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踢断
第五十一章踢断
随着前线战事吃紧,那封信过后,两人就失去了联系。
期间林了了又写过好几封,一经寄出全都杳无音讯,她每晚怀抱陆羡留给自己的那幅画卷入寝,以此来解相思之苦。
虽然林了了明面上什么都不说,每天照常做自己该做的事,但私底下谁都知道,她比任何人都担心,自打寄出的信没有回音,她就在屋中供起佛龛,早晚上香,抄送佛经,还在文善堂外搭了棚子施粥赠药,就连自己一天三餐的饭食,都由荤改为了素。
这些大家都是有目共睹,无论子柔、青时青钰亦或沈宜,都经常宽慰她,让她不要太过忧虑,陆羡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万事顺遂,平安归来的。
林了了当然确信这一点,只是有些事情没办法控制,她们离得那么远,自己能为陆羡做的也只有这些,多拜拜,总归没有坏处。
时间一晃,二月的迎春花在枝头冒出花骨朵,又是一年春来到。
正月里,天源寺的香火旺盛,天未亮便有香客上山请愿还愿,待天稍亮些,京中各路达官贵人的马车,更是将上山的道路围得水泄不通,光是出城门这一项,就足足等了半个时辰。
林了了与沈宜同乘一车,虽说是省了辆马车,但拥挤的情况却半点也没好。
“今日的人真多。”
“往年人也没这么多,主要是今年有高僧云游讲经。”
“好,多谢。”
“她还是没有消息吗?”
一说这么林了了来了兴致“什么高僧,哪里的高僧?很灵吗?”
林了了站在门前,抬手敲了敲——
“是我,林瑾禾。”
“真的?!”
“多谢.”沈宜稳了稳心神“可能是昨夜没睡好,不要紧的。”
到了天源寺,两人才知道,虽说有高僧讲经,但这经也不是谁都能听的,高僧在禅房内根本未露面,殿门前只有两个小和尚迎着众位施主,挨个叫他们抽签,抽中的才能进去,抽不中的就不能进去。
沈宜未说话,不过脸上的黯然,却已说明一切。
一番讲经,心境有所开悟。
这大概就是——1.天雨虽宽不润无根之草,佛法虽广不渡无缘之人。
两人各自上香祈福,林了了比沈宜先快一步,起身时见她仍旧闭着眼,这才发现沈宜眼眶下全是乌青,眉头紧蹙似是有什么心事的模样。
沈宜知道她为陆羡求了许多平安符,但凡灵验些的寺庙道观,哪怕是个土地公,她都要去拜拜的,如今来了这么一位高僧,当然不能放过。
甫一起身,沈宜眼前忽然一花,脚下便摇摇晃晃地不稳,亏得林了了眼明手快将她扶住——
芙蕖认得她,也与她相熟,便领着往沈宜的闺房走。
“我觉得,我还是给你瞧瞧的好。”林了了打开药箱,拿出脉枕“到时陆羡回来,你也不能瘦,否则她一定会觉得是我太能折腾,把你累着了。”
“动了动了,车动了!”
林了了脸颊泛红,看向马车外,欢喜道——
“怎么会.”
莫说沈宜是陆羡的发小,如今她也是自己的朋友,这一年多也幸好有她,平日常来与自己作伴,时不时便会讲些陆羡的事,否则漫漫长日,还真是难挨。
“你这肠胃郁结,最主要跟你的心情有关,人心情不好,自然睡不好吃不香。”林了了顿了下,旋即抬起头“你心情不好吗?”
“怎么不会?那人的心眼,可是小得很呐。”
片刻后,屋里的人将门打开,沈宜眼眶微红,眼白处冲了些血丝,看见林了了来,似乎还有些无措,在门前停了一阵,才让开身子,让人进去。
她不想说,林了了也不便多问,收回脉枕,复又出声道:“这样吧,我给你开健胃脾的药,再开些安神的,你吃吃看。”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什么?”
“真的。”
手指搭在沈宜的腕间,林了了出声询问——
“怎么会.”
“谁?”
“说是什么归隐高人,对佛法研究很有一套,至于灵不灵,得见了再说。”
“怎么不会?不是你说的嘛,她心眼小。”
“真的?”
“除了睡不好,是不是还吃不下饭?”
“嗯,不饿。”
“朝廷有消息,说是前方战事大捷,用不了半年,陆家军就可以班师回朝。”
待从天源寺回来后,林了了越想越不放心,板凳都还没做热,立刻叫人备马车,扭头又去了沈国公府。
“你也知道前方打仗,许多道路被损毁,不止你.宣平侯府也已经许久没有收到家书了,不过,有一点你倒可以安心.”
她提着药箱,急急地就去。
林了了垂下眼眸,这一年她食素,整个人清减了不少,沈宜见她神色黯淡,便知她这是又想陆羡了。
“骗你作甚.”沈宜嘴角上扬,瞧着她的脸,忽然打趣道:“话说回来,你可得吃胖些,不然等陆羡回来,见你瘦了,定然要找我麻烦,怪我没有照顾好你”
“咱们就不要客气了。”
林了了将药箱阖上,刚要离去,却听啪嗒一声从头顶落下来个玉牌,直直地垂在眼前——
这是?
下意识地顺着玉牌往上抬眼——
“是你!”
阮星原本靠在房梁,被发现了,干脆就跳下来,什么话都不说,大步流星地向里屋走去,林了了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那人一点规矩没有,穿着鞋,就往沈宜的床榻上倒去。
“她她她”
“今日多谢了,改日我必登门拜访。”
话音落下,林了了就被沈宜推了出来。
嘭地门板阖上,林了了彻底傻眼了.
这.什么情况啊?
屋子里——
“起来。”
“不起。”
沈宜攥着手指,骨节发白,不消半刻,气息便紊乱起来。
阮星睁眼,朝她瞧去——
“生气了?”
“没有。”
沈宜背过身,眼眶再度泛红。
阮星终于从床上下来,袖子掸了掸被自己踩脏的地方——
“别生气了。”
伸手去拉她,沈宜一把挥开,挥开的胳膊打在了阮星的脸上。
下一刻,肩膀就被一股力量蛮横地掰了过去,阮星刚想说狠话,却见这人红了的眼眶,手上的力道霎时卸下,那表情像是做了天大的错事。
“你哭什么?该哭的应该是我吧?”
沈宜没说话,倔强地咬紧嘴唇,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
豆大的眼泪滴落,像砸在阮星的心上,砸得她无比生疼,忽然——
她抱住她,亲着她的头发“跟我走吧,好不好,以后我养你。”
沈宜哭得更厉害,直到眼泪彻底打湿这人的衣襟,她抬起手,抵着她的肩,慢慢将人推开——
“你走吧,以后别再来了。”
阮星眉眼发冷,等了这么久,竟等到这样一句话,不死心地问——
“什么意思?”
“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沈宜与方才判若两人,此刻的她眸若冰霜“我有父母,我是长靖县主,凭什么跟你走,你养我?你拿什么养我?这一年来,若不是我,你连个安定住所都没有,你养我,不如是我养你。”
“沈宜,别说气话,你知道的,激将法对我没用。”
“阮星,我们到此为止吧,我要嫁人了。”
“你可以不嫁。”
“不嫁?你说得轻巧,我不嫁人,沈国公府怎么办?我父亲我母亲,又怎么办?”沈宜轻笑道:“我不是你,无父无母可以随性妄为,我有家!”
话落,沈宜突然发狠,死死地揪住阮星的衣领——
“我本来可以无忧无虑,是你!是你!都是你!!”
她像发了疯,另只手拼命地打着阮星,可阮星什么都没做,任由她打着,眉间的神情越发浓情。
“你还手啊,你不是功夫很厉害吗?你还手啊!”
阮星右手勾住沈宜的腰,左手捧起她的脸,吻便落了下来。
沈宜一巴掌打过去,可巴掌声还没落下,她却又扯着阮星,将人拽回来,不管不顾地啃去。
两人痴缠在一起,浑然不知天地为何物。
阮星抱起沈宜,将她扔进被褥之间,随即扯下腰带,便也覆了过去。
树影摇动,晃得枝头的鸟儿都立不住,不得不另觅他处。
许久后——
沈宜整理衣裳,额前的发丝凌乱,脸颊带着一丝羞怯的潮.红。
阮星想去抱她,被她躲开。
“你走吧,我等下要去看父亲。”
“你还真是穿上衣服就不认人。”
阮星起身,垂头系着腰间的绳带,临走时,又看了眼那冷面冷眸的人——
“沈宜,你不能嫁人,你落了红,新婚夜你没法交代的。”
“不用你管!”
“什么!她要嫁人!!”
林了了的嗓门直窜起来,子柔拎着茶壶的手都顿住了,瞧着自家姑娘吃惊的模样,支吾道——
“是啊,长靖县主比您大两岁呢。”
“她——”林了了想到在她房中看见的那幕,能这么大大方方趟人家的床,关系肯定匪浅“她她要嫁谁啊?”
“太傅的儿子。”子柔将斟好的茶水,递过去“我听青时姐姐说,是皇后娘娘拉线撮合的呢。”
皇后撮合
林了了有点明白了,难怪沈宜脸色差,肠胃郁结,她应该是不喜欢那人——
“唉”
“姑娘,你怎么了,唉声叹气的?”
“沈宜能不嫁吗?”
“那怎么成!这可是皇后撮合的,不嫁.岂不是违抗懿旨。”子柔皱了皱眉“您为什么这么说啊?太傅的儿子,不能差吧”
“不是差不差的问题,是沈宜不喜欢他。”
“啊?您怎么知道?”
“我——唉算了算了,你别问了。”
皇后做媒谁敢不从,太傅是帝师,素来名望甚广,朝中许多人,都曾是他的学生,冯宛一开始便想好这步,沈家势弱人丁单薄,沈国公常年缠绵病榻,云氏又是个没主见的,虽说沈宜不错,但终究在家世方面差了一步,这辈子她是与皇族无缘了,做不成一家人,做手底下的人,倒也能行。
这一招棋,她想得实在妙,但沈国公夫妇却也不是脑袋空空的蠢材——
“咳咳咳咳——”
“父亲——”
沈宜将手绢藏进袖中,忙去抚沈国公的后背,又端来汤药亲自喂他,直到沈国公睡去,她才离开。
“不必藏了。”
云氏摇摇头,嘴角带着苦涩——
“你父亲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吐血了,御医说也就年底吧。”
她拉过沈宜的手,忽地眼含泪光“你爹他身子不好,他他是被气得.是我们老两个没本事,护不住你.”
“娘,不要这样说,我是沈家的女儿,我有这个责任。”
云氏又哭了一场,待沈宜回屋后,已然身心俱疲,她将窗门敞开,呆呆地望着远处,两片薄唇翕动——
我要对得起沈家,只能对不起你了。
郑太傅与沈家已经过礼下聘,如今大婚在即,此事已经板上钉钉,谁都更改不了。
这几日林了了常去看沈宜,瞧着她日渐憔悴的,还要强颜欢笑的模样,着实心疼——
“要不.要不再想想办法?”
“不用。”
“你若嫁了,她怎么办?”
林了了压低声音,凑到沈宜耳边——
“我知道她是女子,你别装傻。”
窗户纸被挑破,沈宜也不瞒她“我陆羡真不愧是发小,喜好都一样。”
“你”
“你别说了,她是个能人,没有我也会过得很好,而沈家决不能没有我。”
此话一出,林了了哑然,自己没法再劝,再劝就是逼得人家家破人亡。
“唉这叫什么事儿。”
离开公国府后,林了了没做多远,就看见靠在墙边借酒消愁的阮星,刚想张口叫停车,却又顿住,自己说什么呢?
林了了摇了摇头,她谁也帮不了,谁也劝不了。
望着她神情黯然的女子,林了了想陆羡了
你什么时候才回来啊?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阮星喝光手里的酒,眼神里透着要杀人的暴戾。
她去到康乐坊,跌跌撞撞地半躺在飞来椅上——
“这位公子,我说你——”
阮星掏出怀里的银子扔去“滚!”
她闭眼在此处睡觉,一个张狂且傲慢无礼的声音闯进耳朵来——
“他沈国公府有什么了不起!若不是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上,我能娶她!”说话之人是郑真,当今太傅之子。
“长靖县主姿色上等,你老兄有福了。”
“怎么你也想玩玩?哈哈!等我玩够了,再给你玩!”
几人淫.秽的笑声令人作呕。
不知过了多久,郑真从康乐坊出来,与狐朋狗友分道扬镳,醉醺醺地朝另一处勾栏瓦舍走去。
一道黑影从他身后闪过——
“谁?”
黑影抬脚,猛地踹向郑真的子孙根——
“啊!!!”
翌日
太傅府传出噩耗,郑真被殴打致残,从今往后不能人道。
后日便要大婚,今日却传出这样的消息,皇后大怒传令下去,要彻查此事。
“母后,如此那沈宜岂不是嫁不成了?”
冯宛眼神锋利,看向赵康——
“再多加一份厚礼送去,嫁不嫁不是她说的算。”
沈国公府
云氏:“他们欺人太甚,我要进宫!我要去跟陛下理论!”
沈宜将母亲拦住——
“娘,我嫁,我愿意嫁。”
夜里,沈宜守在窗前,忽然一声响动,她立刻冲出去——
可惜扑了空。
“小姐——”芙蕖连忙跟出来,将衣裳给她披好“小姐,您找什么?”
沈宜收回目光“没什么。”
重新躺下后,她把自己蒙在被子里——
是她!一定是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