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第七十一章
◎咸鱼贵妃的炮灰女暗卫(八)◎
“陛下,”十九出现在门口。
轩辕清不耐地问:“什么事?”
“国师来了。”
轩辕清一愣,随即冷笑道:“来得还挺快,你跟他说朕不在。”
十九侧耳听了听,“已经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了守卫的叫喊。
“国师大人,此乃陛下寝殿,你怎可乱闯?”
轩辕清眉目一沉,看了沈初茉一眼,匆忙走出了暗室。
他当然知道沈初茉说的不是实话,可就算继续追根究底又能怎样,能令她变成这副模样的,除了身后那位陛下再没有别人了。
“呵,朕倒想看看,国师要怎么让朕明白这个道理。”
李淳玉盯着他,向来没什么情绪的浅褐色眸子情绪暗沉,冷冷道:“她呢?”
轩辕清莫名听懂了这句话,不过他不以为然,“朕生来就注定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岂能与凡夫俗子相提并论?”
沈初茉忍不住对他笑了笑,即使脸上那道狰狞的伤口还在流血,她的笑容也依然明媚动人。
轩辕清冷笑了一声:“国师可真是越来越不把朕放在眼里了,连朕的寝殿也敢闯。真以为你是国师,朕就拿你没办法了吗?”
两个高大的男人无声对峙,周遭似乎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
“不干你的事!给我闭嘴!”他咆哮。
李淳玉眯了眯眼,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陛下,您真的是当了太久的陛下了。”
他倒想知道,他们两个人对上,李淳玉到底能把他怎么样。
“十七!”他心乱如麻地道:“你不是说你要做朕手中的刀吗?朕成全你,朕封你为威远左将军。”
“朕可以把她送给你,也可以把她要回来。”许久,轩辕清咬牙道。
轩辕清忽然慌了,因为他忽然意识到那个笑容的含义——她是愿意跟他走的。
轩辕清也看了过去,“十七,你怎么……”
好像他不是天命所归的天子,只是一个不足为惧的普通人。
“陛下私自将臣的人带走,如何能怪臣擅闯寝殿?”
“国师大人……”
沈初茉偏了偏头,有些不自在地躲避他的目光。
“陛下才是忘了,人已经被你送给臣了。”
李淳玉的话,瞬间戳中了他的痛楚。
他总是这样高高在上漠视一切,好像他这个皇帝,在他眼里也不过如此。
“无事,只是不小心伤着了……”
“脸怎么了?”李淳玉伸出手,想碰又不敢碰地停留在了半空,眼里几不可查地划过了一丝疼惜。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整个天下都是朕的,国师哪里来的资格与朕抢?”
“什么你的人,国师怕不是忘了,十七是朕的暗卫。朕就算把她召来,又与国师何干呢?”
“没什么意思,只是想提醒陛下,人在做天在看,千万别以为什么都是不可逆的。”
李淳玉越是这样,他的好胜心就越是旺盛。
听到这话,轩辕清嘴角的笑容收了起来。
轩辕清捏紧了拳,喝道:“放肆!李淳玉,你眼里还有没有朕!”
沈初茉忍不住和他对视了一眼,她能听懂他语气里的破釜沉舟,好像只要她开口,哪怕豁出一切他也会带她离开。
李淳玉眼神深了几许,语气坚定地道:“本座带你走。”
李淳玉转过头,瞳孔猛地一缩。
“何必呢,陛下,”李淳玉似是有些怜悯,“强留一个心里没有你的人,有什么意义?难道身为九五之尊,你的手段就只有靠权势压人?”
“哦?陛下这么相信命运,可知自己的命运究竟是什么样的?”
轩辕清死死地盯着他,“你什么意思?!”
李淳玉就站在殿内,旁边是围了一圈的守卫,手里虽然拿着武器,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轩辕清死死地捏着拳头,他是一个掌控欲极强的人,李淳玉总让他有种感觉,他抓不住自己的权势地位。
李淳玉不答,还是执着地看着沈初茉。
话未说完,李淳玉就越过他快步走了过去。
“她是谁?”轩辕清一脸玩味,故意装听不懂。
李淳玉手指蜷了一下,缓缓收回手。
李淳玉一怔,转过身看着他。
轩辕清说出这话,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心里稳了下来:“只要你愿意,朕现在就可以下旨。”
李淳玉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回过头又紧紧地盯住了沈初茉。
沈初茉半垂着头,沉默的样子令他有点心慌。
“十七……”李淳玉定了定神,“有些话本座本想等你醒来后就跟你说,现在这个时间虽然有些不凑巧,但本座……我还是要告诉你,我可以保护你,你要信我。”
沈初茉抬起头,望进了那对浅褐色的瞳仁里,那里已不再是一片虚无,多了一个模糊的倒影。
从穿越异世开始,只有这一个灵魂,永远地陪伴在她身边,叫沈初茉始终记着自己是谁。
还记得第一世相识的时候,他只是一个养尊处优、不懂人情世故、缺乏生活常识的大少爷,什么都喜欢让她帮忙,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被她照顾。
可不知从何时开始,原来一直依赖着她的那人,好像渐渐开始成长了,现在反过来试图想要保护她。
沈初茉知道他说的话是认真的,她哪里可能不信任他,可……
她缓缓跪下,终是道:“属下谢陛下恩典,愿为陛下效劳。”
可躲在他背后,让他去承受风暴,那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轩辕清脸上露出扳回一城的笑容,两日来第一次感到了舒心。
他暂且得不到十七不要紧,李淳玉也别想得到。
十七领了官职,就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了,这样她还如何能嫁给李淳玉?
先断了他们成婚的可能,至于往后,他还有的是时间,慢慢收服十七的心——这就是轩辕清的计策。
李淳玉像是得到了宣判,静立不语,神色难辨。
沈初茉有了官职,自热就有了新的去处,于是顺理成章地从天枢阁搬了出来。
她脸上的伤经过包扎上药之后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不过伤口割得很深,太医看过断定以后会留疤。
不过沈初茉不是很在乎。
皮囊对现在的她而言,是最无用的东西。
她如愿地去了军营,从威远左将军这个职位做起。
这个职位不算很高,但也不算特别低,跟普通入伍之后从基层小兵做起的人相比,她这属于是空降。
军营里的兵流子都是简单粗暴的个性,他们不屑于官场那虚与委蛇的一套,一贯都是谁的拳头硬那就谁说了算。
沈初茉不但是个女子,还是脸上有疤的女子,即使知道她曾是天子暗卫,应该颇受宠信才会被踢入军营,但不服她的人还是很多。
明里暗里嚼舌根的、挤兑的、穿小鞋的,沈初茉刚去军营的那段时间,称得上是举步维艰。
但她十分兢兢业业,训练跟普通士兵一起,最早到、最晚走,伙食也是一起吃,从不利用职权搞特殊。
男兵们的训练强度,她也能跟着撑得下来,从不缺勤一天。
别人在她面前挑衅,她一般不会跟他们一般见识。就算被羞辱了外貌,也还是沉着稳重地做自己的事。
但是到比武打斗的环节,她又出手比谁都狠,完全不顾及自己女子的身份,在泥坑里、沙堆里、比武台上、校场上,跟一帮男人厮打得昏天暗地,往往都拼着一口气站到最后。
说起兵法战术,她也是头头是道、言之有物,比一帮目不识丁的大老爷们不知道强了多少。
渐渐的,军营里的将士们就对她折服了。再也不取笑她的容貌,也不小看她的本事,更不会对她讲解的兵书不屑一顾。
还是那句话,在军营里就看谁的拳头更硬。
沈初茉从来就不担心自己融入不了军队,她甚至觉得,自己生来就是属于军营的。军营的日子虽然枯燥艰苦,但是却让她有种回到了家的归属感。
老实说,她情愿待在这里跟一百个将士对打,也不愿回后宫面对那令人窒息的修罗场。
她在努力融入军营中时,李淳玉经常会差人给她送东西。
一般都是些衣服、食物、伤药等用得着的必需品,偶尔也会有一些其它的东西,例如新得的珍贵水果、特意打造的暗器、一些孤本的兵书之类。
反正几乎是想得到的、李淳玉有的,他都不忘给沈初茉送来。
沈初茉几乎天天都要“收快递”,营里的兵们都看麻了。
但是李淳玉一次也没有出现过……也没有给她留下过只言片语。
他好像打定主意不再出现在她的生活中了,频繁送东西的举动反而叫人摸不清他的意思。
沈初茉猜测他应该是在生气的,或许那一次她答应了轩辕清做他手中的刀,却没有跟他走,他心中耿耿于怀。
所以才会见也不见她,连话都不想跟她说。
其实她有很多的话想跟他说,想好好安抚他一下,可惜自从入了军营就一直没机会见他。
好在之后两人还在宫里碰了面,李淳玉走得飞快,像是在躲避瘟疫一样。
沈初茉没办法,只能厚着脸皮拉住他的袖子,把人拦了下来。
“国师大人,你是在生我的气吗?”
“放手,”李淳玉嗓音冷得像冰,“本座与你不熟,不要拉拉扯扯。”
沈初茉快气笑了,听话地松了手,但站着没动。
“国师大人说这种赌气的话,不觉得幼稚么?”
李淳玉反过身,横了她一眼。
“本座何时与你赌气了?”
见到他这样子,沈初茉反倒不怕,她走进了两步,抬头用一双水润的眸子望着他:“既然没有,那就理我一理,好不好?”
“……”李淳玉望着,忽然就败下了阵。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低低地道:“没有生你的气。”
不是不气,是不舍得气。
看到沈初茉原本瘦削的脸变得更加尖了,人也晒黑了不少,腰身更是不盈一握,想也知道她这段日子受了多少苦。
他怜惜她都来不及呢,哪里还舍得与她置气。
“真的吗?你真的没有生我的气?其实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不想让你为我冒险。”沈初茉轻声道。
其实她不说,他也能明白她的意思。
她始终是与旁的女子不同,叫她拖累他,她是万万不会同意的。
李淳玉静了一会儿,抬起手,终是缓缓地触到了沈初茉脸上的那道疤。
“还疼吗?”
沈初茉露出了一个笑,开心于他的关心,“早就不疼了,你会嫌弃这道疤吗?”
李淳玉没说话,手指在那粗糙的疤面上摩挲了一下。
他的确是嫌弃的,嫌这道疤碍眼,恨不得为她搜寻天底下最名贵的药,将这道疤去掉,还她一个光洁如新的脸庞。
可当这道疤成为了她的一部分,她问他嫌弃吗,他怎会因此就嫌弃于她?
他说不出“你在我心里怎样都是好看的”这种话,只能道:“要不我也划一道陪你一起?”
沈初茉哭笑不得,这算什么,情侣疤吗?
“别了,你的脸那么好看,我还想留着看一辈子呢。”沈初茉这不经大脑思考的一番话,让李淳玉手指僵了一僵。
奇怪的气氛让两人忽然反应过来,他们之间还没有任何的承诺,连确定彼此的关系都没来得及。
沈初茉烧红了脸,李淳玉则轻咳了一声。
“那日,我听陛下说……你请旨让他为我们赐婚?”沈初茉硬着头皮开口道。
这个消息对她来说属实太过震惊,她很想知道李淳玉心里是怎么想的。
李淳玉看着别处,身形有些僵硬。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没有事先与你商量,便独自做下这个决定,我很抱歉。我只是想保住你。”
不知何时起,他开始在她面前自称“我”。
“你对陛下说,我是你的命定之人,这是真的么?”沈初茉问。
李淳玉微微垂首,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实话道:“是真的,这是我师傅一早替我算出来的缘分。他说,我跟卦象上这名女子有十世情缘。所以,我很早以前,就知道生命中会有你的存在了。”
「我很早以前,就知道生命中会有你的存在了……」
这话让沈初茉的心微微一动,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心跳加速。
好像李淳玉一直等着她,等了很久了。
“那……你是因为你师傅的话,才会对我这么特殊吗?”沈初茉抬起眼帘,定定地望着他。
李淳玉心间不知为何烫了起来,“自然不是。”
他是何种人,怎么会因为一句预言就对谁另眼相待。
只是缘分使然,让他们倆相遇、相伴,真的和对方有了接触之后,他才知道把一个人收进心里是什么样的感觉。
“是你先走向了我,我才会选择你。”
李淳玉不是会因为一句预言就对谁另眼相待,也不是会因为一句预言就对谁心生抗拒的人。
他认为,求旨赐婚,是他自己的选择。
是他自己要喜欢沈初茉的,而不是上天注定,也不是因为谁的预言在先。
“那我明白了。”沈初茉眼神软了下来,融融地道:“我希望你也记得,我的选择永远都只会是你。”
枝叶晃动,疏影横斜,花瓣在水面上轻轻地打着转。是风动,也是心动。
远处,一棵香樟树下,望着这一幕的女子狠狠地绞紧了手帕。
*
静妃是这宫里性格最孤僻的一名妃子,她总是板着一张脸,活像是人人都欠了她的钱。
虽有一张花容月貌,却始终让人喜欢不起来。
好在她也不喜欢这宫里的人,连多看几眼说几句话都不情愿。
即便是对着九五之尊,她也是冷着一张脸,一个字都不愿多说。
轩辕清知道,她心里有别人,不愿意嫁给他,所以才会这样日日都拉着脸。
他娶她本也是为了稳固朝堂,至于她要喜欢谁,他懒得去管。
她这日本是出宫散心,没想到会意外瞥见一抹雪白的衣袍。
她双眼一亮,死水般的面上竟绽放出一丝光芒,激动地拎着裙子小跑上前。
可没走几步,她就看到,原来对面还有一人。
一男一女,男的长身玉立,雪袍宽带,女的亭亭如植,黑衣红绸,只看他们的侧面,倒是极为登对。
男子的手轻轻地落在了女子的面庞上,望进了她深情的眼里。
这幅美好的画卷,让静妃心里骤然绷紧。
有什么支撑着她的信念,仿佛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她心中苦涩,泪凝于睫。
原来……那样的人,身边也会有别的女子出现。
他也会像个凡人一样,被情网所缚,用那双清冷如雪的眼睛深情地望着一个人。
他喜欢的人,脸上甚至有一道可怖的伤疤,可他一点也不见嫌弃,反而怜惜地用指尖轻触。
静妃早已麻木的内心,又是一阵恨又是一阵怨,但到最后全部消弭于无形,只剩下了疲惫和绝望。
她早就知道此生与他没有可能的不是吗?如今又为何会这样的痛呢?
与李淳玉把话说开了之后,沈初茉心里安定了许多。
虽然他们一个在军营里,一个在宫里,平时各忙各的很难有相处的时候,但知道了对方的心意,对以后的日子就总是满怀希望的。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轩辕清好像还是没有放弃她。
只不过与之前的肆意妄为有所不同,现在的他对她的态度客气有礼了许多。
“十七,你看看这盘杏仁酪,这是朕特意命人为你做的,还冰镇过,你尝尝喜不喜欢。”
“这是岭南今年送来的荔枝,一路快马加鞭送到京城,味道还很是新鲜。你若是喜欢,朕命人送一整颗荔枝树去你住所,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分给同僚也行。”
“你在军营待得可好,有没有不长眼的人欺负你?尽管告诉朕,朕替你做主。”
雅妃领着一干宫妃经过这处凉亭时,看到的就是轩辕清这幅舔狗的模样。
“哎呀!”雅妃惊呼一声,做作地跪下道:“陛下恕罪,臣妾只是被那人的容貌吓了一跳,不是故意要惊扰陛下的。”
雅妃,也就是戎国献上的绝色妖姬——朵雅。
面对她这番浮夸的表演,静妃、雪妃、林婕妤都保持了沉默。
轩辕清的脸色也狠狠地沉了下来。
沈初茉看了朵雅一眼,身穿周国服饰的她仍然艳光四射,但学周国人绵里藏针的说话方式却是不伦不类。
戎国把她送来,大概是想再出一个宸妃。
只可惜,轩辕清不是先帝,雅妃也不是宸妃。
所以戎国的如意算盘,注定要落空了。
“既然爱妃这么经不住吓,朕看不如在爱妃的脸上也划伤几刀,这样爱妃对着自己的脸日日看,就不会觉得可怕了。”
雅妃一怔,抬头惊望向轩辕清,见他神色冰冷不似在开玩笑,她这才浑身冒了冷汗。
“陛、陛下……”
雅妃向来以自身容貌为荣,看不起容貌有损的沈初茉。她以为自己受宠,便有些不知分寸,哪里知道轩辕清竟能狠得下心对她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动手。
静妃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暗骂蠢货。
雪妃则是瞧好戏,作壁上观。
只有林婕妤咬咬唇,不忍地看了雅妃一眼,跪下替她求情道:“陛下,雅妃她虽言行无状,但罪不至此,还请陛下饶了她这一次。”
雅妃心直口快,在宫里也不全是拉人仇恨,至少她对林婉婉还是挺不错的。
林婉婉没有那么狠的心肠,不想雅妃只是因为一句话就被毁了,她知道轩辕清是真的做得出来。
还有另一个原因……她看着雅妃这样,莫名生出了兔死狐悲的心寒。
雅妃得宠过吗?她长得这么漂亮,自然也是得宠过的。
可是轩辕清还是说划她的脸就划她的脸,这一切都是为了护他现在的心肝宝贝。
天子的宠爱如此短暂,比太阳底下的雪消失得还要更快。
林婉婉曾经也有过短暂的错觉,以为自己对于轩辕清来说是特别的。
现在她犹如当头棒喝,猛地就从这种虚假的繁荣里清醒了过来。
期盼什么都不要期盼拥有天子的爱,否则只会沦落成下一个后宫的炮灰。
三人中就只有林婉婉真心想要替雅妃求情,轩辕清不免多看了她一眼。
但他开口的话却毫不留情:“朕意已决,若有求情者,一并处置。”
“陛下。”
林婉婉还来不及心凉,沈初茉就跟着跪下了。
“请饶恕雅妃这一次。”
几名宫妃俱是一愣,各色目光汇聚到她脸上。
雅妃被吓得有些涣散的目光中,透露出了些许感动。
轩辕清有些头疼,“她对你不敬,你还帮她?”
“林婕妤说得对,雅妃罪不至死。”
沈初茉不至于因为别人骂了她一句就想要对方去死,那未免有点丧心病狂了。
虽然下令的是轩辕清,但轩辕清是为了她。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沈初茉做不来这种自欺欺人的事。
“给她一个教训就够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轩辕清听到这话,不知为何心情和缓了许多。
他向来说一不二,但是忽然却喜欢上了沈初茉做他的主。
“好,那就依爱卿所言。”
林婉婉愣了愣,怔怔抬头,看到轩辕清眼中的宠溺和纵容,她有些回不过神来。
轩辕清真的愿意听一个人的话改变主意,这是她没有想到的。
也许……十七姐姐在他心目中真的是不一样的。
林婉婉咬了咬唇,是的,他们认识了这么多年,十七姐姐的脸都毁容了,也没见他的热情冷却,很显然是真爱无疑了。
林婉婉心中苦笑,到底还是她异想天开了啊……
雪妃心中冷嗤,对沈初茉这种仁慈的做法十分看不上。
静妃则定定地看着她,撇去她脸上那道丑陋的疤,只看她的风骨,她似乎就有些理解,为什么那个人会喜欢她了。
*
“十七姐姐……”
沈初茉转过头,看着怯怯叫住她的林婉婉,站定问:“怎么了?”
“十七姐姐,你的脸是怎么回事?”林婉婉小心翼翼中带着点可惜的问。
沈初茉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疤,笑着道:“这个啊,我自己划的。”
林婉婉吃了一惊,“什、什么……你、自己……你你……”
“你为什么要这样?”
沈初茉不知该如何解释,“总之,你只要知道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不用为我遗憾。”
林婉婉似是明白了什么,“十七姐姐,你是不是不愿为妃所以才……”
沈初茉没说话,承认不愿做皇帝的妃子是大不敬,不过林婉婉已经明白了。
她眸光黯淡了一瞬,“若我当初也有这样的魄力……”
她很快摆脱了情绪,没有再继续深想,“十七姐姐,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陛下对你这样好,你为什么不愿意做他的妃子?”
沈初茉沉默了一会儿,反问:“若是一个男人对你很好,但却要你跟许多的女人一起分享他,你愿意吗?”
这下换林婉婉沉默了。
若当初有得选,她必是不愿的。
再深刻的爱情,也没有自由和尊重重要。
只是在后宫待久了,眼里只见得到这一个男人,看着旁人都围着他打转,慢慢的就错以为他的青睐很值钱了。
她深深叹了口气,“好吧,我明白了。”
沈初茉可没有想到,自己的蝴蝶效应会断了男女主的感情线。
她无意卷进后宫璍的倾轧当中,只是轩辕清不按剧情走,放着林婉婉不搭理非要在她身上下功夫。
近来她看得更明白了一点,后宫中,容妃深爱陛下却跋扈张扬嫉妒心强,贤妃假岁月静好实则欲壑难填,林婕妤假草包真咸鱼,赵才人假白莲真小人。
静妃心不在此厌恶陛下,雪妃不争不抢只是人设。后宫中人人都拿一副面具面对着轩辕清,却不知他实则什么都清楚。
或许拥有这样的技能,对一个从小在深宫中长大的皇子并不是什么好事。
沈初茉甚至能够理解,为什么轩辕清有的时候那么古怪偏激。
在原世界中,他会爱上林婉婉不难理解,她只是不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让他如此的念念不忘。
她想早一点脱离这后宫争斗的修罗场,只是无奈战事未起,她只能暂时等待。
一年后,戎国忽然传来消息,左翼夺取了右翼政权。戎国内部势力大洗牌,现在朝政由太妃耶律兰把持着。
说到这个耶律兰,也是个传奇人物。
她是戎国先帝的白月光,只是年轻的时候远嫁他乡。后来丈夫意外病逝,她便被戎国先帝接回了戎国。
彼时虽已芳华不在,但仍是受尽恩宠,成了戎国赫赫有名的宠妃。
后来先帝逝世,太子继位,想要打压这名宠妃,但却没料到耶律兰早已在朝中暗自培植了自己的势力,就算先帝已经不在,他也奈何不了她。
左翼和右翼明争暗斗这么多年,没想到还是被左翼夺取了政权。
现在的周国大臣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沈初茉却很清楚,这位太妃可是个主战派。
戎国总是觊觎周国的富庶,从几百年前就开始时不时地挑起一些争端。
这么多年来,永远都是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和谈,永远都是狗改不了吃屎。
到了这位太妃这里,她可能太想要扬名立万,干成戎国历来君王都没有干成的事,所以一把持朝政,就宣布对周国出兵。
打仗这事,周国是有些害怕的。
戎国好战,族人身材高大,擅养马,马和人都膘肥体壮,骑兵简直就是人形坦克。
到他们的主场与他们硬碰硬,周国还真没什么信心觉得百分百能胜。就算能胜,估计也是元气大伤。
要不是这样,周国也不会这么多年一直容忍戎国蹦跶了。
轩辕清对戎国开战一事早有准备,他点了一干武将前往战场,其中就包括沈初茉。
这一年,她已经从威远左将军做到了镇国左将军。这里面有轩辕清的偏爱,也有她自身政绩的原因。
沈初茉早就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临行前特意去见了李淳玉。
“现在是三月,这场仗估计最少都要打个半年,等我回来的时候,已经入夏了。等我得胜归来,我们就一起去看花灯。”沈初茉笑着承诺道。
与她的神采奕奕相比,李淳玉却显得很是沉默。
“然后呢?你得胜之后,可能嫁与我?”
沈初茉脸上的笑容一僵,嘟囔道:“不是说好了不提这个的吗?”
是啊,李淳玉也讨厌自己这样。明明知道争不出个结果,还总是提来破坏气氛。
但是他就是越来越无法满足了,他跟沈初茉明明心意相通,却相守无望,甚至一年到头能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可轩辕清呢,他贵为九五之尊,想见沈初茉就能随时召见。
李淳玉不是不知道,他贼心不死,趁着他不在的时候疯狂挖墙脚。
一个男人若是能容忍自己的女人身边一直有一个觊觎她的男人存在,那就证明他根本不在乎那个女人。
李淳玉如何不在乎沈初茉?
听到她马上要上战场,他这颗心瞬间就不对了。
战场上刀剑无眼,距京城千里,他鞭长莫及。是以他现在不知道抽哪门子的风,对着沈初茉发脾气。
李淳玉叹道:“难道你真的准备,就这样一辈子跟我做个普通同僚?”
沈初茉沉默着,偷偷拿眼觑他。
来到这个世界,她越发意识到了自己的渺小。她并不是万能的,连和爱人相守都想不出一个解决之策。
轩辕清那边就不用说了,原本和女主角有的感情戏看起来是彻底断了。一年了,他竟然还没有失去对她的兴趣,这让沈初茉很是绝望。
“等我得胜归来,我会向陛下请赏的。”沈初茉干巴巴地道。
李淳玉淡淡一笑,却不以为然。
她向轩辕清要什么赏都有可能,唯独赐婚这件事不可能。
他把自己关起来测了一夜,得知沈初茉这次上战场凶多吉少,出来时眼下都挂上了青黑。
他马不停蹄地进了轩辕清的寝宫,向他请求随军。
轩辕清当然不想放他走,那不是给了他和沈初茉相处的机会?
可是李淳玉却道周国此次的运势不容乐观,沈初茉这一去很可能有去无回。他身为国师,当为周国效一份力,占卜推演及时规避祸端还是可以的。
这一说,轩辕清也坐不住了。
他不想让轩辕清和沈初茉一起上战场,又放心不下和戎国对战的局势,思来想去,决定要御驾亲征。
国师和皇帝都要上战场,满朝文武都惊了!
这万一一个弄不好磕着碰着这两位尊贵的大佛,那周国的江山社稷可如何是好哦?
百官们恳请皇帝三思,轩辕清很是不在乎地道:“要朕不去也行啊,除非国师不去。”
百官:??
国师?这关国师什么事?
百官们不知道,百官们只好连李淳玉一起劝。
然而不管他们怎么劝,李淳玉都好像没听到。轩辕清还会迫不得已听听他的话,但李淳玉是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他们的意见。
百官们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于是沈初茉好好的一人行,最后变成了修罗场的三人行。
行军途中,轩辕清又是百般示好,包括但不限于拉她一起坐龙撵、给她单独开小灶、挨着她的营帐睡,还时不时把她叫过去,美其名曰共商此次应对戎国的战术。
他平时就很积极主动,现在知道李淳玉也在,就更是想方设法地和沈初茉套近乎,让李淳玉受刺激。
李淳玉呢,他看起来不动声色,实则一笔一笔都给轩辕清记着。
轩辕清不是故意刺激他么,他也不做什么,就是偷摸跟沈初茉牵手、拥抱、接吻时,总会“不经意”地让他撞见。
杀人诛心——
轩辕清撞见过几次,气得都快呕出血来,偏偏还不能发作。
他知道沈初茉想要平等和自尊,所以他不能干涉她的私事以免引起她的厌恶。
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这么想要一个人,付出了太多的心力,没有办法轻易就说放弃。
所以即使是这样的奇耻大辱,他也只能忍!
沈初茉是有察觉到他们之间的眉眼官司的,轩辕清就算了,没想到李淳玉也这么小心眼。
他现在倒是越来越接地气了,好像神仙被拖下了凡,染上了七情六欲一般。
沈初茉已经麻了。
本以为开战之后自己就能脱离京城呼吸一下自由的空气,谁知道,过得比之前在宫里还不如。
至少之前在宫里,这两人凑不到一堆,没有这么丧心病狂。
轩辕清还好,在恪守礼节的前提下,他并不会让沈初茉觉得太难应付。
反倒是李淳玉越来越胆大,趁夜就敢潜进她的营帐,天亮之前才出来。
被轩辕清发现后,他和煦地把沈初茉叫过去,给她配备了几名守卫,美其名曰保护她的安全。
然后,她的营帐就被守得如铁桶一样。连隔壁元帅的阵仗都没有她大。
沈初茉躺在床上,头疼得要死。
不明白为什么上了战场还没脱离宫里那一套。
不过,这样也好,让她睡个安稳觉。
沈初茉在轩辕清面前的受宠让营里的几名将军很不爽,他们认为沈初茉应该去后宫老实待着,而不是出来打什么仗。
轩辕清对她的态度,哪儿像是对一名下属啊。生怕她哪里磕着碰着,不让她出头,也不让她去前线,整日把她掬在身边。
托他的福,沈初茉在同僚之间声名狼藉。她不是不想出去证明自己,可轩辕清总也不愿放她冒险。
但,没有冒险就立不了功,立不了功她就永远只是一个镇国将军,还是在别人眼里掺着水分的那种。
她想,她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必须要想个法子,不让轩辕清再阻碍她上阵杀敌。
于是,在后面一场战役中,她直接跑去找敌方将领单挑了。
单挑这样的事在战场上很常见,一般都是主帅之间的相互搏斗,涉及到两军尊严的事,不管哪一边从来都是严肃以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