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聚魂(4)
第八十四章聚魂(4)
应春晚死死抓着那枚贝母面具,仿佛要生生捏碎一般,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捏紧了胸`前的衬衫,压不住心脏爆裂一般的疼痛。
从应凝身上共情到的被阵眼吞噬的痛楚并未完全消失,反而随着清醒过来后越来越严重。
但应春晚却好像突然生出了一股说不上来的意志力,咬着嘴唇忍下痛呼。
他看着面前的人,是应家的祖师爷,又是一直伴他左右的漂亮师公。两张一模一样的脸重合在一起,生出一股说不上来的,夹杂在熟悉中的陌生感。
他突然就明白了那天晚上,他鼓起勇气问白咎有没有灵侣,白咎为什么笑而不答。
有的,怎么没有呢,百年之前就和另一个翩翩佳公子缔下了血契啊。
九条长尾焦躁不安地摇晃,应春晚隐隐约约感觉到白咎看着自己的目光不知为何显得相当痛苦,温凉的手指触上他紧抓自己胸`前的手,想要掰开指节泛白的指尖。
应春晚瑟缩了一下,那只手顿住,悬在空中却并没有缩回去。
“阿晚.”
白咎转眼,正准备跑向阵眼的宋时景忽然呼吸一滞。
师公,或者说祖师爷,叫的阿晚到底是哪个阿晚?
是他吗,是刚被领回应家的应春晚,还是那幅画上的那个数次和他耳鬓厮磨的年轻郎君?
宋时景拿过来的画此刻摊落在地上展开,画外的人痛苦不堪,画内的人仍旧笑意盎然。
宋时景脸微微发白,眼珠乱颤了一下,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
已经晚了,等他目眦欲裂地找到应春晚的时候,应春晚的魂魄已经开始消散,根本无法在收回到身体之中了。
“师公.我到底是谁?”
因果之事很复杂,也很简单。
宋时景咬着牙捏碎手中的催动阵眼的引石,周围的黑雾一下子浓重得骇人,无数尖啸声在殿内长鸣而起,一个又一个透明的乳白色的亡魂从阵眼中挤了出来,尖叫着朝三人扑来,被挡在白咎的华光之外。
应春晚的愿望已经圆满,白咎已经平安无事地离开了万冤阵,作为交换,他的魂魄一定会消散,这是因果,谁都无法逆转回从前。
所有的东西都变得很陌生,狠狠扎进他的心里。
“你也没必要做出这种高洁的样子来你比我能好到哪儿去.是,我是布了万冤阵.难道你就是清清白白的?应家上上下下百来口人的分支现在族谱上都找不到名字的那支不就是你杀干净拿去填了阵的?”
“怎么会变成这样.?”白咎一字一句,盯着宋时景涨红的脸开口。
那只手的指尖轻微颤了颤,很像回忆中扶起应凝时的样子,看得应春晚眼睛微微刺痛。
胸口漫起一阵无法言说的窒息感,像回到了多年前被宋时景设计入阵眼的时候。
白咎本就不是话多的人,应浅他们更不会注意到这些,只有应春晚注意到了,所以按耐不住地折返回来找他。
宋时景斜着眼睛觑着白咎,眼神中闪着恶意。
回过神后,他已经被迫跪在了应春晚面前,脖颈处分明无物,却仿佛被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呼吸困难。
他心里止不住地发紧,想起那时在应家祖宅,他和应浅几个人招魂结束后离开,又怀揣着小心思折返回来想看看白咎的时候,静坐在屋内的白咎脸色十分不寻常。
似乎得知这个阵法是万冤阵后,他就沉默了许多。
一如现在。
“万冤阵阵法诡谲,全靠怨气和煞气而成,靠着生人活祭,可以炼化阴将。你不过自己私下偷学了些旁门左道,真的就以为这万冤阵这么好控制,你想生祭谁就祭谁?”
两股不同的记忆在大脑内还没有梳理清楚,恍惚间他甚至分不清自己在哪儿,只有心底生出的怨气和煞气好像是现在为数不多的能带给他实感的东西。
白咎抬眼,眼中闪着暴戾的光,比应春晚曾经在梦里看到过的样子还要可怖。
宋时景脸色终于有些慌张了起来,嘴巴还没有出声,就被白咎下一句话堵得整个人怔怔在原地。
白咎看着瘫倒在自己怀里的人,应春晚眼角隐隐泛红,隐在一层水雾之下,细软的黑发凌乱散于眉眼间,挡不住因为疼痛而扭起来的眉头,本就清秀的人现在看起来如同一块易碎的琉璃,经不起任何风雨飘摇。
应春晚陡然睁大双眼,看见一个又一个穿着长袍的游魂游走在身边,脸上的表情狰狞可怖,但五官仍旧熟悉,甚至能和那段涌现进来的记忆一一对上号。
是那几支一直不服应凝,背地里搞了许多小动作的分家。
他那时候第一次痛恨自己替人圆愿的本事,眼睁睁看着应春晚以自己做引,却无法逆转。
在他有限的记忆里,他好像从来没有生出过这样的情绪。
宋时景尖叫道:“你不要混淆视——”
但他急着找到应春晚,没有多想。
“万冤阵阵成,阵眼附近所有活物都会被强拉进来。你有没有想过,阿晚以自身魂魄为引换我脱身,为什么我真身仍旧困守在应家,不靠着和阿晚的结契就无法离开?”
应春晚忽然无比嫉妒,无比烦躁。
宋时景咆哮起来,“还有我表哥!你走火入魔血洗了整个应家,连带着春晚哥哥的魂魄也被打散!如果不是你,春晚哥哥怎么会变成一样,失了一魂一魄,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唔!”
还没有奔到那个小院的时候,他胸口一空,在路上便感受到了什么。
“你做下的万冤阵,你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扼住他喉咙的无形的手似乎更用力了些,宋时景眼白已经布上了血丝。
他仍旧昂着头对白咎怒目而视,似乎想看看到这份上了,白咎还能怎样为自己开脱。
“别叫我”应春晚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别叫我阿晚”
即便是粗陋之作,万冤阵的阵法也不容小觑。当时的白咎清心屏开那些怨念和煞气逐渐恢复平静后,有一瞬间疑惑过为什么他脱身得如此容易。
“你看看他们可都等着你呢,白咎!”
宋时景设下的不过是古籍残卷中的粗陋阵法,其实并不会真的完全把他炼化成阴将,但也足够给他一道重创。
“你做下阵的时候,阿晚就已经有一魂一魄被你的阵眼强拉进去,仅剩下的魂魄根本不足以许下那样重愿,即使是用剩下的二魂六魄换了我脱身,也无法完全圆愿。”
宋时景的嘴唇颤唞起来,整个人不住地摇着头,像是不愿意接受白咎的话一般,但白咎的话仍旧无孔不入地挤入他的脑海。
“宋时景,我早就察觉出你不对劲,是阿晚一直念着你幼年过得辛苦,即便看着你走歪了也想尽力拉你一把,你是怎么对他的?”
“你自顾自地觉得为了他好,设下这个阵,吞了他一魂一魄,导致他投胎转世都不能,剩下的魂体硬生生忍着散魂的痛楚拖到了现在。”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宁可他忘了一切,也要想办法拿着那枚坠子代替了一魂一魄,替他固魂,隐掉他的气息,送他远离应家?”
“宋时景,你知道魂魄生拉撕扯开有多痛吗?你不是看到应何叶的惨状了吗?你表哥比你亲娘还凄惨,就这么活生生在痛苦里挣扎了百来年,不得投胎,煎熬到现在。”
白咎揽住应春晚,“宋时景,你看看他,你看看你表哥。”
宋时景的头像是提线木偶般被迫抬起,看着应春晚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起来一般,黑发微湿贴在面庞,脸上表情狰狞扭曲,捏着胸`前衬衫的手被指甲掐出了血痕,双唇早就被咬破,一丝殷红顺着流淌在白皙的颈窝里,过分刺眼。
周围亡魂的尖啸声越来越刺耳,应春晚感觉到揽着自己的手忽然轻微一打颤。
他混沌的眼神轻挪,刚好看到无数半透明的亡魂中的一道人影。
宋时景一定也看到了,不然不会猛地怔在原地。
尖啸飞闪的亡魂中,那道人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只能看出穿着的是一身颇为素雅的长袍,手里抱着一个包袱,温和秀雅的脸上惶惶不安,又充斥着满面茫然,站在无数游魂里抱紧了手里的东西。
那双不安的眼睛扫过白咎和宋时景时并没有多大反应,唯有看到瘫倒在地的应春晚时变得更加茫然,嘴巴一张一合说着什么,伸手想要往这里来,却被其他地方横冲直撞过来的游魂猛地打了回去。
那个人影还会变幻,手中的包袱时不时变成几本书,身上的衣裳则变成衬衫和长裤,安静茫然地站在其中。
“原来一直被锁在了这里,难怪之前怎么搜魂都搜不到。”远处传来白苏喃喃的说话声。
白咎声音冷寒地还说了些什么,应春晚已经听不太清了。
他有限的神志里翻来覆去地想着那句“不得转世投胎”。
他仍旧看着那道半透明的人影,哑着声音一字一句开口,“.不得转世投胎,是什么意思.?”
白咎低头,似乎在试着用最柔和的目光看着他,但眼后掩着一片应春晚看不懂的哀恸之色。
“阿晚,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是什么样的吗?”
应春晚呢喃出声,“当然,记.得.”
他的声音忽然哑了下去,眼神蒙上一股和那道人影一模一样的茫然,“记得”这两个字说得无比勉强。
因为他忽然发现,他似乎记不得自己小时候的事情了。
一片空白。
只有潜意识里隐隐约约留下了小时候过得很不好的印象,而因为这个印象,一提到小时候,他就会不由自主地避开这段回忆,让自己不要去想。
而真正回想起来,他只能记起自己从初三开始的回忆。
甚至连以前认识什么人都回想不起来,印象里只有一个刘薇而已。
而来到这边后刘薇再认出他,第一句话说的是感觉他没怎么变。
白咎轻声开口,像是怕惊扰到他一样,娓娓把应春晚知道的,应春晚不知道的一字一句告诉他。
“万冤阵虽然已经失传,但总有人活得比这个阵还要久。”
“我找到你之后,想尽办法拢住了你剩下的散魂,但魂魄碎得七零八落,始终无法拼凑在一起。”
“我把宋时景半吊子的万冤阵扫清,设下真正的万冤阵,用那几支分家生祭,把你剩下的二魂六魄聚拢起来,又用那块坠子暂充丢失的一魂一魄,固下你的魂体。”
说到这里,白咎的声音忽然变得更轻,身后的九条长尾更是僵直不动。
“但万冤阵从我身上转到你身上的因果还在,魂魄聚拢后,你一直在惨叫,在挣扎,我想尽了办法,始终没办法洗脱因果。”
“后来我终于想到了,可以蒙骗天道,假装没有这么一段因果。我在你识海打了一道禁制,把你关于过去的记忆全部洗掉,把你送离应家,挂在那个离家但早逝的晚辈的族系上。只要你想不起来这些,想不起我,就不会再卷进因果里。”
“刚开始生效了,你变成了一个学生,尽管有诸多不适应,但安稳了下来。”
但这方法也不是万全之策,只是拖延一时而已,他在这段时间内找尽了无数办法,终于找到北山寺有一枚聚魂镜,或可窥到那一魂一魄的下落。
而应春晚的禁制已经隐隐开始失效了。
随着年岁流逝,他开始频繁梦到从前,甚至因为魂体不稳而吸引到孤魂野鬼,一个人在外不再安全。
白咎只能将应春晚接回应家,放在自己身边,但又不能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只能以一个师公的名头,名正言顺地在他左右。
好在他真身不得出应家的原因,他时常分出神识化作分身。虽然无法坚持太久,但这么多年应家早已习惯了有这么一个“师公”的存在,无人起疑。
应春晚看着白咎,“所以.那次在东河村我看到的不是错觉,真的是师公”
白咎伸手拂去他唇边的血迹,声音轻得缥缈,“嗯,是我。”
应春晚忽然说不出话来,因为得知这些真相的冲击,也因为身上烈火烹油一般的痛楚。
宋时景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响起,完全不愿意接受这一切,疯了一样破罐子破摔。
“白苏,快点催动阵法!春晚哥哥.只要催动了阵法就能把你的魂魄找回来了你别急..别信那个畜生的花言巧语!”
白咎眼底一寒,“催动阵法会活生生耗掉所有冤魂,他的一魂一魄还在里面!”
宋时景不愿相信白咎的话,“你闭嘴!没有你要是没有你的话,我和春晚哥哥会好好呆在应家.都是你这个畜生的错!”
那边白苏脸上虽然刚才带着一丝怜悯,但转头脸色冷硬,动作分毫不拖泥带水,算准了白咎现在被冤魂缠着无法过来,立刻催动了阵法。
无数冤魂在同一瞬间尖嚎起来,猩红的光芒照亮白苏隐隐期待又掺杂着少许疯狂的脸庞。
“白咎,你为小家主执着了那么多年,应该明白我的执着一点都不比你少。我找了履癸太久太久了,今天这个阵,就算我死在这里,也不会让你碰到分毫。”
他的视线挪到应春晚脸上,低咳了一声,“小家主,对不住了。”
猩红符咒一点一点亮起,逐渐蜿蜒攀爬过整个阵眼。白苏微微松了口气,却不敢掉以轻心,仍旧守在阵法旁。
“咣”地一声,无人在意的殿门忽然爆破一般撞开,门外暴雨飘洒进来,天空已经阴沉得一片黯淡,乌云下站着个目瞪口呆的人。
应平站在殿外,手上还拿着一骨碌的法器,没想到破开门后会是这样一副场景,原地愣神了一瞬。
他先看向不知道为什么被别人按在怀里挣扎的应春晚,再看到按着应春晚的人的脸,顿时有点结结巴巴道:“师师公?应春晚怎么了?”
旁边还跪着不久之前一起呆过几晚的方君缪,应平顿了顿,看着方君缪狰狞不已的表情,稳妥起见没有再多问什么。
白咎一声厉喝,“快去拦下万冤阵!”
这次不用白咎说,应平一眼就看到另一端异光四起的阵法,还有站在阵法前捂着手腕放血的长发男人。
白苏的神经正紧绷着,忽然听见破门声后立刻下意识地回头护在阵前,视线刚好和应平互相撞了个正着。
应平怔住,看着那张熟悉的轻佻但又足够帅气的脸,愣愣地看着那一头披散下来有些凌乱的黑发。
白苏眼神轻眯一瞬,看清是之前在东河村和应春晚应浅一起的应平后,表情阴了一下,还未来得及开口,先听到那边应平石破天惊一声大吼。
“宋冬!你怎么一直不回我微信!”
“.”白苏脸上很罕见地空白了一瞬,冰冷表情未变,扫视了应平一眼后转过头去加速催动阵法。
应平话音一滞,看到白苏那个冷漠的眼神,或许是习惯了白苏以往张扬又倜傥的性格,还有在微信里贱兮兮招惹逗弄他的消息,不知道为什么被这一眼看得心里十分不舒服。
“.宋冬,你之前和我们一起的时候都是装出来的?”
白苏根本懒得理他,但听见应平这句话时还是顿了一下,冷冷看了应平一眼,眼神似乎是在无声嘲讽应平明知故问。
应平原本就生性敏[gǎn],最受不得别人这种眼神,更何况这样看他的人还是之前那个和他打打闹闹的宋冬。
他来不及多想自己这股不顺心的气儿是为什么,一股火气就直接冒了上来。
“你可真能装,那时候还因为我挡你一下训我。何必呢,你把我手打断了不是正好,就没人来坏你的事了。”
白苏动作彻底停顿了下来,似乎被这句话刺中了什么软肋,转身上下扫视了应平一眼,直到应平火气越来越盛时才漠然开口。
“因为你和他很像,仅此而已,尤其是对敌人心慈手软的时候。”
应平火气一下子挣脱理智,整个人炸了,“你什么意思,你把我当什么了!”
白苏最后看他一眼,眉头不知为何一拧,面无表情地转了回去。
应平也忽然反应过来,此宋冬非彼宋冬,冒充成衢天派的人混迹来,必定是有所图谋的。
应平的念头只是短短划过一瞬间,并没有耽误手脚功夫,还记得白咎的嘱托,借着说话的机会已经一步一步走近到白苏身后。
但还是迟了一步,在应平破门前,万冤阵阵法已经接近完成。白苏有功夫转身和他说上几句话,也只是因为阵法已经无碍。
万冤阵阵成,猩红光芒大作,白苏立在阵前,手指动了动,想到刚才白咎说过的阵成后附近生魂都会被拉进去,短短一刹那的念头闪过,还是转身拂袖一把将应平扫出殿外。
应平一个不防,整个人重重跌了出去,一屁股倒在殿外的青草地上,整个人几乎气得七窍生烟。
白咎看着阵成,心里猛地一缩。
白苏勾了下手指关紧殿门,掏出一张写好履癸八字的符纸,轻飘飘丢在阵法中,顷刻点燃。
光芒大作,一个人影逐渐出现在阵眼中,白苏双手紧攥成拳。
人影逐渐分明起来,刚被扫出殿外倒在草地上的应平重新出现在阵内,脸上的怒气还没完全下去,冷不丁又浮上来一层茫然。
白苏脸色呆滞起来,整个人微微后退两步,不可置信道:“.履癸?”
应平同样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拧眉道:“绿鬼?什么鬼?”
白苏正要继续张口,阵法开始吞噬殿内的亡魂,一声冲天惨叫让两人一震,目光投向传来声音的地方。
倒在白咎怀里的应春晚忽然心脏如同被攥紧了一般,比刚才还要厉害千万倍的疼痛席卷全身,整个人缩在白咎怀里,抽搐着大声惨叫了起来。
满脸疯狂的宋时景终于被应春晚这一声过于凄厉的惨叫拉回了心神,脸上青涩温和带着书卷气的表情和歇斯底里的表情变幻着,讷讷出声。
“.春晚哥哥?”
应春晚早就不剩一丝神智了,整个人被剧痛冲刷着,压根就听不到宋时景这句话。
白咎早已飞快地出手,试图抓住茫茫亡魂中的那个人影。但万冤阵的阵法太过强势,他几次触到那个人影,都像穿过雾气一样无法抓住,那个人影被拉着缓缓走向阵眼,无法回头。
白咎满面惨白,厉声大喊,“阿晚!阿晚回来!”
宋时景终于慢慢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他懵懂地转头看了眼尖嚎着的应春晚,脸上表情就像在百年前在街边第一次被应春晚领回应家时一样,而后又慢慢转向了阵旁那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他终于有了反应。
白苏和应平只感觉到自己眼前似乎刮过一阵风,宋时景忽然暴起挣脱白咎的禁锢扑过来,挥手打散许多挡在那个人影前的游魂。
每打散一个游魂,他就吐出一口鲜血。
他没对人说过,百年前那个万冤阵,没了祭在阵眼中的白咎,是他自己走了进去,代替白咎成为生祭,自己把自己炼化成了阴将。
所以他一直活到了现在。
因此,万冤阵内的所有冤魂都等同于他的一部分,除了他自己,没人可以触碰到。
每打散一个,等同于打散他自己。
他终于抓住了阵眼旁的那个人影。
宋时景踉踉跄跄地抓住那一抹游魂,奔回应春晚身旁,像之前献宝递画卷一般把游魂拼命塞过去。
“春春晚哥哥,我把你一魂一魄带回来了.你原谅我,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那抹懵懵懂懂的游魂被白咎引入应春晚身体中,应春晚尖嚎声小了许多,无神大睁着的双眼有了一丝光芒,看向身旁的人。
“.”
“白咎,时景?”
一声喃喃唤出后,他再度嘶声尖嚎起来。
魂魄归位,连带着被强压下去的因果,撕裂的魂魄归位的冲击,血契共感的疼痛,瞬间盖过他的心神。
他的喉咙嘶喊出了血沫,顺着白咎微颤着捂在他唇边的指尖中溢出来。
连还在怔神的白苏都忍不住撇开了眼,听得心惊肉跳。
一只手抚上应春晚的额头,一如从前,只是再也无法抚平因果归位的疼痛。
应春晚的惨叫声如同打在白咎的心上,仿佛从前煎熬而过又抓心挠肺牵挂着的日日夜夜。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把应春晚一直留在自己身边,无论用什么样的方法。
但不应该是这样痛苦哀嚎的姿态。
白咎像百年前一样,微翘的眼尾猩红,清冷好听的声音打着颤,夹杂着深深情绪。
“阿晚,我们解除血契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