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第六十七章
天内理子死了。
鹤见茶花仰头望向漆黑的夜空,感到些许疲惫,只是扶着墓碑的指尖却是忍不住地轻颤。
是她的弱小.她的无能
咒术师,几乎是要咬碎牙齿的力度的音节被她从口中念出,那仇恨的业火在猩红的瞳眸里燃烧地愈来愈烈,几乎要满溢出来成为实质。
提示音将她从情绪中抽离,少女打开手机,收到了来自青目取的信息,里面附上了一个地址,那应该是一个比较偏远的村庄。
【可以暂时去休一下假哦~From青目取】
如果说咒术师在她心中都是丑恶的存在,那么青目取就是其中代表之最,也是虚伪之最。
鹤见茶花完全不相信他一个字,但她觉得对方并不会无缘无故让自己去一个地方,于是稍微整理了一下行囊和打扮,她朝着这个地址出发了。
将鹤见茶花安排清楚,收到她已经在村庄暂时居住下来的消息,青目取迅速开始了下一步棋。
“你应该有可以给学生指派任务的权力吧?”青目取再一次来到长泽府,向羂索问道。
这是这些天以来,鹤见茶花第一次见她在深夜间出门。
吸血鬼自然是比普通人类对于寒冷的抗性更高的,鹤见茶花微笑着拒绝了妇人的提议,“没关系的,圆子阿姨,我不冷的。”
点燃的焰火中,她看到年老的村庄睁着浑浊的双眼向神祷告,他们要用对“恶”的惩罚,来换取神明的垂青,让它收回对这个村庄的惩罚。
有多长时间没被人这样关心了?活在恨与血中的鹤见茶花坐在客厅,透出窗户看继续晾晒衣物的圆子阿姨,唇畔是清浅的笑意。
自从来到这座与外界相对封闭的村庄,少了那些世人少知的事物的存在,这些日子是她自堕为怪物后最为安逸幸福的日子。有时候她会想,放弃那些愤怒与仇恨吧,就这样居住在这里,远离所有,可却被她在下一秒否定。
月亮那样皎洁圆润,鹤见茶花的心脏却仿佛察觉到什么异常地多跳了一个节拍。
小心跟随着圆子阿姨,鹤见茶花终于见到了所谓的“祭祀”会场。
“是有一个。”青目取笑起来,将书的力量占为己有后,他所能看清的“历史”也更加全面清晰,他能清楚记起灰原雄丧命于哪里。
“那怎么行,这么冷的天,你来这里游玩作为客人,要是生病了可就是我的罪过了。”名为圆子的妇人脸上是和气的笑容,赶紧回屋拿了件外套,然后替少女披上。
“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他说。
——直到祭典的最后一天,一向准时的圆子并没有回到家。
——那是两个遍体鳞伤、神态怯懦的女孩。
她不相信青目取只是单纯地想把她送进这里感受那些善意,一定有什么还在后面等待着她。
将家务全都做好后,圆子阿姨穿好衣物准备出门。
“从今天开始村子里会准备祭典仪式来驱逐黑暗,你不要随便出门,以防触犯禁忌。”妇女这样告诫道,然后出了门。
有什么事情好像发生了。
幼小的女孩们站在尸体中间,成为了唯一的幸存者。
羂索至今仍旧没有摸清眼前少年的底细,不敢轻举妄动,只是暗自收敛起獠牙,等待一击必杀的时刻。
随着仪式进行,人们逐渐开始变得狂热起来,他们的眼中闪烁着极端的情绪,鹤见茶花在其中一眼就看到了圆子阿姨,她大声附和着村长,嘴里蹦出恶毒的话语,要处死那对咒术师姐妹。
“我真的没事的,圆子阿姨,这是天生体质问题,并没有要生病的意思。”鹤见茶花眉眼弯弯解释道,眉目间带着独属于少女的青涩,原本红色宛若滴血的瞳眸也在灯光下变得无比柔和,好似回到了很久之前,她还是那个天真烂漫一无所知的人类少女的时光。
咒术师。
他微笑着,“自然,青目君有什么打算吗?”
她有绝对的自信能嗅出两者之间的差别,而这两个女孩子毫无疑问就是她所憎恶的咒术师。
你会因为恶种还小就对它抱有改变的期待吗?鹤见茶花不会。
“我不讨厌你,我想和茶花做朋友。”明明被迫保护限制自由,记忆里的天内依旧是那样纯粹,“你都是为我好,对不对?”
而听到她的解释,圆子阿姨半信半疑,最后还是选择了相信,但是却依旧没有让少女继续在夜里帮她晾晒衣物。
这是没有错的,咒术师不该活着。
这座村庄,也许存在着什么未知的东西。
在她眼中,咒术师代表了绝对的“恶”,即便只是还未觉醒咒术的孩童,在她眼中也只不过是作为“咒术师”的敌人个体而存在。
是的,没有错。咒术师不该活着。
再次睁开眼,鹤见茶花消除了残有的动摇,心再次变得冷硬,她起身,不再观察这出剧本,转身悄声离开。
遮盖在方形物体上的红布随着祷告被掀开,鹤见茶花也看清了瞳眸口中所谓的“恶”。
而这个被她翻来覆去置于胸腔很多天的想法终于在之后得到了验证。
还有她被夏油杰抢走时含泪的眼,她制止了咒灵操术斩草除根的痛下杀手,她才得以苟延残喘至今,痛恨着自己的弱小无力。
鹤见茶花微微蹙眉,就要出手阻止,却发现了不同。
她顿时感到一阵不真实的恍惚,却又不清楚这恍惚又是从何而来。
她强忍着心中的不适,去往祭祀的地点,却只看到圆月之下,嚣张的血色。
鹤见茶花终于找到了那块隐藏在阴影处的拼图。
冷风吹拂而过,晾衣服的妇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忍不住吐槽道,“天气快入冬了,温度也越来越冷了”她转头对帮助她一起做家务的少女自然温和道,“茶花酱不冷吗,要不要多披件衣服?”
“茶花你的手怎么这么凉,”无意间触碰到鹤见茶花的圆子惊呼道,随即赶紧将她推进了温暖的屋内,“是我不好,大冷天的还让你帮我,你快点喝点热水休息休息。”
少女闭上眼,就看到天内理子灿烂的笑脸,她那样充满活力,像是含苞待放的花蕾朝她那样灿烂地笑。
鹤见茶花一眼就看见了圆子。
她睁大的眼睛里透出惊恐的神色,只是普通人的长相扭曲成丑陋的模样,四肢瘫软,像是被线控制的人偶,同样丧失的生命力。
而血色瞳孔被填满的一瞬间,她耳畔就只剩下一种声音。
杀了你们杀了你们杀了你们杀了你们杀了你们杀了你们杀了你们杀了你们杀了你们杀了你们杀了你们杀了你们杀了你们杀了你们杀了你们杀了你们杀了你们杀了你们杀了你们杀了你们杀了你们杀了你们杀了你们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即便那只是身高不到她一半,被折磨地伤痕累累才发起反击的孩童,她眼底依旧满覆了浓重的杀意,那股情绪让女孩几乎战栗。
“没关系的,美美子,我们并没有错。”
另一个女孩安抚着自己的姐妹,她回忆起昨日来看望他们眼神温柔的大哥哥。
“只有自己才能拯救自己,想要获得什么就要去争取。你们并没有错,错的是误解并无故伤害你们的愚昧村民。”他轻声低语,“不要害怕,你们可以做得到的,你们天生就拥有这样的力量……不是吗?”
想到这里,菜菜子鼓起勇气大声对鹤见茶花道,“我们没有错,是他们先动手的,我们只是在保护自己。”
天真的孩子以为解释清楚就能让对方明白,她们懂得死亡的道理,却又没那么深刻地体会到什么。自幼封闭的生活令她们缺少教育,并不明白这种罪过。
但会有人审判。
竖瞳在黑暗中悚然,鹤见茶花冰冷地注视着她们,眼神就像看非人的牲畜。
灰原雄的死讯传来的时候,夏油杰刚刚完成一项任务。
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高专,面对的却只有一具被白布包裹着的残缺的身体。
“是意外,咒灵等级被错估了,只有七海逃了出来。”但也受了伤。
家入硝子没有说后半句,因为眼前人的状态已经不算好了。
夏油杰低垂着眼,看不清情绪。
“这算意外吗”他低声自语。
明明那样信任着把理子妹妹交了出去,希望她能收到妥善的对待,却只得到一条冰冷的死讯。灰原也是,那样信任着咒术界,信任着他们提供的资料,却死在了这些错误的情报中。
咒术界值得他去奔波吗?非术士又真的值得他去保护吗?
夏油杰很想继续坚定自己最初的信念,可大脑中盘旋重复的只有身在“盘星教”时的那群人丑恶肮脏又虚伪的嘴脸。
“悟呢?”他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是问出两个字来。
“五条.最近那家伙很忙,现在估计被外派到很远的地方了吧,你也知道他现在的实力早已经突破了特级。”甚至远在其上。
差距。
曾经的最强只剩下了一个人,夏油杰动了动嘴唇还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却只剩下一句,“我知道了。”
手机叮咚作响,他甚至来不及去看望七海建人一面,就匆匆赶往下一个任务地点。
“需要吃点东西吗?”前方开车的辅助监督体贴问道。
“不用了。”夏油杰回答,偏头望向车窗外,盯着马路上飞速前进的白线。
任务增剧,不断吞噬咒灵的后果是令他如今几乎难以忘却那种恶心苦涩的滋味,就算吃再美味的食物也无法升起胃口,每一餐进食都更像是折磨。
车疾速飞驰,很快便到达了目的地。
“向上是山路,车进不去。”辅助监督说,“我就在这里等你,可以吗?”
“其实不用等也可以的。”夏油杰向他微笑,眼下是遮掩不住的疲惫,“你先离开吧,我之后可以自己回去。”
提前下班谁不愿意?辅助监督迟疑了一瞬,最后点头表示同意,眼前的少年很强,他并不觉得会出什么纰漏。
告别辅助监督,夏油杰朝山上走去。
月亮很圆,散发出莹润的光芒,他突然想起了母亲做的饭菜和父亲看似严肃的关心,而后浓厚的血腥味钻进了鼻腔。
他来晚了吗?咒灵已经开始杀人了?夏油杰蹙起了秀气的眉,仔细观察着。
血腥味很重,但却没有相应的尸体,整座村庄仿若无人之境,寂静的令人诡异。
他召唤出一只功能性的咒灵,驱使它顺着气味追寻,最后来到被特意开辟出了地点。
他看到怪异的符号,熄灭的火焰,奄奄一息破败不堪的幼女们.和眼睛如同野兽般脸庞带血的少女。
他认得她,就在不久前的日子,他差点亲手把她结果。
鹤见茶花,他记得她的名字。
“真是巧遇啊夏油杰。”鹤见茶花看到他似乎很开心,她低声喟叹,眼底却是燃烧到满盈的杀意,一双血红的眼瞳在皎洁的明月下衬托地更加凶恶不详,语气却很平静,“该清算我们之间的账了。”
“救我.救救我.”黑发的幼女艰难地喘熄,满面泪水,她的一只手还紧紧牵着自己已然毫无声息的姐妹,无力的指尖颤唞着伸向夏油杰。过多的失血令她的嘴唇苍白无比,她感到无比的疲惫,却还是渴望生的希望。
夏油杰的情感早已有些麻痹,但他很开看到了女孩周身萦绕流动的咒力。
“闭嘴,垃圾。”鹤见茶花先一步说出了口,也间接地向夏油杰表达了她的身份,少女看向女孩的眼神那样冷漠无情,好像对方是肮脏的蟑螂、低贱的老鼠,那样厌恶而憎恨,“早知道我就应该之前就提前杀掉你们,而不是让你们苟延残喘,反咬一口。”
“为什么你们不能乖乖地死在祭典之上啊。”鹤见茶花发自内心的问道,“像你们这样的害虫,就应该乖乖去死啊。”
话语拼凑成了场景与故事,在夏油杰眼前展现,他微微收缩瞳孔,一时间难以理解鹤见茶花口中的信息。
那些奇怪的符文和幼女身上积年累月才能形成的伤痕在这一刻终于被他弄懂。
他以前到底是为什么要去保护那些非术师呢?
夏油杰不明白。
明明他们自己(咒术师)都已经自顾不暇了,又为什么要顶着那些无人知晓的痛苦与死亡,去做那个被轻视的微不足道的无名英雄呢?
“让她走吧,她并不是个坏人。”天内理子含着泪请求的面庞仿若闭眼时还能看得清,她就那样站在他面前,依旧是鲜活的。
幸存的女孩急需治疗,夏油杰再睁眼时,月光再也照射不进深紫的眼瞳,“现在转身离开,再见我真的会亲手杀了你。”
鹤见茶花却愣了下,而后像是遇到了非常滑稽的事般大声笑了出来,她擦去生理性的泪水,神情瞬间变得冰冷,“你这是在怜悯我吗?”
但她并不需要咒术师的怜悯,甚至以此为耻。
这让她起了报复的心思,剧烈的火焰在胸膛燃烧,鹤见茶花突然又笑起来,那样明媚灿烂,与她从前普通少女般的日子别无二致,只是手上的动作却彰示着她早已不是那个天真善良的女孩了。
“人类和咒术师是无法和解的死敌,任何一方的怜悯都是致命的错误。”
小巧坚硬的石子被飞速射出,在那一瞬间夏油杰仿佛看到了很多天之前薨星宫那枚被拦下的子弹——可现在却没有人去替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抵挡那颗足以致命的凶器。它就这样空中划出一条笔直的线,在他骤缩的瞳孔中直直穿透女孩的太阳穴,将她仅剩的、微弱的气息也终结。
在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人类和咒术师就像猫和老鼠,不是猫将老鼠吞吃入肚,就是老鼠合力将猫啃食殆尽。而曾经的他是那样可笑,作为一只猫竟敢妄想保护老鼠。
“你会付出代价.”无声的平静的愤怒在这一刻终于填满心脏,在这个瞬间少年丢弃了从前坚守的所有道德和准则,他眼神冰冷,深紫色的眼瞳居高临下危险无比,带着杀意看着不远处的赤瞳少女,“猴子。”
月光消散,夏油杰抬头去看太阳升起,脸颊上是早已冰冷的血迹,他听到了来自后方的脚步声。
而他没有转头便已猜到了来人的身份。
“好久不见.青目。”说完这句话,白衬衣早已被血色大片沾染的丸子头少年这才转过身去,对上青目取笑意盈盈的颜色漂亮的蓝眼睛。
“这也在你的计划之中吗?”他很平静地问道。
青目取丝毫没做掩饰,点头道,“是哦,一切都是我的设计。”
“夏油学长现在要怎么选呢,是憎恨我,还是加入我?”浅色的栗发在清晨第一缕的阳光下被沾染上近乎透明的颜色,那样圣洁纯粹,像是从前夏油杰心中的那个少年,而他如今依旧粲然地笑着,却好似披着无害皮囊的恶魔,蛊惑过往行人们低声轻语。
“你该做出选择了,夏油学长,你回不去了。”
是的,他回不去了,那里也不再适合他了。
“谢谢你让我认清楚了一些事情。”夏油杰说。
他的眼底倒影出青目取微笑的面庞,他憎恨着此刻的自己,即便清楚眼前的少年是怎样的一个人,他的心脏居然还是会因为他而异常地跳动。
如果两方都无法彻底契合,那就奔赴喜欢的一方吧。
将内心淡淡的疲惫与扭曲轻轻压在心底,夏油杰上前一步,毫无征兆地、轻轻的抱住了眼前的人。
“我选择你。”他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