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093】
第九十三章【093】
从小枣那儿离开后,姜翘回了典膳内局,准备晌食。
虽说是中秋,但其实过节的氛围不算浓厚。
旱灾与战争带来的影响还没有彻底消退,大家娱乐的心思都不重。
平淡地度过这一天以后,东宫学堂下学了,澹台勉闻找姜翘一起进宫。
姜翘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提上了给尹徴的那包月饼,而后又带上了她的宝贝南瓜。
怀里抱着南瓜使她看起来有些滑稽,应久瞻让人帮她拿,她却不肯,又不说理由,总之就是要亲自捧着这些东西。
这时候,皇帝和礼贤王都不在,尹徴的其他亲人正与他说话。
澹台勉闻和姜翘到来后,众人互相行礼,而后坐了下来。
姜翘把月饼交给尹徴,南瓜则是被她放在椅子边。
他已经知晓尹徴的身份,但对于内情还没有了解,于是尹徴又将事情讲给他听。
这砂煲一上桌,那叫一个敦实!先甭提正宗不正宗,就这个菜码的分量,就足够东北人感到亲切了。
与她的阿翁不同,她有头脑的同时也有仁心,不然也不会用信号弹传递这样的消息过来了。
呛酸酥甜的锅包肉、颜色鲜亮的地三鲜、朴实香浓的小鸡炖蘑菇、金黄可人的冰花煎饺、绵软甜香的雪衣豆沙、多彩宜人的凉拌拉皮……
这种为了大局而蛰伏多年的精神,着实让他钦佩。
除此之外,就是冯正幡等人的定罪。
至于远在坪道的洪玉林,那就更好说了。他并非叛国,而是从一开始就不是苍柘人。年龄比洪毅峰还大的洪玉林,其实跟洪毅峰他儿子洪昼林同辈,盖因洪毅峰他父亲那辈兄弟姊妹众多,而其中有个烂人,四处留情,洪玉林本是那人的私生子。
有关冯正幡的定罪,还需要再讨论,而且达奚戎完至今没有醒来,只有从他这里得一份供词,才能送冯正幡上路。
背后错综复杂的伦理关系不必细究,总之澹台晏河已经下旨,派人捉拿洪玉林,就地问斩。
冯正幡做过的事情被一件一件翻出来,远远不止叛国案里这些线索,更有他私下倒卖京中布防信息,开不合规的赌场赚黑心钱,用以培养私兵。
除却大丰收,还有很多姜翘的家乡菜。
澹台晏河早就命人打造了上好的棺椁,待棺椁做好,就送这对夫妻回到故土安葬。
这大丰收,要的就是随意且朴实的感觉,所有合适的食材都可以随便丢进去,无需考虑好不好看,只要美味就够了。
达奚允晴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当初他看得真真切切。
这件事说定,澹台晏河很快就给达奚允晴回了信,并且让秦燮安排人护送她来京。
姜翘不像自己看过的一些小说一样,主人公是穿书,或者有系统,又或者有神奇的金手指,要么能够有机会回家,要么靠金手指在古代所向披靡。
“什么?她真这么说?”尹徴激动得站了起来。
在场众人都不算话多,但并不冷漠,说起话来便不算尴尬。
澹台勉闻心想,尹徴才是真正的檐上神侠啊!
那花花绿绿的南瓜、豆角、土豆、地瓜、玉米……全都是丰收的证明,大块的猪肉也充分吸收着蔬菜的香,就算卖相不精致,可它的好吃是货真价实的。
“只要廉昇没法供应所有廉昇人民吃饱饭,她就不会反。”澹台晏河笃定地说。
倒是澹台勉闻,他对尹徴才最为好奇。
姜翘自然是十分期盼的,不过比起考虑更远的事情,她还是更在意自己的宝贝南瓜。
一桩桩一件件事无一不证明,此事距离彻底结束,已经不远了。
澹台晏河点了点头,道:“是,并且我认为她可信,也是值得培养的人,因此同意了。”
这既是做给尹徴以及其他人,更是做给她自己的。
又过会儿,澹台晏河也过来了,并且带来一个让人意外的消息。
当这一大锅菜做好时,姜翘特意挑了很大一只砂煲,把菜盛进去。
另外,经过调查,可以确信的是,胡泛并不知晓自己的妾室是廉昇传递消息的关键人物,但经过此事,胡泛也再不可重用,将左迁到地方为官,此生也就这样了。
十六,姜翘休假,因此没有回东宫,而是借用立政殿小厨房,做了丰盛的一顿晌食。
澹台容茵打量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她的南瓜,觉得有趣,但并未说话。
双俍道的冯党私兵已经被控制住,数量众多,训练有素,如果不是冯正幡早早落败,恐怕又得是一场让人惊心动魄的内斗。
她什么也没有,便只能就这样静静地度过异世的每一天,仿佛穿越本身,就是她最大的幸运。
“将来她若是回到廉昇,会不会再反?就怕如今说这些都是假的,倒让苍柘养虎为患了。”礼贤王妃道。
达奚允晴竟然做出这样的决定,甚至是用信号弹传过来的,足见她的坚决。
冯韶和许嫣本来在京城外,澹台晏河没有急着抓他们,直到尹徴回京,才把他们关入牢中。
真相大白以后,姜翠城与谢宝珍的尸骨也不必再藏着了。
姜翘与澹台勉闻对视,也感到意外。
小厨房里蒸汽缭绕,姜翘炒透了各种食材,而后加水炖煮。
小时候她读课文,说起乡愁,乡愁是邮票,是船票,是坟墓,是海峡,而直到如今,她才切身体会到,分处不同时空的乡愁,是没有挽回余地的愁,只能暂缓,无法消除。
与皇帝一家和礼贤王一家坐下来吃饭,姜翘已经忽略了偶尔会存在的尴尬和压力,更多的是每一道菜都是她贪恋已久的家乡味道。
别的菜都是她长大以后学的,唯有这些东北菜,是她跟着父母学的,仿佛现在吃下的每一口,都是在从中抽取些许属于父母留下的痕迹。
大丰收还是那样好吃,她的宝贝南瓜并没有辜负她的期望,软面得一碰就碎,还可以直接拌在米饭里,把白米染得金黄,而后一口香喷喷地吃掉。
好香啊!真的好香!姜翘不知不觉,眼角就噙了泪水。
桌上的其他人都是阖家团圆,她不羡慕他们的富贵,只羡慕他们此刻的幸福。
姜翘几乎全程都没有说话,等吃完的时候,礼贤王妃笑着跟她道谢,她都险些失神,应答不及。
尹徴早就注意到了她的不对劲,因此饭后立刻找个由头,带着她出去散步。
姜翘没有跟他说任何话,慢慢调整着情绪。
在皇帝等人面前失态是很危险的,她强撑了好半天,现在还有点缓不过劲儿来。
午后的阳光很好,姜翘微微仰头,眯着眼睛。
尹徴驻足,忽而问道:“姜娘子,要到屋顶看看吗?”
姜翘猝不及防地想起自己的梦。
俄尔,她问道:“东宫便罢了,这儿也可以吗?”
“可以。”尹徴说罢,等她决定。
姜翘用手遮在额前,道:“那便麻烦大王了。”
尹徴已经麻木了,听她这样称呼自己,已经不会在内心偷偷抓狂了。
小心翼翼地拦住姜翘的腰,他轻松地带着姜翘跃到半空。
眼前只是一晃,就离地面好远!
姜翘从未想过,原来站在高处往下看,和自己悬在半空,是两种感觉。
真的好高,也好自由!
俯瞰着熟悉的景物,会觉得这些景物变得陌生许多。
上了最近一座宫殿的房顶,尹徴扶着她坐了下来,问道:“怎么样?会不适应吗?”
姜翘仍然在不可自抑的兴奋中,根本没听清尹徴的话。
到了这个视角,天变得广阔了起来,原处的青山也一重重地渐渐减淡颜色,连看得人厌烦的宫殿,都显得别致了起来。
怪不得尹徴喜欢坐在高处看日出,登上宫殿屋顶,是真的很不一样啊!
和做梦不同,梦里的事物只有在睡着的时候是清晰的,等她醒来,即便记得梦的内容,也回想不起梦的细节。
梦里不知是否合理的高处景色,似乎不及此时的万分之一动人。
姜翘陶醉其中,许久才放松地笑起来:“真好看啊。”
尹徴忙道:“若是你喜欢,往后我再带你上来。”
姜翘没有接话,良久,才慢吞吞地问:“殿下为什么喜欢日出?”
“日出就意味着黑暗被驱逐,”尹徴轻声道,“红日初升,其道大光。”
姜翘心中微微一震。
这样的话,她已经许久未曾听过了。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这是《少年中国说》里的一句话。
在她少年时期,无比喜爱这篇文章。
这篇文章意味着古老腐朽的封建思想是不可取的,少年勇于改革,激情四射,走向新的时代,热爱自己的国家。
如果尹徴真的知晓这句话的意思,那么或许,事情还没有那么糟糕。
他要是真的喜欢这句话,那么就应当与寻常的古人不同,就应当与她一样处于更近似于现代人思想的痛苦之中。
思想独立的人,会在这样的环境下憎恶钱权之恶,抗拒封建礼教之恶,而不是“自我以上人人平等,自我以下阶级分明”,丝毫不对遭到剥削的百姓感到愧疚。
沉默许久,姜翘扭头问道:“殿下是怎样看待这句话的呢?”
尹徴对上她的目光,嗫嚅片刻,道:“如果你是姜娘子,那么我不能说。”
姜翘抿唇笑了:“不能说,还是不敢说?”
“姜娘子若是知晓这句话的出处,想来也明白我的意思。”尹徴认真道。
“我明白,所以我才要问你,”姜翘微微凑近些,“尹郎君,如果我说我都明白,那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吗?”
尹徴思索着,有些不敢确信。
是他理解的意思吗?
姜娘子的回避,不是因为厌烦他,而是因为怕他们之间的鸿沟太宽,他给不了她应得的尊重?
“尹郎君”这个称呼,就像是一个机会,尹徴稍稍闭眼,很快就想通了。
“姜娘子,谢谢你。”他没头没尾地说。
姜翘“噗嗤”一声笑了,道:“我该谢谢尹郎君才是,光是为我冒险离开东宫这一桩事,就不知如何才还得了这恩情了。”
不等尹徴说些什么,姜翘很快又道:“与你不能相见的半个多月里,我渐渐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既然你我步调相同,思想一致,那么……你要试试与我交往吗?”
尹徴的舌头打结,一下子面红耳赤了起来,望着姜翘明媚的笑容,心脏扑通扑通地横冲直撞。
“姜娘子,某求之不得!”尹徴站了起来,分外严肃地长揖道。
姜翘撑着头,微微扬脸,“我喜欢的是爱看日出的尹郎君,你会一直是尹郎君吗?”
尹徴重重点头,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姜翘也站起身来,用一双清亮的眼眸看着他。
尹徴从未想过,自己无论如何也寻找不到的表明心意的时机,竟然就在此刻,先由姜娘子点了出来。
“姜娘子,我心悦你许久,能够得到你的青睐,是我三生有幸。我的亲人和我读的书本都在教我脱离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所思所想,去看待我遇到的每一件事,姜娘子为何也是如此,我不追问,但请姜娘子放心,我承诺的一切,说到做到。”
尹徴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激动,一字一句认真地说完了这段话。
姜翘信,但不全信,不过至少这一刻,她知道自己可以尝试,便不必犹豫太多。
二人互表心意后,又坐在房顶许久,才回到立政殿。
澹台容茵一看他们的表情,就猜出来是怎么回事儿了,不过她并不多嘴,玩味地嗑了一粒瓜子。
这天之后,姜翘暂时跟孟典膳郎请了几天假,留在宫中照顾尹徴。
其实尹徴不缺人照顾,但是名正言顺给他做美食的机会可不多,更何况她还可以顺便给自己开小灶,一举两得。
陈幼端也十分赞同,并且愉快地蹭饭,只有东宫学堂的小朋友们,感觉天都塌了。
才吃了没几顿姜翘做的菜肴,她怎么又跑了啊!
几日后,达奚允晴与杭燕收拾好行囊,带上当初谢灵誉给她们的课本,跟随李择风进京。
秦燮还需要暂管廉昇政务,进京述职就交给了李择风,有他保护,带着这两个小孩也让人安心。
队伍一共两千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唯一问题就是这两千人都是骑兵,达奚允晴和杭燕没法乘坐马车,以免拖慢此行的速度。
杭燕不太擅长骑马,于是由队伍里的一位女兵带着,达奚允晴倒是能骑马,但毕竟年幼,一路风沙无数,因此旁边也有人护着她。
此去每一处的艰难,对达奚允晴来说都是那样微不足道。
没有美味的食物,没有舒适的客栈,喜怒无常的天气,全都没什么不能忍受的。
等进了京城,她要怎样才能给自己争取到最大的权利,才是一件难事。
信号弹通信毕竟是明码,皇帝在回信里也没说太多,她根本不知道他具体是怎样的态度,只能到时候小心为上。
为求全而选择仰人鼻息,本来就够屈辱,她不允许自己折在理想之路的任何一处,绝不能负了自己的选择。
马蹄踏在坚硬的土路上,达奚允晴握着缰绳,从一而终地坚定向前。
转眼间,中旬的最后一日,达奚戎完终于在牢狱之中醒了过来。
尹徴给他下的药的确是太多了点,如果不是一直有人给他喂食水,恐怕真就不知不觉间死过去了。
得知此事后,尹徴亲自提审达奚戎完。
牢狱之中,达奚戎完被绑在刑架上,浑浊而苍老的双眼恶狠狠地盯着尹徴。
“你这样看着我,是没有意义的,”尹徴提笔,“达奚,我劝你老实交代,不要徒增麻烦。”
达奚戎完嗤笑一声:“你知道吗,尹歧当年也说过这样的话。”
尹徴几乎是一下子就被挑起了怒意,但他很好地压制住了,咬着牙维持着镇定:“哦?你怎么认识她的?”
达奚戎完微微一笑:“你想知道?那你就要让我看看你的态度。”
尹徴并不上当:“我什么态度?你搞清楚,现在我为刀俎,你为鱼肉,你只能选择说,或者下辈子再说。”
达奚戎完晃晃头,似乎并没有被威胁到。
“看来鱼肉的态度不怎么样,”尹徴放下毛笔,站起身来,“鱼肉或许还不知道吧,你心爱的次子,和你的小孙女,都在来京的路上。一个呢,是战俘,另一个呢,是自愿做了质子。”
达奚戎完一霎时睁大了眼睛,奋力挣扎了一下。
他的脚筋被挑了,现在如果不是被刑架绑着,根本无法站立,因此双脚使不上劲儿。
这样的挣扎看起来,就更像是濒死的鱼了。
尹徴继续说:“我们会善待战俘,也会善待质子,但善待到什么程度,这取决于你。”
达奚戎完捏了捏拳头,低吼道:“竖子怎敢!”
“你是反叛逆贼,怎敢称我为竖子?要知道,将来廉昇是继续做自治区,还是彻底成为苍柘的一部分,都取决于你的孙女。”尹徴从袖子里抽出匕首,缓缓走近。
达奚戎完并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一时情急,嘴里说了一大串乱糟糟的廉昇话。
尹徴略懂些,但达奚说得太快,他听不太清。
匕首尖端对上达奚戎完的眼睛,尹徴平静道:“据闻人的一只眼瞎了,另一只眼也会渐渐受到影响,慢慢地、慢慢地坏掉,这个过程十分残忍。我奔波太久,想来手有些抖,你要是有什么想说的,可一定要及时说。”
这一招百试不厌,几乎没有任何人不会害怕近在咫尺的尖刀。
达奚戎完一下子就不敢动了,连呼吸也放缓了许多。
他想闭眼,又怕闭眼的一瞬间,就会被尹徴杀害。
最后,他还是老实地交代了一切。
关于此战全部的布局,便于澹台晏河查漏补缺,追查责任,这些倒是好说。
但是关于尹歧的事情,那就太久远了。
达奚戎完被缓缓靠近眼球的匕首逼迫着,从头到尾地讲了个清楚。
当尹徴得知真相后,他收起匕首,当着达奚戎完的面写完了他的供词,又让他按了手印。
随即,他脚步虚浮地离开了牢狱。
写供词似乎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立刻就被巨大的悲伤与震撼吞没,坠入无边汪洋。
阿娘阿耶,怎么会是这样呢?
你们的在天之灵,是否已经看见害死你们的罪魁祸首仍在人间?
尹徴找了个角落,靠着墙壁,失魂落魄地蹲了下来。
所有人都以为,二十二年前的深秋,上一任廉昇自治区主席达奚戎竟,在微服私访时遭遇悍匪截杀,而当时驻守绮梦道的尹歧带兵保护达奚主席,最后所有人被全歼。
在那之后,达奚戎完上位,找出了当初的凶手,为兄长复仇。
可事实上,那群截杀达奚戎竟的人,本就是达奚戎完派出去的!
尹歧一心维护苍柘与廉昇的和平,不顾性命地冲上去,最后一整支军队折在了无垠沙漠之中。
达奚戎完残害手足,罪不可恕,又与尹徴有血海深仇,绝不可以轻描淡写地死去。
死算什么?因为达奚戎完而死的人那么多,他死了,又有什么用?
尹徴难以抑制住胸腔里的怒火,同样控制不住的,还有满脸热泪。
他从未见过耶娘的模样,即便在梦里,也是模糊的。
阿娘领兵的那个时代,女子从军是不容易的,她最终能镇守一方,付出了数不清的血汗。
阿耶则是穷苦孤儿出身,无名无姓,跟在阿娘军中的一支小队里,屡立奇功,是非常擅长伏击的人才。
之于尹徴自己,他们是至亲;之于这个国家,他们是栋梁。
他真的没有任何办法控制住自己的私欲,倘若最终皇帝决断只是砍了达奚戎完的头,他也一定会想尽办法,让达奚死得别太容易。
耶娘回不来了,逝去的战士们回不来了,达奚戎完的罪过,就是千刀万剐,仍觉不足。
“尹郎君,这是怎么了?”
熟悉的声音传来,尹徴满脸泪痕,无措地抬头。
姜翘小心翼翼地蹲在他面前,拿出手帕,“发生什么事了?”
尹徴觉得自己太狼狈了,不好意思地低头,接下手帕,慌忙擦了擦脸。
“姜娘子,”尹徴哽咽着说,“达奚戎完,是害死我阿耶阿娘的凶手。”
姜翘知道他今天来审达奚戎完,看他那么久没回去,有些不放心,才过来找他,哪想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似乎没有任何言辞,可以让一个受到伤害的人平静下来。
这是杀父杀母之仇,她说不出轻飘飘的安慰,于是拉着他站起来,然后给了他一个拥抱,温声说:“好好发泄一下情绪吧,然后再复仇。”
尹徴不由自主地把头搁在姜翘肩头,又怕自己太重,压得她难受,于是自己还稍稍使着点儿力气。
在没有人的角落,尹徴安心地、放肆地痛哭,刚刚在牢狱中控制着的情绪,一霎时决堤。
姜翘不太擅长安慰人,只能感受到怀中的人随着抽噎而颤唞,几欲昏厥。
她轻轻地拍着尹徴的背,等他慢慢地找回理智。
不知过了多久,尹徴小心翼翼地松开姜翘。
他哭得满脸涨红的样子太狼狈了,眼泪也把姜翘的衣服打湿了。
嘴唇仍然微微颤唞,他一边吸鼻子一边说:“姜娘子,待会儿我把你的衣裳和手帕洗了,再还给你罢。今日实在是抱歉,我……”
姜翘生涩地尝试着与他牵手,道:“不必抱歉,这样的深仇大恨,你没有立刻与他拼命,已经很不容易了。”
尹徴又道了声谢,而后不再说话,就这样与她牵着手,慢慢地朝着宫城走。
时不时会有人注视着他们,但尹徴忽视了那些探究的目光,渐渐地恢复了平和。
姜翘及时到来,又与他一同回去,在此时此刻,成了他的定心丸。
是了,达奚戎完已经招了,接下来不管怎么说,他都不可能让达奚好过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