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第 79 章
第七十九章第79章
◎阿姊◎
云莜见昭睿帝对她伸出手,似是要将她引入一个未知的世界之中。
彼时的他,神色沉静,眸光如一口深潭,波澜不兴,然而云莜却从他的小动作中,察觉到他的心情也不像他表现出来得这般平静,而是带着些紧张,同时也带了份希冀。
云莜一颗原本满是警惕、戒备的心,忽然就放松了下来。
他这副小心翼翼却又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让她看得着实心酸。
罢了,这事儿虽离奇而又荒诞,但她穿书这等事都能发生,死而复生似乎也并非不能接受。
该是怎样,就是怎样吧,无论事情的真相如何,她都会努力调查清楚,然后接受事实的。
她觑了昭睿帝一眼,心道,谁让她栽在了这个男人身上呢?
云莜这一眼看得昭睿帝心痒难耐,忍不住开口唤她的名。
“莜莜。”
他身形高大颀长,云莜的个子在女眷中本也算高的了,可在他的衬托下,显得娇小玲珑,远远望去,他便像是完全覆住了她。
许久后,云莜杏眼含春,窝在昭睿帝怀中。昭睿帝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不知莜莜对我的表现可满意?”
一阵风从窗棂中吹了进来,送来草木的清香。
他再一次重复着方才的话,语气认真而又沉痛:“不会的,莜莜。你不知,我有多怕再也见不到你。你的归来,于我而言,已经是一种莫大的恩赐,我又岂会不知珍惜?”
“满意你个大头鬼,少得了便宜还卖乖!”云莜伸出一根手指,在昭睿帝额上一弹。
“看你表现吧……”云莜含糊道。
灼热的吻烙在了她的额头上,一路沿着她白皙细嫩的肌肤蜿蜒而下,最终,攫住了那双觊觎已久的红唇……
因她最近笑得太多,云相这个老父亲已经彻底眼不见心不烦了。
昭睿帝答:“莜莜,你这问题,倒像是在问我,我是喜欢少女时代的你,还是嫁为人妇的你,这对我而言,根本无法回答。我喜欢最初遇到的你,也喜欢如今的你,便连你偶尔闹闹小脾气,我都觉得可爱得紧。所以——”
见她这样“放肆”,昭睿帝敛起面上的笑意,俯-身-而下,额头与云莜抵在一起,云莜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呼,将昭睿帝推到一边,娇斥道:“你的头是铁做得不成?”
那回,云莜许是触景生情,回想起了过去与他合奏的片段,竟是努力复刻着昔日的场景,但没了当时的心境,她又如何能奏出一模一样的曲子来?终究只是在勉强自己罢了。
“虽不是铁做的,但对付你,绰绰有余。”
“你觉得,我爱上你,是受了‘她’的影响?”
“你喜欢的,究竟是曾经的方莜,还是如今的云莜?”
如今,得知自己与方皇后本是同一个人之后,她却多了几分啼笑皆非之感。
“那看样子,我当真得在你面前好生表现一番才是。”
宫中隔三差五便有赏赐送到云府,逐渐恢复记忆的云莜自然明白那一花一草隐含的暗语,那一纸一木中悄然传递的思念。
以一种保护与占有的姿势。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昭睿帝以指封唇。
昭睿帝这会儿才算是松了口气,对云莜正色道:“我唤的,既是现在的云莜,也是方莜。”
“不必刻意复刻过去的自己,不必强逼着自己立马回想起所有的过往,只要你还是你,萧铮就永远恋慕着莜莜。”
有时,云莜看着身边儿丫鬟困惑的模样,弯着唇瓣莞尔一笑,心中着实为这你知我知旁人不知的小秘密感到欢喜和得意。
“与我翻旧账,嗯?你在我心中的确不是谁的替身,你与她本是同一个人,哪来的什么替身?我可没有对你说谎,你不能以此为由冷落我。”
“你想做云莜也好,你想做方莜也罢,只要你能平安喜乐,我便别无所求。”
显然,对于外头一些嘴碎的人一直明里暗里将她与方皇后作对比,赞美方皇后而贬低她的事,她并非一无所知。她只是,强迫自己不去在意。
这也让她坚信自己的感觉没错,她果真,就是方皇后本人。
云莜翻了个白眼:“也不知是谁跟我说过,不会把我当成先皇后的替身,感情这人从一开始就是在哄我、骗我呢!你说这人是不是可恶至极,我还不是该好生冷落他一阵……”
这话听起来极像自己在吃自己的醋,昭睿帝刚想回答,眼神扫过云莜微蹙的眉峰与困惑的眸子,不知怎的,却是想起了二人在皇宫之中合奏“梅花引”的场景。
云莜鬓角一缕发丝被风吹落,而后,昭睿帝抬起手,温柔地将这缕发丝别在了云莜耳后。
她收到东西后,常常亲自将东西收起,用在一些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的地方,而后,自己亲自提笔或是执着针线,来完成她给昭睿帝的回礼。
“我知此事过于离奇,莜莜你一时半会儿间定然难以接受,可这就是事实。若你不是我的莜莜,你为何会有那些只属于我和她的记忆?你为何会与她有着那么多相似的小动作,就连生气的样子,都是那般相似?你为何会……受到她的影响,爱上我?”
以往的云莜在提及与方皇后有关的话题时,都是小心翼翼的,显得有几分忐忑,这还是她第一次直呼方皇后的名讳,看样子,她果真在慢慢接受自己可能就是方皇后的事实。
云莜与昭睿帝仿佛再一次陷入了热恋期一般,这一回的浪潮,显然比之前更猛烈。
他这嚣张且自我感觉良好的话语,让人忍不住想狠狠往他头上浇一盆冷水。
昭睿帝笑得畅快而又得意。
“也许是,也许不是,但是与不是又有什么要紧?”昭睿帝轻捧着她的脸颊,轻柔的动作中带着无限珍惜:“反正我知道莜莜喜欢的是我这个人就够了。就算没了记忆,莜莜也照样会重新喜欢上我。”
只是这个认知,并未给云莜带来多少快活感,她心中反倒多了一层沉重之感。
“你这声‘莜莜’,叫的究竟是云莜,还是方莜?”
这般明快鲜活,带着些许少年意气的昭睿帝,是云莜极少见到的,她却不觉得陌生,仿佛已见过很多回一般,这熟稔的感觉,若是没有相处过,是伪装不出来的。
云莜怔忪片刻,道:“好,我记下了。日后,就算是你,若是敢数落我,说我不如‘方皇后’,我也是会生气的!”
那些人若是知道他们赞美的和诋毁的都是同一个人,只怕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吧?
“不会的……”昭睿帝从云莜身后拥着她,将头搁在她的肩上,轻嗅着她身上的馨香。
罢了,闺女已经成别人家的了,再如何纠结也无甚用处。昭睿帝能让她重绽笑颜,也算是有点作用。
太后眼见着自家儿子因为一个女人而重新焕发生机,身上竟有了几分当初少年时的影子,心情也是颇为复杂,一半是喜悦,一半是酸涩。但很快,她就在王嬷嬷的提醒之下意识到,云莜与昭睿帝感情稳定融洽,于她、于洛家而言,都是有利的。
没看最近在云莜的“枕头风”之下,昭睿帝亲自下旨赞周倩茜为太后祈福很是诚心,孝心可嘉么?洛夫人也同样收到了一道圣旨,道是近来太后的凤体逐渐痊愈,洛夫人母女为太后祈福有功,洛夫人本人更是贤德纯孝,教女有方,特特将洛夫人的月俸并一应待遇往上提了一级。
如此一来,便是长宁侯近日因教养子女无方而声名扫地,也无人敢小觑了洛夫人母女。
想到长宁侯昔日对洛夫人落井下石,今日苦苦求着洛夫人回府却被拒绝,太后心中便很是畅快。
且这洛夫人擅长察言观色,知太后心中牵挂着其他洛家人,于是将昭睿帝赐予自己的财物分了一些给洛家人,既是改善他们生活,也是向其他瞧不起洛家的人家显示,洛家圣心尚未完全散尽,宫中有太后,宫外有未来的陆侯夫人,想要欺辱洛家人,且得好生掂量掂量。
此举之后,还留在京中的洛家人日子果然好过了许多。王嬷嬷手底下一名负责出宫采买东西的宫女打探到这消息,便回宫说与太后听。
太后果然很是高兴,对洛夫人也是愈发上心了。
此时,在王嬷嬷的提醒之下,太后想起,他们洛家能有这样好的变化,得归功于云莜,于是便道:“莜莜是个好孩子,把皇帝交给她照顾,哀家很是放心。来人,将哀家新得的那两匹流光缎取来,给莜莜送去。这两匹流光缎很是难得,做成的衣裳穿在身上流光溢彩,故而得名。莜莜这孩子正是花骨朵一般的年纪,合该好生打扮打扮。”
太后先前在宫中沉寂不出,是要“养病”,这会子她既然“痊愈”了,自然要在命妇们之中活动活动。
很快,在洛夫人的襄助之下,太后办了一场赏花宴,所有京中有头有脸的命妇都受到了邀请。
彼时,夏荷已逐渐有败落之象,倒是皇宫南苑中的凤仙花开得正好,太后便在洛夫人的搀扶之下带着一众命妇移步南苑中赏凤仙花。
一路行来,太后一面扶着洛夫人的手,一面含笑对众命妇说云莜好话。
“不是哀家自夸,哀家这新儿媳,真真是再乖巧孝顺不过的一个孩子,知哀家病中烦闷,便特意命人编了画本子,送来给哀家解闷……”
洛夫人伺候太后这几日,已是深谙撒娇技巧,闻言就不依了:“姑母,您也疼一疼侄女呀,可别得了佳媳,就把侄女忘在脑后了。云小姐虽好,可,如今在您跟前伺候的是侄女呢。”
“好好好,知道你也是个孝顺的,行了吧?回头哀家就让王嬷嬷给你包个大红包,也好堵一堵你的嘴。”
说完这话,太后又指着洛夫人与其余命妇笑言:“瞧瞧她这样,这般爱娇,哪里像是一个做了娘的人?竟还吃上哀家新儿媳的醋了,真真不知羞!”
她这话虽是在抱怨,但语气中也透着股亲昵劲儿。若不是她十分中意之人,她是断然不会这样与这人说话的。
众命妇一个个都是人精,自然对此心知肚明,又岂会当着太后的面说洛夫人的不是?
她们一面在心中重新衡量洛夫人的价值,一面笑着附和着太后恭维了洛夫人与云莜几句,其中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怕是也只有她们自个儿清楚。
太后如今对洛夫人的这股子宠爱劲儿,让人很难不联想起当初的梁国夫人洛馨蕊。
可洛馨蕊当初险些酿成大祸,皇上竟还如此放任太后亲近洛氏女,真真出人意料。
还有那云莜,也不知道究竟做了什么,竟让太后对她的疼爱溢于言表。明明先前,太后待云莜态度平平……
若说在场命妇之中,所有人都对当今那空闲的后宫没有想法,那是不可能的。能娶后,自然也能纳妃,从前那位皇后本事了得,能哄得昭睿帝只要她不要旁人,不代表眼下这位新皇后也有这能耐。
可太后对云莜的态度,让不少人打了退堂鼓。
要知道,这位太后可不是什么长袖善舞、会给人留余地的主儿。她喜憎分明,绝无隐瞒,眼下她对云莜这般维护,若是送女入宫,怕是要招了她的眼。这还没入宫就招了太后不喜,家中女儿的路自然也不会顺畅。
罢了,还是再等等吧,兴许后头还有什么转机也未可知。
皇宫中由最好的工匠精心栽种的凤仙花果然十分漂亮。
远远望去,便如一条由白色、浅粉、粉紫、紫色与大红丝带编织而成的毯子,颜色由浅到深,又由深到浅,绚丽而梦幻。
这凤仙花的作用远不止于观赏,将凤仙花的花瓣捣碎了,用树叶包在指甲上,便能为指甲染上鲜亮的颜色。京中命妇与闺阁女郎们多喜丹蔻,因而这凤仙花是极受人欢迎的。
但眼下,许多人的心思显然不在凤仙花上。
有人见太后兴致勃勃地与身边儿人说,要选出两盆开得正好的凤仙花送去云府,终是按捺不住,开口问道:“云小姐当真得太后娘娘欢心,只不知,太后娘娘是更喜欢前头那任儿媳呢,还是更喜欢这新儿媳呢?”
此人提问之时,面上虽带笑,看似是真的好奇,眸中却隐隐含着恶意。
太后身旁的洛夫人,与站在命妇中的武安侯夫人庄文荷,都不由皱起了眉。
“自然是两个都喜欢。”太后苦思冥想了一阵儿,回答道。
事实上,就本心而言,太后是一个都不喜欢,无论是先皇后方莜,还是如今的云莜,都与她不投契,只是因着种种原因,她又不得不喜欢她们,将她们放在天平的两端称量比较,太后还真说不上自己究竟更喜欢谁。
“听闻当初为聘得方皇后为儿媳,太后娘娘曾将您最为珍爱的陪嫁融了,为方皇后打造大婚时要用的头冠;当初方皇后久久未能诞下皇嗣,也是您一日日的烧香拜佛、抄写经书供奉于佛前。真要理论起来,您果然还是更喜欢方皇后吧?”说着,她含笑睨了武安侯夫人一眼:“武安侯夫人,你说是不是?”
“这个问题我不知。”庄文荷硬邦邦地答道:“我只知,皇家之事,外人不该妄议,尤其涉及早逝的先皇后。拿先皇后来说嘴,岂不是对先皇后的不敬!”
方皇后之死,于武安侯府的人而言本就是一种痛,便是过去十年仍旧隐隐犯疼,偏有人要往别人的痛处刺,庄文荷又岂能给那人好脸色?
“说得好,先皇后与朕的新皇后,岂是你可以妄议的?”
早在这人问出第一个问题之时,就有下人去禀报昭睿帝,眼下昭睿帝正好赶到,只见他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无视身旁屈膝向他行礼的诸多命妇,径直奔向给太后出难题那人:“来人,传朕旨意,这妇人对先皇后与新皇后大不敬,去其诰命头衔,日后非诏不得入宫。”
昭睿帝雷霆震怒之事,很快便传遍了整个京城。
有人私底下悄悄道:“皇上对两位皇后娘娘当真看重,连旁人说一说都不允许。只不知,他究竟是因前头那位皇后娘娘而震怒,还是为着后头这位尚未过门的新皇后?”
“怕是两者皆有。皇上对先头那位皇后娘娘何等在乎自然不消多说,先头那位皇后娘娘没了,皇上险些就要随她而去了。若不是遇到如今这位新皇后,只怕皇上也振作不起来。你能说皇上对这位新皇后不重视?说新皇后是他的命根子,也不为过。两个都是他极为重要之人,分别占据了他不同的时间段,皇上只怕是不愿旁人将两位皇后娘娘拿来作比较的,更不愿委屈了其中一位娘娘。”
“哎,你说得也有道理,一个是过去最重要的,一个是现在最重要的,如何比较?有些话,咱们听听就好,切莫惹祸上身。”
殊不知此时,微服私访的昭睿帝正与云莜说这件事。
“近日,京中总有些人蠢蠢欲动想要挑事,你若是听到什么闲言碎语,莫放在心上。”
云莜应了一声,拿手肘捅了捅昭睿帝:“想不到,你还挺受欢迎的,有这么多的人盯着我的位置。”
若是在往常,昭睿帝怕是早就开始向云莜表忠心,再趁机为自己讨要些福利了,他惯来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但今日,他却是眉头紧锁、神色凝重。
“那些个喜欢白日做梦的倒不必理会,过阵子我寻几个蹦跶得最欢的,好生‘关照’一下她们家的男人,她们自然就知道消停了。只各路藩王在京中安排的探子也掺和其中,咱们不得不防。如今,外头都知道我对你的重视,藩王们想要闹事,指不定就会在你我的关系上做文章。莜莜,我是受不得你与我离心离德的。”
谈及正事,云莜也收敛起玩闹之心,正色道:“我自然不会轻易中了那些人的圈套,他们做文章,也无非就是拿你与‘先皇后’之间的那段过往说事儿了,到时候,用不用我来个将计就计,在他们面前好好表现表现我对‘先皇后’的嫉恨与不甘?”
昭睿帝见她摩拳擦掌,俨然一副戏精上身的样子,不由哑然失笑,紧蹙的眉心也舒展了开来。
他轻轻在云莜额前啄吻了一口:“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横竖他们总会想法子对付我,不是这个法子,也会有别的招数。与其逼得他们使出未知招数来,倒不如让他们以为离间你我的策略奏效了。需要我配合你么?”
云莜想了想,道:“我心高气傲,受不了被人拿来与先皇后做比较,入宫向你寻求安慰,经过一番谈话,最终不欢而散。你觉得,这个剧本如何?”
昭睿帝见云莜拥入怀中,将下巴轻轻搁在她的头上:“咱们要如何‘不欢而散’?这样么,还是这样?”
在说话间,他先是吻了吻云莜的耳垂,而后又吻了吻云莜的眼睑,最后,又盯着了云莜柔软的绛唇与雪白的颈子。
反应过来某人在假公济私的云莜狠狠将昭睿帝推开,转头想要在紫檀大案上寻只杯子来摔,却发现这些杯子一只只皆是精雕细琢而成,价值不菲。
昭睿帝看到云莜一脸想摔杯子又肉痛的表情,忍不住笑出了声。
此举引来了云莜恶狠狠的瞪视,只见云莜收回犹豫着向杯子伸去的魔爪,逮着昭睿帝宽大的手掌狠狠拍了一下:“就这样不欢而散!”
她的手白皙娇嫩,他的手却是皮粗肉糙,这一掌拍下去,他倒是没怎么,她的手掌心却是迅速的红了。
昭睿帝赶忙捧起云莜的手,在她的掌心中轻轻吹着气:“不疼不疼,莜莜乖。”
云莜原本还有些气恼,让他这样一哄,顿时哭笑不得:“你当我是小孩子么?”
手掌心中痒痒的,让她有些想笑,便愈发维持不住方才那凶恶的神色,云莜只得竭力抑制着自己的唇角不要上扬。
但很快,她连最后的平静也维持不住了,只见昭睿帝一下下地啄吻着她的手:“想要与我置气,没能把我怎么样,反而伤到了自己,可不是小孩子么?”
“莜莜,看起来,你说的‘不欢而散’很有难度,咱们得提前好生演练演练才是。”
这一刻,云莜的心中满是愤懑与羞恼。
这得多厚脸皮的人,才能睁着眼说出这种瞎话来?
提议与昭睿帝一道演戏,或许就是她最大的错误。
好在昭睿帝也明白过犹不及的道理,在云莜的忍耐即将达到极限之时,他停止了这种在作死边缘反复试探的行径。
在花了比往日更长的时间哄好云莜后,他对云莜道:“倘若咱们演的这出戏能够瞒过那些个藩王,自然最好,如若不能,你也万万不可逞强,不可以身犯险。莜莜,你需得明白,于我而言,什么都没有你重要。”
说着,昭睿帝握住了云莜的手。
他的眸中,似是蕴藏了万千情愫,漫长的等待,焦灼的思念,他虽未言明,云莜却能清楚地感知到,他是如此深爱着她。
他的思念,穿透时光阻隔,跨越生死边界。
云莜唇畔溢出一声喟叹,尽管她仍不知,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她也十分庆幸,自己能够来到此地,与他相恋,并在痛失彼此之后,又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莜莜,你今日若是得了空,不妨多往武安侯府走动走动吧。你虽不记得了,但武安侯到底是你的弟弟,你们多接触接触,兴许对你恢复记忆有些裨益。且咱们大婚前后,遇到的危险怕是只多不少,多一个人护着你,我也能多一分安心。”
既然云莜就是方莜,于情于理,她都该与武安侯府的人好生相处,可不知是不是近乡情怯,她竟打起了退堂鼓:“我……”
“试着与他们多走动接触一番吧,对外就说是我的意思。你若觉得可以将真相对阿晔那小子和盘托出,便告诉他。你若觉得这般做不妥当,便只管将武安侯府当做寻常的亲戚家来走动。”
在昭睿帝关切与鼓励的目光之中,云莜终是下定了决心。
她冲着昭睿帝点了点头,轻轻道了声“好”。
“我说今儿个早上起来,喜鹊怎么一直在枝头叫唤,原来竟是有贵客临门啊。”
武安侯夫人庄文荷满脸笑容地将云莜迎入门中。
她们虽见面次数不多,但彼此脾性相投,又常有书信往来,也可称得上是笔友、知交了。
云莜将庄文荷这般热情自然,不由将心中的那些个忐忑放下了,只见她笑着对庄文荷道:“我突然来访,也没提前递拜帖,你不嫌我失礼就好。”
这事儿委实是她做得太草率了些,昨儿个昭睿帝才建议她多往武安侯府走动走访,今儿个她脑子一热,便直接寻摸到人家门前来了。
直到武安侯府门前的小厮看到云府的马车前来询问,她才意识到自己冲动之下做了什么。奈何这会子再想悄无声息地离去已经不可能了,她也只能忽略自己是个不速之客的事实,任由庄文荷牵着她步入武安侯府。
庄文荷一面执着云莜的手,拉着云莜步入厅中,一面与云莜笑言:“你能来,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想些有的没的?你可难请得很,我都上云府做过几回客了,你这还是头一回来咱们府上吧?上回我去云府作客之时,见你用的是六安瓜片,这回便依旧命人给你斟上一杯六安瓜片,再配上一碟子如意糕并一碟子吉祥果,你说可好?”
云莜含笑点了点头:“你的安排,从来都是最稳妥不过的。”
庄文荷待客既热络大方又体贴,两人吃吃茶点,拉拉家常,聊聊京中近日发生的趣事儿,云莜也放松了许多。
过了一会子,茶点吃完了,庄文荷见时辰还早,便邀云莜逛一逛武安侯府,云莜欣然应允。
武安侯府坐北朝南,是一座六进的府邸,现如今府上只住着武安侯夫妇二人,倒不像其余公府侯门那般热闹。
不过,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上一代老武安侯便只得一双嫡出儿女,膝下连半个庶出子女也无。长女方莜嫁入宫中之后,府上只余一个儿子。待老武安侯战死沙场,如今的武安侯继承爵位,不久,方莜薨逝,武安侯守完皇后姐姐的国孝与父孝,便与未婚妻庄氏成了婚。
旁支长辈曾劝武安侯多纳些侍妾,好让府上开枝散叶,重新热闹起来,尚未彻底从悲痛中走出的武安侯却是意兴阑珊。若不是庄氏是父亲在世时为他定下的,只怕他连这婚也没心思结。
好在庄氏样貌虽只是中上之姿,性子却爽利明快,在她的感染之下,武安侯方晔逐渐走出了阴霾。
夫妻二人成婚多年,虽偶有小吵小闹,日子过得还算和美,这美中不足的便是庄氏嫁与方晔数年,迟迟未能诞下子嗣。
对此,方氏一族的族老们颇有微词,着急忙慌地想要为方晔张罗着纳妾,却被方晔严词制止了。方晔直言这儿女都是缘分,有缘自会到来,无缘也无需强求,他与庄文荷携手也能共度一世。
族老们辈分虽长,但到底拗不过方晔,这时候,方氏旁支一些人,又动起了将自家儿子过继给方晔与庄文荷的心思。这些人送上的儿子不是年十好几的,就是资质驽钝的,方晔与庄文荷又岂能看不出他们是什么心思?
当下便放言道,方晔年过三十五无子,夫妻二人才会考虑过继。他们夫妻二人不忍为了自家之事而拆散人家骨肉至亲,是以这过继的人选顶好是那等父母双亡的幼童。
方家旁支人见实在没法从方晔夫妇身上捞到什么好处,才暂时歇下了算计的心思,方晔夫妇也终于过了几天安稳日子。
自然,这些消息,云莜暂时是不知道的。
她随着庄文荷游览着武安侯府,只觉得武安侯府的一草一木于她而言都是那么熟悉。
记忆不断从脑海深处翻涌而出,一步一“景”,让她心中感慨万千,步子也渐渐慢了下来。
最常出现在她脑海中的,除了一名身着铠甲、威风凛凛的将军,便是一名眉目英挺、身量却稍显单薄的小少年。
武安侯府拢共两个校武场,一个马场,自少年还是个小豆丁时,便时常跟随将军顶着烈日操练。有时,会有一名身着干练劲装、眉目精致的女童加入他们。
将军对小豆丁与女童完全是两幅面孔,小豆丁但凡流露出一丁点要偷懒的意思,就会遭到将军一顿呵斥,并言辞告诉他,男子汉大丈夫,自己选的路,就是再苦再累也要坚持下去。
女童将这话听了进去,打小儿便不愿服输的她也想做一回“男子汉”,只将军严格限定了她每日出来操练的时间,一旦超过时限,她便会被将军直接撵回屋中。
那时,小豆丁时常与将军嚷嚷不公平,后来,将军带着小豆丁偷偷去看了女童被晒脱皮的模样,小豆丁才终于不再说这话。
在父亲的教诲之中,他明白了人与人之间体质的差异,也明白了父亲对他们期望的不同。
父亲并不指望姐姐习武能够保家卫国,只希望姐姐能借此强身健体,且有一定的自保之力,他则不同,他的身上,肩负着武安侯府的未来,担负着保家卫国的重任。
校武场与马场中布满了小豆丁与女童留下的痕迹,小豆丁与女童的身量也不断拉高,最终定格为一名神采奕奕却略显青涩的少年,以及绮年玉貌的女郎。
少年还没女郎高,却站在女郎面前,神色坚毅地道:“阿姊由我保护!”
女郎忍俊不禁,有心想说‘你自个儿还是个孩子呢,如何保护阿姊?该是阿姊保护你才是’。
但她见他一双眸子中燃着熠熠光彩,到底没忍心打击他的积极性,便摸了摸他的头,道:“好,那阿姊就等着阿晔来保护阿姊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女郎出生高贵,且又生就一副花容月貌,到了年龄,自然不乏追求者。少年心中蓦地生出一种阿姊将要被人抢走的恐慌感,张牙舞爪地道:“谁想娶走阿姊,先得过了我这关!”
然而,方晔作为一名小舅子,不可谓不难缠。对于长姐的追求者,他总是不吝以最苛刻的眼光来看待他们,明里暗里为长姐挡下了不少追求者。
唯独一人,是方晔难以防备的,这人便是皇帝嫡幼子萧铮。
萧铮与方莜在皇家围猎之中相识。彼时,萧铮中了其他皇子的暗算,孤身一人陷于棕熊巢穴之中,身边儿的侍卫均被调走。
在萧铮射完最后一支箭,陷入绝望之际,正是偶然路过的方莜凌空射出三箭,这才救了萧铮一命。
说来也是萧铮运道好,方莜这三箭之中,两箭分别命中棕熊的双目,一箭射偏,若在往日,她的准头可不见得有这么高。方莜身边有一支训练有素的卫队,是武安侯方老将军不放心她的安全,专门为她配的。
这支卫队与方莜配合极为默契,方莜放箭,他们便跟着朝熊鼻子处补箭,缓过来的萧铮见状,赶忙以最快的速度点燃随身携带的火把,跟着众人一道驱逐棕熊。
经过众人的一番驱赶与围剿,那棕熊慌不择路,跌入一处河流之中溺毙。
一袭戎装的方莜其实算不得有多美,她清丽的面庞被汗水与尘埃所覆盖。
然而,萧铮却记住了那双果敢坚毅的眸子,以及那个如星子般耀眼夺目的女子。
那日,在一片狼藉之中,他听到自己心脏在不规律地跳动着,噗通噗通,一下接着一下,几乎要跃出胸膛。
共患难的经历很快便拉近了萧铮与方莜的距离。
萧铮察觉到自己对方莜的心意,自是极力与心上人寻找共同话题。
在父亲与弟弟的阻挠之下未曾与外男有多少接触的方莜发现萧铮博学多才、幽默风趣,很快便对他心生好感。
这时,一件事再度拉近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萧珂在河流下游捡到了那头棕熊的尸体,欣喜若狂的他命身边儿的侍卫将那只棕熊拖上了岸。
他文不成武不就,向来不得父皇明宣帝看重,这回外出行猎,也只捉到了几只野兔,连许多女眷都不如。正愁着该如何交差呢,上天便为他送了只熊来。若是将这只熊送到父皇跟前,他定能拔得头筹,明宣帝也会高看他一眼!
当然,萧珂也知道,若论真实本事,他是猎不到熊的,可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不是?
这人呐,运势来了,是挡也挡不住的。便如他的兄弟们在猎场辛辛苦苦地围猎,他却不费吹灰之力便得到了上天赋予的馈赠。
今儿个上天能给他送一头棕熊来,赶明儿说不准就会将皇位送到他的头上。
萧珂一面沾沾自喜,一面招呼人随意往这熊身上补了几箭,就拿着这熊去向明宣帝邀功。
可明宣帝也不是傻子,在将那头棕熊身上的伤处仔仔细细打量了两遍之后,他用一种极为欣慰的眼神看着萧珂:“如今你果然长进了不少,弓法的力道和准头也愈发强了,寥寥数箭,便穿透了熊背。”
熊背处,正是萧珂特特命人插了箭矢之地。
萧珂闻言,面上浮现出得意的笑容,但很快,他将这笑容隐了下去,故作谦逊地道:“儿今日不过是撞了大运,这才能趁这熊不备,射穿它的背部,令它坠河而亡,又岂敢居功?”
“撞了大运?哼,你的确是撞了大运,捡了不知是谁杀死的熊,将这功劳据为己有!”明宣帝转眼就变了脸色,指着地上卧躺的熊冷笑道:“熊背何等坚硬,凭你那点子力道,想要几箭射穿熊背,怕不是在痴人说梦!况且这熊在落水之前便已瞎了双目,这熊若果真是你猎到的,你又岂会不知?你看着朕的眼睛告诉朕,这熊当真是你猎来的?”
明宣帝身为大夏的中兴之主,威势自然非同寻常。
萧珂在他的一番逼问之下,终是露了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向明宣帝求饶:“父皇,儿臣只是太过渴望得到您的认同,这才鬼迷心窍,对父皇撒了谎,父皇恕罪!”
这时,其余人听说有人猎到了熊,都围了上来,恰好将父子二人的这番对话听入耳中。
明宣帝环顾四周,问在场之人:“这熊究竟是谁猎到的,朕重重有赏!”
不少皇子闻言,都蠢蠢欲动,自外戚之乱后,本朝愈发尚武。猎到熊便是勇武的象征,在夺嫡之路上无疑能为自己增添不少筹码。
可方才萧珂冒领功劳让明宣帝当众揭穿,到底让他们心存顾虑。
他们才赶来此处,也不知这熊身上除了双目的伤及背上的伤之外,还有没有别的伤口。
若是他们谎称这熊的双目是被他们射穿的,回头明宣帝又在熊身上找出其他伤痕来,他们岂不是也要落得萧珂这般下场?
这一踟蹰之下,便无人上前认领。
直至方莜骑着马儿赶来,排开众人,上前朗声道:“这熊目是八皇子射中的,臣女赶到之时,八皇子正与这熊相斗。臣女见八皇子与侍卫走散,怕八皇子遇到危险,便斗胆上前以火把帮着八皇子驱赶这熊。除双目处的伤口之外,这熊身上还有两处烧伤,便是臣女与臣女身边的侍卫所为。”
棕熊身形庞大,烧伤处并不显眼,明宣帝听她一语便道出棕熊身上有两处烧伤,当即便信了大半。
他看向自幼便聪慧伶俐、极得自己欢心的嫡幼子:“阿铮,这熊既是你也方家女郎一道猎来的,那你可知,这熊的两处烧伤究竟在何处?”
无人比萧铮更清楚这个问题。
他目光复杂地看了方莜一眼,而后道:“这熊的烧伤一处在臀部,一处在大腿……”
明宣帝闻言,抚掌而笑:“看来,吾儿果真就是那猎熊之人了。吾儿在朕的一众皇子之中最为年幼,想不到这英勇劲儿远超你的兄长们。有儿如此,朕心甚慰!”
在场之人闻言,心中便是一惊。
明宣帝对于皇嗣向来要求严格,在外先君后父,能让他当众以“吾儿”相称的,除废太子外,也唯有八皇子这位嫡幼子。
难不成,明宣帝当真属意八皇子继承大统?
一旁围观的大臣们急于探究明宣帝的心意,身为当事人的萧铮却只想弄明白方莜的心思。
两人走在一处僻静的小道上,少年郎身着木槿紫常服,唯有领口及袖口绣着的暗龙纹隐隐彰示着他的身份非同寻常,女郎则着一身绯色窄袖胡服,头戴貂尾胡帽,瞧着不似寻常大家闺秀,倒像是草原儿女。
男的华贵内敛,女的爽朗明丽,瞧着颇为般配。
待走至远离人群之处,萧铮终于开口了。
“方才,在父皇跟前,你为何要将猎熊的功劳让给我?”
“我不需要这份功劳,而你需要。且那熊本就是你我合力驱至水中的,不是么?怎么,你觉得平白得了这份功劳,伤了你的自尊心了?”
“自然不会,你救我在先,让功劳在后。我占尽好处,若还要矫情,岂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方莜闻言,抿唇浅笑:“难得你竟这般坦率。”顿了顿,又道:“我喜欢坦率的人。”
这番话,倒让萧铮闹了个脸红。
方莜的这番话,四舍五入,不就等同于说她喜欢他么?
情窦初开,还未想好该如何向心上人表白,反被心上人先表白是怎样一种体验?
若是后世已熬成老油条的萧铮,定然脸不红心不跳,追问方莜是不是心悦他,是怎么喜欢上他的。方莜多半会被他问得不好意思说话,他便借机向方莜表白,顺带着为自己讨要些许福利。
可如今么,面对打直球的方莜,尚未练就一副“铜墙铁壁”脸皮的萧铮开始手足无措了起来。
平日里舌灿生花的他,此时舌头如打了结一般,支支吾吾半晌,才挤出一句“我也喜欢你”。
方莜见状,“噗嗤”一笑,觉得这八皇子不似她想象中那般睿智,反倒有些憨。
两人就这般暗中交往了起来,他们之间的往来,兴许瞒得过旁人,却瞒不过武安侯。
得知有人对自己的掌珠存了心思,且这人还是个皇子,武安侯自然不肯答应。
恰好这时,萧珂也托人向方莜“表明心迹”,武安侯便以不愿因女儿之故破坏皇家兄弟感情为由,同时拒绝了萧铮与萧珂。
二人都是心高气傲的皇子,自不会就这样轻易服输。
方莜是萧铮这些年来唯一心动之人,他绝不会就这般放弃,萧珂原是看中方莜的容貌家世,可得知萧铮也在追求方莜后,他便多了一层隐秘的竞争心思,愈发卖力地追求方莜。
萧铮瞧着是个正派人士,可背地里为了排除萧珂这个不算情敌的情敌,没少使力。在丢过几回大脸之后,萧珂被迫退出了追求方莜的行列。
武安侯也在萧铮的良好表现及明宣帝的助力之下,态度逐渐软化。
就在萧铮以为,自己只要再使些力就能抱得美人归之时,方晔却以拦路虎之姿,挡在了他的面前。
方莜尚未与萧铮订婚,武安侯自是不会同意萧铮随便约方莜出去的。
萧铮若是想方莜了,只能亲自来武安侯看望心上人,有时来得太勤,还会被未来岳父嫌弃。
未来的小舅子方晔更是逮着机会,时刻准备破坏萧铮与方莜的约会。
有一回,萧铮又偷偷溜进武安侯府,在院中一棵大树下对方莜念情诗。春光明媚,蝶翼纷飞,氛围正好,一名骑着小灰驴儿的少年却急匆匆闯了过来,看向萧铮的双目几乎要喷火。
“我要告诉爹爹,你又偷跑进来勾引我阿姊!”
他就像维护领地的幼兽一般,拦在萧铮面前,不让他接近方莜。
“我绝不会让你夺走阿姊!”
起初,萧铮还试图与方晔讲道理,让未来小舅子明白,自己不会夺走他的阿姊,往后,只是多一个人疼他的阿姊罢了,可方晔在这方面意外的固执不讲理。
方莜有心缓和弟弟与萧铮的关系,可弟弟一听方莜为萧铮说话,却红着眼眶问方莜,是不是有了情人,就不要弟弟了。方晔自懂事之后便十分要强,鲜少哭鼻子,方莜见他这般模样,也不由软了心肠,不再一力劝他,只告诫萧铮要徐徐图之。
闻言,方晔在方莜看不见的角度,冲着萧铮露出了一个得意的表情。
萧铮挑了挑眉,知道小舅子这是在故意与自己作对。
方晔有张良计,萧铮自也有他的过墙梯。
往后,萧铮每每要上武安侯府与方莜培养感情,都会提前支开方晔。方晔的心思实在好猜,他很喜欢与人一道打马球、切磋武艺,萧铮要将方晔支走,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
纵使有时方晔察觉到了萧铮的“险恶用心”,可下回,有什么热闹的活动之时,他仍然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
为此,方晔没少骂萧铮“卑鄙”,萧铮却只是耸耸肩,一副大人不与小孩子一般见识的模样,气得方晔直跳脚。
往昔的场景一幕幕从云莜的脑海中闪过,她站在武安侯府那棵粗树之下,扶着树干,笑容中带了几分无奈。
尽管过量的信息冲得她脑瓜子疼,但温暖的回忆,总能让人不由自主露出笑容。
此时,她的面容恬淡温和,目光悠远,似是穿透大树,落在了什么人的身上。
刚刚回府的武安侯方晔看着站在树下的女郎,瞳孔猛然一缩,几步上前,捉住了她的手腕。
“阿姊……”
云莜抬起双眸,撞入方晔翻涌着复杂情绪的双眸之中。
那一刻,她几乎以为对方认出了自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