸凉。”说着凑过来,直往柔软的怀里钻,调皮道:“快给我温一温。”
风翘说好,把人揽入怀中,唇贴着额头,闻见对方耳后腺体已全是风信子味,心满意足。
忽地顿了顿,想起什么似地,伸手去拽火堆边的外衣,抖落出一张纸,在小丫头眼前晃了晃,“险些忘记大事。”
她这一系列动作惹得大氅呼啦啦散开,风灌进来,吹得玲珑直打颤,满脸不乐意,“什么大事,还不快回来,也不怕冷死。”
“真是大事。”风翘顺手又把大氅裹紧,臂弯躺着一袭柔软,心情显然也很好,“这是丰抒羽写给你的信,让我转交,说十分重要。”
“丰抒羽——”小丫头挑挑眉毛,接过来,漫不经心地打开,笑道:“这人倒有趣,如何晓得你要来,再说我与她不过泛泛之交,犯不上嘛。”
风翘点头,“说的也是,她突然找到皇城司,好像明白我一定会来似地,无论怎样先看看。”
时光飞逝,流年易变。
“好啦,我懂。”柳皇后双手扶住榻边,止不住叹气,声音发着抖,或许整个身子都在抖,颤巍巍地:“琼芷如今生死不明,这个孩子我一定要生下来,掌院不必为难,只要将孩儿的日期往后推几天,我自然有办法让陛下临幸凤霞宫,就算事败也会保你平安,陛下尽管不爱惜我,却会顾忌柳氏一族。”
柳皇后眉尖微蹙,眸子却含有三分笑意,那双漂亮的眼睛天下绝美,淡淡道:“丰掌院的担忧,我也想过,琼芷——她是番子,对吧,而且还是一个奸细。”
“皇后娘娘,臣认为——”
二十年前,凤霞宫,柳皇后躺在贵妃榻上,双目微阖,旁边下跪的是翰林医官院掌院丰自秋,正屏气凝神替对方诊脉。
丰自秋抿紧唇,早知皇后肚子里的并非皇家血脉,那是与医官院新晋女医琼芷的私生子。
丰自秋沉吟少会儿,上天有好生之德,身为医者,不可见死不救,终是把心一横,点点头。
“这就对嘛。”却听皇后轻笑起来,坐直身子,语气带上几分自嘲,“丰掌院很清楚吧,陛下盛宠杨妃,早就不临幸凤霞宫,这个孩儿又从何而来啊。”
话音未落,却见对方脸色已变,玲珑腾地坐起身,半边肩膀露在外面,吓得她赶紧搂到怀里,“就会说我,你不怕凉。”
他笑说臣遵命,一晃十来年过去,丰自秋站在半开的步步锦窗前,凝神远望,又是一年中秋到,月挂中天,桂子落花,当年的小女孩已成为仪态万千的女帝。
眼前人没搭话,不知过了多久才微微叹息,问:“丰掌院,依你看这个孩子应是何时怀上?”
那一天窗外的桂花开得特别好,香飘十里,小公主站在树下,怀里还紧紧抱着一只雪白猫儿,鼻尖落满点点鹅黄,稚气地朝他叫唤,“丰掌院,你说桂花糕好不好吃啊,以后你们尚药局弄的补药能不能都加上桂花味嘛。”
眼见对方又要诚惶诚恐地下跪,伸手一扶,接着讲:“我与琼芷两情相悦,一场贪欢并不后悔,才想生下这个孩儿,但我也明白自己身份,而她乃番子细作,只有掌院高抬贵手,才能有条生路,掌院心底善良,救众生于苦难,还请帮帮我,老话常说,孩子毕竟无辜。”
仍是柳皇后神态自若,抿口清茶,先赐座,方温柔道:“正如掌院所说,丰柳两家世交,你又大我许多,如兄长般,妹妹我今日不顾廉耻,将心里话讲一遍,还望兄长体谅。”
半晌沉默,丰自秋收回手,低声道:“恭喜皇后,臣确定乃喜脉,没想到时隔多年之后,皇后能再度怀上麟儿,实在是我楚月之幸。”
“娘娘,臣不是怕死。”丰自秋向前跪走几步,噗通磕头,“承蒙娘娘厚爱,今日与臣开诚布公,丰家与柳家世代交好,臣愿为皇后鞠躬尽瘁,但——这个孩儿生下来,只怕后患无穷,娘娘三思啊。”
他事后问过对方,要不要告诉琼芷真相,皇后摇头,沉吟道:“琼芷不也有事瞒着我吗?她是番子密探,为何从没讲过,何况我也不想让孩儿再陷入危险之中。”
一切进行得十分顺利,意外的是等十七公主降生,琼芷又返回京都,成为落雪盼春阁的老板娘。
“风侍卫,我——”张着一双水波粼粼的狐狸眼,痴痴地:“原来我还有个姐姐啊,如今楚月的女帝,真的是——我姐姐。”
“臣估摸不到二月。”
丰自秋吃惊,不晓得原来皇后早就一清二楚,顿时说不出话来。
院子里响起脚步声,丰抒羽撩着紫金长袍缓步而来,女儿生得出色,半年以来将翰林医官院打理得井井有条,女帝特授予紫金官袍,比自己还要风光。
人前显贵,人后必定受罪,一天到晚形色匆匆,不知忙得什么,知女莫若父,他晓得她心里有事。
“父亲怎么还没睡?”丰抒羽迈入前厅,瞧见有人,怔了怔,“这么晚。”
“你不是也醒着,今夜阖家团圆,为何进进出出,医官院还有事?”
对方笑了笑,轻声回:“没什么,只是女儿不放心,想去瞧一眼。”
她垂眸笑着,儒雅又恭顺,不知为何却给人一种距离感,看不清神色,猜不透心思。
丰自秋叹口气,自认为不是一个打破砂锅问到底之人,既然已将前尘旧梦和盘托出,今后便由年轻人来吧。
转身躺在摇椅上,挥挥手,“仔细身子。”
觑眼见对方走出门,又驻足在几颗摇曳的桂花树下,俯身捡起花瓣,顺手藏到袖口,才消失在月色中。
庭院里种桂花,其实不吉利,那可是招魂所用。
但人人都有解不开的心结,忘不掉的旧人,想要寻回的魂。
月色皎洁,照得四下亮堂堂,唯有墙角兀自伸展的树枝摇摇晃晃,像心事,层层叠叠,枝枝蔓蔓。
一辆绣有赤色赭鞭的青布马车,载着丰抒羽驶入翰林院,她习惯性先检查第二日药方,后叮嘱当值御医几句,遂来到院中最南边,停在地窖前,问迎出来的小医官,“这几日可有人来?”
那位赶紧回:“没,属下日夜守着这把钥匙,再没给过人,凡有需要都是经掌院点过头的。”
丰抒羽笑说不错,伸手赏块金元宝,接过钥匙。
她打开门,一股寒气扑面而来,禁不住紧紧裘衣,才抬腿进去。
楚月国的冰窖有两处,最大的归属于枢密院,存放皇家御用之物,另一个由翰林医官院管理,便于珍藏稀有药材。
每年冬天最冷的时候取冰,制成冰墙,再将黄土封好,加上石砖隔热,为保持温度只在夏季打开。
但翰林医官院的冰窖若有需要,也可以暂时使用,只有掌院能够进入,她踩着冰冷的台阶向下,顺手掏出一颗夜明珠,映在如玉冰上,四周顿时亮起来,信步穿过几个洞口,来到最里面的小间,迎面一张冰床,雪白的光落下,清清楚楚,能瞧见上面躺着个人。
丰抒羽快走几步,将夜明珠放到床头冰枕边,顺势坐下,理了理对方微微发皱的青色长衫,绣暗纹圆领上伸出修长的颈,一张薄唇淡无血色,鼻梁高挺,睫毛如羽,像张画似地。
她笑了笑,用帕子擦着眼前人冰冷的指尖,“主使这一觉睡得可真长啊,从盛夏到秋日,也不知有没有梦做——”
一边取出袖口藏的桂花瓣,细致地贴到对方手掌心,继续唇角微牵,“今日是中秋,楚月人的团圆之日,不知在塞外过不过,也无妨,反正主使一直长在中原,说起来你真是一点儿没有番子的模样,还不如玲珑,就是性子太倔强,一门心思寻死。”
丰抒羽腾地噎住声,沉吟半晌,承欢已离世一年有余,她想尽办法也无力回天。
那夜枢密院的玖儿让自己去太极殿,没到跟前又碰到风儿,说陛下`身体好了,不用再看御医,她瞧二人神色便觉蹊跷,出于担心并没有回府,而是留在翰林院。
后半夜果然遇到皇城司暗卫云秦律,对方捂着腿一蹦一跳,自称被玄液池内的毒鱼咬伤,她只肖看一眼就知不对,分明乃番子下蛊。
好端端一个侍卫大半夜去玄液池转悠,再看陪同而来的玉瑾介也是满靴泥泞,她默不作声,替云秦律敷药,直到第二日听说承欢发病于宫中,竟没让医官院查验,草草葬了,才将这一切联系起来。
后丰抒羽深夜潜入池中,几经周折,找到承欢,利用职位之变,将她藏于冰窖中。
“你就是一门心思不想活,本来服用过我的救命丹,根本不用死,可你自己要放弃,谁也难救,临走前还故意给侍卫下蛊,就是为了递话给我,你有能力活,却不想,对吧。”禁不住苦笑几声,叹口气,“可我呐,食古不化,偏偏就想让你活,咱两个都是奇人啊。”
夜明珠照在她的眸子里,光辉灿烂,又温柔至极。
作者有话说:
①冰窖在前文玲珑取冰块时提过。
②云秦律受伤的事,前面也写过伏笔。
最后一章会在周三更新,然后就全文完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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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