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025

第二十五章 025

第二十五章025

朝阳大队今日很是热闹。

一大早起来,村民们还没有去地里上工,大队长窦大全就通知大伙说要开一个集体会。

在开会之前,就有人在议论,是大队长家文志要当着整个大队做书面检讨。

为什么做检讨?

这个大伙可就喜闻乐道了。

尽管是昨天夜里才发生的,但耐不住乡下就这么大点地,在开会之前,窦文志昨个儿大半夜去季兰君家里偷东西的事,已经在小部分人的耳边传开了。

听说啊,窦文志不但大半宿的被季兰君家的狗逮个正着,还被杨宝珍和季兰君给打个半死。

乡下的日子枯燥,女人们就爱凑在一起说这家八卦,谈那家往事,更有些嘴上没把门的,一件小事都能发散出不少东西。

窦大全还没来主持会议,就有几个妇女凑在一堆嘀咕道:“说是偷东西,我怎地就一点也不信呢?”

“那昨个儿被抓个正着,不信也得信啊!”

“文志混是混了点,但他爹好歹是大队长,犯得着去偷东西吗?偷谁不好,偏偏偷到季兰君身上,别这个偷是……”说话的妇女突然停下,意味深长地使了一下眼色,旁边几人顿时了然。

“这样谁敢说咱们大队作风不好,大队长连自家文志都要求这么严格,可见他就是个正直的人。”

要不是那只畜生,那五百块钱他早就得手了,还有必要被揍一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做检讨吗?

等窦文志发言检讨完,这个小会议总算是走到尾声了,也不知道窦文志是为了恶心季兰君,还是抱有其他目的,他发言结束,还特地对季兰君说一声,希望得到她的原谅。

她是一个人来的,慢悠悠地找了个位置坐下,也不和旁人攀谈,仿佛就是来看戏的一样。

有妇人皱眉,“这……这这这……”

季兰君坐在后方,面色平静,好像已经预料到会是这样的发展,一点也不在意一样。

窦大全在心里想着。

“大队长说得是!”

“事情就怕是没咱们想得那么简单,”季兰君离婚后,她们也是隐隐有听到人说,是季兰君不守妇道,窦家忍不了她了,才叫窦文华回来和她赶紧打离婚证明,“文华是个有前途的,兰君一个孤女,爹没了,娘去了,不靠男人她靠谁啊,怕是文华休了她,她才去勾引小叔子。”

不是什么偷东西,就是窦文志单纯喝醉了,还以为自己在季家住着,才跑错了地。

甫一看到窦文志的脸,大伙一阵哗然,听说了消息的又扭头看向季兰君,低头开始窃窃私语。

紧接着,窦大全带着一瘸一拐的窦文志进来了。

季兰君来了。

“什么二嫂,人家都离婚了,当初窦家不是连长辈们都叫去讨论离婚的事嘛。”

“就是,也不是什么大事,人都给打成这样了,没必要紧抓着不放。”

你们看看,那脸,这边肿着那边青着,还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同时,有些人心里也犯嘀咕,季兰君要是真的想勾引前小叔子,怎么会把对方打成这样呢?

“好了,好了,同志们听我说。”窦大全走到最前方,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要面子如窦大全,昨天她已经做出让步,他势必不会让窦文志的道歉而折损自己的面子。

“好!!”

她们还想继续说什么,其中有个人朝旁边指了指,大伙一齐望去,默契地闭上了嘴。

“文志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事情就这样过去了吧。”

想是这样想,但窦文志一回忆起昨晚那畜生那凶狠模样,心底还是有些怂了。

在她手里栽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扳回一局,窦大全怎么会不得意?

不过……

上面窦大全一阵发言,引得大伙们连连吹捧,窦大全看着群众的反应,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向季兰君投去一个得意的眼神。

***

检讨会听完,季兰君便回家里带着两个女儿去上班了。

季兰君在下面静静地看着窦大全做这种夸张的开场白。

看来这窦文志还真的大半夜跑到季家去了,季兰君这女人下手也真够狠的啊!

窦大全继续讲:“今天耽误大家的时间开这个会啊,是我犹豫了很久的,接下来我要说的这个事,说小了可以说是家事,但是往大了说,事关咱们大队的风气,所以我想了很久,还是要当着大伙的面承认这个错误。”

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季兰君自然不会还在这件事上纠缠,她站起身来大大方方的说:“这是当然的,昨天和大队长就说好了,窦文志当着大伙的面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事情就过去了,还有……”

她说的这是什么意思?合着看到一只畜生,还得绕路走?

窦文志望着季兰君离开的背影,轻轻哼了一声,想到昨天那条狗他就气。

做了一番痛定思痛地讲话后,他简略说明要窦文志当面道歉的原因。便是昨天和季兰君商量的那样。

“有伤风化啊!”旁边一妇女蹦出个文化词儿。

说完,季兰君转身就走了,留下一屋子人面面相觑。

窦文华离婚的事可闹得不小,不过窦家没在这个事上讨到好,开祠堂的细节流出去后谁都在说季兰君像甩瘟神似的巴不得和窦文华离婚。讨论的妇人们说:“人家都说这是过不下去才离的,别是文志那小子为了报复,这才大半夜去翻墙吧。”

季兰君稍作停顿,从头到尾打量了一下窦文志,“我家养的那条狗比较有灵性,不认识的人进屋它都忍不住要咬两口,文志你这回误打误撞跑我家了,下次看到它还是绕远点,我怕它伤了你。”

所以说这人就是奇怪,一个平日里在大家眼里的坏人,做出了一个正常人的举动,大伙倒都同情他了;相反,要是一个公认的好人难得做了一件不好的事,怕是要被唾沫星子淹死。

窦文志在朝阳大队可是嚣张出了名的,大伙难得见他这吃瘪模样,还诚恳地当着所有人的面道了歉,一时之间,平日里爱对窦文志的行为指指点点的人,这会儿倒站出来帮他说话了。

朝阳大队的村民们还有很有集体精神的,大队长让停,下面窸窸窣窣的议论也就没了。

有一个惊道:“可、可那不是他二嫂吗!”

早知道在去办事之前,就想办法那那只畜生给弄死了再说!

哼,多半是装出来的模样。

众人又有些疑惑,跑错就跑错了,这东西没丢,人也没出事,文志还被打成这样,有必要还要当着大伙的面道歉吗?

窦大全诚恳地解答:“让文志道歉,一是兰君要求,二也是我接下来要告诉大家的。咱们大队在别人看来只是一个生产大队,但是在我心目中,我们都是一家人,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文志今天发生的事,也是给大家一个警醒,我们大队风气要正,绝对不能再出现类似这样的事情发生,不能让别人看了笑话!”

她估计,闹腾完这么一阵,窦家人差不多该消停消停。昨天她和杨宝珍下手可不轻,窦文志新伤加旧伤,接下来一段时间应该不会看到他来面前蹦跶了。

傍晚,季兰君回家之前,在供销社买了些富强粉和山货,又去副食厂买了点肉。

照理来说,这个时间买肉早就买不到新鲜的了,季兰君也不挑,选了剩下的几块肥肉,牵着两个女儿,美滋滋地回家了。

喜悦和喜乐一看她买这么多东西,小脑袋开始动了起来,喜悦舔了舔嘴,问:“娘,我们今天回家是要吃好吃的吗?”

季兰君点头,“嗯,之前不是说了吗,我们要请田螺姥姥来家里吃饭。”

“哇!”喜悦激动地跳了起来。

她老早就想看到在家门口偷偷放东西的田螺姥姥长什么样了,看来今天不但能看到田螺姥姥,还能吃到很多好吃的。

娘做的东西最好吃,娘还买了肉,今天可以吃肉了!

小家伙在心里猜着娘今晚会做什么吃的,光是想一想,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安静的喜乐则是看看手里提的山货,又看看身旁的娘,悄声问:“娘,你真的能请来田螺姥姥吗?”

“当然了,娘什么时候骗过你们。”

“那季小蛋看到田螺姥姥会不会把她吓走啊?”

季小蛋是家里那条土狗,两个女儿虽小,但是它那天抓贼的事迹她们可是听说了的。季小蛋现在可凶了,万一它看到田螺姥姥把田螺姥姥给吓走那就不好了。

季兰君笑了笑,“季小蛋认得田螺姥姥的。”

两个女儿一惊,“什么时候的事呀?田螺姥姥真的有那么厉害吗,连季小蛋都认得她。”

“田螺姥姥要是不厉害,怎么当田螺姥姥呢?”

说得也是。

两个女儿对视一眼,现在对田螺姥姥更多了几分钦佩。

因为家里今天要来客人,喜悦和喜乐比平时都要听话。

回了家,她们就先把屋子打扫干净,又把院子里散落的那些木柴和垃圾都收拾了。

季兰君在灶房里生了火,便开始炒菜。

她把今天买的那些肥肉都熬成了猪油,剩下的油渣分了一些和蔬菜一起炒。

油渣和蔬菜味道混合,洒上佐料,一股油渣香从灶房飘了出去。在院子里的喜悦先闻到,立马跑进来问:“娘,你在炒什么菜,好香啊!有一点点肉的味道。”

“觉得香就过来吃一口。”

小家伙眼睛一亮,“可以吗?”

以前娘都不准她们开饭前先吃东西的。

“嗯,叫喜乐一起来,顺便帮娘尝一尝咸不咸。”

喜悦开心地叫了喜乐一起过来,季兰君在锅里用筷子夹了两片油渣给两姐妹。

油渣刚出锅,炸得脆脆的,刚入嘴里香味就蔓延开来。以前在窦家的时候,赵淑哪里舍得拿肉类的东西给两个女孩儿吃,喜悦和喜乐知道油渣是什么,但是还真没有尝过。

吃到美味的小丫头这下更馋了,不过还没有到开饭时间,她只能咽了一下口水,“真好吃,娘,你快点炒菜,去请田螺姥姥,我和喜乐都要饿死了!”

喜乐说:“娘,我饿。”

季兰君刮了一下喜乐这个鬼灵精的鼻头,让她们去外面把吃饭的桌椅摆好,自己继续炒下一个菜。

以前窦家人口多,季兰君在地里忙活了,又要赶紧回来做一家人的晚饭,所以她手脚一贯麻利。

等到饭菜出锅,一样一样的摆上了桌子,喜悦和喜乐在屋里看看,又去外头瞅瞅,始终没有见田螺姥姥的身影。

喜乐哀愁道:“娘,饭菜都做好了,田螺姥姥怎么还不来啊?”

“田螺姥姥在家里呢,走,我们一起去叫她。”

喜悦大声道:“娘,你还知道田螺姥姥家啊?”

“当然了。”

季兰君笑呵呵地领着女儿出门,喜悦和喜乐已经开始想象田螺姥姥家是什么样了,会不会是一个很大很大的田螺呢?

那好像有点恐怖哦。

小家伙心里想着,还没走几步路,前头的娘就停了下来,喜悦看了一眼同样和她一样疑惑的喜乐,又看看前面,这分明是那个杨姥姥家嘛!

接下来,就听娘冲里面喊:“杨婶子,你在吗?”

“有事吗?”杨宝珍从屋里走出来,佝偻着身子,冷着一张脸,语气平淡地问,完全没了昨晚的热络模样。

季兰君说:“婶子,喜悦和喜乐一直想请你去家里吃顿饭,正巧今天我做了一桌子菜,你不介意的话,来和我们一起吃吧。”

喜悦和喜乐:“?”

两个小家伙一时没搞明白现在是什么状况,喜乐话少,向来都是娘说什么就是什么,闭嘴在旁边不语。

喜悦则直接开口:“娘,我们请的是田螺姥姥呀。”

季兰君说:“对呀,杨姥姥就是田螺姥姥。”

喜悦像是被雷劈了一样,霎时愣在原地。喜乐抬头看向面容阴鸷的杨宝珍,眼神里充满了茫然。

怎么和她们想的不一样啊?

杨宝珍一头雾水:“季丫头,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田螺姥姥啊?”

季兰君也不隐瞒:“您不是前段时间把东西放在我家门口吗,两个孩子说是田螺姑娘放的,但是是婶子的话,不就是田螺姥姥了嘛。”

人都是不服老的,尤其是女人,哪喜欢听到别人这样直白地说自己老呢?

不过杨宝珍在听到季兰君的解释后,忽然就笑了出来,“你就不怕两个孩子看到我失望了?”

季兰君说:“婶子这话就是妄自菲薄了。”

这不是季兰君说来哄杨宝珍开心的,而是她相信两个闺女不会做出让杨宝珍尴尬的事。

这不,喜悦忽然叹了口气,道:“我还以为能看到田螺姥姥住的大田螺呢。”

喜乐则是说:“季小蛋居然比我们先知道谁是田螺姥姥了!”

季兰君说:“别在这里站着说话了,快去叫杨姥姥去吃饭,等会饭菜冷了可不好吃。”

两个小家伙猛然反应过来。

刚才尝到的油渣香味似乎还在嘴里呢,早点请到田螺姥姥,她们就能早点吃饭了。

于是乎,两人跑到杨家院子里,一人拉着杨宝珍的一只手说:“杨姥姥,我娘做的饭可好吃了。”

“娘今天炒了油渣!”

小孩儿炫耀着娘今天做的美食,杨宝珍只觉得眼前有些恍惚。

她膝下只有一个孩子,孩子长大后,没再有过这般儿孙绕膝的日子了。以前看到村里的孩子,她会留着钱给他们买糖吃,她不需要什么回报,就是单纯喜欢孩子,想让孩子们陪陪自己,哪怕是在她面前玩也好。

但是那些孩子拿了糖却视她为怪物,唾骂她,打她,离她远远的,好像她是什么怪物。

杨宝珍已经忘记,到底有多久没有接受过孩子们纯真又直白的善意了。

杨宝珍眼眶微微热,脸上却是止不住的笑意,“好,好!走,咱们去吃饭。”

四人进了屋里,坐上饭桌后,喜悦和喜乐便像她娘那样要求的,食不言寝不语,一句话也不说,乖乖开始吃饭。

季兰君让杨宝珍别客气,想吃什么尽管夹,杨宝珍乐呵呵地应着,没有和季兰君客气。

有时候,从饭桌上便能看出一个人的教养。比如对杨宝珍,她夹菜从来不会挑挑选选,夹了什么就是什么,吃饭也不会吧唧嘴,更不会把桌上搞得一团糟。

这种习惯都是在日常生活中养成的。

比如之前,喜悦喜乐不会洗手,吃饭还吧唧嘴,尽管她现在有刻意纠正两个孩子的习惯,偶尔她们还是会忘记。

对杨宝珍这个人,季兰君接触得不多,在上辈子多半都是从别人嘴里听到关于她的只言片语。

比如她又被批.斗了。

她以前是地主。

她以前是资本家。

她家里有资本主义的东西……

当时季兰君只觉得,为了给批.斗披上一层合理的外衣,所以才会有多种多样的传言,但如果这些事不是空穴来风呢……

那情况就不太妙了。

只不过,她现在和杨宝珍说不上交情太深,不适合聊到这些话题,也不适合去探索别人的过去。

用完餐后,她们只浅浅聊了一下今早的事。

杨宝珍得知窦文志当着所有人的面道了歉,微微蹙了蹙眉,道:“丫头,这个事情你就打算这样过去了?”

“是啊,昨天我和他们说好,他当着所有人道歉,事情就过去了。”

“可……”真相并不是如他道歉那样。

杨宝珍欲言又止。

季兰君说:“婶子,你要说什么直接说就好了,昨天夜里要不是你,我肯定没法逮住窦文志。”

“你以前那公公,可不是个省油的灯,用这个理由道歉,恐怕他又要扯一些为了大伙的大道理。”

季兰君忽地笑了出来。

不得不说,她对窦大全的解读还真的够准确。

杨宝珍被她这一笑搞懵了,以为是哪里说错了,“只、只是我的想法……季丫头,我没其他意思。”

“没有没有,婶子,不是你想的那样,”季兰君忙解释,“你说得没错,窦大全今天还真的是搬了一堆大道理。”

“那他们会不会有人说你得理不饶人啊?”

“说就说呗,反正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杨宝珍疑惑。

“我就是要让别人看到,哪怕是窦文志,才是喝醉酒不小心跑到我家里都被打成这样还要道歉,以后要是有人敢欺负我们母子三人,起码也要掂量掂量。”

杨宝珍自己也是孤孤单单活了大半辈子,一个女人的苦她自是比谁都清楚。

季兰君这样一说,她瞬间就明了了。

这是个乡下地方,多的是没有读书没有文化的野蛮人,有些人只会遵循自己生物的本能,以大欺小,以强欺弱。季兰君一个孤女带着两个女儿,又没人当靠山,那是典型的“弱”的代表,最容易成为被欺负的对象。

对这种人,讲不通道理,最直白的暴力才是能劝退他们的东西。

窦文志才是喝醉酒,就被她给打成这样,要真的是想对她们母女三人下手,那会被揍成什么样呢?

更何况,家里还养了一条恶犬。

杨宝珍拍拍季兰君的肩膀:“兰君,别怕,天塌下来婶子给你顶着。”

她知道一个女人生活的不易,尤其是还要带着两个孩子。

正因为淋过雨,才会想给别人撑起伞。

更何况,她才刚从她们的身上,得到过温暖呢。

***

那日过去后,季兰君和杨宝珍突然走得近了。

或许也不是突然,只是借由这个契机,两个都想靠近对方的人,顺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

朝阳大队这么大点,杨宝珍和季兰君走得近,其他人当然也发现了。兰君不像以前一样每天都下地干活,人家在供销社是有工作的,可她也不像之前那样,天天把两个丫头带在身边,上班带着去,下班带着来,现在那俩丫头在她娘去上班的时候,就和杨宝珍待一起。

那可不是其他人,是被村里人称作鬼姥姥的杨宝珍啊!

紧接着,喜悦和喜乐发现,大队里的小伙伴不爱和她俩玩了。

玩是孩子的天性,有时候家里大人有矛盾,也不会影响孩子们的关系。季兰君和窦文华离婚后,窦家几个孩子不愿意和喜悦喜乐玩,但其他孩子还是和往常一样。

不过这段时间,他俩觉得大伙的态度完全不一样,有过分的,还说她们俩是鬼姥姥养的俩小鬼。

这可把喜悦气得够呛,当场就和说她们的那孩子扭打起来。

喜悦虽然瘦小,但在家里干习惯了活,手上还是有点力气,喜乐看姐姐开始揍人,二话不说也去帮忙,一时间一堆小孩儿打成一团。

当天季兰君回来,看到脸上挂彩,衣服都被扯破的女儿,着实吓了一大跳。

杨宝珍羞愧极了,只能给季兰君说:“兰君,要不你带着孩子以后还是别和我来往了,省得给你们招来麻烦。”

正在往伤口上的涂药水的喜悦一听,嚷道:“明明是窦二柱给我们带来的麻烦,杨姥姥才不是麻烦!”

今天说她和喜乐是小鬼的,就是这个窦二柱。

喜乐也说:“娘,是窦二柱先骂人,喜悦让他别骂,他还是骂我们,喜悦才打人的。”

和杨宝珍走得近后,这个结果她是预料到的。

杨宝珍游离在大队外多年,对她的偏见太深,一时半会儿根本不可能缓解杨宝珍和大伙的关系,而且,再过两年,就是大革命推行得最激烈的时候,杨宝珍可是会被批.斗的。

现在她只是被村民排挤,和以后的遭遇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季兰君想了想,握住杨宝珍的手,说:“杨婶,你说这个就是见外了,两个孩子都知道谁对谁错,公道是在我们心里的。”

“可……要不是因为我,喜悦和喜乐也不会被打成这样。”

“要是喜乐被打,这个事我肯定要去说道说道,如果是喜悦先动手,我估计对方也没讨到好。退一万步说,你要是不帮我带着她俩,她们天天跟我去供销社,也只是干坐着,不如跟着你做点东西呢。”

季兰君一段话抚平了杨宝珍心中的忐忑,尽管她还是觉得是她给季家母女三个带来麻烦,可是兰君都这样说了,她还推脱,反倒对不起她的信任。

“那……那你还让我帮你看着孩子吗?”

“当然了。”季兰君停顿一下,试探着问,“杨婶,你念过书没?”

杨宝珍微微一愣,不知道她这样问是何用意,只是点了点头。

“那太好了,喜悦和喜乐现在还小,不过再过两年,我打算送她们去上小学,杨婶你平日有空,就教她们俩写点简单的字,你看成吗?”

杨宝珍震惊了。

她念过书的事情暂且不提,但在五里屯住了这么多年,她哪不知道乡下人对于读书是个什么看法。

像窦文华那样能考上大学的整个五里屯这么多年只出了他一个,人们羡慕是羡慕,但真的会去上学堂里读书吗?

去读书了家里的活怎么办?

而且现在就连主席同志都倡导上山下乡,视劳动为最光荣,怎么季兰君反其道而行之,还是让闺女读书呢?

她惊讶得有些结巴:“当、当然是可……可以了,就、就是我没教过书……”

“教没教过不打紧,不就是为了打发时间嘛。”

原来是为了打发时间啊……

杨宝珍笑了笑,怕就怕,这俩孩子会嫌无聊。

***

让杨宝珍教喜悦和喜乐写字的事季兰君是全权交给杨宝珍负责的,不过有一个要求。

这个是他们四人的小秘密。

这年头知识分子不受重视,多数人自然也不会把学习当成一回事。

夏虫不可语冰,季兰君不会给其他人解释想要两个孩子学习的原因,也就不要大张旗鼓,大家关着门悄悄学就好了。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五里屯又是在祖国的东北角,已经比全国大多数地方率先进入冬天了。

季兰君给两个闺女一人做了一套新的棉衣,剩下她没有多余的布料,只能让杨宝珍把一些老旧衣服拿出来,缝缝补补缝了一套给她。

杨宝珍却像是收到新衣服一样,笑得连嘴都合不拢,说她也有新衣服穿了。

供销社里大多数时间都还挺清闲,没事做的时候,季兰君就和几个同志围在蜂窝煤旁边,要么吃瓜子吹牛,要么手里拿着东西缝缝补补。

只不过供销社里愿意和兰君来往的人,除了江敏没几个真心的,大伙都不太愿意和她一个离婚的女人有太多来往。

到了年底,五里屯的雪一日下得比一日大,一晚上不清理,外面的雪就堆了厚厚的一层。

早晨供销社刚开门,员工们拿着洋铲把门口的雪清理干净。

一阵劳作下来,大伙身上是暖和了,但是脸和手都冻得够呛。

江敏挤到火边烤着手,边跺脚边对季兰君说:“年年都是冬天最烦了,这雪又大,天气又冷,早上恨不得在被窝里多躺两分钟,连我都想猫冬了。”

农民的生产都是受四季影响的,春种秋收,等到秋天收获后,这一年的劳作就告一段落了。

秋天收了粮食,冬天没法播种,一家人在家里过冬不出门,被称为猫冬。

但要上班的话,就没办法在家里躲起来了。

“你现在想猫冬,人家生产大队里看着你这铁饭碗的可不少。”季兰君道。

江敏笑道:“对啊,都是你羡慕我我羡慕你的。”

二人在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这时有人从供销社外头走来。

季兰君还以为她是准备买东西的,谁知她在里头左看看右看看,先去了蔡菊花那边。

这个架势,那多半就是来找人的了。

季兰君不再去管,等身上暖起来后,随便把周围打扫了一下。而刚才那个进来的人,这会儿又去找其他同志说话,都是供销社的员工。

她们不知道说了什么,那人朝季兰君这边看了看,扭头回去又找其他了。

季兰君觉得奇怪:“江敏,那个人你认识吗?”

江敏抬眼瞧了瞧,应了一声:“哦,我知道,这个是服装厂的肖茂春肖同志,应该是来找人帮忙做衣服的。”

“帮忙做衣服?”

“对啊,年底都是这样,又是做冬装,量又要大,服装厂忙不过来的时候,会来我们这边找人一起帮忙做衣服,定了时间他们来收,厂里会统一发报酬的。”

季兰君问:“都有什么报酬?”

“就是油票粮票这些了吧,你知道我本来就不太会做衣服,没有帮忙做过,具体有什么我也不太清楚。”

“那是谁都可以帮忙做吗?”

“是的吧,不过他们是要检查成品的,不合格的不收。”

季兰君了然。

这完全能理解。

本来就是缺人手才来外面找的,那自然不能让人浑水摸鱼。

季兰君看着肖茂春一个一个问过去,似乎有答应了做衣服的人,和她多聊了一会儿。

眼见她把大伙都问完,就差江敏和季兰君二人时,她像是没有注意到自己有遗漏,径直就要走出供销社,季兰君喊道:“肖同志。”

肖茂春停下脚步,视线扫来,微微蹙了蹙眉,“这位同志,你是?”

季兰君自我介绍:“我是朝阳大队的季兰君,我听江同志说你以前都会来这边找人帮忙做衣服,我想问问你现在还缺不缺人手。”

肖茂春其实是认得季兰君的,当然只是她单方面认得,就在她刚才来供销社的时候。

朝阳大队离镇上不远,窦文华离婚的事在整个五里屯可是被大伙津津乐道。人人都知道女主角是屯里那个烈士子女季兰君,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对上号的。

肖茂春也是刚才和大伙闲聊了两句,才知道季兰君原来是她。

她在心里冷笑了一下,是打心眼里瞧不上这种离了婚的女人,回答的语气也满是轻蔑:“这边倒是还缺人,怎么?你想帮忙?”

季兰君人不傻,她不是感觉不到对方的态度,不过她要讨论的是正事,没心思计较其他,“嗯,我以前在家里经常做衣服,什么都懂一点。”

肖茂春阴阳怪气地说:“现在哪个女人在家不做衣服啊,在家里做的和厂子里面要的哪里能做对比,我们是要人帮忙,但不是人人都能帮忙的。”

季兰君皱了皱眉,“肖同志,帮忙这个事讲究你情我愿,你看得上我的技术愿意让我帮忙,那我自然会好好做,如果不愿意我也不会赖着你们。”

肖茂春和季兰君始终没啥矛盾,她心底瞧不起季兰君是真,嘴上逞两句强也就过去了。

“季同志,我这个人说话有点直,你别介意,我和其他人是以前就认得的,技术怎么样,我心里有底,但你这边,我要看看你做过的成品再做决定。”

“那是自然,我身上这套衣服就是我自己做的,肖同志要是有空,我可以脱给你看。”

“那行吧。”

肖茂春和季兰君走到火边,季兰君把外套脱下来递给肖茂春看。

她穿的就是一件普通的棉袄,穿在身上和大伙的没啥差别。但肖茂春一个服装厂工人,做了这么多年衣服,当然知道一件衣服质量好不好,手工怎么样是从哪里看。

随便看了衣服的几个针脚,又用手揉了一下,她心里差不多有了个底,再看向季兰君时,至少没有了刚才那种高高在上的轻蔑。

都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这个季兰君的确是个会做衣服,关节处的针脚缝得严实又没浪费多余的布料,已经达到了可以帮忙的标准。

把衣服递回去让季兰君穿好,肖茂春说:“我们年前十天统一收衣服,今天确定好了帮忙的名单,明天就把布料拿给你们去做,你们可以根据自己时间安排,看能做几套。”

季兰君算了算到年底的时间,“四五套吧。”

肖茂春眼睛一瞪:“四五套?”她冷哼一声,“你到时候可别拿一些半成品来糊弄,经常给我们帮手的同志都知道,厂里是不收半成品的,回头不收你的东西,你可别说我们事先没讲好啊。”

“就是四五套,保证是成品,如果哪里不好,我可以一直做到你们满意,不收你们任何东西。”

肖茂春看季兰君笃定的模样,都懒得拆穿她。

现在到收衣服时间有多长时间啊,她居然敢说四五套?厂里手脚麻利的工人都不一定能做完三套,外面帮忙的都是做个一套半套帮忙,她居然大言不惭地说四套。

“季同志,不是我为难你,我现在统计的这些也是要上报的,上头看到我报的数量夸张了,也不一定给我这么多布料,实在不行,你就做个两套吧。”

季兰君没有犹豫,“两套就两套吧。”

和肖茂春商量好,季兰君做了个登记,接下来就等明天她把布料带过来了。

肖茂春前脚一走,江敏凑过来问:“兰君,这前前后后一个月的时间,你能做四套衣服吗?”

季兰君想了想:“应该能。”

“应该?也就是说你自己也没有把握?”

“其实是有把握的。”但是对方没有给机会。

回想起上辈子,她就是在这种劳作中度过了一生。一家人的衣服都是她缝缝补补,季兰君不知道自己是熟能生巧,还是本来就有这方面的天赋,做衣服很快。

她有时候甚至不用拿尺子精细地量,看一眼就能知道布料长短是否合适。

省去这些工夫,衣服做起来自然是快了。

次日一早,肖茂春就和几个工人一起来给大家分布料了。

做衣服毕竟是一个复杂的工作,有打板、裁剪、缝补……外头帮忙的不像工厂里有具体的分工,只看最后的成品。

当然,分给每个人的布料,都和厂里一套衣服的用料差不多。

肖茂春给帮忙的同志们把事情吩咐完毕,做什么样的衣服,什么时候交,以及到时候给大家的报酬是什么都说清楚了。

临走时,蔡菊花忽然把她拉到一边,问:“季兰君还真的分了两套衣服给她做啊?”

肖茂春说:“她愿意帮忙,就让她帮咯。”

蔡菊花对肖茂春使了个眼色:“是啊,反正是她愿意帮的,你就照顾照顾她。”

肖茂春了然,笑着点了点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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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照组亲妈觉醒后[六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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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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