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回忆1
第三十九章回忆1
汪星燃呆呆地坐在过渡空间中,过了许久，他才颤唞地抬起手，缓缓靠近自己的胸膛。指尖刚触碰到胸`前的衣服,他又像触电般瞬间收回手。
接近、退开、接近、退开，如此反复折腾数次之后，汪星燃才终于将自己的掌心贴在左胸的位置。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汪星燃用力地将掌心按在胸膛上，企图抓住胸腔中那渐渐放缓的振动。然而无论他多想挽留,都无济于事。
虚假的心跳,彻底停止了。
汪星燃不得不接受一个非常荒谬的事实,他的胸腔中根本没有心脏。这个世界都能有千奇百怪的污染,人没有心脏也能活好像也不算太稀奇的事情。
问题是，他的心脏，怎么会在陆厌的身上？
这么重要的事情,他竟然一点记忆都没有。回顾他的记忆，从三岁记事以来,他的记忆就是连贯的，根本没有出现断点的地方。总不能是三岁以前发生的事情吧,那时候他和陆厌都还不认识呢。
可要说这是他错认了，陆厌那颗心脏不是他的,那也不对。
他模糊回忆起刚才自己做过的事情。他推开心墙,带领周琦回到她遗失的家,这个过程他的力量过度透支，导致他在听周琦诉说自己和父亲的故事时短暂失去意识,另外一个冰冷的、高高在上的意识掌控了他的身体。
那个意识召唤了收容之匣,将周琦和他自己都容纳进收容之匣中。
这个千篇一律的结算结果，都没能引起汪星燃丝毫的情绪波动。
两人家世相当，既然花云岚对陆妄尘有意，两人年纪相当，两家又关系不错，自然乐得撮合他们。
女人打完就后悔了，她赶紧走到陆厌的身边，小心地捧起陆厌摔倒时撑在地上的双手，她小心翼翼地吹了吹陆厌有些通红的手心，仔细地检查陆厌的每根手指，确认陆厌的手并无大碍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随着两颗心脏的剥离，汪星燃的心脏给他带来的精神和□□的双重痛苦，立刻减轻许多。那强到离谱的能力也同时消失了。
梦里。
目前剩余假期：81320天。
如果不是汪星燃的心脏，陆厌根本察觉不到校园里还有一道被他遗忘的心墙，就更别提推开心墙去寻找汪星燃。
任务累计场次：3场。
任务[校园]完成奖励假期：13天。
任务[校园]完成奖励假期：69天。
当营养液彻底流空，这个可以暂时容纳汪星燃心脏的道具就会失效，届时陆厌要是找不到第二个可以容纳汪星燃心脏的道具，他就必须将汪星燃的心脏放回自己的胸腔中，否则两颗心脏剥离超过十分钟，汪星燃的心脏会安然无事，他却会因为自己的心跳停止而原地去世。
属于陆厌的过渡空间中。
他的母亲，花云岚，从少女时期就疯狂迷恋他的父亲，陆妄尘。
任务累计场次：1242场。
陆厌珍而重之地将汪星燃的心脏放入标本瓶中，盖上盖子时，标本瓶上忽然出现了四五道裂纹，粘稠的营养液缓缓地从裂纹中渗透而出。
“陆厌，你不能怪妈妈生气。”女人双手紧紧握住陆厌瘦弱的肩膀，眼神一半温柔，一半癫狂。
换谁看都是一个极其恐怖的数据面板。
十年以来，平均每三天进一次副本，动态累积的假期已经超过两百年。
目前剩余假期：12天。
那个意识却和他做出了完全相反的选择，它把周琦关进收容之匣，周琦一定会被委托者清理掉，从此在这世上了无痕迹。
女人根本没有留手，即使她的力道不如男子，三岁的陆厌还是被她打得整个人摔了出去。
即使那很可能会再次将他逼疯，陆厌并不觉得后悔。只要能将汪星燃永远留在他的身边，无论他要付出怎样的代价，他都甘之如饴。
被这么恐怖的意识掌控着，汪星燃压根就无力反抗，是陆厌救了他。随着陆厌胸膛中那颗属于他的心脏的每一下跳动，大量的能量从陆厌的亲吻渡入他的身体，将他沉溺于无尽黑暗中的意识唤醒。
从记事以来，陆厌就知道，自己是一个不被父母所期待的孩子。
陆厌可有可无地瞥了一眼结算界面。
这是陆厌剥离汪星燃的心脏以来，第一次从标本瓶中取出汪星燃的心脏。这么多年过去，标本瓶这类型的道具他再没找到第二个，过不了多久，他又要重新过回和汪星燃的心脏朝夕相处的日子了。
陆厌没有对自己使用疗伤道具，他躺在纯白空间的地板上，渐渐地陷入沉睡，胸膛的伤口缓慢地自我愈合起来。
啪——
长相和成年后的陆厌有六分相似的美貌女人，面容扭曲得就像一个恶鬼，她高高扬起手臂，一个耳光狠狠抽在三岁的陆厌脸上。
更加令汪星燃感到毛骨悚然的是，在陆厌到来之前，那个意识根本没有离开收容之匣的想法，它竟然想把他一并进行回收！
汪星燃冥冥中有种感觉，他和周琦不同，他是可以被收容之匣回收的。
“我怎么生出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
陆厌的半边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起，牙齿磕破口腔的黏膜，鲜血汩汩流出，一不小心呛得他咳嗽起来，星星点点的血沫溅到衣服上、地板上。他的耳朵也受到不小的冲击，不断发出高低不平的耳鸣声。
标本瓶是陆厌七年前找到的道具，他会从一个胆小懦弱、性格腼腆的软包子变成一个人见人怕的疯批，和汪星燃的心脏共处三年的经历脱不开干系。
血腥的一幕再次上演，陆厌再次剖开自己的胸膛，忍耐着剧烈的疼痛，将汪星燃的心脏从他的胸膛中剥离出来，失去汪星燃心脏的共鸣，他自己那颗破破烂烂的心脏又恢复了死寂的状态。
“你是那个人的儿子，继承了他优秀的基因。基础指法怎么学了一个星期还没学会，肯定是因为你还不够努力。你要变得更加努力，知道吗。只有你变得和那人一样优秀，他才会看到你，看到妈妈，他才会回家。”
可只有陆厌知道，他做得还远远不够……
他可以明确地感知到，那个意识想要周琦死。
周琦并不是污染源,她也不完全是特殊污染物。只回收污染源，周琦就能顺利地从梦中醒来，返回现实。
在汪星燃的想法中，周琦固然要为她父亲的死承担很大的责任，但是从法律意的角度来说，周琦并没有触犯任何法律。而且抛开法律不谈，这个世界上唯一有资格对她的行为做出审判的人，是周琦的父亲，还轮不到他越俎代庖。
陆厌没有哭，也没有闹，他默默地忍受着女人施加在他身上的痛苦。只要忍耐一下，再多忍耐一下，妈妈就会平静下来了。
只差那么一点点，他人就没了，汪星燃心有余悸，后背出了一身的冷汗，整个人脱力地侧身躺倒，对着结算界面发呆。
因为家长的态度，花云岚一直以陆妄尘的女朋友自居，然而陆妄尘根本不喜欢花云岚，他的心里只有钢琴，就算要谈恋爱，他要找的也是和他志趣相投的女人，而不是整天只会对着他发花痴且一事无成的花云岚。
不管陆妄尘拒绝过花云岚多少次，但是陆妄尘身边根本没有其他女人，花云岚就觉得自己肯定是有希望的，她锲而不舍地围着陆妄尘打转，把自己的人生过成了陆妄尘的附属品。
陆妄尘将全部的心血都倾注在钢琴的事业上，他不停往上攀登，一步步地将省级、国家级、世界级的奖项收入囊中，成为世界知名的钢琴家。
陆妄尘在国外一呆就是好几年，没有花云岚在身边，天地都变得更广阔了。再次回国时，他不仅事业有成，还收获了他的爱情，那是一名金发碧眼的女郎，和他有过多次合作的小提琴家。
一直盼着陆妄尘回国和她成婚的花云岚，崩溃了。
花云岚冒出一个疯狂的想法，她要和陆妄尘生米煮成熟饭，并把这件事闹得广为人知。她要用舆论逼迫陆妄尘娶她。
花云岚对陆妄尘的生活习惯了若指掌，有心算无心，陆妄尘确实让她得手了。两人滚床单滚得人尽皆知，气得那个金发碧眼的小提琴家连夜收拾行李飞回国外。
花云岚以为自己的计划得逞，哪知陆妄尘根本不顾她的立场，不顾两家人的颜面，追着那个女人的步伐飞往国外，让花云岚彻底沦为笑话。
花云岚把自己关在家中，浑浑噩噩地度过一段时间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花云岚再次生出无限的希望，只要她生下陆妄尘的孩子，陆妄尘就不得不娶她。
花云岚瞒着所有人偷偷养胎，直到怀孕达到二十八周，才挺着个大肚子重新出现在人前。
花云岚幸福地摸着自己的肚子，让父母去向陆妄尘的父母提亲。结果她的父母一脸晴天霹雳的表情，告诉她，就在前几天，陆妄尘和他的小提琴家女朋友已经领证结婚，因为不敢刺激她，他们才把这件事瞒下来的。哪想到竟会是这样的结果……
二十八周的胎儿，已经有手有脚、各个器官已经发育成熟，根据临床医学的规定，这个时候已经不能再进行打胎手术。
花云岚整个人都傻了，她孤独地度过剩余的怀孕期，孤独地在产房里诞下一个男孩。
她付出的代价太大，不仅未婚生子，还一夜之间变老好几岁。即使陆妄尘已经结婚，她也无法轻易放手。
花云岚的父母把自己的老脸都豁出去，才求得陆妄尘的父母请陆妄尘接听花云岚的电话。
花云岚搂着怀里像只猴子似的孩子，对视频那头面无表情的陆妄尘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你看，我为你生了个孩子。”
陆妄尘的语调毫无起伏，看花云岚母子的表情就和看路边的石头没有任何区别，“所以呢？”
“我……”花云岚从未被陆妄尘如此冷漠地对待过，她的声音微微发着颤，“我不求你离开那个女人回国和我结婚，至少，你给我们的孩子取一个名字吧。我想要他和你姓。”
陆妄尘冷笑一声，“只要是我取的，什么都可以吗？”
花云岚痴迷地看着陆妄尘，哪怕是一个冷笑，都让她流连忘返，“当然！”
“那就叫陆厌吧，讨厌的厌。”
陆妄尘说完就挂断了电话，根本没给花云岚反驳的机会。
大概陆妄尘也没想到，花云岚竟然真的把这个名字给了他们的孩子。不过就算他想到了，那也无所谓，他对花云岚的孩子没有任何期待，哪怕这个孩子身上流着他一半的血。
陆厌还小的时候，也得到过一些来自外公外婆的关爱。然而好景不长，在他还不到两岁的时候，两位老人接连去世，他们家就剩下有些疯疯癫癫的花云岚和陆厌两个人了。
失去父母辈的那层关系，花云岚彻底和陆妄尘失联了，她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她能想到的唯一一个办法，就是把陆厌培养成钢琴家，只要陆厌和陆妄尘一样足够优秀，陆妄尘总是会看到陆厌，总是会看到将陆厌培养成才的她的。
陆厌噩梦一般的童年开始了。
他对钢琴没有丝毫的兴趣，可是三岁的他又怎么反抗得了花云岚？
为了培养陆厌成为钢琴家，花云岚从他三岁开始，就每天逼迫他练习八个小时以上的钢琴，即使生病也不能停下来，一旦他稍有表现不好的地方，就会立刻遭到花云岚的毒打。
为了少挨一点打，陆厌三岁几乎练到吐血，幸而他还有些天赋，总算能勉强达到花云岚变态的高要求。
陆厌在六岁之前一直被关在家里，他的世界就只有花云岚和钢琴，幼儿园教的知识，他都是在家里学的。
陆厌还以为，自己会永远被花云岚困在家里，直到他能成为一名优秀的钢琴家。惊喜来得太过突然，陆厌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他十分笨拙地说道：“为，为什么？”
花云岚一脸温柔地看着他，“傻孩子，你爸爸不仅是一名优秀的钢琴家，他在学校的表现也非常优秀，不仅学习成绩优异，还年年都是班干部。你千万不能让妈妈失望，知道吗！”
失望这个词就像是某种开关，只要一按下，陆厌的世界就会彻底失去颜色。一旦陆厌在学校的表现不如陆妄尘，他将会遭受何等残酷的对待，结果不言而喻。陆厌彻底失去了对学校的向往……
学校将会成为他的第二个地狱。
事情本该如此的。
可是，在晦暗的校园里，陆厌遇到了汪星燃。
陆厌是班上最安静的孩子，汪星燃就是另一个极端，他是班上最大的问题儿童，他闹腾起来非常厉害，总是能以出其不意的方式惹祸，老师和家长都被他搞得心力交瘁。
汪星燃是班上最有人气的孩子王，陆厌的眼神总是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的身影，然而陆厌非常孤僻，一整天下来说的话，就只有“老师好”、“老师再见”和课堂上要求的朗读和回答问题。
陆厌和其他同学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哪里有勇气去接近人群中心的汪星燃？
陆厌和汪星燃，就像是两条永远不会相交的平行线。
他们的相识，陆厌愿称之为奇迹。
那天，陆厌在钢琴的练习上表现得不太好，被花云岚惩罚不许吃晚饭，早饭也不许他吃。他饿得头晕眼花，走到教室门口，眼前一黑，整个人往后仰倒。
陆厌有过无数次摔倒的经验，在倒下的时候，他就已经本能地做好保护脑袋和双手的准备，闭上双眼等待疼痛的降临，然而等了片刻，疼痛感都没有袭来。
陆厌悄咪咪地睁开一边眼睛，他没有摔倒，是汪星燃扶住了他。
汪星燃等到陆厌站稳之后，才小心地松开手，他看着一脸呆萌的陆厌，眨眨眼睛，朝气蓬勃的声音响起，“咦，我们是同班同学吗？”
陆厌激动得不行，可是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囫囵点点头。本来表现得就不够争气，结果他饿了一晚加一早上的肚子还咕噜噜地叫起来，羞得陆厌脸都涨红了。
“你没吃早餐吗？”汪星燃把手里热腾腾的包子豆浆往陆厌手里一塞，“给，我请你吃！”
包子和豆浆的温度其实并不算高，但陆厌饿得太久了，手指冷得就像冰块一样，包子豆浆握在手心，就和刚刚烧开的滚水兜头浇在手上，烫得陆厌双手剧痛，可是陆厌根本舍不得松开手。
汪星燃的善意太温暖，陆厌不由鼓起生平最大的勇气，有些结巴地开口，“你，你的早餐，给我吃了，那你，吃什么？”
“没关系，我身体特别好，少吃一顿也没关系。”汪星燃嘿嘿笑了两声，“不过我确实要因为你挨饿了，你是不是得补偿我！”
陆厌顿时紧张起来，“你要什么补偿……我，我什么都没有的……”
“放心，你一定做得到的。”汪星燃信誓旦旦地说道，“我想要你和我做朋友！”
那根本不是补偿，我也想和你做朋友！陆厌在心里疯狂呐喊，但是说出口的话却非常不自信，“你有那么多朋友，为什么还要和我做朋友……”
“因为他们都没有你好看啊，你长得超好看的！”汪星燃双眼亮晶晶。
陆厌很少去看镜子，因为他害怕从镜子里看到自己那张和花云岚相似的脸，当汪星燃夸奖他长得好看时，他条件反射地想要把这张会让他产生恐惧的脸藏起来，可是，这是他唯一能吸引汪星燃注意的资本了。
陆厌微微抿唇，露出一个腼腆的微笑，“谢谢你。”
汪星燃惊呼出声，“哇——你还有一个酒窝，真的超级超级好看！”
陆厌根本不喜欢自己的长相，可是看到汪星燃那么高兴，他好像也能喜欢上自己的长相了。
两人面对面一阵傻笑，汪星燃才拍拍脑袋，“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我叫汪星燃，狗狗汪汪叫的汪，星星的星，燃烧的燃。你叫什么名字？”
陆厌心口一紧，好半晌才喏喏开口，声音低若蚊蝇，“陆厌。”
汪星燃的听力很好，陆厌说得再小声他也能听见，“陆燕，陆艳？听起来有点像女孩子的名字诶。”
“是……讨厌的厌。”陆厌自卑地垂下脑袋。
“陆厌！”汪星燃惊叹，“天呐，你的名字好酷啊，比我的名字酷一百倍！我好喜欢你的名字哦！”
“陆厌——”
“陆厌——”
“陆厌——”
陆厌笑着回应汪星燃的呼唤，“嗯！”
汪星燃每多喊一次他的名字，陆厌就觉得自己的心脏狠狠地揪紧一下，这个由恶意灌注而成的名字，他也可以喜欢吗？
汪星燃就像是霸道不讲理的狂风，呼啸着闯入陆厌灰败的世界。风拂过的每一寸地方，都染上了属于汪星燃的鲜活的颜色。
在第一个副本里，汪星燃曾经问过陆厌，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
陆厌回答说：一见钟情。
这个回答或许是有些水分的，因为六岁的陆厌，还并不知道爱情为何物，但他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明确的概念，汪星燃对他非常重要。
汪星燃的出现给陆厌的世界涂抹上瑰丽的色彩，却没能改变他的困境。
当花云岚得知陆妄尘和他妻子的孩子出生，她又发疯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