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第四十九章
在听到这声回答后,门口突然没了动静。丁毅刚转身往回走,后头的木门哐哐几声,被人从外头踹了进来。
顾溪桥:“……”
丁毅定眼一看,灰尘纷飞中却是个娇小的身影。看着那两扇倒地四裂的门,委实有些太可怜了些。
“怎么了?”顾溪桥刚搁下笔,顿时有股怒火扑面而来。俏俏的脸上没有半点笑容,紧紧绷住,目光死死地盯着顾溪桥,和他手里的话。
“发生什么事了?好端端的,拿门撒什么气?”顾溪桥原本只是想安慰她,叫她静一静。这话原也没什么不合适,只是小姑娘一看到案牍上的画,和他悠悠然的语气,火气登时就蹿了上来。
却见她眼疾手快,夺过他手里的画笔,狠狠地摔地上一摔。那笔杆由琉璃制成,触地的那刻便碎得不成样子。顾溪桥爱惜东西,又见她不明缘由拿一只笔撒气,也是十分生气,“俏俏!你怎么可以这样无理取闹,你知不知这天底下还有多少百姓吃不起饭,这只笔便是他们好几日的口粮。”
顾溪桥的质问让俏俏冷静不少,眼里神情却像是憎恶和失望,抬手时微微颤唞,‘安乐不见了。’
“安乐?”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丁毅好奇,“方才那院里丫鬟说,安乐姑娘已经回房了。”
“去找!”顾溪桥起身,顾不得去收拾残局,也没和俏俏说什么,披着斗篷兀自走了出去。
俏俏虽不愿搭理,但还是听了他的话,双手搭在窗棂上,从外头爬了进去。
不知道安乐会被关在这里,更想不通叔母为何会这么做?
他无从解释,俏俏却只以为这是想给姜氏做辩解,更不愿意多说一个字。
“让人熬碗参汤送去吧!”顾溪桥静静地看着那两个愈走愈远的身影,轻轻说了一句。
安乐摇头,自己是被人从身后偷袭,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被关进破屋。许是因为从前说的那些话,叫姜氏记恨,才会如此。
顾溪桥没有回去的打算,回头看了眼俏俏,她眼眶红红,忽而反思起自己方才说那番话,是否责备太重。
顾溪桥心里固然有气,但也不想让俏俏这般担心。虽是隆冬大雪天,也将宅子里的下人们纷纷闹醒,一间屋子挨着一间的找。
“丁毅!”顾溪桥打断他的话,“再去找。”
安乐再不济,护身本领还是有的,俏俏担心的是不是她遭遇了什么不测,否则又怎么可能夜不归宿?
“公子,夫人,你们先回去,我一定把安乐姑娘找到。”天寒地冻,丁毅看着自家主子冻得通红的双手和脸庞,很是心疼。
对方冷看一眼,毫不犹豫地将其拍落。
丁毅寻人未果,赶着回来见顾溪桥,不偏不倚正好撞上这幕。俏俏领着安乐,神色凝重,与他擦肩而过。
寒风扑面而来,还带着零星的雪花,俏俏扶着浑身冻得僵硬的安乐,缓步走出屋子。
‘没有吗?’看着安乐灰头土脸的模样,俏俏仍旧不放心,一一仔细瞧过她的浑身上下,见毫发无损,才松了口气。
找不到安乐,俏俏又哪里能安心睡着?
叔母又最厌恶硬碰硬,若是真叫她二人单独相处,只怕安乐的心直口快会激怒对方。
“走吧。”顾溪桥心里有些没底,以叔母的性子,秋后算账亦是常有的事。
生气是因为明明听到屋子里有动静,丁毅却说已经歇下,更是因为安乐不见,他二人倒有心思在屋里画画,相谈甚欢。
屋里的蜡烛快要燃尽,安乐奄奄一息地躺在柴垛上,这原是顾家用来腾放杂物的空房子,四处漏风,冬夜里实在难熬。
声音很近,很轻。俏俏眼里的愤怒,让顾溪桥不由地脊背生寒,手足无措,“我……我不知……”
顾溪桥也跟着进了屋,动作迅猛地把门打开,“先出去吧!”
而这声音分明就是从姜夫人的院子里传来的。俏俏愤怒,顾溪桥更是觉得震惊。二人对看一眼,撒开步子,毫不犹豫地往院子里奔去。
听到有脚步声,安乐从昏沉中强撑着身子,挪到窗口,费力地抬起手,拍了拍,“姑娘,奴婢在这。”
“都查了,”丁毅面露难色,“只剩姜夫人的院子,不过她向来不让人随意进出,况且又这么晚。”
他无声地从袖中掏出绢帕递给她。那上头绣着翠竹映雪,倒十分应景。
‘是谁关的你,’俏俏碰了碰安乐通红的脸颊,凉得让人不禁缩手,‘有没有打你?’
“夫人,公子他……”丁毅也有些看不下去,且不说自成婚以来,顾家因为她的身份,行事越发谨慎小心,生怕怠慢了。从来都是处处忍让,可眼下越是得寸进尺了。
顾溪桥知道她这是真的生气了,可眼下找人要紧,更不是解释的时候,“别听他胡说,你先回去,我会把安乐平安送回来的。”
不过也只是将她关起来,并未下手打她,由此看来,更像是一种告诫。
那门被人从外面锁着,俏俏顾不得许多,徒手就要拆那锁,顾溪桥见状忽而像是想到了什么,冷静不少,“从窗子进去。”
俏俏已然不肯再信他,往旁躲了一步,正想离开,却听到一声熟悉的咳嗽,尽管微弱,但在寂静的深夜里尤为清晰。
这话,让俏俏迟滞了一下,神情复杂,‘不劳顾公子大驾,我自己找。’
“夫人自打嫁进顾府起,公子对你从来都是百依百顺,而今又是大冷天,顾不得身子跑出来找人。夫人怎可如此对待公子?!”
院子内静悄悄的,地上的积雪已经累了厚厚一层,顾溪桥近前只看一眼,便十分笃定,“不在这里。”
顾溪桥有丝不好的预感,目光黯淡下来,挥挥手,“都先回去歇着吧。”
“都查仔细了?”顾溪桥看了眼俏俏,默默收回目光,“可又落下的院落?”
丁毅愣了一愣,也紧赶上去。
冷得她牙齿打颤,鼻涕淋漓。
“姑娘!”安乐搂住她,眼泪满是泪星子,“好冷!”
“公子,都找了,没有瞧见。”丁毅领些一帮人前来回话,脸上满是焦虑。
“公子,怎么会在这里?”丁毅惊诧,实在是叫人意想不到。
连个脚印都瞧不见,必然不会在这里。
想起顾溪桥方才的举动,要不是自己多了留了个心眼,后果怕是不堪设想。
“姑娘,奴婢没事,你别胡思乱想,”安乐拉住她的手,“许是平日里奴婢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无意中得罪了什么人,才会遭此报应。”
没有人证物证,能佐证此事一定是姜氏做的,更何况姜氏要罚便罚,哪里会背后使坏?在自己的院子,姜氏又不傻,怎会叫人落了口舌?
俏俏失望的是顾溪桥的反应,安乐的安危,对他来说,似乎只是一件很寻常的事,还不及他手里的画重要。
想回去,回豫州,回幽冥谷。
在这里,大家都过得不如意,只会耽误彼此。
顾溪桥推门进来,手里捧着刚熬好的姜汤,眼眸微动,“祛祛寒气,莫要着凉。”
“顾公不必这么麻烦的,奴婢身子骨硬,睡一觉就好。”
‘人是在叔母院里找到的,无论我怎么做,都讨不了叔母的欢心,’热腾腾的姜汤打翻在地,小姑娘脸色阴沉,‘你明知道安乐在她院子里,却说不在。既然如此,又何必在这里假惺惺?!’
“姑娘不可!”安乐低唤一声,看着地上汪洋一片,不知所措。顾溪桥本也是一片好意,但气在头上的俏俏哪里听还得进去?
不仅如此,她还将顾溪桥牵到了门外,也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够了!”他淡淡开口,“能不能不要再这么任性?我顾溪桥自认并不亏欠你什么,顾家小门小户更是供养不起你这样的王府千金。无论你信不信,我是当真不知道安乐会被关外叔母的院子里。你一定以为,是我有意偏袒姑母,可在心里,我从来都是帮理不帮亲。这回,你是真的误会叔母了,平日里严厉了些,却也不屑做这样的事。”
这一字一句,分明就是帮亲不帮理,听得俏俏血气上涌,两眼发黑,脑子嗡嗡嗡。
“若觉得不如意,那就和离,”顾溪桥低头看着白雪扑满自己的鞋尖,寒意透骨,“我顾溪桥从来也不是你的良人,不用顾念谁的情分,更不用觉得难堪,日子本就是自己过的,离了顾家,会有更好的前程。”
砰地一声,震耳欲聋。顾溪桥看着已经关得严严实实的大门,不由地皱眉,缓缓离开。
俏俏的脸色比先前更加阴沉了,径直走到床尾,那里摞了好几箱新衣裳。顾家谋的就是绸缎的营生,自然少不了各种样式的绫罗绸缎,顾溪桥命裁缝按着俏俏的身量做好,好多都是簇新来不及穿的。
她从柜子里摸出一把剪刀,又把一只尚未绣完的平安符给揪了出来。从前,和安乐约好,要给军中将士们每人做一只,后来成了亲,不了了之。但这只,是她特意为顾溪桥缝制的,想着哪日得空便送给他。
俏俏越看越不顺眼,这上头的一针一线殊不知花了多少心血,拆起来又心疼又费力,剪子一两刀根本绞不断,气得她笑出声来。
顾溪桥,我讨厌你。她想,想对他好的,是他自己不要,也不配。
平安符碎了一地,俏俏仍旧不满意,又找出几条才缝好的腰带,就要下剪,安乐看着心疼,连忙拦住,“姑娘可使不得,这些都是姑娘费了好大的气力才绣好的。如今错的是人,何苦拿这些不相干的物件撒气?!”
哪里不相干?简直就是睹物思人。这些都是她绣给顾溪桥的,别家夫君有的,自家的夫君也不能落下。不过,她并没有告诉过安乐,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
俏俏轻吸了下鼻子,再看看腰带上绣着的花纹,哪一个不是惟妙惟肖,剪了实在可惜了些。
她把剪子往桌上一拍,低着头闷声不吭。
许久,倒是安乐先回过神来,“哪家夫妻没有拌嘴的时候,不过都是些隔夜仇,公子他不会记挂心上的。”
他倒是一觉好梦,醒来无事。岂知方才那几句话,已经叫俏俏寒心,既然如此,又何不趁早分开?
而这些东西,都是她辛辛苦苦,一夜夜点着油灯,辛苦熬过来的,就这样剪了,实在是糟蹋。
‘明日咱们出去一趟。’
难受归难受,俏俏很快恢复了理智,把腰带从柜子里一一收拾出来,用帕子包裹妥当。
“姑娘想去哪?”安乐思虑片刻,双眸一亮,轻声道。“莫不是要将腰带赠予殿下吧?”
俏俏一脸茫然的摇头。
给他?为什么要给他?把它拿去变卖换些小钱,拿去给自己置办只像样的簪子,不好吗?
安乐见她情绪渐稳,再没有多问,又因先前挨冻受怕,才闭眼便昏沉睡去。
昨夜与顾溪桥闹得不欢,清早开门便见他独自一人呆愣愣地侯在庭院中。
俏俏并不想搭理他,更未正眼瞧他,领着安乐径直往外头走去。
顾溪桥没想到她的气性这么大,隔了整整一夜夜不见半点折减,心中一凉,“你要去哪?我让人熬了鸡丝粥,先喝了再走。”
打人一巴掌,再给人一颗甜枣,俏俏可不喜这样的冷热转换,只是停了停脚步,又是不吭一声。
“安乐!”顾溪桥没办法,只得唤住她身边的人。
安乐一愣,缓缓转身,“回公子的话,奴婢陪夫人上街采买些首饰。”
眼见她走得如此决绝,顾溪桥也不知自己到底在担心些什么,又在期待什么,听安乐这么说,松了口气,“好好照顾夫人。”
他说的话,俏俏半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大雪已经停了,晴空当照,瓦上雪逐渐消融,水滴汇聚成线,顺着屋檐淌落。积雪去了大半,露出显眼的苍翠色,叫人眼前一亮,心旷神怡不少。
出了门,俏俏二人直奔典铺而去,当下的情境,不得不让她做两手准备。要是有朝一日,和顾溪桥闹翻,靖安王府又将她置之门外,孤身一人在上京可不是件异事。
要用银两的地方太多了。
要找嬷嬷,要穿衣吃饭,还有回豫州的车马钱。
还没到门口,典铺的伙计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做他们这样的营生,目光向来毒辣。俏俏穿得素朴,可举手投足间尽显贵气,加之面若桃花,倒像是哪个宫里的娘娘。
“夫人想典当什么?金簪金步摇?”那伙计的目光来回在她身上踱步,巴望着能薅出些油水来。
二人淡看一眼,径直走向高高的柜台。安乐把用绸布包好的两条腰带递上前,“掌柜的,烦请看看这两条腰带,用料上乘,绣工极好……”
“甭多说,”那掌柜的以为来了个出手阔绰的,没想到竟这般穷酸,少不得趾高气昂了些,“我先看看。”
“你可要看仔细了,这都是……”安乐知道这行不成文的规矩,当下并不情愿放手,扯住另一端,还是叫对方硬夺了过去,翻来覆去,满眼嫌弃。
“怎么样?”安乐有些没自信地抬起食指,“一两银子?”
那掌柜本想多看几眼,听她这么问,毫无商量地把腰带丢了回去,“去去去,我这又不是安济坊,接待不了你们这些乞丐!”
“你怎么说话呢?!”安乐脸色骤变,自己倒没什么,平白无故连累俏俏受气,实在恼火。
“知道我家姑娘是谁么?胆敢如此无理,你不得她,也该认得她的夫君顾溪桥吧!”
柜台里头传来悠长的嗤笑声,“我倒以为是谁呢?我管你是张家李家,现如今不就是出来卖的么?”
“连贴身之物都卖,可真是穷酸!”
安乐气得肝疼,撸了袖子就要上前,却被俏俏一把拉住,‘不要和他吵,上京那么多典铺,我们去别家。’
俏俏拉着她往外走,安乐却是怎么也不肯挪步,朝着那掌柜怒目,不知有多少哀怨。
好容易将她半拉半拖地揪出来,还没走出几步,安乐起先就哭了,两只眼睛红红地,像只兔子,“姑娘从前在王府的时候,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这些人当真是狗眼看人低,回头奴婢定要告诉殿下,让他们好看。”
经此一遇,俏俏的心态倒平和不少,她很清楚自己的境遇和身份,博弈亦有输赢,富贵也未必长久。
‘我从来也不是你们王府的人,因缘际会救殿下于紧急关头,算不上什么功劳,往后这话莫要再说了。’俏俏认真地把凌乱的腰带收拾妥当,冲对方微微一笑。
安乐有片刻的慌神,从刚开始那个胆怯怕生的小姑娘,在这数月时间里,经历了许多事,早已慢慢变得懂事成熟。
看似娇柔的外表下,却有着坚毅的心。
从前是从前,可谁的人生不会一直停留在原地,她得朝前看。
大抵出门未解签,俏俏只觉今日的运气是到了头。一连找了好几户典铺,对方要么置之不理,要么疯狂压价。
到底是自己一针一线缝制的,俏俏更不愿意贱卖。
“姑娘,要是觉得见了心烦,不如先由奴婢代为保管,总比这一家一家触霉头的要好,”安乐咬牙,豁出老脸,“实在不行的话,也可以卖给戚将军,他可喜欢漂亮的东西了。而且他出手阔绰,定能给个好价钱,我不会说是你绣的。”
“……”
倒也没那么着急出手,只是听安乐一说,俏俏把爽快地把腰带递给了她,‘那就送给他吧,我不要他的钱,在王府的时候,他也很照顾我……’
还是不经意间提到了王府二字。俏俏心一震,满脸羞红,若无其事地抬头去看人来人往的街市。
目光轻扫的瞬间,更叫她局促不安,赶忙转身捂脸。窄长的街市上,季恒与她擦肩而过,她甚至能清晰闻到对方身上的淡淡檀香味。
“顾溪桥对她不好么?”他慢慢走远,问身旁的戚梧,“怎么还要靠典当东西折现银?”
“姑娘你没事吧?脸怎么这么红?”安乐没有注意到他二人经过,十分惊讶。
她没说一句话,只是拉着安乐去寻找下一个典铺。还是想尽快把这两条腰带卖了,也好给自己攒些钱。尽管出嫁时,季恒给了丰厚的陪嫁,可她不能拿。嬷嬷说过,银两得是自己赚来的,才用得安心。
“掌柜的,这腰带是我家姑娘绣的,用的都是宫里上好的丝线,外头没有的。”安乐努力地解说着腰带,一旁的俏俏看得着急,恨不得开口添上几句。
“拿走拿走,不是我不收,你这是贴身之物,现在谁还稀罕买个别人用过的?”
“没、没用过!”安乐解释,“掌柜,这是新的,是新的,只要一两银子,一两。”
“不看了!”
掌柜无情地把腰带抛了出来,正好被后头跟上的戚梧接到。
“开个价,我买了。”那个熟悉且陌生的声音从身后头传来,俏俏没想到他会来这里,僵硬着身子半天没动静。
“殿下!”安乐险些没哭出声来,转身一看更有戚梧在侧,忙揪揪俏俏的袖子,“姑娘,是殿下!”
“怎么不转过身来?”戚梧随手就把手中的腰带递给了季恒,“卑职虽是个粗人,但也能从这上头看出俏俏姑娘的心灵手巧,可谓是巧夺天工,比阿娘绣得还好,安乐就更加不用说了。”
安乐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俏俏却在这时突然转身,趁众人尚在迟滞,从季恒手中拿回腰带,头也不回地走出典铺。
像什么重要的东西,从手里滑走,季恒顿了顿,很快追步上前。
“还在生我的气?气我当初不告而别,未能送你出嫁?”问出口,季恒方才醒悟,是否太过自作多情?那日他已亲眼所见,顾溪桥对她那么好,恐怕早就把自己忘了。
俏俏眼里隐约闪现泪光,抿了抿嘴角,闷声不吭。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她还以为会是安好之类。
那种熟悉的感觉,有种说不上的朦朦胧胧,惹得人不由鼻子发酸。
冗长的沉默过后,季恒发觉现如今她这样的身份,自己再逼问实在不合乎礼数,有些不自然地上下打量几眼,从戚梧手里接过钱兜,“是急用钱吗?这里有一些,也不知道够不够……”
他说着,抓起她的手,将钱兜稳稳放在她掌心,又把腰带拿走,“既然是要典当的,不如先由我替你暂管,待来日宽裕再行置换。我说过,我们也是你半个娘家人,不算欠什么人情。”
哪里是银两的事,俏俏听他这么说,心里多少有些隔应,转而直勾勾地看着他。
瘦了,比从前更瘦,也憔悴沧桑了许多,连胡茬都冒出来了,一点都不像意气风发的少年,更像个垂垂老矣的庄稼人。
“怎么?”季恒被她盯的不好意思,有些无助地看向一旁的戚梧。
‘不够!’她晃了晃手中钱兜,置气道。
“不够么?”季恒不清楚钱兜里数量,但估算着也该够一些日子的吃穿用度,实在不知她要这许多银两做什么。
“还差多少?身上没那么多现银,”季恒并未多问,当下把腰间的令牌解下,递给她,“拿这个去钱庄,应该够了。”
还是当初相遇时的那块令牌,俏俏刚想拿,季恒却突然收回手。他想起,当年她险些因为这块令牌送命,不由脊背生寒,随手将戚梧腰间玉佩拽下,“还是拿这个吧,也能值些银两。”
戚梧:“……”
俏俏:“……”
安乐:“……”
娘家人,一想他说的这三个字,俏俏心里就闷得慌,毫不客气的收下,藏入腰间小兜里,动作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顾溪桥他人呢?怎么不陪着你?”他不在,季恒心中难免咯噔一下,生怕对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收到来信,就让李大夫赶回上京,李家医术精博,祖上曾官至太医校尉,你大可放心。”
是来讨要感激的么?她并不吝啬,当即给对方行了个大礼。虽面容带笑,季恒却觉是从未有过的疏离感,惹得他张口却没了声音。
‘多谢殿下出手相救。’
看着她很是熟络地比划,季恒不由地皱起眉头。还是不能开口说话么?又或者根本就不愿说?
可这又似乎不是自己该问的。看出二人的窘迫,安乐忙上前道,“姑娘方才不是说还有东西要采买吗?”
“让戚梧送你吧.”终究还是察觉出了一丝异样,他道,“他和安乐许久未见,必定想念,更有许多说不完的话。”
戚梧:我真的拴Q,你是不知道可以写信,还是根本根本就懒得写?话都在信里说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