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第五十五章
俏俏起了个早,昨夜她与安乐已经相商該准备的干粮以及衣服,趁着早市采买妥当,在路人的指引下去往渡口。
那里有许多船只,它们每日忙碌穿梭在各个州县之间,有的是客船,有的是货船。
只是与往日不同,并未人潮拥挤,就连抢早去码头贩卖的小贩也寥寥无几,偶尔几个走走停停的商旅,约莫是初来上京的看客。
正当好奇时,迎面走来一对夹带大小包袱的夫妻,手中牵着一孩童,叹气又摇头。其中的丈夫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往码头回看。
“这位大叔,敢问你们这是要去哪?”安乐往前急走几步,也看到了空空如也的码头。
“姑娘是要去坐船么?”那大叔上量打量了安乐一眼,“我们一家是来上京看望亲眷的,本想着今日乘船回豫州。可哪想前几个月,豫南闹旱灾,河道干涸,去往豫州的水路已经不通了。”
提到这事,大叔又不住地摇摇头,“恐怕没个三五月走不成了。”
“什么?”安乐惊呼一声,想到归家心切的俏俏,语气这才收敛了些,“原来是这样,大叔慢走。”
有些事从来都是可巧二字,原本有说有笑的两个人,突然变得沉默起来。俏俏低着头闷声走了好久,眼泪簌簌地流,她偷偷用手抹了抹,抬起头来却是一片晴朗,‘好事多磨。’
“奴婢记得,离这里不远,有几处空闲的院落,房舍的主人无外乎想找个能搭理照顾的,故而不开高价。地处闹市,却也安静,等来年开春,再做打算。”
“奴婢倒有个法子,”安乐道,“不如先留在上京,而今临近年关,路上窃贼强盗必然比平日多,他们专挑出城的商旅。奴婢知道姑娘归家心切,却也不可冒这样的危险。”
安乐并不是要吓唬他,只是在这鱼龙混杂的上京,想要季恒死的人太多,若叫人听见,怕又不知道会带来多少麻烦。
好像也只有这个法子,自己倒没什么,总不能叫安乐跟着自己折腾。
俏俏听着声音眼熟,还没来得及回头,对方压低着声音试探着问,“小哑巴,是你么?”
她转身回看,沈临昭一身褐色便装,笑眼盈盈地出现在眼眶里,“果真是你,我就说我不会瞧错。”
细细品这话,总隐约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还是点了点头。
可要想水路复通,怕要等到来年春日过后,雨水增多,如此一来,行程耽搁了不说,也恐夜长梦多有变数。
“怕……怕什么?”沈临昭不由地联想起戚梧交代的话,又看安乐的神情并不像是在吓唬人,声音低了下去,“我一个可打十个,我可不怕。”
“你是?”安乐瞧着他一副规规矩矩的模样,心中虽有戒备,倒也语气柔和。
安乐此言,并不是没有自己的私心,她是真心的盼着俏俏好,也想着她孤身一身,身边总得有个可以照顾的人。哪怕是太平身世,她一个女儿家的,出入必然多有不便。
诺大的上京,还没有人这样称呼她,况且自己认得的人并不多,能这样称呼的,虞俏俏实在想不起还有谁。
安乐说的院落,走些也就到了。从外头看,倒质朴的很,刚想敲门,便瞧见不远处的院落里退出来一人,满脸带笑,“如此甚好,晚些时候我便搬进来,多有打搅。”
“我知道你,你就是那个做梦也想参军入军营的沈临昭吧,”安乐道,“别想了,什么骠骑大将军,我看你嫖……”
“你不认得我,我是未来的骠骑大将军。”沈临昭拍拍胸脯,洋洋得意的模样叫俏俏忍不住抿嘴偷笑。
不一定要走水路,可水路是去往豫州最安全便捷的选择,若是陆路,山高路远,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两个弱女子,确实不安全了些。
“唉!怎么说话呢,信不信我去殿下那里告你的状,想当初豫州之困,我沈临昭也是出了不小的力,殿下见了我都会客气三分。”沈临昭最怕伶牙俐齿的丫头,硬着头皮东拼西凑了几句。
“呵……”
嫖妓差不多。
“是吗?那还请沈大公子谨记,这里可不比豫州,口无遮拦的话,容易引来杀身之祸。”
可只要她真的回了豫州,以季恒那样老榆木的脾气,此生莫说有缘再续,怕是再见一面都很难得了。上京的贵女那么多,谁能保证他不会动心。
‘安乐,别吓他,’俏俏拉住她的手,‘沈大哥他可厉害了,不会被人欺负的。’
安乐倒也不是生来就厌恶这样油嘴滑舌的人,只是眼下这样的时机,还真怕对方有可乘之机。
“那就好,省得到时候还得我来保护你。”安乐使劲把讨厌写在了脸上,可她到底还是个善良的姑娘,再怎么装,也还是不像。
“谁要你保护了,”沈临昭把头一昂,不屑地翻了翻白眼,随即看向俏俏,笑容逐渐柔和,“小哑巴会保护我的,对不对?!”
“沈大公子的脸还真是比城墙都厚!”
‘我不是小哑巴!’俏俏知道他这是久别重逢的喜悦,但也架不住他一口一个小哑巴地喊。
趁着对方不注意,俏俏抬脚猛地一踩,疼得沈临昭面容扭曲,“小哑巴,这就是你的见面礼!”
虞俏俏小手插腰,点点头。可不是么,要是再喊,就不是踩脚这么简单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还不行吗,你别生气,”沈临昭小心翼翼地安抚着,“没想到还能在这里遇见你,豫州一别,甚是挂念,你还好吗?我瞧着,你都瘦了好多,是不是没吃上什么好东西,等会子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眼看对方就要上手,安乐忙上前制止,“沈公子,我家姑娘一切都好,不劳你记挂。”
“你看这姑娘,我也没得罪她,处处与我针锋相对,她这样欺负我一个外乡客,她的良心不会痛吗?”沈临昭用极其夸张的神情回话,甚至用手护住了眼眸作委屈状。
‘安乐……’俏俏轻轻地把她拉到一边,摇摇头。
“姑娘难道瞧不出他这是在演戏么?”安乐对付过这样的女子,也面对这样的男子时,除了七窍生烟之外,更多的是无奈。
‘他刚来上京,人生地不熟,难免害怕,’俏俏指指自己,将心比心,‘我从前也这样。’
“他那是怕吗?”安乐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想打人是一定的,要不是俏俏拉着,“难道不是得意么?”
“虞姑娘,你快拉着她,她眼睛这么红,该不会想……想打我吧……”
“不是想,我现在就打得你满地找牙!”安乐气得肺都快炸了,从来没见过这样一个人,偏偏俏俏死命护着,根本拉不开身。
‘不会不会,她不打你,不打你。’俏俏没见过这阵仗,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让这场闹剧平息,只得拉着安乐的手,‘不是说好,来找房舍的么?’
“晚上住哪?’
“找房舍?这个我在行,包在我身上,”沈临昭甚是热情,“不过,我不明白,你应该是跟着靖安王来的上京,不住王府为何要住在外头?”
“吵架了?”沈临昭哪里知道之前发生的种种,他的印象仍旧停留在豫州那晚。
俏俏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脸上笑容渐收,默默地低下头去。沈临昭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赔笑,“这这这……不提这个,找房舍是吧,找房舍要紧……”
“姑娘,奴婢不喜欢他,你要是跟着他去,奴婢就不去了。”安乐哪里是真的讨厌沈临昭,只是看着他一表人才,还会逗俏俏欢心,担心季恒又会多一个劲敌。
从前,就连嫁给顾溪桥的时,也没那么害怕,因为她深知,顾溪桥与俏俏性格并不合,分道扬镳也是早晚的事。
细微之处,他与季恒并未有太多区别,都是木鱼脑袋,不曾开窍。
“谁要你喜欢,你自己没喜欢的人么?”安乐一开口,沈临昭就来劲,“你爱去不去,我和虞姑娘去,跟谁稀罕你似的。”
“……”
‘别吵。’俏俏狠瞪沈临昭一眼,这才叫他不情不愿地歇住了嘴。
“唉!”刚走出几步的沈临昭突然折了回来,“可巧,方才我遇见的,房舍的主人他有许多屋子,咱们住得近,往后也好相互有些照应什么的。”
‘沈大哥也要留在上京?’俏俏只以为是季恒找他来的,为的是什么重要的事。
“天策军一年一度的招兵就要开始了,沈公子是为了这个才来上京的吧!”安乐毫不留情地摊出了他的打算,“沈公子既然是姑娘的旧友,这个忙我自然也是要帮的。”
沈临昭睁大了眼,屏住了呼吸,希望对方的□□嘴里能吐出天鹅来。
“我会禀告殿下,沈公子不是嘴上说说而已,他有心,也亲自来了……”
“别,这位安乐姑娘,姑奶奶,我再不敢了,你可千万别告诉殿下我来上京的事,”沈临昭双手合十举过头顶,连说好话,“刚刚临昭多有冒犯,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当没听见成不成?”
“要是叫殿下知道,他一定会写信给我阿爹阿娘,如此一来,还怎么当骠骑大将军啊!”
沈临昭显然有些急了,也为刚刚的油腔滑调懊恼不已,“我这不是故人相见,一时间喜不自禁,也不是不可以原谅的。”
“那好,”安乐好容易逮住了对方弱点,忙不迭说道,“还请沈大公子以后离我们家姑娘远一点,否则别怪我不留情面。”
“这不是在外头,彼此也有个照应么……”沈临昭并不知道其中缘故,虽心有不甘,但也怕对方来真的,怯生生地呢喃一句。
“我家姑娘自有殿下照顾,倒不用着沈大公子你瞎操心……”
“把人丢外边,算哪门子的照顾。”沈临昭又看不明白了,自己长得人畜无害,同俏俏更与越矩的举止,如何就惹得她这般警惕?
“你还说,”安乐有些急了,再看了看身旁的俏俏,“姑娘,我们还是快走吧,别理他。”
沈临昭听她这么一说,有些纳闷地抠抠手指,默不作声。俏俏也知道劝不动,也只好点头答应,朝沈临昭匆匆道别,转身便走。
只是上京虽大,空余的房舍再多,两个姑娘也不敢离开自己熟悉的环境。事与愿违,亲身体验过才得知,赁居的花费不是笔小数目,况且还要额外付牙郎,有穷生奸计,更有狮子大口的,叫人望而却步。
于是乎,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原先的地方。俏俏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门槛上,悠闲哼曲的沈临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