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习惯
第七十四章习惯
◎今夜三更，就是开炉之时。◎
楚真真捏着丝线的手细微地轻颤着。
她已经完全可以确认,这个丹田中的三颗棋子，就是关乎他们三人命运的演算模拟系统。
阮辽擅算，且从未错算。
前两次的丝线抽[dòng],所模拟出的结果，都和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全然一致。
楚真真死死盯着那颗几乎化作透明的、代表阮辽的白色棋子。
这是什么意思？
她心中闪过无数个猜测。
然而没有一个是令人安心的。这无论如何都称不上一个好兆头。
或许是被剖开了丹田的缘故，傀儡了了的表情格外僵硬。
他眼瞳漆黑深沉，看上去像是带着晦暗的眷恋。
偏偏他的身体四肢软烂，心口大敞，丹田破碎。
进入妖域的每一日，几乎都在血战中度过。
生与死，在这里太过常见。每天都有不同的妖因为物资争斗，然后头破血流。
楚真真原想让他留在外面，但明秋色坚持要跟进来,理由是楚真真无法应对变化多端、手段下作的妖物。
假若遇袭，就是先格挡，再取命门。假若是清扫妖息，那就是力求一击必杀。
凡是妖物,都无法忍受地盘被外来者所侵占。
明秋色倒是适应良好，基本倒地就能睡。
在明秋色的带领下,楚真真顺利地进入了妖域。
楚真真从未经历过着这样高强度的战斗磨炼。从睁眼开始，就要拿起刀，近乎本能地使出各种招式。
完全没有时间去思考对面破绽几何、使用何种招式最优。她在战斗中所能做的，就是杀了对方。
*
楚真真向宁听讨要傀儡了了。
普通妖物大多智力低等，感受到有外来者,就会发了狂似的驱逐。
出乎她的意料,宁听并没有提出苛刻过分的要求,只是眼光暧昧地在她身上扫视一通，而后哼笑道：“没问题，给你了。”
和修真界中的切磋不同，这是真正的生死之争。
所有妖扑向她的目的就只有一个：让她死。死在妖气横溢的妖域之上。
第一次进入这样的蛮荒之地时，楚真真还无法适应。她在满地腥臭的妖血中席地而眠，熏得三更都没法闭眼。
它们绝不容许一个非妖的生物踏足属于妖的地界。
这也正是寻常修士踏足妖域的危险之处。修士和妖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太大,很容易被嗅觉敏锐的妖物觉察，引起疯狂的包围攻击。
拿到了了的那一刻,楚真真一刻也没停歇地离开了这座客栈,连明秋色都惊异她的变化之快。
尽管明小少爷已经刻意改换了面貌，遮掩了原本的威压以及气息,但依旧有妖物源源不断地包围攻击他们二人。
因为明秋色受妖皇通缉的缘故，他入域十分危险。
妖域荒凉,杂草丛生,四周笼罩着一层若隐若现的猩红雾气，一如妖气笼罩的明府祭坛。
楚真真很好奇地问他：“你是怎么做到，能一秒入睡，又能保持警觉，在周遭有危险时，闭着眼拔剑的？”
明小少爷面色冷淡，语气平平：“习惯就好了。”
楚真真脸都要皱起来了。她觉得自己无法习惯。
或许是看出了她的潜台词，明秋色微微偏头看过来，说道：“会习惯的。”
楚真真面上不显，心里却疯狂地否认。
但很快，她就不得不承认。
确实习惯了。
她也变得和明秋色一样，睁眼能拔剑，闭眼亦能。
夜里睡觉不睡死——这个听起来十分厉害的技能，已经被她习得了。
明秋色问过她，找的是谁。楚真真没回答她，就嗫嚅说：“一个相处过很多年的朋友。”
说这话时，她正在和一堆不要命的小妖周旋。炎华火龙刀上燃着熊熊烈焰，履险若夷，一刀便能斩落一整片的妖血。
杀这样的小妖，对如今的明秋色和楚真真来说，就是个顺手的日常，和刷牙洗脸一样平常。
故而在清缴小妖时，二人也时有交谈，闲适得如同在案几边煮茶对饮一般。
在听见楚真真的回答之后，明秋色发出了一声凉凉的嗤笑。
他剑风凛冽，出剑时有如霜风过境。霜风甫落，少年才语气古怪道：“你夜夜抱着的傀儡，也是那个朋友送你的？”
楚真真：“……”
楚真真想起自己近日的作为，有点羞赧地眨了眨眼睫，挥刀的动作变得愈发凶蛮。
更多的妖血泼洒在地，楚真真才清了清嗓子说道：“确实，他送我的。”
送个屁。
“胸`前的石头也是？”明秋色冷不丁又问。
妖潮初初停息，楚真真擦了擦刀，闻言有些走神：“啊，嗯。”
这个倒是真的，缚魂石确实是阮辽送的。
“普通朋友？”少年的咬字清晰，一字一顿，带有非常漠然的质问之意。
所有的小妖都被除尽，楚真真终于要受不了他的追问，十分烦躁地擦着刀。少女动作粗野，丝毫没有平日爱惜宝刀的架势。
她说话很急：“行了行了不要问了，朋友个屁，根本就不是朋友。”
“那是谁。”明秋色表情冷酷，刀也不擦了，就等着她的回话。
楚真真被噎了一下，旋即觉得没什么不可见人的，鼓起一口气道：“暗恋对象。”
她说完，觉得这个说法不是很贴切，又改口道：“啊不对，明恋。”
明秋色看向她的眼神有些幽微，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暗沉。
他没说什么，只是看着楚真真。
楚真真倒是没有看他，她正忙着在地上捡东西。
一地杂七乱八的小妖尸体，全都浸在缓缓扩散的暗红血泊之中，触手黏腻温热，还粘连着黑红色的血块，米黄色的白浆之类。
平常人难以触目、甚至难以下手的东西，楚真真却在里面翻找着，雪白纤细的手上沾满了猩红血液，看上去很有些可怖。
她指尖凝聚灵力，熟练又轻巧地破开妖怪们腹下的皮肉，自其间抠挖出一颗或圆润或粗糙的小珠子来。
珠子颜色大多暗沉，偶有明亮一些的，也遍布着黑色丝线一样的瑕疵。
这便是妖丹。
少女游走在一地妖尸间，取出一颗颗模样各异的妖丹，很快便收集了一小袋子的妖丹。
装满妖丹的布囊坠得沉沉。
楚真真心满意足地将囊口的绳索系好，不多时，她重新扯松绑好的绳子，带着某种希冀，又朝里看几眼。
明秋色将这一切收在眼底。不知为何，他有些不悦。
他知道楚真真做这一切的缘由。
在初入妖域时，楚真真第一次取了妖丹。少女满手的血，掌心躺着一颗坑坑洼洼的破妖丹，神色里是小心翼翼和惊奇。
她问：“妖丹能做什么？”
明秋色扫了一眼，没什么表情地解答：“可以用来炼器，以及作为入药材料。”
这些东西，于他而言，都是再寻常不过的常识罢了。
“就这些吗，还有没有？”楚真真继续问。
她听说过妖丹这东西，但见到这玩意还是第一次。
都说妖丹相当于人类修士的金丹，若是和人类毫无区别的话，那这妖丹未免太普通了些。
明秋色一沉吟，道：“还有一样用途，一般书中不会写。”
“据说，大量的妖丹可以熔炼成妖身。一具全新的、没有魂魄的大妖身体。”
大妖身体，从外观上看，便同寻常人类无异。唯一的弊端，就是血脉里流淌的是妖血。
换言之，除了种族是妖，理论上，妖丹可以熔炼出一具完整的、可供神魂使用的身体。
这无疑是一件非常诱人的事。楚真真听到这，也明白了一般的书为什么不会写。
这玩意，肯定就是某种禁术。
换在从前，楚真真最多了解一下，不会去真的试验。但如今，她听到这话后，某种念头便狂热地滋长起来。
她想，阮辽已经入魔，他的经脉碎裂之后，修为都会散尽。更有甚者，会在躯体中留下痼疾，手足残废也是常事。
昔日的仙君，一定无法承受这样的事实。修为尽散，变成凡人，对修士来说，已经是无上的刑罚，何况是在修为散尽之后，还要变成终身残疾的废人？
她不忍心阮辽变成如此模样。
如果有一具新的身体就好了。
仅仅只是一个念头，却促使她从那日开始，就疯狂地收集起妖丹来。
楚真真的储物戒里，已经有上百袋妖丹，储量不可谓不惊人。
她向明秋色软磨硬泡，要他答应自己，在回到仙城之后，替她打听找寻载有这个禁法的孤本。
不过非常惊喜的是，在她心心念念这本禁法的不久之后，就在某个大妖的尸体衣物里找到了这本东西。
楚真真日夜研读，几乎要把这本禁书翻烂。
血泊里，楚真真终于收集完尸山中的所有妖丹。
她掂着妖丹袋子，不无自豪地看向明秋色：“小明，今晚吃顿好的。”
吃顿好的，指的是去大妖的宫殿里偷点食材，然后自己生灶烹饪。
这种行为风险极大，很有可能会引发一场血战，一般只有在需要庆祝的时候，他们才会选择这种方式。
明秋色瞥她一眼，凉凉道：“又有什么好事发生，值得这样庆祝一顿？”
楚真真摆手：“你不懂。”
她在妖域东置了个炉子，里面淬炼着满满当当一整炉妖丹。
今夜三更，就是开炉之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