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第九十三章

第九十三章

每个人都有秘密,饶是枕边人也不例外,更何况这秘密关乎生死,他不说也有他的道理。

阿檀理解他的隐瞒,压下了想要刨根问底的想法,只抿抿唇,没有多言了。

同时,周钦之复职警察厅,夫妻俩人一共工作生活,朝夕相处,度过了一段非常幸福愉快相处的日子,然而到九月的时候,平稳的生活突发变动。

上面来了调令,关于周钦之的,虽是升职消息,这意味着周钦之不得不离开警察厅。

十月中旬,新警长到任,周钦之也前往政府部门开始新工作,阿檀则作为法医继续在警察厅中工作。

天气又逐渐地变冷转凉,早上起床,文绣看着外面天色,叮嘱即将出门的蒋章宁:“出门多穿些,穿厚实些,现在也不比年青那会了,也不抗冻,稍微刮阵冷风双腿就得打颤。”

蒋章宁摸着黑系扣子:“嗯。”

“嗯什么嗯?我让你多加身衣服。”

“加了。”

时间还早,蒋章宁去了趟水陆洲,他站立在日领馆门前,盯着门口招牌看了很久,最后畅通无阻走进去,他是这里的常客了。

蒋章宁挑了一条和之前的丝巾颜色相近的,让店员打包好,他左手抱着纸袋走出百货号。

自上次刻意接近野岛一治,又替他解惑不少晦涩古籍后,野岛一治就对他颇为欣赏,也让他有机会得以进出日领馆替野岛一治做些古籍注释工作。

女人这些无聊的争论,蒋章宁也没心思理会,他只知道文绣喜欢戴,就送她这个吧,毕竟他也实在不知道送什么。

今天他走进日领馆,气氛较之前不同,蒋章宁心里升起些不好的预感,他硬着头皮,来到野岛一治办公室门前敲了敲,很快,里头传出回应。

文绣本是叫了阿檀夫妻两个,但钦之要去天津一月,因此只有阿檀一人过来。

哎,头疼。

“进来。”

蒋章宁顿了下:“听到了,我今天会早些回家吃饭。”

他来到了卖西洋丝巾的铺面前,眼睛都挑花了。

两人还是一样的相处模式,文绣爱唠叨爱生气,蒋先生沉默寡言不解释。

“今天我做要做桌好菜,叫了阿檀回家吃饭,你今天也得早些回来。”

上次他和文绣吵嘴,文绣几天不理他,他其实心里可难受,阿檀让他买东西哄哄,他绞尽脑汁,送了一捆木柴,过了一年多了还被文绣拿出来说。

瞬间,冷汗透背,蒋章宁故作镇定:“野岛先生?”

对于蒋先生到底在外忙什么,文绣也闹过几次,最后,蒋先生语重心长与她说:“我做的事,与国有关,与己无关,十六七岁时的事,我早就不在意了,是你,偏偏要跟自己过不去,总之,你莫要七想八想了。”

今天是文绣的生辰,蒋章宁早上虽然没说什么,但他心里都记得。

文绣后来就再没过问了,她知道他没做过对不起自己的事,这就够了。

他出了门,去学校讲课,下午的时候,蒋章宁独自来到了大五洲百货号。

一进门,黑黢黢的枪口突然对准他的脑门。

这种西洋样式的时髦玩意儿,女人都喜欢,上次钦之来提亲送了文绣一条,她喜欢得紧,好几天都戴在脖颈上,烧火做饭都不取下,还惹得楼上的曹善眉老是笑话她是土狗没吃过洋肉。

见蒋章宁没回话,文绣追问:“听到没得?”

野岛一治哈哈大笑,收起手里的枪:“这是我到手的新玩意,蒋先生觉得怎么样?”

蒋章宁不卑不亢,违心地点了点头:“很有威慑力。”

野岛一治拿起手帕细细擦拭起枪身来,而蒋章宁来到野岛一治替他准备的办公桌前坐下。

他做了两页注释,摘下眼镜揉了揉眼角,又站起身来:“野岛先生,今天是我爱人的生日,我想早些回家吃饭。”

“可以。”野岛一治头也没抬,站在窗前依旧在摆弄手里的枪。

蒋章宁微微颔首:“那我先走了。”他说着转身下楼,抬步往日领馆大门口的方向走去。

野岛一治就站在二楼窗前,冷漠地盯着蒋章宁的背影,很快,野岛的身边又站了一个日本人,两人用日语简单交谈几句后,野岛一治将枪递给他,这人出了门,野岛一治在他背后深深鞠躬。

天确实阴冷,还好早上出门时,文绣叮嘱他多穿了件,蒋章宁心中庆幸自己听了文绣的。

他拐进一条无人小巷,从这里走能更快到家,然而走着走着,面前有两个人来意不善地拦住了去路。

蒋章宁心里咯噔一下,转身往后,后面也上来两人。

这几人的脸,蒋章宁是见过的,在他刚刚出来的日领馆里。

蒋章宁皱皱眉,想起刚才在办公室里野岛一治的反常,心里大致明白,自己装了这么久,这是露馅了。

他正了正神色,昂首挺胸,脸上并没有丝毫胆怯。

“先生,你们拦住我的去路了。”

为首的笑了,他也会说中国话,只是讲得不如野岛一治标准,口音显得蹩脚滑稽。

他走上前来,轻蔑一笑,用只有蒋章宁能听到的声音在他身边轻声道:“我们没有挡住你的去路,是你,站在了很快就要属我们的土地上。”

这句话彻底将蒋章宁激怒,他儒雅脸孔气得通红,薅起这人的脖领子怒吼:“这是我们的,我们的!你们这群贼子,倭奴!”

这人虽矮小,却身强体壮,蒋章宁完全不是对手,他只使劲一甩,蒋章宁便被他轻松甩在了地上。

他强忍着疼痛要从地上爬起来,这日本人却偏偏不叫他如愿,他走过来,伸手按住蒋章宁的脑袋往下摁,这句中国话倒是喊得极标准:“跪!”

蒋章宁骨头硬,反抗得激烈,并大喊:“我这双腿,上可跪天,下可跪地,对外可跪师长学生,对内可跪父母妻儿,就是不跪日本人,就是不跪日本人!”

日本人恼极,咬牙切齿,双手并用,另外一个日本人也过来帮忙,要强迫蒋章宁跪下去,饶是这样也没能让他们得逞。

日本人终于忍无可忍,掏出什么对准蒋章宁。

一声枪响,正中蒋章宁胸膛,血流喷涌,汩汩而出。

他将死都不跪在日本人面前,强撑着爬到墙边,背脊瘫软下去,濒死之际,他转过头,看向掉落在角落里的包着丝巾的纸袋喃喃自语。

“绣儿,我今天没法回家吃饭了……”

消息传到观音巷的时候,文绣正将最后一个菜端上桌,今天是她过四十三岁生辰,她特意早起去了菜市场,买了好多新鲜货,做了一桌子菜,早两天就通知阿檀过来吃饭,醒来的时候又叮嘱蒋章宁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早点回家吃饭。

然而孩子们也在桌前等着了,蒋章宁还是人影都没见着。

她心里有些埋怨,嘀咕着:“都叮嘱他早些回家吃饭了,又不把我的话当回事!”

文绣解下腰间的围裙,拿起扫帚走出门假装扫地,实际上是张望蒋章宁到巷口没有。

可文绣没有等来蒋章宁,等到的却是李大有发疯似的跑过来,嘴里疾呼:“文绣!文绣!”

“怎么了大有,着急慌忙的。”

李大有险些跑断气,还没喘过来,手指先往巷口指了:“文文文、文绣,你家、你家蒋先生出事了!”

文绣笑着的脸骤然凝固,手上的扫帚也应声倒地,她踉跄几下,终于站稳了,跟在李大有的后面,跌跌撞撞往巷口的方向跑去。

来的人是蒋章宁学校的同事,几个人脸上都难掩悲伤,他们说,是日领馆的日本人将蒋先生的尸体送到学校里来的。

“日本人说,他们的车开得快了些,拐弯的时候,蒋先生突然撞上来,就这么……”

与蒋章宁共事多年,情谊颇深厚的李先生说着说着没忍住哭出声来。

身边一位年轻些的接了话头,手有些颤唞,将一个黄色信封递到文绣手上:“这里面装的,是日本人给的抚恤费,蒋太太,你要节哀啊。”

文绣只是轻轻瞥了一眼,下巴抖了抖,并没有过去接,而是有些无措地捏了捏自己的衣角,她没流泪,一滴泪都没流,也很反常的,脸上没表现出悲伤情绪,只是神色有些不相信,脚步有些晃地走到了担架前。

她因常年操劳家务而粗糙的手指紧了又松,最后心一横,捏紧白布一角慢慢地往下拉,直到露出蒋章宁苍白的脸。

他的脸上还有伤痕血迹,以前只会嘴巴紧闭,这下好了,眼睛也紧闭着了。

文绣还是没悲伤,没流泪,反而生起气来了。

她像是很恼怒,咬着牙,举起手,一巴掌狠狠打在蒋章宁毫无生气的脸上。

啪的一声,响声清脆。

“说了让你早点回家吃饭,为什么不早点回家吃饭,为什么不听我的!”

她似乎还觉得不解气,又一巴掌甩过去,直到被李大有拉住:“文绣,文绣,你冷静些……”

文绣还是没哭,犟得像一头倔牛,发了疯一样扑到在担架上拍打喊叫:“蒋章宁,你为什么不早点回家吃饭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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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沙城奇案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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