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第一百零七章

第一百零七章

下雪了。

出城后,往北方再走一截,就迎来了初雪。雪花和着冷风,不断飘落,令世界变得朦胧;有一瞬间,她还以为这是法术的效果,回头想去看施法的人,但视野之中,只有晨曦中那越来越远的城池。

对了……今天是立冬啊。九月廿五,也是他的生辰。

这个冬日的清晨,商挽琴抱着刀,继续前进。

北风吹得她长发飘扬,也吹得她裙摆飘扬;深青色的斗篷不断抖动着,渐渐积了一层薄雪。地面也积了雪,踩上去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留下一串很快就会被风雪掩埋的脚印。

她往山上走去。

不远处,一只松鼠在地上挖着什么,大概是找它之前藏好的食物。它专心致志,找得忘我,竟然没注意到她的到来。

商挽琴停下来,凝视着那只松鼠。

嗤——

石子划破空气的尖锐鸣叫。

她说:“没在意。”

怦——

他问:“死了?”

他扬眉道:“你不仅杀了乔逢雪,还将他的魂魄炼制成恶鬼,从此为自己所用?那可真是让我也……”

他又问:“那只食鬼鸟呢?”

砰——

商挽琴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没有说话,连表情都欠奉。

商挽琴抬了抬手。冰川一般的力量倏然而起,折射出淡彩色的光芒;它挡住了那枚石子。石子落地,变得粉碎。直到这时,那只松鼠才终于抬头,呆呆看了那石子碎片一眼,转头惊慌失措地逃走了。

他已经抬腿,却又想起什么,甩了甩半截被烧焦的袖子。一股旋风飞出,精准地扫去了岩石旁一块积雪。积雪散去后,下面竟露出一个脑袋。

李凭风笑容一滞,眼睛一眯:“他没死?!”

她转过头,平淡地扔下一句。

“骨牌呢?”李凭风问。

这是他的心跳。

她答:“没带。”

商挽琴看过去,见前方岩石边上,依靠着一道人影。那人长发松松束在脑后,耳发垂落肩头,衬得他面上血痂分外刺眼。他盯着她,满面阴郁,那身原本华丽庄重的礼服也破损不少,带着烧焦的痕迹。

李凭风满面笑容:“好啊,先是陷害师父,后是违背命令,现在连只鸟儿都带不过来,鬼羽,你的背叛之心是否太明显了一些?”

他惋惜地叹了口气,心情莫名平静下来。

“谁知道他死没死。”

她经过他身边,又往前走了一小截,停下来,回头看他。她散着长发,但还有一支金钗挽起她乌黑的发丝;那稍显凌乱的长发,配上她明丽却苍白的面容,显出一分凄清的艳色。这样一个凄艳的人,裹着一身青色的华丽衣裙,裙摆上沾血的蝴蝶在风里不住挣扎,让人想起生死之际含而不发的悲鸣,或者从生烧到死的火光,她看上去是如此、如此、如此地……他情不自禁上前一步,抬起手来。

然而,出乎他意料。在刹那之间,她的刀就已经出鞘。

短暂的呆愣过后,他禁不住神情扭曲,扭出一道惊喜万分的笑容。必定是因为过于惊喜,他的心脏才重重跳了两下。

那脑袋的眼睛紧紧闭着,五官都贴了一层薄薄的冰雪,宛如死尸的头颅。但下一刻,那双眼睛颤了颤,缓缓睁开,露出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眸。他动了动紫色的嘴唇,发出干哑的声音。

“好,好,好……”

商挽琴有点惊讶:“哎哟,是李恒,你把自己埋在雪里玩么?”

这句话根本什么也没回答,然而他心中某个隐秘的角落却被击中。像一只蝴蝶的翅膀拂过,或者一朵花迅速绽放又枯萎,总之,就是这种说不清道不明、有些讨厌又有些舒服的感受。

他抬手鼓掌,发自内心地喜悦道:“我还道你这辈子是废个彻底,万万没想到你有点出息,竟然自己找来了恶鬼,重新引入体内?看你气息圆融,与这恶鬼还十分得宜,难道说——”

一道阴恻恻的声音,穿透冬雪而来。

他显然心情恶劣之至,阴阳怪气个不停。

这是刀刃击中恶鬼的声音。

刀风不仅击退了恶鬼,也击破了他周身扭曲的风。他的脸颊上多了两道新鲜的血痕,但这无损于他骤然艳丽的笑容。

“在。”她说。

她歪了一下头,那个动作让他想起雏鸟,异常单纯天真。接着她笑起来,轻飘飘地说:“可我回来了啊,师父,带着骨牌回来了,你还要怎么样?”

“吞天大人。”他看向李凭风,又缓缓看向商挽琴,迟疑片刻,才说,“鬼羽。”

他放弃了再问,心想,是啊,总归回来了,总归带回了最重要的东西,其余种种,回去再说。

但这动作打破了她的平静。她表情一厉,手中刀刃再次出鞘一寸。可这样冷厉的神态,就没有方才那凄艳无声的美感了。

“谁知道,”她又说了一遍,漫不经心的语气,“捅了一刀,没仔细看。”

“连只松鼠都要救,怎么,去玉壶春待了两年,就真以为自己能改头换面了?”

积雪被扬起,冲向天空中飘落的雪花。雪模糊了天地,唯有一抹漆黑的刀光清纯如夜;它将模糊的风雪划出一道裂痕,而在那裂痕背后,是一双清凌凌的眼睛,如此明丽却也如此冰冷地看来。

李凭风显然一愣,表情彻底沉下。他身周空气忽然扭曲;从扭曲的空气里,仿佛爬出了什么无形的生物,闪电般击向商挽琴!

“真是长进了,不仅学会陷害师父,还学会目无师长了。”他轻柔的声音,与凌厉迅捷的攻势形成强烈对比。

“……接二连三坏我的事。”

按他所想,这个早就废了的徒儿必然受不住这一击,会被重重击倒、口吐鲜血;不会死,只是一个刚好够她长记性的程度罢了。

他摇头,说:“护卫不力。”

“噢。”商挽琴耸耸肩,“我该说一声抱歉。”

他再摇摇头,请示般地看了李凭风一眼,后者点点头,他才身体发力,从地里爬了出来。他只有头颈沾着雪,身体上都是泥土,甚至有爬来爬去的虫子。他身体一直在发抖,但表情十分平淡,只低头慢慢拍打着身体。

接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张面具。白底,黑色的笔墨画出一张狐狸的面容。这狐狸一点不可爱,只像妖怪传说里一样奸邪丑陋。这样一张狐狸脸,商挽琴并不陌生。

她恍然:“是你啊,狐狸脸。”

和她一起倒霉兮兮地被派去驻守金陵,成天蹲在地下室的兰因会成员,不就是这个狐狸脸吗。她还强迫他用五百两,和自己交换了一支珍珠发钗。

狐狸脸对她点点头,发出了不同于“李恒”的声音,说:“鬼羽。”

商挽琴问:“你叫什么?”

“我……”

“行了。”

李凭风突然出声,一脸心情很糟的模样。他抬腿踢了李恒一脚,又似笑非笑地对商挽琴说:“过来,走了。”

商挽琴紧了紧怀里的刀,一言不发地走过去。她不知道,她刚才脸上还有一点微微的笑,现在全然面无表情,目光也变得沉寂,和李恒有些相似。

李凭风心情更糟了。他瞪着这个逆徒,心里翻来覆去地想那些他熟悉的折磨人的法子,这些法子都曾带给他乐趣,可现在又都让他觉得无趣。他不知道为什么。

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心情很糟,而且看见她那身代表新娘的青色衣裙,他的心情就更糟了。他掏出匕首,很想冲着她那纤细的脖子划一道。

“师父?”她敏锐地看来,耳发被风吹拂,贴在她苍白的面容上。忽然地,她又有了那凄清的艳色,那是分明想要哭泣、却还坚持微笑的脆弱之感。

她就这么站在他身旁,带着这易碎的艳色,披着新娘的长裙,长发被风带过来,贴了几缕在他身上,就宛如……

他垂下眼,看了衣摆一眼。大周皇室,以玄色与深红为象征。那深深的红色,在冬雪中十分醒目。

当李凭风再次抬眼,已是满面笑容、满眼春风。

匕首在他指间转了一圈,指向他的掌心。接着他用力一划,一道深深伤痕出现,溅起深红的血液。没有翻出的血肉和白骨,在那伤口之中,涌动的只有鲜血和森森的鬼气。

血液溅出,在半空形成一道拱门。

李凭风率先迈步,走进门中。

接着,商挽琴和李恒跟上去,也消失在拱门中。

拱门消失,只留下地上几点血迹,那血迹渐渐被风雪掩盖,彻底了无痕迹。

两年没回黑风山,简直像一辈子那么长。

兰因会的老巢叫黑风山,是个一听就很土匪、很反派、很妖怪的地方,非常适合兰因会安家。黑风山实际是一片山脉,由连绵的山、河流、山谷,还有少许平原组成。很大,建筑不少,人也不少。

商挽琴穿过拱门,就踏在了黑风山的土地上。

她抱着刀,一言不发,不理会四周那些或窥探或恶意的视线。李凭风走在她身前半步,已经是吞天的打扮,脸上一张毫无美感的黑红色面具,在四周白惨惨的面具里显得鹤立鸡群,一看就让人瑟瑟发抖、退避三舍。

商挽琴跟着李凭风,而李恒又落后她一步。三个人里,只有她没戴面具。

戴不戴都差不多,这黑风山上,能贴着吞天这么近走路的,从来只有她一个。

到了黑风山后,李凭风也一直没说话。三个人沉默地行走,很快来到了山顶主殿。山门伫立,漫长宛如没有尽头的石阶向下延伸着,在阳光里白得刺眼。商挽琴走过山门时,想起曾经某一天,她坐在这里,跟着吞天学会了一道法术。

这里到处都是类似的回忆。

她瞥了一眼吞天的背影,收回目光,也收回思绪。

到了主殿后,吞天让他们在外面等候,自己进去和其他人说话。主殿里都是兰因会的高层,教主啊、占命师啊、各大护法啊,都经常在里面。不过商挽琴从不知道吞天的头衔是什么,那个男人好像没有头衔,但很受尊敬,也很受畏惧。

过了一会儿,主殿的门打开了。没人招呼他们进去,但这就是让他们进去的意思。

主殿里光线昏暗,两侧间隔地点着蜡烛,但那烛光摇摇晃晃、非常惨白,商挽琴总是怀疑,这些烛光根本不是拿来照明的,纯粹是兰因会拿来制造恐怖氛围的。

主殿内,一些黑衣人各自坐在位置上。他们的坐法很像寺庙,中央最高处的是教主,边上各站着一名教主护法。两侧各有两名黑衣人,都是不同名头的护法。占命师单独坐在西北角,是个戴红色面具的神叨叨的人。

最后就是吞天,他随便坐那儿,都看他心情,其他人不会管他。

“鬼羽,鬼青,这次任务情况,细细报来。”

商挽琴这才知道,李恒的代号是鬼青。其实都不能叫代号。在兰因会,这就是他们的真名。对他们来说,商挽琴、音音这样的名字才是虚假的,是为了任务编造的,是完成任务后就要随手扔掉的符号。

她心里笑了一下,用一种平淡无聊的口吻开始叙述。

她讲完了,又轮到鬼青讲。鬼青讲得比她还无聊,而且是那种你听得出来他特别认真,但是也真的特别无聊的叙述。听得让人想打瞌睡。商挽琴暗中观察,感觉西北方的占命师就有点打瞌睡,脑袋一点一点的,其他人就看不出来,但谁知道?指不定已经在面具后偷偷睡了一觉了。

她又在心里笑了一下,挺自得其乐的。她从前不会想这些,满脑子都是苦大仇深,可现在不会了。

听完之后,黑衣人们又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半天,最后坐好。教主清清嗓子,拿着手里的金杖重重一敲,喝道:“鬼羽,你没有确认乔逢雪的死亡,是失职!但念在你拿回骨牌,就算功过相抵,现在将骨牌交来,你便退下领罚罢!”

功过相抵,这个词通常意味着不赏也不罚,但在兰因会它有另一个含义,就是饶你不死,但你得滚去乖乖被折磨一顿,还要感恩戴德领导们留你一命。

商挽琴笑了。这个笑容她没放在心里,而是大大方方放在了脸上。

“我不交。”她笑眯眯地、亲切地说道,并且抽出了手里的刀,“有本事,就来抢咯?”

殿中沉寂了一刹那。这些人从没见过这么大大咧咧的反抗,一时愣住了。接着,就是各方大怒,有喝骂声,还有直接拍桌子动手的声音。

吞天本来坐在一旁打呵欠,这会儿也怔住,旋即却“哈”了一声,兴致勃勃地坐直了身体。

“——但是先说好。”

殿中女子伸出手,指尖挂着一块骨牌,笑容可掬:“我已经种下法术,如果我受了稍微重了那么一点点点的伤,骨牌也会开始碎裂哦。”

“我伤多少,它碎多少。假如我死了,它会怎么样呢?”

众人僵住。

“也别想囚禁我哦,如果我特别不快乐、心情特别低落,也不能保证骨牌会怎么样。”商挽琴揣回骨牌,煞有介事地打个响指,“怎么样,大人们,要试试吗?”

僵硬片刻后,人们倏然扭头,齐刷刷看向占命师。占命师惊醒过来,晃晃脑袋。他明明睡着了,却对刚才的事一清二楚,便拿出几枚铜钱撞进竹筒里,摇了几下,最后严肃道:“没错了,她说的是真的。”

殿内又是一片沉寂。面具遮掩了人们的脸,但能够想见,他们的表情一定非常精彩。

“哇——”

只有吞天感叹一声,兴高采烈地鼓起了掌:“不愧是我的好徒儿,原来还留了这么一场精彩的戏?是专门给为师排的吗?为师十分受用。”

其他人都没说话,只有那占命师动了。占命师本来都重新垂下脑袋,这会儿忽然抬头,一字一句道:“你想多了。”

吞天:……

他拿起手边茶杯,重重砸向占命师。占命师一缩脑袋,侧头看那茶杯摔碎在墙上,他也只呵呵几声,重新垂头,当无事发生。

商挽琴余光看见鬼青扭了扭头,不知道是不是在忍笑。

这时,教主哼了一声,掐出一道法决:“我看你是忘了还有子母蛊!”

子母蛊能够束缚中招者的行为,也能束缚他们的力量。哪怕种下法术,也不能阻挡子母蛊的控制。

烛光,忽然齐齐一晃。

殿里的空气寒冷起来。这座大殿常年封闭,总弥漫着一股陈腐的气味,现在冷风吹雪,竟带来一股多年不见的清新之气。

再看殿中。

青衣女子抱着刀,长发不断飘拂。她鬓角眉梢落了雪花,令微笑也疏淡起来,似一抹淡淡的月光。那神情与某人很像,殿中其余人尚不觉得,唯有吞天忽然捏紧了手。

雪白的、略微透明的晶体往四周延伸。说是晶体,却又柔软绵延,像流动的冰川。这力量以她为中心,蔓延得到处都是,甚至往上空攀爬,宛若无穷无尽。

一道冰雪凝结在她背后,牢牢贴住她,也包括蛊虫所在的穴位。

教主抬起手,手指变换出虚影,顷刻就将子母蛊的法决捏了数十遍。

女子露出一点痛苦之色。可是,她仍安然地站在原地,四周的冰雪也照旧蔓延。

“你……!”

教主豁然起身,手指不易察觉地抖了抖。

“鬼羽,你体内的恶鬼明明已经被你自己……现在,你的力量又从何而来?!”

商挽琴笑了,说:“你猜?”

边上,吞天瘫坐在椅子上,换了只腿交叉着,懒懒开口:“从乔逢雪那儿来的——好像啊,我也没去看。”

“乔逢雪……”

殿内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还有一阵轻微的疑惑。占命师再次醒来,晃晃装着铜钱的竹筒,确认了这番言论的真实性。

教主僵硬地站了片刻,忽然看向吞天,恼怒地吼:“你来之前,怎么没先用子母蛊试试你这好徒弟?!”

吞天愣了一下,不过这怔愣很短暂,只有他自己察觉了。他面上闪过了一丝真切的茫然和惊诧,仿佛自己也才恍然,自己竟然漏了这么好用的手段——之前想惩罚她没成,那个时候,怎么没想起来还有子母蛊呢?

但他将自己的迷茫和诧异牢牢锁住,只在面具背后泄露丝毫。

“我不想。”他声音笑眯眯地,还掏出匕首,“教主大人是想和我切磋切磋了?”

教主再僵硬片刻,缓缓坐下。

殿内的冰雪渐渐消融。

“……骨牌便姑且由鬼羽保管。”

大人物们矜持地抛出结论,似乎已经忘记了刚才的不自在。

“相应地,待到新年之际,坐忘谷开,鬼羽,你要去谷中取出最后一枚骨牌,召唤出通往九鼎的道路,你可能坐到?”

殿内的气氛有些微妙,似乎他们也没想好,假如她要回答“我不”,他们应该如何是好。

所幸,女子此时恭敬起来。她行了一礼,乖巧地说:“遵命。”

大人物们都松了一口气,说一句“退下吧”,也不再提惩罚的事。至于鬼青,他们更是没再看一眼,毕竟他从头到尾都不重要。

商挽琴再行一礼,转身时悄悄踢了一脚鬼青。后者默默爬起,默默跟着她走了。

最后,殿中旁人也都散了,只有一个打瞌睡的占命师,还有一个瘫在椅子上望天发呆的吞天。

忽然,吞天侧过头,喊占命师:“喂,老头儿。”

占命师的脑袋一点一点,像没听见。

吞天说:“你给我算算姻缘呗。”

占命师身体一僵,再猛地一晃,险些往前跌扑在地。接着他猛一抬头,用这一系列动作明明白白表现出了“难以置信”四个字。

吞天有点恼怒起来,猛然站起,大步往外走:“不算就不算!”

占命师看着他的背影,却是慢慢抬起手里的竹筒,开始摇晃。

哐啷、哐啷、哐啷……

吞天的脚步慢下来,很快彻底停下。他没有回头,没有转身,只站在一片惨白的烛光里,背影如幽夜。

占命师苍老沙哑的声音响起。

“求不得的。”

一息后,烛光猛地闪烁起来!狂风四起,将殿内数把高椅席卷起来,到处撞了个粉碎。

一片狼藉中,唯有占命师所在的西北角安然无恙。老人安然地注视着一切,摇摇头,叹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喽。”

说罢,垂下头颅,继续陷入那死亡一般的沉眠中。

良久,风平。

男人却仍久久伫立,仿佛在等一句转折的话语,却终究没有等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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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到圣父黑化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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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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