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第一百零八章
因为上次宗家婚宴那件事,许慧珠就变得有些疑神疑鬼,难得对深爱她的陶永昌产生了怀疑。
某次晚上,夫妻两个睡觉时,许慧珠忍不住试探了对方。
“老公!”
许慧珠扯着陶永昌睡衣下摆,眼眸含带着春意,嗓音婉转,尾音拉长。
陶永昌顿时明白了许慧珠的意思,拍拍她的手,“不行,最近工作上太忙了,等忙完。”
许慧珠心底有些不高兴,她本来需求就大,今年也才四十过半,身材相貌保养得好,看起来也就三十出头。
不过,她今天的目的不是这个。
许慧珠垂下眼眸,睫毛在下眼睑打下一片阴影,看得陶永昌心念一动。
但随即想到工作上哪些糟心事,顿时什么想法都没了,只剩下一肚子的气。
“老公,你说我们再要一个孩子怎么样?”
陶永昌涨红着脸,一边护着皮带一边说道:“你到底是听外面谁胡说八道,我要上班去了,你别无理取闹——”
陶永昌脸红了黑,黑了红。
陶永昌扒下许慧珠的手臂,脸色不太愉快,“慧珠,其他事情我可以听你的,但这件事,你得听我的。”
待妻儿离开后,陶纾看向脸色难看的许慧珠,直接开门见山道:“听说许姨你想生个孩子。”
屋里只剩下陶纾一家三口和许慧珠四人。
陶纾抬眸看向楼梯上的许慧珠,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随后对妻子道:“带走浩浩先出去,我跟她说几句话再走。”
许慧珠也被陶永昌这么没头没尾生气生了火气,她忙活了那么久,结果陶永昌不心疼她就算了,还对她生气。
“可是——”
陶永昌气得脸色涨红,颤唞着手指着许慧珠,“混账,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这些歪门邪道?”
浩浩看着妈妈,不解地问,“妈妈我们怎么又走了,不是要看爷爷奶奶吗?”
陶纾的妻子把食指竖在嘴前,“乖,非礼勿视,非礼勿言。”
大儿子陶纾脸色不变,眼底却流露出嘲讽,让陶永昌心虚不已,连忙拿起外套匆忙离开了家。
妻子点点头,牵上儿子浩浩的手往外走。
“当时你有了儿子,我这边三个孩子,还生什么生,当时我问过你的意见,你自己也同意了的。”
许慧珠心情跌落了谷底,她一瞬不瞬地盯着陶永昌的背影,眼底酝酿着晦涩难明的情绪。
可许慧珠一心在气头上,“不是,那为什么当年我嫁过来的时候,你不让我生孩子。”
后面她连续找了陶永昌谈了好几次,甚至去医院做了体检,表明她的身体完全可以承受生孩子的风险。
许慧珠翻身趴在陶永昌身上,继续道:“孩子,我们再生一个孩子。”
听到这里,陶纾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歪门邪道,我看是你陶永昌的小心思被我发现了心虚吧。”
“爷爷奶奶!”
“不是,慧珠,你怎么突然有这样的想法啊?”
陶永昌能以工作逃离这个家,许慧珠可没有其他理由能够离开。
当场对许慧珠发了脾气。
气性上来的许慧珠也不忍了,当场砸了杯子,“陶永昌你到底什么意思,难道真的向外面说的那样,你怕我生了孩子就对那三个孩子不好,怕我的孩子威胁他们地位,所以才不让我生。”
“胡说八道,我没有过这样的想法。”陶永昌为自己辩解。
“没什么可是的,就这样,我累了。”
说完,许慧珠搂住陶永昌的脖子,撒娇道:“哎呀老陶,你就让我生吧,我身体没问题的,到时候怀上了,我肯定每个星期按时去医院检查,不会有事的。”
许慧珠眼神闪了闪,“我倒是想接浩浩过来,可是我跟老大的关系你是知道的,就是维持表面客气而已。就因为我害怕孤单,就把孩子接来,不止老大,老大媳妇也会有意见的,我不做那讨嫌的事。”
许慧珠理智回笼,烫手似地收回手。
陶永昌失语了片刻,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摩挲着许慧珠的脊背,“慧珠啊你听我说,咱们身体是不错,但是也确实不年轻了。不生看不出来,可谁也不能保证生后也没有问题。你要是觉得孤单的话,把浩浩接来陪你几天。生孩子这事,还是算了吧。”
许慧珠委屈地看着陶永昌,“为什么不能有这样的想法啊。我才四十五,你也才五十出头,身体都很好。如今,雅雅上大学了,一月就只有一两天在家里,老二一家又不在首都,老大一家又不跟我们住,我一个人在家很孤单的,所以,我想生个孩子陪陪我。”
“浩浩回来了。”陶永昌尴尬地不敢看儿媳妇,蹲下揉揉孙子的脑袋,对大儿子说道:“我还有工作,先走了。”
狠狠瞪了许慧珠一眼,扭头朝门口望去,许久不见的陶老大一家三口今天恰巧回来了。
“那好,就算我以前同意,但是现在我反悔了,我现在就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反正你三个孩子都长大了,我再生个小的,也威胁不到他们。”
说着,许慧珠就拉着陶永昌往楼上走。
说完,没有理怔愣的许慧珠,陶永昌拉过被子,翻身背对着许慧珠睡了过去。
“什么?”陶永昌震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而许慧珠的脸却瞬间失去了血色,不止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对方就是在嘲讽她刚才不雅的举止。
可是当许慧珠把报告给陶永昌时,对方的脸色却变得很难看。
这次的失败并没有让许慧珠放弃。
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听起来更像是陈述。
许慧珠没说话。
陶纾也没见在意,他把带来的礼品放在客厅的茶几上。
“您不用在我们,只要你生下的确实是父亲的孩子,我们兄妹三个自然会认他的,陶家的一切自然也会有他一份。”
确实是陶永昌的孩子?
许慧珠脸色一变,“你这是什么意思?”
陶纾勾起嘴角,随即转身看向许慧珠,“父亲和我母亲离婚后,就做了结扎手术,在国外做的。”
晴朗的天空忽地响起一声惊雷,吓得鸟雀横飞,四处逃窜企图躲避这惊变的恶劣天气。
“出来了,幸好提前带上了伞,不然就要淋着雨回去了。”妻子温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陶纾把儿子捞起放在自行车前的单杠上。
“坐上来,我们快点回家,这雨看起来不小,当心淋湿了。”
妻子坐上后座,搂住陶纾的腰,“那你小心点。”
陶纾和妻子都是大学老师,家就在学校里面,学校的家属区,两室一厅的格局,比起父亲陶永昌居住的小别墅,他的房子,就是茅草屋。
但是他宁肯这样,也不愿与父亲陶永昌和继母许慧珠一起住,不愿意儿子沾染上他们身上的习气。
他上次去b大开教研会,看到了裴行之,那个当初在陶家待过半个月却跟透明人一样的许慧珠的儿子。
对方长大了,考上了大学。当年许慧珠在家里说,裴行之愿意代替小维下乡,陶纾就感到奇怪,怎么有人会愿意代替他人去受苦,带着疑惑他偷听到了许慧珠和裴行之的对话,知道了真相。
可是当时事已成定局,他无力在改变什么。只能在裴行之下乡后,给他寄去了钱和粮票,可是都被裴行之退了回来。
几次过后,陶纾就没有继续寄了。他大概明白裴行之的想法,他想要与陶家与许慧珠断绝关系,所以他不愿意接受这一切。
陶纾尊重裴行之的想法。
在b大再次看见裴行之后,陶纾找人打听裴家的情况,结果被抓住了,抓他的人是裴行之的父亲——裴仲渊。
这个男人对家里人保护,十分严密。
被查到的当天,裴仲渊就现在了陶纾学校外面,他们进行了一场谈话。
谈话的内容很普通,裴仲渊也没有为难他,问清楚他调查裴行之的目的后,就放走了他。
但陶纾敏锐地察觉,恐怕要出事了。
陶纾走后,许慧珠呆愣了一会儿,随后发疯似地砸了全屋的东西。
陶纾回去后,就告诉了陶永昌,说许慧珠已经知道他结扎的事情了。
陶永昌很没面子,却拿着这个大儿子没有办法,从小到大对方的花销都是他花他母亲的,成年之后更是搬了出去。陶永昌想在陶纾面前摆父亲的谱压根没用,一个是陶纾压根不听他的,二是陶永昌自己没有底气。
好歹夫妻那么多年了,陶永昌也了解许慧珠的脾气,知道回去肯定会闹得鸡犬不宁,想到那画面他就头疼,索性他干脆不回去了。
自从上次被孟逢冬拒绝后,陶雅整日昏昏沉沉待在宿舍,茶不思饭不想。也不愿意回家面对许慧珠,虽然她心里知道这不是许慧珠的错,可是对孟逢冬满是执念的陶雅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迁怒对方。
被许慧珠严厉警告喊回家的陶雅满心抵触,一回来就往自己房间跑,不愿意与许慧珠说话。
许慧珠对这个差不多是一手带大的女儿很有耐心,但是当看见陶雅无视她,直接上楼的行为时,她彻底失态了。
“站住,我就是这么教你,进门不问候父母,摆着臭脸给谁看。”
并腿坐在沙发上,许慧珠冷声叫住了陶雅。
陶雅怔愣,从小到大这是许慧珠第一次凶她,以至于她半天反应不过来。
可半天不回话的陶雅又让许慧珠误会了,“怎么,说你一次还不乐意了,谁家姑娘放假了不回家,整天在外面混,别说是我教出来的,我许慧珠不丢这个人。”
陶雅回过神来,本来就娇宠着长大的她,脾气也不小,看着许慧珠几次不分青红皂白地说她,她毫不客气的反驳。
“妈妈,是谁让你受气了,让您把脾气发到了我身上。还是说,您更年期到了,如果是得了病,您就记得多吃药。”
啪——
陶雅说完,就看见许慧珠气冲冲地朝她走来,还来不及反应,脸上就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混账,谁允许你这样跟我说话的。”
陶雅捂住脸,眼眶刷地一下红了,泪珠在里面打转,从来没有人打过她。
陶雅又愤怒又委屈,可是打她的人是许慧珠,她又不能把她怎么办。
于是,陶雅一把推开了许慧珠,“你走开,你果然不是我亲生妈妈。我爸都没有打过我,你平时打我。”
没有准备的许慧珠踩着高跟鞋被陶雅推得一个踉跄,接着脚踝处就传来钻心的疼。
“张妈,把小姐关进屋子里,没有我的允许,不准放出来。”
陶雅一惊,看向大块头的张妈默不作声向她走来,“你敢,张妈你敢关我,我就让我爸爸开除你。”
张妈没有啃声,她是许慧珠招进来的,工资什么的也都是许慧珠发,自然不在意陶雅的威胁。
娇小姐的陶雅又哪里是干惯了粗活的张妈的对手,在张妈的手里,她就跟个小鸡仔似地。
被关进房间之后,陶雅终于感到害怕了,她拍着门板,可怜兮兮地认错,“妈妈,我错了,你别关我,我害怕。”
许慧珠冷着脸回应,“你给我好好反省,反省好了我再放你出来。”
说完,被张妈扶着一瘸一拐地下楼,准别去诊所看看腿。
对后面的认错声充耳不闻。
经过之前那些事,许慧珠已经不像之前那样自信了,她开始思考自己老之后的生活。她最大骄傲就是爱她丈夫、尊敬她的儿女、别人羡慕的社会地位和精致的生活……
可是最近她发现,她拥有这一切,她能骄傲地面对他人的底气,似乎都是假的,是她幻想出来的。
爱她的陶永昌,似乎对她有些感情,但是绝对比不上他前妻生的那些孩子,而且他为了他的前妻,竟然自愿结扎了。
从陶纾口中得知这个真相时,一个巴掌赤摞裸恶狠狠地打在许慧珠的脸上,把她的脸面狠狠踩在了地上。
但是许慧珠到底是许慧珠,她明白了这个事实之后,她迅速收回了自己的感情。
对待陶永昌,从今往后,他只是一个可以为她带来社会地位的男人。
如果是年轻时候的许慧珠,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与陶永昌离婚,重新选一个爱她的男人结婚。
可是人到中年,开始迈入老年的许慧珠思考事情的方式开始转变,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为了维持奢侈的生活,她愿意忍受。
但是陶永昌就罢了,她不允许这个家里再有其他人挑战自己的权威,特别是陶雅,她嫁过来的时候,陶雅才一两岁,对于陶雅她是用了心的。
所以,她绝不容许,陶雅不尊敬她。
这次关陶雅禁闭,许慧珠是打定主意给她一个教训,别以为长大了翅膀硬了,就可一违逆她。
——
七八年十二月,国家实行对内改革、对外开放的政策,国内形势发生重大改变,加快了国家现代化建设的进程。
七九年五月十五日,陶永昌已经一个月没有回家了。
一开始是不愿意回家,后面他是不能回家。去年年底开始,他的权利已经被逐渐架空。半个月前,扶持他的老领导突然被退休,陶永昌准备去看望老领导,却被人拦下,并没有见到人。
陶永昌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不对劲,还来不及调查,就被纪委的人带去喝茶。
在纪委审问人的办公室,他见到了裴仲渊,还有以病为由退休的老领导。
六十年代初的时候,领导阶层为新中国的发展绞尽脑汁,夙夜难眠。
裴仲渊所在的一方,认为国家有必要向西方国家学习,不能一味排斥西方的东西,要想恢复经济贸易,闭关锁国已经是前车之鉴,故步自封是绝对不行的。
其中另一方摒弃资本主义的一切,认为向国外交流贸易,只会把帝国主义重新引进中国,刚刚恢复一些元气的祖国,承受不住再一次的打击掠夺,所以坚决不同意革新派的决议。
政策的争议是正常的,可就怕有人想借此机会争权夺利。裴仲渊他们当时就遇到了这样的危机,反对派的某些人不在乎国家利益,只在乎的权利是否会被削弱。
所以,面对对面积极主张创新的裴仲渊,对方调查了裴仲渊,查到了裴仲渊与妻子许慧珠貌合神离。
对方派人接触了许慧珠,知晓了许慧珠的性格,又秘密操作让许慧珠与刚回国的初恋情人陶永昌联系上。
为了和裴仲渊离婚,跟初恋情人在一起,许慧珠成为了针对裴仲渊,打击创新派阴谋中关键的一环。
裴仲渊一方为了推动改革进程,多次进行了秘密会议,会议成果挤在一本笔记上,被裴仲渊保管。
这本笔记最后被许慧珠偷走,又落到幕后之人手上。
凭借笔记本上的内容,被幕后之人扭曲含义,给裴仲渊一方的人盖上了莫须有的与资本主义暗通曲款的罪名。
裴仲渊为了不连累其他人,主动包揽了所有责任。
就这样,裴仲渊被关押,与外界断绝联系。
紧接着,文ge运动到来,许慧珠改嫁陶永昌,裴家遭难,裴家祖父母相继离世,裴家被夺,裴行之流落街头,被白奉尧收养。
再往后,裴仲渊被转移至劳改农场,裴行之被许慧珠带回,代替陶维下乡。
而当初陷害裴仲渊的幕后黑手就是陶永昌的老领导。陶永昌以为老领导对自己的赏识,其实是许慧珠构陷裴仲渊阴谋后的奖励而已。
听完这一切,陶永昌彻底傻了。
“不,不是,裴仲渊你骗我的吧,虽然我抢了你媳妇,你倒也不用这么费劲心思的伪造那么多,慧珠她虽然娇气了一点,但也不至于那么坏吧。”
裴仲渊眼中闪过一丝嘲讽,扭头看向另一边,形如枯槁的陶永昌敬仰的老领导,“他已经全部招了,不信的话,你可以问问他?”
被提及老人抬起头,不理一脸希冀的陶永昌,冷眼看向裴仲渊,“成王败寇,随你们怎么处理。”
陶永昌傻了。
裴仲渊旁边的人笑了,“骨头还挺硬,希望你的家人也能和你一样。”
老人眉头一横,“他们没有干什么,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做的。”
裴仲渊走到老人面前,“善恶终有报,不是不报,而是时候未到。你是什么货色,留着你血脉的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站在裴仲渊旁边的那人愣了一下,第一次见老裴说这样刻薄的话,不过想到面前这人害得裴家差点家破人亡,老裴没亲手砍了他,已经很仁慈了。
“恭喜你,你的四个儿子,两个女儿都得了你的真传。大儿子贪污受贿,二儿子撞死了人,三儿子在学校害了两个女孩,小儿子更绝,逼良为娼啊。两个女儿也毫不示弱,大女儿偷偷让人毁了你女婿养的外室的脸,小女儿的儿子在学校推别的孩子下楼,害得人家孩子瘸了一条腿,这些都被你妻子瞒了下来。啧啧,当真是蛇鼠一窝,看来你们一家子不用分开了,无论是牢里,还是地下都有人陪你,高不高兴啊,老匹夫?”
听这人说完,老人的脸色青了白,白了又青,最后脸色涨红,呼吸急促,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我艹,这老匹夫承受能力那么差,不是死了吧?”宗学海连忙过去,把手放在老人鼻端,感到到还有气息,才送了一口气。
而陶永昌听到宗学海说的这些,终于感到了害怕。平日里一直很和蔼的老领导,背地里原来一家都是五毒俱全、坏到心眼子里的恶人。
裴仲渊没有管晕过去的那老头,而是看向陶永昌,“你是没有干过什么违法违纪的事,可是你知不知道你老领导妻子拜托你干的那些事,有多少牵扯到了老宗之前说的那些事情。”
听完,陶永昌脸色唰的一下白到透明。
等陶永昌从纪委出来,足足老了十几岁,以前头上只可隐隐看见几根白发,如今已经全白了。
从单位收拾东西出来时,他看见大儿子扶着自行车在路边等他。
忽地,他想起了裴仲渊说的那句话:你有一个好儿子!
眼眶不受控制地红了。
陶永昌别过脸,偷偷用衣袖擦掉眼泪,走到陶纾面前,装作淡定地说:“来了。”
陶纾也不问他,径自拿过陶永昌手里的杂物,“上来吧,我送你回家。”
陶永昌做到儿子的后座,看着儿子宽厚的肩背,不由得恍惚起来,儿子已经那么大了啊。
“我被双开了。”
陶纾淡淡地‘嗯’了一声。
得知处理结果后,陶永昌既松了口气又有些害怕。
松了口气是因为不用被枪毙了。
害怕则是怕看见孩子眼中的失望,人即将步入老年,却失去了事业,落得个这样的下场,把事业心看得很重的陶永昌感到十分挫败。
但看大儿子淡定的样子,他羞愧的情绪消失了。
“我应该会出国,带着你妹妹离开,你和小维已经成家了,是走是留你们自己拿主意。”
陶纾骑着车,阳光从斜面照过来,在地面映着两道长长的影子。
“我就不用了,我和小微讨论过了,就留在首都。至于小维,你自己去问他吧。”
到了家门口,陶纾没有进去。
目送大儿子离开之后,陶永昌叹了一口气,抱着带回来的杂物,佝偻着脊背进了这栋二层别墅。
回到家中时,许慧珠并不在家,陶永昌也没在意,但看到女儿被许慧珠关了整整三天时,陶永昌眼眸一暗,不理会张妈的阻拦,直接拿刀劈坏了门把手。
把哭得可怜的女儿抱着安慰了一番,陶永昌叫张妈去厨房弄些吃的。
被陶永昌看门吓到的张妈不敢再多说什么,手脚麻利地回到了厨房。
当晚,许慧珠回来看见陶永昌,并没有解释什么。
在她看来,陶永昌瞒着她做过结扎手术,就已经对不起她了。陶雅是她养大的,孩子不懂事她作为母亲管教她,有理有据,没必要向陶永昌解释。
当然,陶永昌没有追问的反应她很满意,如果陶永昌真的质问她,那许慧珠必然要闹得今夜不可开交。
第二天,家里如往常一样,陶永昌照样在上班时间出了门,陶雅也乖乖待在房间,许慧珠没发现什么异常。
第三天,照旧。
第四天,陶永昌和陶雅一起出门了。
那天回来之后,陶雅的反应很奇怪。父女两个出门没有带自己,许慧珠有些不高兴。不过当晚,陶永昌赔礼道歉,特意给许慧珠送了一杯热牛奶,许慧珠勉强喝了。
第五天,等许慧珠起床,已经是中午时分。陶永昌和陶雅都不见了,看见不见人,许慧珠心情又变得糟糕了。
她来到楼下质问张妈。
张妈说:“先生和小姐提着行李出门了,说是要去小姐外婆家看望老人。”
许慧珠眉头一挑,胸膛剧烈起伏,“去外婆家那需要带什么行李。”
陶雅的外婆家就在首都。
不只想到了什么,许慧珠迅速跑到了陶雅的房间,就看见床头柜上摆放了一封信。
许慧珠猛地撕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纸。
【妈妈,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和爸爸已经坐上了前往美国的飞机。经历上上一次的事情,我很难再面对你,同时,爸爸告诉了我很多事情。有关你对裴家所做的一切,爸爸收你牵连,已经被开除dang籍了。而也即将……爸爸为了不让我忍受其他人异样的眼神,带我离开了。……妈妈,谢谢你这么多年的照顾,如果有机会,我会回来看你的。——陶雅留】
六月炎炎的天气,许慧珠却感受到了刺骨的寒冷,她身体打着哆嗦,手脚控制不住地颤唞。
他们知道了,他们知道当年的真相了!
陶永昌被开除了,那么是不是马上轮到她了!
不行,她不能坐牢,她要逃跑,她要离开中国,逃得远远地。
许慧珠找回理智,不只想到了什么,立马跑回她和陶永昌的房间,打开她放手势珠宝的柜子。
还在——
许慧珠心情复杂了些,没想到陶永昌竟然一样也没拿走,甚至里面还被他放了一些美金。
顾不上多想,许慧珠立马翻出行李包,往里面塞几身便于活动的衣服,然后疯狂地把柜子里的珠宝往里塞。
整理好了一切,许慧珠推开门下楼,急匆匆地说:“张妈,我有急事出门一趟,如果有人上门,就说我出门散心了。”
没听见回应,许慧珠皱了皱眉,转身望去,看见抱头蹲在地上的张妈,还有旁边几个穿着警服的男人,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无比。
“许慧珠女士,请你跟我们走一趟。我们有案件需要你配合我们调查。”
八零年七月,首都大街上,各类自由买卖的店铺已经多了起来。
如今人们逛街买东西,不再只有供销社一个选择。
六岁裴景汐小朋友,在今年五月的时候顺利从幼儿园毕业。等到九月,就将正式成为一名小学生。
父母孩子都是学生,假期自然就成了亲子游的时间。
裴家有很多商铺,改革开放之后,很多商铺就租了出去。而裴行之自留了一间,他和孟晚秋一起开了一家古玩店,店面的位置就在潘家园那边。
去年过年的时候,裴仲渊出公差出国了。
于是一家人收拾包袱,风尘仆仆地赶回清河村过年去了。开学回来时,孟晚秋把当初埋在深山里的那批古董带了回来,如今就摆在了她的古玩店里。
没错,她的古玩店。
这座店铺已经被裴仲渊过继给孟晚秋了。
除了学习,闲暇之余孟晚秋的爱好就是到处捡漏,裴行之也乐意陪着她。
不过孟晚秋这个老古董的眼光可不差,经常能淘到各种好东西,但是店里卖的古董都是一些仿造品。
虽是仿造,但那也是古董。
真正宝贝,孟晚秋可舍不得以现在的物价卖出去。她如今也不缺钱,收藏古董是她的爱好之一。
时间到九月的时候,裴行之和孟晚秋带着汐汐去家附近的小学报名。
在饭桌上,汐汐开始一个劲儿的问问题了。
“小学的老师凶吗?”
“你听话老师就不凶。”
“听小胖姐姐说,小学的老师会打人。妈妈,老师打人我能还手吗?”
孟晚秋对裴行之使了个眼神,裴行之笑着捏捏她的耳朵,孟晚秋耳根红了。
“小学的老师跟汐汐幼儿园的老师一样,只要汐汐听话,老师不会无缘无故打你的。”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没有可是了,赶快吃你的早餐。”
孟晚秋直接强力镇压,无视汐汐不服气嘟囔着的小嘴。
学校比汐汐的幼儿园远了一些,需要多走一个路,学校很大,设施很健全,老师也温温和和的,才二十出头的样子,看起来很好说话。
看到这样的老师,汐汐心里终于不嘀咕了。
而孟晚秋则是有些担心,不知道那么温和的老师能不能压下她家这个小魔头。
越长越皮,说的就是裴景汐。
上幼儿园的时候,孟晚秋和裴行之不知道被老师请了多少次。
天知道,一个刚上幼儿园的小屁孩,哪来那么多搞事情的能力。
有一次,孟晚秋差点被气到直接动手收拾这个小东西。
事情是这样的。
汐汐班上有一个瘦弱的小男孩,有轻微地挑食现象,不爱吃肉类,只吃蔬菜。
幼儿园的午餐量是经过精准测量的,每个小朋友的饭量都是固定的,不允许剩菜剩饭。可是孩子的情况总有不同的时候,例如说汐汐和这个挑食的孩子。
汐汐饭量大,那个小男孩饭量小。每次汐汐都不够吃,而小男孩每次都剩菜,每次都被老师说,汐汐作为十分具有侠义气的小孩,就自觉帮小男孩解决吃不完的菜。
时间久了,小男孩竟然在家里晕倒了,把人家父母吓得够呛,去医院检查得知是营养不良。
这父母就奇了怪了,在家里他们可从来没苛待过孩子,孩子怎么会饿得营养不良。
家里没问题,那么出问题就只有幼儿园了。
于是,人家父母来到幼儿园,就看见了汐汐抢人家的吃的,还恶劣的专抢肉。
被老师叫到办公室后,汐汐还一脸得到夸奖的表情,她为了帮助同学解决剩饭剩菜,不浪费粮食,老师为什么还有说她。
看着满眼无辜的汐汐,老师无奈叹气,还是叫家长吧。
等孟晚秋和裴行之赶到,听到汐汐抢其他小朋友吃的,把人饿得营养不良晕倒了。
孟晚秋那个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汐汐连忙躲到老爸身后,孟晚秋最后也没打成,因为老师在场呢。
双方家长和孩子都在,在老师的讲述下,来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以前小男孩吃不完,被老师说教,还能多吃几口肉菜,如今被汐汐‘好心’帮忙后,是一点荤腥都见不到了,这不就造成营养不良了嘛。
可是了解完事情的真相,孟晚秋却更加羞愧了,跟人家父母再三道歉后,又从自己的私库拿出一样名贵养身体的药材,给人家赔礼道歉,这事这才了解。
回家之后,孟晚秋暂时不想见到这个倒霉催的孩子,把教育汐汐的任务交给了裴行之。
上次的事情给孟晚秋很多警示,这次上小学,她给汐汐订下了三申五令,如有违反,家法伺候。
面对闺女递过来求助的眼神,裴行之默默竖起了报纸,当做没看见。
没义气的爸爸不愿意帮她,人小力微的汐汐小猴子无法对抗妈妈孟晚秋的强力镇压,被压在了五指山下。
第一天上学,只有孟晚秋送汐汐,裴行之昨夜被导师连忙叫到了学校,说是实验出现了问题。
“不准欺负同学知道嘛?”
“妈妈!”汐汐语气上扬,“我是那样的的人吗?你怎么能怀疑你可爱的、漂亮的、聪明的女儿呢?”
孟晚秋清清嗓子,“我可爱的、漂亮的、聪明的女儿汐汐,请你牢记那‘三令五申’,如有违反,哼哼。”
这小玩意儿,就会搞怪。不过她可不是她爷爷,这一套对她没用。
汐汐脸一下子垮了下来,嘟囔着嘴巴:“不跟你说了,我要进学校了。”
说完,颠着两个小马尾,往学校小跑过去。
“不要跑,免得撞到其他小朋友。”孟晚秋眉头又皱了起来。
“知道了!”
小鬼头远远地答应了一声,步子明显慢了下来。
孟晚秋笑了笑,还好,没皮到家。
看着小家伙的消失在人群中,孟晚秋才转身离开,她也要回学校上课去了。
正要离开,忽地闻见一阵香味。
寻着气味看去,发现是一个摆摊卖糯米饭的商贩,不知道是怎么做的,糯米的香味格外霸道,直冲冲地往人鼻子里钻,吃过早餐的胃又开始蠕动起来。
嗯嗯,离上课时间还早,买个糯米饭不耽误。
于是,本该朝着学校方向的脚忽地转弯,朝买糯米饭的摊位走去。
“老板,给我来两份,一份打包,一份在这里吃,这些小料都加。”
打包那一份是给裴行之带的,遇到好吃的美食,当然得给他也带一份。
到也不担心糯米饭会冷,作为一名老饕,她能感受到这老板卖的糯米饭哪怕凉了也别有一番风味。
“好嘞,在这吃的,您先坐,马上就好。”
温婉柔和的说话声响起,孟晚秋才把视线放在她身上。老板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样子,面容有些憔悴,眼角额头都有细纹,但是仍然能看出对方不错的底子。
对方身前系着围裙,小摊平面上被擦得干干净净,每一个装着小料的碗周围都很整洁,不像其他商贩,台面上弄得到处渣滓,让人看起来就没有食欲。
因此,孟晚秋反对汐汐在外面的小摊上买吃的。
不过这家的老板是个讲究人。
老板动作麻利,很快就把孟晚秋那一份准备好了,周围的小桌子都被小学生占据了,孟晚秋也不在意,随意跟两位同学拼桌,坐在小凳子上,大口吃了起来。
糯米饭一入口,孟晚秋就满足地呜咽了一声,糯米饭里混杂着淡淡的酱香,让人不自觉分泌口水。
饭里面包着腊肉粒、干豆腐碎、酸豆角,油辣椒等等混在一起,开胃的同时,让人回味无穷。
等孟晚秋反应过来时,已经被她吃光了。
时间也不早了,孟晚秋眼馋地看向带给裴行之那一份,狠心地放进包里,起身往学校走去。
离去的孟晚秋不知道,这里有她费尽心思要找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