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再见

第八十二章 再见

第八十二章再见

走过星光下的长路,他们到达了彼岸。

*

顾栖和恺因之间的称呼,似乎早就已经乱了套,而这些埋藏在他们之间的称谓,是情趣,也是每一段的故事和经历。恺因喜欢叫顾栖为“哥哥”时那种粘稠的、似乎流淌在舌尖上的感情,也喜欢顾栖偶尔叫他“daddy”时的禁忌感。

于是当怀里的人一边舔着唇、一边小声地唤着“daddy”时,本来还想单纯搂着爱人的恺因躺不住了。

一开始只是亲吻,到后来逐渐意乱情迷,等天际的光升起,透过洞窟的缝隙洒进来时,几缕缠绕在一起的发丝垂落在吊床边——漆夜一般的黑亮,干涸玫瑰似的深红,它们交错在一起,直的、卷的,像是两株同根而生的藤蔓。

跳动的光落在了黑发青年的侧脸,他半眯着眼睛,才在那好像下一秒就会流出眼泪的干涩中彻底睁开眼睛——

悬石洞窟美得很原始,但在经过了一番精心的布置后,它又有了种异域风情。

顾栖盯着颜色鲜亮的地毯,他已经完全不记得昨晚是什么时候从底下的扇贝床换到了吊床上,所有的记忆蒙着一层光影交替的混乱,除了现在都还沙哑的嗓子,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失意了。

“醒了?”恺因伸手摸了摸青年的发顶,两人挤在悬空的吊床上,几乎是一丁点儿微小的动作就能引起晃动。

“醒了。”顾栖轻哼一声,“是什么时候换到吊床上的……”

“后半夜。”

龙鲸们似乎从找到正确的伴侣的那一刻起,他们之间的爱就会凝固冻结,始终如一。

不等顾栖回答,恺因先一步撤退去整理别的,而趴在吊床上半晌才反应过来的顾栖猛地红了耳朵,又把自己藏到了被子里。

“你背着我,我累什么呀?”明明是正常的反问,但偶尔当顾栖在话尾加上一个“呀”字时,就会软了很多,像是在撒娇。

恺因翻身起来,肌肉线条出奇完美的体魄在每一寸都彰显着荷尔蒙。他随意捋开散落在后背的长卷发,在深红色发丝拂动的瞬间,顾栖隐约看到了数道几乎对称而生的深色痕迹——交错地像是树枝。

当顾栖看到不远处的龙鲸少女仰头向自己的爱人索吻时,他伸手挠了挠恺因的耳朵。

当红发alpha把东西收拾整齐后,忽然偏头对上了顾栖欣赏的视线。

顾栖:“怎么了?”

“下面弄的太乱了。”

剩下的话被红发alpha吞了进去,那双恢复正常的赤金色眼瞳颇有些发直,侧脸的柔软还不曾离开,似乎还带着层薄薄的水雾。

雨点越来越大,但一点儿不影响他们的快乐。

顾栖发誓,以后睡觉前他再也不喝水了!

圣地的天气通常情况下都很好,不过偶尔也会出现特殊情况。

顾栖偶尔会在指路的时候说跑题内容,但恺因从来都不会打断,在他看来这一切都是值得珍视的小日常。

“是什么——”

等顾栖和恺因准备去看一看白茵诞生的地方时,一滴雨先是落在了顾栖的额头,随后越来越多、越来越密,两个明明可以撑起精神力遮雨的人却忽然幼稚起来,他们折了一片巨大的绿叶,由顾栖举着,而恺因则把人背在了身上。

顾栖不等恺因的回答,又一次伸手挠了挠对方的耳廓,“恺因,你转过来一点点,你的头发上有东西。”

眼神转了转,顾栖继续缩在吊床里当赖床的那一个,而恺因则赤着上半身开始整理之前不小心翻腾时弄乱的毯子、摆件。

顾栖一手举树叶伞,一手指着方向,“约纳说母亲树是圣地内所诞生的龙鲸的母亲……每隔五百年,这里会迎来新生儿,母亲树的枝桠上就会结出蛋——感觉和虫族地巢内的生命树有些相似,不过这里显然风景更好看。”

“明明下面那张床更宽敞……”

恺因:“怎么了?是不是累了?”

雨水令空气更加潮湿,偶尔他们会在路上遇见其他的龙鲸——就像是某种潜移默化的习惯一般,龙鲸们总是和自己的伴侣呆在一起,他们之间不存在七年之痒、不存在爱情向亲情的转换、不存在一部分人类会在婚姻后的渐行渐远。

“好喜欢哥哥,感觉每天都在比上一天更喜欢哥哥,而且……”停顿片刻,他说:“那时候,很性感。”

——由“头发上有东西”作借口,顾栖在恺因转头的时候亲了对方一下。

很轻很轻,似乎比羽毛还无力,但又足够勾人。

这枚吻落在了恺因的脸颊上,因为黑发青年俯趴在alpha后背上的缘故,当带着潮气的唇离开时,柔软的唇峰还蹭过了恺因的睫毛,细微的瘙痒攀升,让他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恺因忽然觉得自己的嗓子有些哑,心跳“砰砰砰”地显示着存在感,被雨水的温度浸润着的体温大幅度回升,明明已经和黑发青年做过更加亲密的事情了,可这一刻的他还会因为偶尔一个与情[yù]无关的吻而悸动。

红发alpha笑了一声,“我也想亲你。”

“现在不行,你还是好好赶路吧。”顾栖晃了晃脚,他在满足了自己的小欲望后,就把心里不上不下的恺因抛在一边,开始前不久的话题:

“龙鲸是从蛋里孵出来的,等时间差不多后,蛋会从母亲树上脱落,然后由圣地内的其他龙鲸统一带到孵化地点。”

“他们是天生地养的神性幻想物种,独一无二。”

母亲树上所诞生的龙鲸蛋最初只有皮球大小,等他们被成年同族运送到对面山体后的空地中,便会以格外夸张的速度长大,从皮球到直径有两米的巨型蛋。待到时机成熟,幼年体的龙鲸将以原形诞生,他们比起出生在圣地外的同族可以更早掌握人形与龙鲸两种状态的转化。

而恺因作为人类和龙鲸之子,他出生在圣地之外,属于龙鲸和人类的血液在他身体里对半分,就像是某种程度上的丛林法则、弱肉强食,龙鲸的血统足够强大,会在时光的消磨下吞并另一方血统,直到时间沉淀够,恺因才可以彻底在两种状态中来回转化。

那个时候,作为龙鲸的他才算是真正被自己的血统认可。

“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可以转化成龙鲸形态的?”

此刻恺因已经背着顾栖走到了山后的空地前,这里一代代掩埋的是龙鲸们挣脱的蛋壳,数百年后甚至更久的之间里,蛋壳碎片成了土壤中的一部分,而这片土地上也生出了嫩绿的新芽、开出淡色的野花。

与其说是空地,不如说是原野——是一片被青色山体包围的绿茵。

恺因放下背上的青年,雾蒙蒙的雨点在来时的路上从大到小,至此细如牛毛。

他说:“是在我看到回家的路的那一天。”

那一天,顾栖彻彻底底爱上了恺因,而迷路的龙鲸也找到了回家的路。

恺因补充道:“也是那一天,我知道你爱我。”

顾栖一愣,脚下的草甸格外柔软,原本被他举着的树叶伞被恺因接了过去,对方似乎很自然地,总是习惯将伞面的大半倾向顾栖,倒是自己半截肩膀露在了外面,纯白的袍子被染出水痕,过于贴身轻薄的面料足以透出底下蜜色的皮肤,那是一种半遮半掩的诱惑。

在这一场跨越了时间的故事中,总是恺因先心动、先追逐,等他迈开腿奔跑了九十九步时,正好等来了顾栖回头的那一步。

“真是的,明明有精神力……”顾栖叹了口气,他下一秒细丝似的雨被撑开在两人头顶的精神力屏障遮挡,所有的水汽隔绝出一段距离,朦朦胧胧,这层屏障像是一个在雨中发光的气泡,跟随着他们的脚步。

他问出了一个很多人陷入爱情后会患得患失的问题,“这一路里你付出的总比我多……偶尔会觉得不值得吗?”

正走着的恺因脚步一顿,于是顾栖也随之停下。

这位容貌看起来顶多二十七八,实际却早已经一千多岁的alpha神情凝固,那是一种很少表露在顾栖眼前的严肃。他的眼神滋生着一种格外滚烫的温度,几乎可以撕裂雨幕,然后灼烧正片原野。

顾栖张了张唇,他忽然垫脚小口啄吻alpha的下巴,“我好像已经知道了。”

说着,他弯了弯眼眸,“作为质疑了这份爱的补偿,就满足daddy一个小愿望吧。”

原先还沉着脸的恺因眼睫动了动,他捏住顾栖的脸颊,低头靠在对方的耳边道:“——下次睡觉前,多喝点水吧。”

顾栖:失策了。

这则小插曲过去后,两人并排走了进去,几乎是在衣袍刚刚扫过足足有膝盖高的草丛的瞬间,数百只灵陡然间从草叶的缝隙间飞起来,柔和的光源闪烁着,宛若被惊动的萤火虫。

它们绕在顾栖的身侧,试图靠近这这位气息独特的青年,却完全忽略了站在另一侧的恺因。

“你们好啊……”顾栖笑弯了眉毛,他才伸手,就已经有十来只灵挤挤挨挨地落在了苍白的手指上,温和的暖光驱散了小雨中隐隐的薄雾,像是一盏被他举在手上的灯盏。

“它们很喜欢你。”恺因盯着那群占据了顾栖手指的小家伙们,眼底闪过一丝暗芒,似乎只是在客观地叙述一个事实。

“是呀,它们喜欢我。”顾栖扭头看向恺因,“哎,但是我只喜欢你怎么办?”

“好巧,我也是。”

两个总是处于热恋状态下的伴侣相视一笑,在诸多灵的见证下交换了一个吻——这种黏黏糊糊的小动作对于两个好不容易在一起的人来说,总是不够。

顾栖放眼望向这一片原野,约纳之前告诉他,每一朵野花代表一只曾经在圣地内诞生的龙鲸,这里的野花看起来似乎并不算太少,但在抛花礼之后能够找到家乡的龙鲸却寥寥无几。

于是顾栖问自己手上的灵,“你们知道龙鲸白茵曾经诞生的位置吗?”

这些生存在圣地内的奇特生灵有着自己的意识和认知,它们喜欢顾栖,便也主动应答了青年的问题,原先还落在顾栖手上的小家伙们颤动翅膀,带着他们往更加深的位置走。

圣地内的龙鲸来来回回更替着,他们会在抛花节那天离开了自己的故乡,下潜至索亚星海的最深处,穿过星际世界与圣地之间的屏障,当龙鲸的长尾终于从那层薄薄的水膜上脱离后,有关于圣地的一切将变成一段凝固的记忆,如果得不到爱,那他们也将失去回家的钥匙,至此陨落于人间。

灵和母亲树一般,它们送走了很多只龙鲸,像是挚友、亲人,因为世界的规则而无法插手,于是每一次的抛花节时它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年轻的龙鲸们去赴一场几乎看不到结局的约。

回不来的龙鲸有很多只,但母亲树和灵记得每一只。

小巧的灵落在了原野深处的一朵米白色小花上,其余的灵绕着花打转,就像是在告诉顾栖和恺因——看,这里就是。

“谢谢你们。”顾栖用手指摸了摸灵,它们亲热地靠着青年的手蹭了蹭,这才满是舍不得地离开。

此刻,这里安静得就剩下顾栖和恺因了。

“你会有什么想要和她说的话吗?或者我可以回避……”

“不用。”

恺因伸手拉紧了顾栖,“在我这里,没有任何事情需要你回避。”

他的面色发紧,在面对与白茵有关的事情时,某些残存于童年的记忆再一次浮动,令恺因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紧绷。

“好。”顾栖只是纵容地点头,他捏了捏恺因的手指,“那我陪着你。”

“嗯。”

在恺因低低应了一声后,最初只是沉默,两人的呼吸几乎是在同一个频率上,他们都默不作声地看着那朵摇曳在细雨下的米白色野花。

然后,被顾栖撑起来的精神力薄膜微动,一点一点匍匐前进,将这朵花也包裹了进去。

恺因眼底闪过一层怪异的情绪,他慢慢蹲下,伸手擦了擦花瓣上的雨珠。

“……好久不见。”

一句没有任何营养价值的开头,但只要一个字从嘴里出来,剩下的一切都变得更加自然。

“以前我总是不理解你为什么想回家,但等我来到这里后,才知道这于龙鲸来说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找到爱、意味着曾经享有的一切温暖、意味着不会衰老的永生、意味着无尽的快乐与幸福。

“但是你选错了人,所以也失去了回来的机会。”是一场没有后悔余地的赌博,一次输,将满盘皆输。

“你觉得是我代替你的生命,但即使没有我,也依旧改变不了你的境遇。只是当局者迷,所以你想杀了我。”一次又一次,恺因其实已经数不清了,在自己幼年时曾面对过多少次来自母亲的伤害,最初他难过、恐惧、哭嚎,到后来的麻木、平静、习以为常,有些事情总是会习惯的,而儿时的恺因习惯了来自母亲的憎恨。

顾栖抿唇,他伸手落在了爱人的肩头,试图给予对方多一丝温暖。

恺因:“但我还是应该感谢你。”

因为曾经有你,所以后来才能有我。

白茵曾经满怀爱意地等待着自己的恋人,她幻想着一切故事中可能有的幸福结局。那时候的她本以为最终可以带着爱人回到龙鲸之乡,却不想爱人的欺骗与背叛,让她不得已在自燃中结束了生命,至于那个延续了她生命的孩子……有些时候,白茵也说不清她到底是什么样儿的感情。

但无疑,她曾经真真切切恨着自己的孩子。

只是后来,在无法扑灭的火焰燃起来的那一刻,白茵的心里是满足的——她终于结束了自己这破破烂烂的一生,不论是曾经的天真还是后来的歇斯底里,都将在这一场大火里随她离开。

当身体被火吞噬的时候,白茵看到自己的孩子,她过去试图杀死他、无视他、厌弃他、为了爱错的人而算计他……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白茵又觉得自己很失败。

她试图对着那个孩子笑一笑,但被火焰炙烤的身体实在太疼了,疼到她表情扭曲,一如曾经最难堪时声嘶力竭的疯狂。

然后,她彻底与死亡相拥。

“我比你幸运,我遇见了自己的爱人,也找到了回家的路,看到了你曾经渴望的家乡。”恺因深深呼出一口气,他缓缓站起来,重新拉上了顾栖的手,“今天看一看你,以后就不会再来了。”

亚撒与自己的母亲做了告别,恺因与自己的过去说了拜拜。

深红色长卷发的alpha握紧了顾栖的手,他们一边走,一边头挨着头说些私密的悄悄话,偶尔恺因会用下巴蹭一蹭顾栖的发顶,然后把人往自己的怀里再搂一搂;偶尔顾栖会踮踮脚,撒赖似的咬一下恺因的下巴,又安抚似的亲亲……

脚步声逐渐远去,圣地内依旧飘着细雨,一层薄薄的精神力撑起了伞,为那朵米白色的小野花挡住了一切。

当风又起时,这朵花颤了颤,它总是朝向两人离开的位置,试图看到更多……

那颤颤巍巍的花瓣,似乎也在说着再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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貌美虫母是世界的瑰宝[虫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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