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第 80 章
第八十章第80章
◎贺礼◎
“阿晔,你认错了,她不是先皇后,她是我的好友阿云。”
庄文荷走上前来拦住了武安侯方晔,又对云莜道:“阿云,你莫怪罪他,这些年来,阿晔他一直都在思念着先皇后,许是一时魔怔,将你与先皇后弄混了。”
这时,方晔也反应过来,知道自己认错了人,一脸黯然地放开了云莜的手。
“抱歉,方才,你转身时面上的神色,与我阿姊当年的神色太像了,我一时忍不住……”方晔顿了顿,声音中充满了苦涩:“阿姊好狠的心,明知我这么些年来是这般思念她,她却连个梦也不肯托给我……”
武安侯魁梧高大,云莜站在他跟前,跟只小鸡仔儿似的。
然而此时,他佝偻着背,倒显得有几分落魄沧桑。
明明已是这么大的人了,瞧着却像个受伤的孩子一般。
云莜听了他的话,又见他这般颓靡的模样,心间泛起细细密密的疼痛感,忍不住抬起手,想要将他眉眼间倾溢而出的悲伤抚去。
但庄文荷比她快一步。
“加把火,他与云家小姐之间的关系立时就会变得岌岌可危。当今卧病多年,沉溺于儿女情长之中,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能够一举定乾坤的雄主了。他既守不住这万里江山,自然该由咱们王爷取而代之!”
她瞧着这人鬼鬼祟祟的行径,心里头有了底。
“主子所料不差,皇上果然十分重视先皇后,最近正引着云家小姐与先皇后的娘家人走动呢。皇上与先皇后是少年夫妻,曾共患难,又走在了最好的年华,她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可不是那云家小姐能比的。纵然云家小姐并不情愿与先皇后沾边,但因着皇上的意思,仍然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来拜访先皇后的娘家人……想来,这每一次上门,于云家小姐而言,都是一段儿难堪的经历吧。”
云相见女儿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果然起了疑心。
诸如此类的对话同时发生在好几处,但有些人自己不愿意动弹,一心指望着旁人动手,自己能够守在后头渔翁得利,有些人没准备从云莜与昭睿帝身上入手,而是准备直接挑拨昭睿帝与云相的关系。
“若你不愿去武安侯府,只管告诉为父,为父去找皇上说。”云相语重心长道:“为父就你这么一个女儿,跟宝贝珠子似的,宁可自己受些责骂,也决不能委屈了你!”
云莜心中莫名生出一阵失落感,只见她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在庄文荷安慰方晔之时,跟着劝慰两句。
方晔虽被庄文荷细心安慰着,目光却一直不曾离开过云莜,似要从云莜身上看到某个人的影子。
这番话,他是在云府庭院中说的,并没有刻意避着下人们。
临近武安侯府的街道上,一名看上去再普通不过的酒肆老板见云莜所乘坐的马车辘辘远去,便将酒肆交予店小二打理,自己则装作与一名管事谈订单的模样上了楼。
身为方晔的妻子,庄文荷比任何人都更了解方晔,且如今这世间,也唯有她有名正言顺关心方晔的权力。
她点了点头,按捺着心中的激动,轻声道:“好。”
“今日是我失礼了,晚间就由咱们武安侯府设宴款待云小姐,权当是向云小姐赔罪。云小姐说,这般可好?”
只见她摇摇头,拉过云相的手,悄悄在云相的手板心上写了几个字,一张娇俏的小脸上却满是泫然欲泣之色:“我知爹爹这是在心疼我,可我心悦皇上,自当以他的喜乐为先。如今我好不容易能为他做些什么,实在不忍拒绝他的要求……且爹爹为官多年,在朝中声明极好,我实在不忍让爹爹因我之故违抗皇上,落得个不敬君王的罪名。”
云相是昭睿帝的左膀右臂,这些年来,昭睿帝一直病病殃殃的,前朝却稳如泰山,就是因为云相手段了得。一旦云相与昭睿帝之间生出了嫌隙,昭睿帝对大夏朝的统治就要如同空中楼阁一般,看似花团锦簇,实则根基坍塌。
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遮掩不住的急促,庄文荷怕云莜觉得受到了冒犯,面上赶忙堆叠起一番笑意,为自家丈夫描补道:“你难得上咱们家做一回客,可得给我个机会,让我好生招待你一番。”
云莜刚想开口,眼角余光瞥到一个躲在假山后的下人,这下人的脸蛋儿她有些陌生,约莫是近来招进府中的粗使杂役。
云莜开始频繁出入武安侯府,每回离开时,那复杂的心绪几乎都直直写在脸上,也让悄悄候在武安侯府门外观望她的人得到了不少信息。
见庄文荷面上霎时绽开的笑容,她心中暗自感叹,方晔当真是个有福的,竟娶了这么个处处为他着想的妻子。
云莜抬起头来,故作坚强道:“爹爹就放心吧,我若实在受不住了,我会亲自拒绝他的要求的。大不了,他嫌我不够柔顺,换一个皇后好了!”
云莜心中虽有些煎熬,但到底是渴望与曾经的至亲好生相处的。
云相若有所思,片刻后,长长叹了口气,似是为女儿的倔强而深感无奈。
他冷哼一声,道:“罢了,随你。只是换一个皇后,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如今皇上已昭告天下,说要娶你为后,若是突然变卦,岂不是把你的面子往地上踩?只要我还活着,我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有云相作为坚实的靠山,云莜似乎很是安心。
只见她小女孩儿一般地挽着云相的胳膊,一面与云相絮絮叨叨地说些琐碎的小事,一面往小书房中走去。
那名躲在假山后的小厮打探到了有用的消息,便想法子贿赂了府中的管事,寻了个由头出府。
他所不知道的是,那名接受他贿赂,为他大开方便之门的“贪心”管事,转头就将此事告知了府上的老管家,亦是云相的心腹。
这些日子,因着要筹办云莜的终身大事,府上新进了不少下人。
眼前这小厮,就是那时候进来的。
这新进来的一批小厮和丫鬟,谁身家清白,谁是旁人安插进来的探子,云相、云莜和老管家都心中有数儿。
平日里,他们严格限制这些下人们在府中走动,只偶尔给些放风的机会,好让这些下人们得到“有用消息”,并将这些消息传递出去。
“那人藏得倒深,府中新进来的这批下人中,其他有问题的,都找机会向外头传过消息了,唯独他不曾有任何异动。”老管家道:“老爷与我险些就要怀疑先前的查探是不是出了差错,可眼下看来,这人不是找不到机会往外传递消息,而是先前他在府上打探到的那些消息,没有让他冒险传递的价值。”
“云叔说得很是,小的已遵从您的嘱咐,命人悄悄儿跟了上去,只等这看看这厮背后的主子到底是谁。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往后外头有什么异动,咱们也好有个防范。”
老管家点了点头:“你做得很好,待此间事了,小姐顺顺当当地嫁入宫中成为皇后,我自会在老爷跟前为你表功。现在,你就继续在那些探子跟前扮那见钱眼开的贪管事,不可每次都满足他们所求,但每隔一段时间,还得略抬抬手,好让他们给背后的主子报个信儿,以免他们这条线被背后的主子直接放弃。”
“云叔放心,小的明白!”
待云相与云莜父女两个步入了小书房中,才算是松了口气。
门口有云莜的心腹丫鬟守着,小书房隔音效果又好,云莜和云相并不担心他们的这番谈话会被人听到。
“你胆子也未免太大了!与皇上联手做戏给诸侯看的事儿,都敢瞒着为父答应下来!若不是为父险些要阻挠了你的盘算,只怕你还要继续隐瞒下去!”
云相不停地数落着女儿,话语中满是对云莜的担心。
这会子,他算是深刻意识到了什么叫做“儿大不由娘”。
曾几何时,需要他小心看顾保护的女儿,都敢背着他拿这么大的主意了。
“我怎么会瞒着爹爹呢?这事儿若是想成,只我与阿铮两个使劲儿是不行的,还得爹爹配合我们才行。”云莜很是了解云相的脾气,先顺着云相的话服了软,把他给哄顺了,这才继续道:“我知爹爹是在担心我。只是爹爹好生想想,待我成了皇后,必然逃不过那些藩王们的算计。与其每日惴惴不安,倒不如引蛇出洞,给他们制造出手的机会,这样一来,咱们也好有个准备不是?”
“我嫁与阿铮,与阿铮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阿铮身处险境之中,那么我的处境也不会有多安全。咱们得想法子尽快解决了这些事儿,往后的生活才能安稳。”
云莜顿了顿,用惶惑不安的语气道:“阿铮与我说了一些与先皇后有关的事……爹爹,我怕……”
此处,云莜并没有直接说具体是什么事,但她语焉不详,反倒愈发惹人遐想。
云相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方皇后受人算计仙逝之事。
他眼神陡然变得犀利起来,握住云莜的手:“莜莜莫怕,为父会保护好你。有为父在,谁也别想动你!”
这话,他像是在宽慰云莜,又像是对自己说的。
“有爹爹和阿铮在,我便不怕了。”云莜偷觑着云相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道:“爹爹应该不反对我和阿铮的计划了吧?”
云相摇摇头:“你准备了这么一大通话来等着我。便是我反对,只怕你也不会听吧?也罢,你想做什么,只管去做就是,若有哪里需要我配合的,只管告诉我。我在前朝,常被人说倔脾气,一旦做出了什么决定,四匹马都拉不回来。你是我女儿,脾性中有几分像我之处,想来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父女俩在小书房中一派其乐融融的模样,可在离开小书房之后,彼此都沉下脸来。云莜似是被云相驳斥了意见,还委屈地抹起了眼泪。
在这件事后,云相因为一些私事请求面圣。
据说,云相才进去没多久,大殿内便传来了争吵声,以及摔东西的声音。
“奴才们还从来没见皇上发过这样大的火,更别说,这火气还是冲着云相发的……这些年来,皇上与云相之间,几乎就没红过脸,如今,云相就要成为国丈了,按说与皇上之间的关系该更紧密了才是。”
那日在大殿外伺候的太监,一被人问到这个话题就摇头:“也不知,云相究竟是哪里触怒了皇上,才让皇上这般生气……”
一名大臣得到了想要的情报,悄然将银子塞入了这太监的袖中,心满意足地离去。
除了云莜之外,还能是因为什么原因,让云相和昭睿帝起了这样大的争执?
看样子,云莜果然是挑拨云相与昭睿帝之间关系的一个极好的突破口啊。
那名多嘴多舌的太监捏了捏袖中的银子,看着这名大臣离去的背影,嘴角勾勒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在帝后大婚筹备期间,众人一直悬着一颗心,生怕出什么意外,耽搁了这桩天大的喜事。
好在直到各路藩王入京为帝后庆婚之时,都没有什么波折发生。
齐王、赵王等在赶赴京城之时,以害怕路上遭遇劫匪为由,各自带了两万人马,护卫在身边。
虽说他们带来的这些人马在进入京城之前,就被武安侯方晔带人给拦下了,但各方诸侯的精兵都留在城外,还是给人带来了莫大的压迫感。
唯有胶东王老实,在赴京之时,只带了不到三千人马。
可恰恰就是因为这样,才出了事。
在见到昭睿帝后,胶东王携王妃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跟昭睿帝哭诉,道他们夫妇为帝后大婚献上的贺礼有一部分失窃了。
昭睿帝见状,好笑道:“朕又不会因为你们奉上的贺礼少了而苛责你们,何必如此!”
胶东王妃道:“陛下,您有所不知,那部分失窃的贺礼中,旁的倒也罢了,即便价值珍贵,也不过是些黄白之物。唯独先皇后赠予臣妇的一个香炉丢了,让臣妇心中既惶恐又愧疚。”
“那香炉,还是当初臣妇与王爷大婚之时先皇后赏下的。臣妇原想着,这香炉庇佑了臣妇这么多年,如今皇上再度大婚,臣妇将这香炉献给皇上与继皇后,也算是物归原主。先皇后地下有知,只怕也要为皇上走出阴霾而高兴,可……可臣妇万万没有料到,咱们的队伍还没进京,那香炉就让贼人给劫走了!”
昭睿帝听闻此言,嘴角蓦地一沉,面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不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