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第五十四章
不要亏欠一个人太多,也不要向一个人索取太多。
冥冥之中原来的那些不公道,总是会还回去的。
时承景走的时候是要找到一个解决问题的出口,回来的时候是连再见也找不到理由。
他都对那个人做过些什么?
他从来就没有想过,他追着人的补偿,原来一直都是一种酷刑。
施乐雅不想见他,从来就不是一句气话。
一只被老虎叼进洞穴的兔子,如果有补偿,恐怕只要求离开。
如老太太所说,这是该站在对立面的关系。
夕阳西下,院子里有院墙的遮挡阴了半边。高大的男人站在受阳光的那边来回踱步。时承景的踱步早不似以往的龙行虎步,他的步子明显拖沓和无力。身上的刺,眼睛里的刀锋全没了。
兆飞汇报着隔壁这两天发生的事,他心不在焉。
门扇半开着,时承景随着离开的背影看进屋里去。
这扇大门的钥匙之前就被施乐雅没收了。
门上,施乐雅近了,两个人站成了面对面的距离。对时承景脸上像受了抛弃一样神情,施乐雅垂了眼睛,像看错了似的不愿意再看。
“你,我不是说过,你以后可以不用来了么,你回海城……”
时承景抬起手,正打算敲门,巷子里有声音过来,熟悉的声音,声音里的情绪是他没见过的愉悦。
施乐雅不动声色地摇了下头,对时承景的问题,她明明已经回答过兆飞,但还是又老实解释了一次,“周姨家的二姨来了,刚才的男生是林周译,他是二姨的儿子。以后林周译会在江城上大学,二姨也会留在江城,他们会跟我一起照顾童童。”
周姨住郊区的妹子来了,还带来了个年轻男人,是周姨的侄子,以后要在江城念大学,母子俩是带着行李来了,好像来了就不准备走了。
余北和兆飞一直守在院子里,余北转头进了屋里,将那个早用袋子装起来的盒子拎了出来,时承景接过,一个字没有,转头就出门了。兆飞要跟,被余北一把拉住。
“他们,是谁?”
对着陈旧的门扇,时承景想起半年多以前第一次到这方来的情形。不到一年,区区一年,就过到了恍若隔世。
院子里多了张桌子,有个面容跟周姨有几分相似的女人坐在那儿,手里握着双孩子的鞋子在往上系洗干净的鞋带。
兆飞汇报的情况都是好的,时承景身上却再罩了一层深重的阴影,夕阳再火红也穿不透。
“好了走吧,先回家,不是想吃冰激凌吗?”年轻男人抛出诱惑,童童立刻松了时承景的手指,欢天喜地地就进门去了。
两个大人中间的小孩用手臂荡秋千,施乐雅在笑,孩子在笑,几个人看到门上的人时都愣了一下。
“姑爹,是姑爹回来了。”只有孩子是欢迎的。时承景没能伸手敲开的门,被那个年轻男人从口袋里掏了钥匙打开了,正是他之前揣在口袋里的那串。
高大的人时而无助地抬头望望,时而幽怨地看看和隔壁的共墙。最后是叫了余北,让他把从家里带来的东西拿出来。
时承景拎着袋子出门,站到了隔壁门上,在长裤口袋里掏,半晌什么也没能掏出来。
所以?
所以,那边两个人的生活,现在成了四个人,周末这两天隔壁一直很热闹。
这个人不是旁人,他是时承景。人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易,他的本性不会在乎任何人,这样的人只会抛弃别人,哪会受人抛弃。
施乐雅用一双手握着童童的手,童童另一边小手吊着一个年轻男人,年轻男人左手上拎着个超市的购物袋。
孩子迫不及待开始翻大人还拎在手上的超市购物袋,妇人从椅子上站起来说要吃饭了,不能吃零食。
施乐雅没再抬过眼睛看人,“以后,你不用来了,我们会好好过的。”
不用来了。
不用来了。
一字一字很清楚。
夕阳落尽的最后,光芒越发的火红,还是压不下时承景脸上的灰暗。
时承景满身的傲气早在施乐雅面前消磨殆尽,别说傲气,连起码的颜面也早不存在了。所以施乐雅能在见面的第一句就撵他。一次又一次,时承景还是没能习惯。痛心,像被人用刀子扎进胸膛,直刺进心脏。
只是这次他清楚地理解了,对他,她是该如此,他也罪该万死,死有余辜。
时承景脸上无光,连眼睛里的光都散了。将手上的袋子递出去,“我只是拿样东西给你。”
施乐雅摇头,不接。她从来就不要他的东西,他也从来就没有给过她东西。他只是给了她一个家,最后还成了个关押一个人的地狱。
“是你自己的东西。”
“我没有什么东西会在你那儿。”
“是以前落在家里的。”
施乐雅伸手握了袋子的边沿,时承景就松开手心里的布带。两只手交替,没有一点交集,隔着几只手的距离。
“你尽快搬走吧,你也住不惯这种地方,没有必要这样了。”施乐雅捏着东西就进门了,门扇反手关上。
傍晚,夕阳一落山,光线就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变暗。施乐雅捏着袋子沿口,袋子有些分量,这样根本揪不住这么重的东西。施乐雅挪手,拎起了软下来的布带子,带子上明显附着一个人的体温。
光线暗了,门上的感应灯亮起。屋里二姨在叫吃饭,有孩子的声音,有林周译的声音。施乐雅没有进屋,在门口就着灯光打开了袋子。
袋子里是个盒子,施乐雅拿出来打开,盒子里的东西在她脸上反射了一道温润的光泽。
她没想到会是这个。
这是她曾经用手摸过,却一次也没有用眼睛看过的,差不多耗光了所有积蓄的东西。
一晚上施乐雅都心不在焉,吃了晚饭,二姨把童童拎去了浴室,童童说不要女生给他洗澡,二姨说她不是女生,她是老太婆。
施乐雅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那个人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背后突然站了个高高的人,19岁的林周译,面庞清瘦,身材倒也不太单薄,眼睛里带着超越年龄的沉稳。
施乐雅被他看得穿人似的目光看得心里一紧。
“没,没什么。你今天晚上不看书了吗?”
林周译还是一双眼睛深刻地打量人,一双手缓慢地抽.进长裤口袋里,最后倒是突然咧嘴一笑,“我又不是机器,也需要休息。”
施乐雅转身要走开,林周译突然问,“那个人没欺负你吧?”
“没有。”
“真的?”
施乐雅好笑的点点头。
施乐雅回了房间,安静地在床沿边上坐了许久,一晚上的心不在焉后,她总算从包里找了一张卡出来。是曾经沈远给的那张50万,既然时承景把她的积蓄都还给她了,那她也应该为最近的事作一个清算。
在岛国的花销,京城后事的花销,最近带童童的花销,还有算得清算不清的一起……
施乐雅捏着银行卡偷偷出了门。
二姨跟林周译都或多或少知道一些她的事,更知道那个人对周姨和陈海最后的帮助。只是这样的关系太尴尬,施乐雅也不想他们去面对,更不想让他们担心。
巷子里灯光昏黄,时间不早,到处都看不到一个人影,巷子口的梧桐正茂盛。
施乐雅总算抬手敲了门,很快院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施乐雅心里紧张起来,脚步声近了才放松下来。来人不是时承景,她听得到。
门轻轻地一声拉开,兆飞的脸出现在门里,一脸焦急。时承景一个人在家喝酒,从岛国回来药也还没有停,他的胃当然承受不起酒精这种东西。
“余背也不在,我实在劝不了,您去劝劝吧,董事长他肯定听您的,……”
兆飞高高的身体躬在身边,粗枝大叶的人显然是将施乐雅当成了救命稻草,施乐雅默默捏紧了手里的卡。兆飞说时承景最近几天脸色明显很差,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胃又难受了。
兆飞一路喋喋不休,俩人一起进屋。
被宽大的沙发填得更窄的客厅里,时承景已经趴在了茶几上。
兆飞吓得几步过去,他才走开一分钟,时承景反而把他想劝劝不下来的酒都喝光了。
客厅的灯没能开全,不太明亮,施乐雅站在门口,握着银行卡的手指莫明打颤。
兆飞把时承景从桌子上扶起来,要他看看谁来了。
高大的男人身体折在茶几上,向来金贵爱干净,看不得脏乱无秩序的人,浅色衬衫袖子明显被啤酒沾湿了一片,向来揣在口袋里的药瓶滚在桌子边。
他没有酗酒的毛病,放在家里的啤酒是兆飞跟余北囤的。
兆飞托着时承景,他看清人,被酒精冲得胀红的眼睛拧了起来。他看着人一个字没有,也一眼不挪,半晌后却是笑了起来。
兆飞被一把推开,时承景不看人了,再低下脸,修长的手指在桌上的酒瓶里翻扒,不知道他要找什么,而后一双纤细的手指从他不管要找什么的手指下,把一堆的啤酒灌全都拿了,抱走,进了厨房。
啤酒全扔进了干净的洗碗池里,施乐雅一灌一灌地拉开,将蜜色的液体全部倾倒出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