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监护人和小贝壳(修)
第七十二章监护人和小贝壳(修)
走过光阴,他们期待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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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捏着下巴的索兰弯起了眼睛,那双近乎于黑的深色眼瞳中装满了偏执,像是怎么都看不够似的流连于顾栖的脸上,从精致的眉眼到笔挺的山根,在索兰曾经无数次的回忆里,顾栖似乎总是干净、优雅、纯粹,即使同样来自三等序列星,但比起自己对权利、繁华的向往,对方却一尘不染,像是从来都不在意这些似的……
他笑了,“用的当然愉快。”
索兰歪了歪脑袋,“你也是虫母,还是少见的王血虫母……其实从第一次见到你开始,我就觉得你漂亮到不可思议。顾栖,你知道我以前有多羡慕你吗?羡慕到想要成为你、取代你……”
说着,他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尖锐的笑,似乎从被抓起来到现在,索兰便已经彻底放开——他可以依靠的精神力没了,被他“吃掉”的兰斯复活了,曾经得罪过的虫族们都来了……这一刻索兰觉得自己是真的走到了尽头。
顾栖松开了手,眉眼低垂,看不出神色。
如果是作为朋友,他愿意听索兰想要倾诉的一切内容,但此刻他们之间的关系或许用“仇敌”来叙述更加恰当。
于是一直以来都温和待人、甚至面对陌生人都有种温柔的黑发青年打断了索兰想要继续说下去的意图,“嘘——”
他苍白的手指竖在自己的唇边,“其实我并不想知道你的心理历程,毕竟这些都与我无关,不是吗?”
顾栖少有地会在熟人面前露出冷脸,或许是因为他曾经在三等序列星上长大、独自经历过混乱的街区生活,因此他深知在自己没有能力之前,最不能地就是招惹是非,所以他也很习惯地扬起笑脸,即使很多时候都迫不得已。
身份从单一的“虫母”跳跃为虫族长老的埃琳娜面对顾栖时格外温柔,那是她的守护者西格玛见了都有些吃醋的模样,“所以你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如果兰斯可以回来,他依旧是虫母、虫族也不会冷落他。真正的错误在索兰的身上,只要罪人付出代价,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站在后侧的高阶虫族们显然是没有料到顾栖的动作,一向被他们认为是柔弱甚至不能自理的青年少见地露出了一股凛冽的气势,如刚刚擦亮的阿琉斯匕首,明明是凶器,却也勾着叫人移不开视线,那是铁血与繁花的结合。
索兰也来自荒原之星,这样的记忆碎片本该没什么的,但让顾栖注意到的不是街边的杂乱,而是最初看到的海边、在那潮起潮落的水花之后,有一个头发灰白的人影不知生死地躺在沙滩上,几乎半截身体都泡在腥咸了海水之中。
艾薇开口道:“想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想想怎么补救吧……”顿了顿,早已经看透什么的她无奈笑了笑,“殿下在解决自己遗留下的一些小问题,但同样,我们的错误也必须被弥补。即使是因果循环,我们也确实做得不对。”
一具身体,两道灵魂,最终能够达成的完美结果显而易见:顾栖会用精神力滋养兰斯的灵魂,直到对方足够强大,然后重新夺取这具身体的控制权。自然,原先具有支配权的索兰将会在这一场“主人”的变更中彻底湮灭——灵魂完全破碎,这个世界也永远不会再留存有他的任何痕迹。
对于顾栖的处理,埃琳娜没有任何的意见,她对顾栖的原话是——“我还真是没想到,兰斯那小家伙替人背了锅,还差点儿被吃掉。不过说实话,当年诞生之时如果没有你的帮助,兰斯绝对不可能拥有人形态……这件事情说来说去,有得有失、有好有坏,我倒是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了。”
安格斯没忍住道:“现在的殿下感觉距离我们好远。”
这一幕就显得有些可笑了,作恶多端的人在质问着为什么不公平,而被质问的青年却冷冷淡淡,连眉头都不带皱一下,那周身的气质与整个室内相互脱离,看得叫人移不开视线。
“你——啊啊啊!”
沉浸在“工作”中的顾栖可不知道身后的高阶虫族们在嘀咕着什么,有关于处理索兰的这件事情,早在来监狱之前他就同他们说过——人形虫母的身躯只有一具,但藏在其中的灵魂和意识却有两个,一个是如寄生虫一般享受着虫族的奉献却又反身背叛的索兰,另一个是被寄生甚至险些被完全吞噬而伤痕累累的兰斯。
比起顾栖愤怒的斥责、憎恶的谩骂,索兰最不能接受的就是来自对方的平静,就好像这一千多年来所有的事情都不曾在黑发青年的眼底留下任何痕迹。曾经索兰绞尽脑汁、想方设法的一切算计,在此时就像是个笑话,于是面对剧痛时还没崩溃的索兰,反倒是因为顾栖漫不经心的神情而忍受不了了。
王血虫母的精神力再一次毫不客气地侵入了索兰的大脑,曾经面对同族时温和、充满安抚气息的精神力此时就像是生满棘刺的荆棘,一寸寸深入,那直白的痛感几乎叫索兰以为自己的大脑被剖开了。
甚至当重新捡起来所有的记忆后,陆斯恩偶尔会妄想,如果当初他们在黑发虫母甫一诞生时就陪伴在身边,那么现在还能有那红发alpha的事儿?
不可否认,陆斯恩和安格斯格外在意这位暗影大帝待顾栖的态度,那种隐秘的亲昵和明晃晃的暧昧跃然于眼底,就连他们之间相处的氛围都叫人插入不进去,越是观察,就越是叫他们心生焦急。
“我也一样。”陆斯恩神色寡淡,但藏在心底汹涌的爱意丝毫不比安格斯少。他不知道曾经出现在千年之前的黑发虫母为什么兜兜转转之后,又会以虫卵的状态在062号星球上重新诞生,他只可惜自己错过了那么多。
索兰痛得哆嗦,但顾栖依旧面不改色,王血虫母的精神力早就在对方的体内形成了一道薄膜,将兰斯破损的灵魂轻柔地包裹起来,某些亲昵天然而成,几乎是在顾栖释放信号的瞬间,那一抹可怜甚至苍白的灵魂就主动贴了上来,一如初遇时兰斯对顾栖的依赖。
面对索兰的叫嚣,正专注着用精神力滋养兰斯灵魂的顾栖面上浮现出惊讶,他像是在重新认识眼前的人似的,视线轻轻扫过,嘴唇动了动却不曾说话,只专注着自己手下的工作。
于是,莫名其妙成为一切决策者的顾栖只好按照自己的想法来。
安格斯喃喃道:“如果可以,我甚至想把三个月之前的自己狠狠揍一顿……如果、我是说如果,没有记忆混乱的问题,在他从062号星球上发出精神力链接的第一瞬间,我一定会陪在他的身边。”
疼,可他却也格外清醒,于是只能硬生生熬着,一如曾经他汲取“养分”时索兰的痛苦,也一如当初被控制而自相残杀的虫族们的煎熬。
此刻宛若刽子手的顾栖目光清清淡淡,像是不含任何颜色、气息的白水,恍若看空气一般看着索兰,那其中的空茫干净得让索兰想起了荒原之星上的海——也是这般,干干净净地只剩下明灭的蓝色,它会呈现出人们路过时的倒影,却也只是倒影,永远无法被真正地留下。
索兰的一句话还不曾说完,缓过几个小时前的剧痛再一次浮现,他睁大了眼睛仰视着面色冷淡的黑发青年,就好像从来都不曾认识到对方的这一面。
不远处的陆斯恩等高阶虫族沉默地看着这一幕,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到了被欺负的小狮子找来母亲为他们撑腰……很奇怪,却又格外令他沉沦的感觉。
不远万里,也要去荒星上履行守护者的身份,而他也将甘之如饴。
在漫长的岁月里,虫族已经从创伤的状态中走了出来,数颗资源星被送出、曾经的同胞死亡,可在时间的帮助下,这些伤痛都一点一点被沉淀,而虫族依旧强盛、依旧对下一代虫母抱有热忱,这是他们种族的特性,是永远不会磨灭的本能。
果然,听到这句话的索兰瞪大了眼睛,发红的眼白立马浮现出血丝,那副模样与行为难测的疯子几乎没有任何差别。
“顾栖!你说话啊?凭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只是,当他滋养了兰斯的灵魂、正准备抽离精神力时,却忽然在索兰的脑海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
而今……而今在经历过了众多事情之后,所有的心绪感情变化巨大,面对上一任虫母时的憎恨和源自于本能的无可奈何,让高阶虫族们以为至此以后他们都不会再对“虫母”产生爱意,可当“虫母”换成了顾栖,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儿时的经历也同样让在他成年后有着同样的习惯,曾经在莱特蒂斯的那些年里,除了约尔夫·达布斯那个人渣,几乎没几个人见过顾栖冷过脸。但此刻,容貌出色的黑发青年几乎是没有礼貌地打断了索兰的言语。
这样的感觉对于从来都不会低下头颅的高阶虫族来说格外新颖——与他们还是虫族幼崽、被黑发虫母从山洞里救出来时的感觉一点儿不一样,曾经核桃大的脑袋里装不了太多的事情,只想屁颠颠地随着顾栖,恨不得把路边看到的所有野花都献给漂亮的虫母。
显然,倾诉欲被中断令索兰的不满到了极点,只是还不等他挣扎,那只看似苍白无力的手却猛然间抓住了他的后颈,牢固如鹰爪,死死地扣住了索兰一切扭动的可能。
顾栖立于索兰的身后微微低头,他说:“我在意的,只有兰斯而已。”
那是一片海域,碧蓝色的天、深蓝色的海,白色的鸥鸟掠过,偶尔会从海面上溅起浅色的水花;在海的另一侧是沙岸,数米之外浓绿的树丛郁郁葱葱,随着镜头的转动、脚步的变换,当远离了大海之后,则是分割在不同位置的区域,来来往往可以看到衣着朴素的人群,还有跑来跑去的疯孩子抢夺着垃圾场的物资……
于是,被捆束在椅子上的人竭力伸着脖子,哆哆嗦嗦地道:“凭什么……凭什么你一直都这么高高在上……这不公平!”
“……就像是被找回了场子一样。”
顾栖停住了自己的目光,他手指轻颤,原先准备离开的精神力猛然加重了力道,噌地闯入了那道记忆之中,然后他看到了全貌——
安格斯扯了扯嘴角,他有些颓败地捋了把头发,声音中染着干涩,“你知道我是什么感觉吗?以前因为兰斯而生出的所有迫不得已充满了厌恶和恶心,但是现在我却希望顾……希望他能够控制我、支配我,甚至我是心甘情愿地想要为他献出一切。”
那是三等序列星上的常态,是荒原之星上重复着的每一天时光。
除了埃琳娜的放手赞同之外,其他几位高阶虫族也表示完全服从顾栖的决定,似乎当所有的记忆被想起来后,陆斯恩他们心甘情愿地将自己交给了本能,并格外期待着被顾栖所支配。
他是故意的。
陆斯恩一愣,看向身侧的红发虫族——他的想法被身侧的同伴先一步说了出来。
悬浮在高空中的星舰发出了阵阵的嗡鸣,金属门缓缓打开,一道清瘦的身影怀里抱着什么站在了门框之后。
那是索兰。
这道记忆中的索兰面部甚至还隐约可见属于兰斯的轮廓,他怀里用厚重的围巾裹着一枚潮湿、半透明的卵,只有西瓜大小,内里填充着略浑浊的卵液,但因为外层软膜上的纹路,以至于它被抱在怀里的时候像是一枚被填充饱满的贝壳。
站在星舰上的索兰面上满是矛盾的纠结,前一秒还阴森森地想抬手把匕首插到卵中,后一秒却满脸慌张地将卵死死抱在怀里。
那是正在打架的两个意识,前者是索兰,后者是兰斯。
处于记忆之外的顾栖安静地看着,他感觉自己即将窥视到某些更加深远的真相——
记忆碎片中的“兰斯”显然还有反抗的余力,因此才能够在索兰无数次提起匕首的时候反身阻止,甚至在争抢身体控制权时候,“兰斯”的手反握住匕首,被深深划出一道口子。
鲜血滴答滴答落在了那枚卵上,索兰被“兰斯”缠得心烦,见实在压不下匕首,便干脆手掌一松,那被围巾包裹起来的卵直愣愣地从数百米的高空中落在,以一个格外小的水花砸破了海面上原有的平静。
星舰之上,“兰斯”的意识再一次落败,只能不甘心地陷入了身体的最深处,而捂着伤口的索兰则目光沉沉,盯着海面看了许久,才重新坐回到星舰里。
碧蓝色的天空中再一次响起了星舰加载动力的声音,很快来是匆匆的金属大块头消失在天际,海水潮涨潮落,最初躺在沙滩上生死未卜的人影忽然翻了个身,脚步踉跄地抓着沙粒起身。
记忆因为索兰的离开而中断,但顾栖却已经得到了答案。
与此同时,这道被中断的记忆之后,剩下的一切如平行时空上演着,只是这一次再没有了旁观的观众——
那人有一头灰白色的长发,毛毛躁躁炸在头顶,乱七八糟的发丝里缠绕着树枝、枯叶,蜜色的皮肤满是伤口,甚至连脚都微微跛着。
可就是这么一个看起来狼狈到了极点的男人,睁着一双蒙了白翳的眼睛,直直踩入潮水中,本就破破烂烂的衣服愈发潮湿得黏在结实的躯干之上,那涌动的水逐渐蔓延、直至淹没过男人的脖子,可他依旧前进着,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指引着。
狼狈男人终于被海水淹没,掠过的海鸥发出低鸣,这一片海域又陷入了和往常一般的安静。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在不知道第几个秒数后,才隐约有灰白色出现在影影绰绰的海面之上。那人抱着什么破水而出,似乎因为眼盲的问题,他吃力地划着水,脑袋微侧,藏在灰白长发下的耳廓动了动,这才试探性地往岸边游。
只是他的体力并不支持这样的举动,就连最开始盘踞在蜜色皮肤上的伤痕也逐渐开裂,血丝融入到腥咸的海水中,在带来刺痛的同时,也引诱着海中的掠食者。
远处浮于水面上的鳍几乎叫人心中的不安到达了极点,好在那不过是虚惊一场:狼狈且虚弱的男人被海中的掠食者扛起来往岸边带,而被从海下捡回来的卵则由他小心地护在怀里,直到喘着气彻底趴在沙滩之上。
于是,再后来的故事便是监护人和小贝壳,是疯疯癫癫的瞎子和漂亮却如野草生长的小少年的故事……
王血虫母的精神力停顿在了索兰的大脑中,透明的丝缕像是一只只小手,在那些记忆碎片中翻找着什么。
很快,顾栖就找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
那是一片黑沉沉的记忆薄片,其中的画面像是一座山洞,已经驾驭了人形虫母能力的索兰出现在山洞口,似乎正寻找着什么东西。
顾栖了然,他从索兰的记忆中看到了一切自己想要知道的内容:
几乎吞噬了兰斯大半力量的索兰也获得了虫母之间的感应,当王血虫母的虫卵一次发出精神力之间的讯号时,不仅仅埃琳娜和她的守护者在寻找,因为背叛了虫族而惧怕报复的索兰也在找——那是仅存于虫母之间的感应,埃琳娜因为熟悉感而追寻,索兰则因为血液上的吸引而窥视。
血液的联系终究比熟悉的感应更快一步,索兰找到了王血虫母的卵,他本想像是当初“吃”掉兰斯一般继续吞噬、获得强大且令人眼红的力量,但藏匿在体内的另一道意识却阻止着一切。
于是他试图杀死这枚卵——属于兰斯的意识再一次做怪,最终无法,卵被从星舰上扔到了三等序列星上的大海里,索兰本以为这样就可以杜绝王血虫母的诞生,却不想有一个人踽踽独行千年,追着爱意的信号,再一次将自己另一个形态的爱人拥入怀中,无知无觉地当作是孩子养了十几年……
这是一份奇妙的缘分,只可惜也因为龙鲸那压制后紊乱的重生期而中途截断,好在神明一直在指引着他们相遇。
“殿下他怎么了?”一直等候着的艾薇小声询问,她看到顾栖僵直在原地的身体,伴随着奔涞牧魇牛痪窳φ勰サ乃骼荚缫丫チ嗣÷畹牧ζ珊诜⒊婺溉椿沽⒂谠兀袷窍萑肓俗约旱氖澜缥薹ㄕ跬选
陆斯恩拧眉,他冷然地看了一眼几近疯癫的索兰,这才小心翼翼上前一步,开口之间的语气是安格斯、艾薇听到了都惊讶的温柔,“殿下,您还好吗?”
从前他们得到了称呼青年姓名的权利,只是时至今日,这点儿福利已然被收回,可轻唤“殿下”二字时所藏匿的情愫却从未改变过,甚至比以往更加浓烈,也更加会隐藏。
顾栖回神,“没事。”
他摇摇头,精神力猛然从索兰体内脱离,而原先还眼白发红、宛若疯子的索兰像是断了电似的,彻底失去了意志。
黑发青年深呼吸后,转向高阶虫族们道:“兰斯的灵魂应该等等就会醒来,你们先在这里看着,我离开一会。”
“殿下要去哪儿?”安格斯脸上闪过一道慌张,根本没有最初桀骜不驯的模样,反倒是像小心翼翼、试探着主人底线的小狗,“抱歉,我只是担心您的安危……”
“没事,我要去找恺因。”
“恺因”这个名字一出,陆斯恩和安格斯同时握紧了拳头,他们的心脏莫名抽痛着,张口想要阻止,却可悲地发现自己没有任何立场。
倒是艾薇开口了,“好,那殿下就去吧,我们会先看在这里的。”她看向不远处早就失去意识的索兰,轻声问道:“关于……兰斯,殿下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等他醒了以后就会是兰斯了,到时候再重做打算吧。”因为前不久从索兰的记忆中看到的画面,此刻顾栖迫切地想要见到恺因,他匆匆交代之后,便转身离开了此地,而被守在门口的国王护卫就好像很早被叮嘱过一般,主动带着顾栖往君主的办公场所领。
前不久白塔因为银河而被炸了半截,住于郊区附近的住民还有遭遇了恐怖袭击,但国王秘书卡维的安抚工作做得极好,于是短暂的混乱之后,白塔开始重修、周边的住民得到了安抚,这一片地带依旧安安稳稳,不曾出现任何差错。
不过原先在白塔内办公的恺因就不得不挪窝到维丹王宫了。
跟着国王护卫一路畅通无阻的顾栖再一次走进了那座暖色调的殿宇,曾经鲜亮的蔷薇红早就因为日积月累的风吹日晒染上一层薄薄灰雾,那是时间沉淀后的颜色,倒是令故地重游的顾栖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王国陛下的书房被两只巨大的狮鹫守着,护卫只给顾栖指明了方向,便沉默地告退。
被留在这里的黑发青年神色平静地靠近门口,那两只巨型狮鹫就好像提前得过嘱咐一般,从来都高高昂起的头颅缓缓低下,格外友好地靠着顾栖的手掌蹭了蹭。
狮鹫的羽毛并不柔软,那是可以升空万米的“利器”,被抚在掌下时有种剐蹭的粗糙感,等顾栖挨个摸完两只狮鹫的大脑袋后,才发现自己的手掌通红一片,就像是被老师的戒尺教训过似的。
他抿着唇,眼底抹开了温暖,这次抬手敲门。
一门之隔内的国王似乎根本不好奇敲门的是谁,只开口道:“进来吧。”
闻言,顾栖推门,还不等他看清室内的装潢,就被数道蒙蒙的雾气攥住手腕拉了进来,“噌”地一下推搡到另一个炽热的怀抱里。
是恺因。
室内的窗帘不出所料地拉得严严实实,恺因是在一台暖色调的灯下工作的,只是因为顾栖的到来,所有的光线被aloha挡在了身后,以至于猛然落入巨兽怀中的青年抬眼也只能看到一截沉积着阴影的下颌线。
很性感,是监护人藏在乱七八糟胡须下都能感知出来的棱角,是旅行者藏在兜帽之下可以被描摹的立体。
顾栖有些呆滞地盯了一会儿,直到听见了恺因的话:“就知道是哥哥。”
“万一不是我,你岂不是要抱错人了?”
“不会的。”红发alpha像是巨型犬一般将脑袋埋在了青年的颈侧,笔挺的鼻子压在了顾栖薄薄的、一蹭就会发红的颈窝上,嗅闻着那独属于对方的淡淡蔷薇香,“我永远知道哥哥在哪儿。”
顾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他手指发痒,在短暂的心理建设后,干干脆脆也同样抚上了恺因的后背——这是一个双向的拥抱,身型高大的alpha几乎将单薄的虫母嵌入在怀中,偏偏又驯服地佝偻着腰背;而本该被禁锢着的青年则毫无芥蒂地伸开双臂,接纳着来自alpha的占有。
炽热升腾,昏暗的书房里弥散着暖烘烘的暧昧,顾栖甚至感觉自己的整个躯干都开始变得滚烫。
“哥哥的事情已经处理完了吗?”
“嗯,暂时处理了。”
“我很开心。”
“为什么?”
“因为哥哥第一时间来找我了。”
恺因的任何情绪起伏总是与顾栖息息相关,他忽然站直了身子,双臂在青年毫不设防的状态下将人抱了起来——那是一个有些羞人的动作,alpha的手臂穿过顾栖的臀部,将人死死卡在了怀里,抬脚走向书桌。
顾栖被放在了桌子上,就是这样的高度,他依旧得仰头看着恺因。
“哥哥是有什么想和我说吗?”恺因总能第一时间感知到顾栖的一切。
“嗯。”顾栖点了点头,只是在应了声后,却忽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问出了另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绒绒呢?那是小蜜蜂机器人。”
“还在卡维那里,带它去输入新的数据了。”
“什么数据?”
“它想学做饭,说以后要做给小主人吃。”
“只给我吗?”
恺因扬了扬眉头,“似乎是这样的,自从哥哥回来以后,我在它心里的地位一落千丈。”
alpha的脸上有些故作可怜,或许是因为经过了时间的沉淀,所以这点儿可怜落在了恺因略成熟的脸庞上,非但不显得怪异,还真的叫顾栖生出了心软的情绪。他不由得勾起嘴角,抬手捏住了alpha的侧脸,像是很久很久以前揪了揪,轻声道,“没事,我会记得分给你的。”
“锅锅中号(哥哥真好)。”
这是曾经顾栖和亚撒之间的日常,如今他也能熟练地对恺因做出来。
感情和心态的变化有时候就在一瞬间,顾栖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跳出了亚撒和恺因之间的差别,转而全然接受了对方的两种模样,只是在偶尔的亲昵中,这会叫顾栖有种怪异的背德感——就好像前不久他还勾着年轻且腰好肾好的小狼狗期待着热恋,没几天又和温柔且爹系的年长者进入了暧昧。
这样的形容,令顾栖觉得自己就是个勾人感情的风流浪子。
心里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说了出来,等顾栖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恺因的脸色有些奇怪。
还沉浸在自己是个浪子人设中的顾栖下意识问道:“怎么了?”
恺因盯着坐在书桌上的青年,没忍住磨了磨牙,“哥哥是觉得我现在不行了吗?”
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说了什么的顾栖低头扫了一眼,立马摇摇头,“不、不是……”
“真的吗?”恺因觉得等有机会了,必须要哥哥见识一下什么叫做成熟男性的魅力,那是一千多年前第一次开荤的小狗崽子所不能比的——虽然现在他已经禁欲了一千二多年,但理论知识绝对丰富。
顾栖轻哼一声,“先说正事吧。”
“好。”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恺因靠后坐在了椅子上,他仰头盯着青年,以一种全然顺从的姿态询问:“哥哥是有什么打算吗?”
“可以这么说。”顾栖点头,他伸腿踢了踢恺因的膝盖,“在此之前,我要再和你确定一个问题。”
“什么?”
“从褐野之星到罗辛哈白塔,都是你的计划吧?连我从星际历3084年穿越到1812年也是你的手笔。”
“嗯,哥哥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我需要捋一下思路……”顾栖盯着恺因,所有的经历和记忆逐渐构成了一个成型的莫比乌斯环,原先还蒙着雾气的迷惑也尽数散退,让顾栖彻底触摸到了答案。即使瞬间,他就想到了其中的关键,“那颗宝石——红色的那颗宝石呢?”
恺因一愣,没想到顾栖会问这个。他道:“……不见了。”
虽然已经是完全成熟态的恺因,但顾栖依旧从这张俊美的脸上看到了某种心虚。
黑发青年轻“啧”一声,忽然抬手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势力道抬起了恺因的下巴。
苍白的手指抚摸着alpha的侧脸,这双手就像是有魔力一般令人无法拒绝,于是恺因便沉默地感受着指腹的移动,一路从脸颊到眼尾。
顾栖的指尖按了按恺因的左眼尾,那颗锖色的眼瞳比起赤金的另一只总显得更加暗淡,为alpha增添了一分不一致的诡异美感。
“这只眼睛,你之前告诉我是重生期的问题,当时我相信了,但等现在再翻回去,我才发现疑点重重。”当时顾栖完全相信着身为龙鲸的亚撒,只是当他重新审视一切时,才发现了某些答案或许是来自对方善意的谎言。
在长久的时间之下,顾栖其实对于《柯尔刻的密语》中的内容记得不再清晰,可当他有意识地去回想时,发现所有都是有迹可循的,唯一可惜的是直到现在他才联系起来一切,迟钝到令他自己都觉得难受。
指腹下的肌肉似乎在微微颤唞,而顾栖则靠了上去,在恺因的眼皮上轻轻落下了一枚吻,“疼吗?”
当伤痛无人问津的时候,恺因可以忽略一切;可当炽热的吻和温暖的唇贴上去时,他感觉自己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夜晚,整个眼部神经一抽一抽地疼,但比起这些疼痛,龙鲸之瞳所带来的结果还是喜人的。
恺因道:“不疼的,早就不疼了。”
他拉下顾栖的手指放在唇边吻着,“那颗宝石也消失了,毕竟这一场时空的穿越,是需要付出一点儿代价的。”
“那你的眼睛……”
“没事的,只要哥哥多陪一陪我,一切都会没事的。”他的吻落在了顾栖的指尖,又从指尖一路到手背,温热的吐息格外缠绵,像是怎么都碰触不够似的,“下一次重生期,哥哥会在的对吗?”
顾栖颔首,“嗯,会在的。”往后的每一次重生期,他都会在的。
“那就好。”
在短暂的温存之后,顾栖重新提起了他来时的打算,“过两天,我会和虫族去一趟中央星,你……”
“想和哥哥一起去。”
“不会影响你的公务吗?”
“没事,有卡维。”
曾经的黄金暴君有西德,现在的暗影大帝有卡维……想到了曾经的故人,顾栖眼底掠过微芒,在这长达千年的时间长河下,有些记忆便只能缅怀了。他笑了一声,“好,那就一起去吧。等去完了中央星后,我还想再去一趟荒原之星。”
“为什么想去那里?”
“唔,去验证一些留存的小问题。”
“什么问题?”
“那是个秘密。”顾栖弯了弯眼睛,忽然觉得一派轻松,似乎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再成为他身上的锁链,“等到了荒原之星,我再告诉你。”
“好。”恺因点头,对于顾栖他完全没有什么是不应的——当然,除了分别。
“还有一个小问题需要你帮忙。”顾栖拍了拍脑袋,“可以帮我查一个人吗?”
“是谁?”
“玛琳女士,在星际历2120年之前开过一家酒馆,就在圣浮里亚星上……我们曾经相遇的那里,她是那座店面的上一任老板娘,落魄贵族出身的优雅女士。”
或许是因为时间太过久远了,顾栖记忆中的玛琳女士逐渐变得模糊,但他却忘不了自己当年莽撞地登上圣浮里亚星后被拉起的手——温暖、干燥,有几枚茧子;也忘不了那滋味胜过一切的甘梅子甜酒。
“好,”恺因再一次点头,他有些好奇青年为什么会关注这样一位看似没有什么联系的女士。
似乎是看出了恺因的疑惑,顾栖从桌子上跳下来,又一次吻了吻alpha的左眼,才道:“我想,玛琳女士或许和林奈是有些关联的……而现在,这个答案正等待着我去验证。”
像是一场马上就揭晓成绩的考试,顾栖心底并无忐忑,更多的是一种期待,因为冥冥之中,他知道这道问题的答案一定会令他满意,甚至是愉悦。
他说:“我已经开始期待明天了。”
恺因同样道:“我也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