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第六十八章
虚夜月忽然探过头来道:“朱叔叔没来,戏就不会开场,我们去后台看怜秀秀怎么样?胜于在这里干坐着等人。”
她一向古灵精怪,安静不了多久就要生事,这样还能练成高深武功,可见鬼王调|教有方。慕典云莫测高深地看了戚长征一眼,心想他既然是鬼王法眼选定的女婿,那以后可有的头疼了。
由于有虚夜月陪伴,他们都带着武器进入皇城。戚长征也不怕旁人侧目,怀抱天兵宝刀,虎目精光四射,在大臣和女眷之间扫来扫去,想要找到可疑人物。
这就是最让他憋屈的地方。明知这群花枝招展的贵妇人里面,一定有天命教的妖女,偏偏什么都看不出来,最多只能分出姿色的高下。
听了虚夜月的话,他皱眉道:“不怕打扰秀秀小姐的登台准备吗?还是先留在这里,等她献艺完再去看她好了。”
虚夜月倒也肯听他的话,乖乖坐了回去。
风行烈忽然道:“单玉如的消息必定传遍天命教上下,也许能从他们的表情中看出端倪。不怕他们对朱元璋动手,只怕有人暗算燕王和秀秀小姐,尤其秀秀小姐不懂武功,更易中计。”
范良极本来还想打九龙杯的主意,听说朱元璋早知他的贼名,便死了这条心,一大早便赶去入云庵那里。原来八派联盟的人也决定不进宫贺寿,依言尽速离去,唯有长白派的人不理他们,自顾自行动。
秦梦瑶也因此提醒他们注意不老神仙,切勿自恃修为高深,疏忽大意,最后阴沟里翻船。
戚长征叹道:“这帮男女伪装惯了,演戏的本领比谁都高超,而且心肠狠毒,坏事做尽。就算死了爹娘,也不见得会把哀戚之容露在脸上,何况只是一个教主。慕兄你不是已经领悟了道心种魔的诀窍吗,人品又这么出众,何妨去那群女人中晃晃,说不定能看出几个可疑人物。”
慕典云固然已经对魔种有了初步了解,但要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跑去官家女眷堆里搭话,那是抵死不肯的,笑道:“恐怕不成,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请动赤门主一起过来。”
虚夜月不屑一顾道:“他吗?昨天爹爹向他下了最后通牒,说若是还对七娘有情,就在他归隐之前,把七娘带走,否则休要继续啰嗦,也不必再上门做客。我才知道,当年赤尊信竟是为了专心武道,抛弃了七娘,还害死她腹中孩子,这样的男人要来何用?”
赤尊信外表虽然粗豪,但身怀魔种,对女人有天生的吸引力,因此于抚云深恨他的无情,又对他情难自禁。如今他见浪翻云先有纪惜惜,后有怜秀秀,软玉温香在怀,仍能练成远胜他的剑法武功,不觉有点心动,自觉以前的种种行为也未必是对的。
这些日子里,他分了大半精神解决这件事,至今未有头绪,也难怪虚夜月如此无礼。
三个男人还是第一次听说赤尊信的情债内|幕,互相交换着眼色,均觉骇然。风行烈苦笑道:“怪不得他不去振兴他的尊信门,反倒要跟着我们退隐,原来还有这等内情。”
慕典云既然决定请鬼王选择万花谷的建址,那必然居于同一座荒山之内,离鬼王山庄不会太远。赤尊信收起野心,除了有单玉如的前车之鉴,大彻大悟了之外,大概也不想就此切断与于抚云的联系。
虚夜月难得地叹了口气,道:“你们都要和爹爹住到那座山里去,江湖上会少了很多好玩的人,好玩的事。可惜这死老戚天生爱混江湖,让月儿取舍难定呢。”
戚长征举手投降道:“以后你什么时候要去探望你爹爹,我都陪你去,这样总可以了吧。”
说笑吵闹中,戏棚外忽然传来太监的尖细声音道:“皇上驾到!”
本来熙熙攘攘的戏棚陡然一片死寂。
朱元璋带着燕王棣、允炆、恭夫人等皇亲国戚,还有叶素冬、严无惧等心腹侍卫,大踏步由信道走进戏棚,站到厢座入口前,龙目扫了一圈,露出满意笑容道:“众卿家平身!”
戏棚广阔如奉天大殿,最前方设有十多个厢座,专供地位尊贵的皇族和王公使用。虚夜月虽然没能占上其中之一,但以她大小姐和朱元璋的关系,自然坐在最为靠近戏台的位置。从这个位置看过去,十几岁的允炆站在朱元璋身旁,满脸心事,没有半分喜色。
吉时即将到来。
朱元璋向允炆道:“你坐到朕身边。”说完也不管他作何反应,径直走进最前方的左边厢座。允炆和恭夫人交换了一个眼色,只得跟上。
燕王向慕典云四人的方向望了一眼,进了右边的厢座。
其他人也各自落座,虽然仍有闲聊交谈的人,声音却比之前小了不少。
过了一小会儿,燕王厢座内走出一个身材曼妙,容色俏丽,眼睛犹如两颗熠熠生辉的蓝宝石的异族美女。这美女直接走到他们座位旁边,含笑道:“小女子雁翎娜,是燕王殿下的人。殿下请夜月小姐和三位公子过去与他相见。”
朱元璋把允炆带在自己身边,既是监视,也是拿他做挡箭牌。燕王心中亦自不安,无法依样画葫芦,多叫几个高手同行也是好的。
四人刚进厢座,便见身材高大的燕王端坐正中,身边高手环绕,武功至少也有雁翎娜的程度。
甫一入座,燕王脸上露出苦笑,抢先道:“方才巡城的时候,父皇亲口许诺,祭天之后,就废去允炆,杀了恭夫人,立我为皇太子。”
慕典云皱眉道:“此乃意料之中,此时已无别的人选,不立你立谁?你该不会动心了,想留在应天府堂堂正正做太子吧?”
燕王叹道:“我还没有昏聩到那个地步。几位知道吗?巡城途中,允炆连笑容都没有露过。他年纪毕竟太小,不像恭夫人那么沉得住气。”
皇帝入座之后,自然不能等候太久。后台早就为此刻做好了准备,厢座外的大臣们才刚刚坐好,便听台上锣鼓齐鸣,庆贺天子圣寿的大戏开场了。
第一台戏是虚应故事的八仙贺寿,专为朱元璋大寿而作,虽是俗套戏文,但班子实力不凡,演出功架深厚至极,绝非寻常戏曲可比。
厢座中的几个人却都没有看戏的心情,仍在不断攀谈。
燕王又道:“父皇也把整理出的天命教名单给了我,准备按照名单下手,无论老幼良贱,一体擒拿。就算冤枉了好人,也要把天命教连根拔起。”
迄今为止,他们并未能拿到那份传说中的名单。但胡惟庸既然露馅,朱元璋通过多年来对臣属的监视和打探,也能推断出一大半成员。
慕典云道:“殿下对他们教中的前辈高手知晓多少?”
戚长征顿时竖起两只耳朵,关切地看向燕王棣。须知他们进皇城看戏是真,最重要的目的还是保护燕王。倘若事先知道对手是谁,当然敢说一句百战百胜。
燕王道:“说来惭愧,单玉如乃是父皇当年的对手。小王只知单玉如有个师兄,名叫‘夺魄’解符,掳杀小童修炼魔功。父皇派出高手追杀他,却损兵折将而回……噢!还有个单玉如师叔辈分的人物,叫‘邪佛’钟仲游,听说他败给了刚出道的庞斑,从此不见踪影,没人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
这些话说了等同没说。慕典云微微一笑,道:“那么等祭天之时,殿下可有办法脱身?”
燕王沉声道:“有。祭天是皇室最重要的仪式,并非寻常游乐可比,父皇一样要摆上全套銮驾。那时我们便能趁乱出宫了。”
他驻守北方,久历战事,尽管形势变幻莫测,仍无半点紧张,反而被强大压力激发出斗志。若说还有犹豫迟疑的地方,也是因为把父亲留在危机四伏的紫禁城中,非人子之道。
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哪怕有半点后路,浪翻云、庞斑等人也不会做出大违本性的选择,要所有自己人退出应天府。
风行烈洒然道:“事已至此,多想无益。殿下也要做好准备,只要被人发现你偷偷出宫,所有最凌厉的攻击都将落在你身上。”
燕王笑道:“几位请放心,就算紫禁城不是顺天府,小王也不会任人宰割。别说自己离开,连月儿我也要安全带出去,不然怎有脸面去见若无先生。”
热闹的锣鼓声渐渐消失了,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万籁俱寂。
扮演何仙姑的怜秀秀挽着花篮,轻移莲步,在七仙的簇拥下,有如下凡的天仙神女,按箫管节奏轻吟浅唱,做八仙贺寿的压轴戏。
她的国色天香自然不必多说,声音也甜美婉转到无可挑剔的地步,一字一句,一颦一笑,都达到曲艺的巅峰,让听众的心神完全被她吸引。
连燕王这等铁石心肠之人,一时也忘了自己还在商量脱身大计,呆呆望着戏台,脸上神情变幻,怎么也说不出煞风景的话。
当然这绝非怜秀秀独挑大梁的作品,只不过是正式出场前的预告罢了。纵使如此,她也已使这些达官贵人心神俱醉,忘却一切,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愉悦和轻松。白芳华的色艺已算绝顶,和她一比,却显得十分匠气。
一曲袅袅而终,怜秀秀向台下一礼,翩然回归台后,引起台下观众轰雷一样的喝彩。戚长征忘乎所以,高声大叫道:“怜秀秀再来一曲!”
他的喊话中气十足,立即带动其他人跟着大喊。
慕典云平生所见的人中,论曲乐造诣,唯有万花谷琴圣苏雨鸾,还有西湖七秀坊的“琴秀”高绛婷可与怜秀秀相比,不由叹道:“佩服,难怪能使覆雨剑倾心。”
过了许久,因怜秀秀而生的热潮终于退去。戏棚又变回了那个尔虞我诈的龌龊世界。
燕王镇定心神,正要继续说话,忽然咦了一声,奇道:“叶素冬来了,难道父皇要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