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第一百零三章

第一百零三章

二人的绯闻是和顾明衍父母畏罪潜逃的消息同时在网络中炸开的。

舆论是利剑,舆论也像毒舌,一勾一勾吐着红星子,徐轻早上开看新闻,和往常一样起锅煎蛋,下面条,然后加水,看到滋滋冒油的煎蛋被凉水冲成乳白,香气也随之溢出来。

吃早餐,和从前一样问好。

徐轻看见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晨光融融的,她伸手就能触到了。

胡茬硬硬的,摸起来就像仙人掌早期生出的刺。

“我给你刮吧。”她说。

“你会刮?”顾明衍抬眸睇来一眼,随后点头,“那你试试。”

“我这是第一次给男人刮胡子。”徐轻见他下颌处起了绵密的白色泡沫,踮脚去拿放在柜台上的电动剃须刀。

“新手用手动比较顺。”

“这样吗?”徐轻换着拿了个手动的,“怎,怎么做?”

“二人的关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展的呢?两年前小A去某县城下乡走访的时候吃了很多苦,别看顾律平时打官司不苟言笑的样子,其实还是个痴情种,一直对小A不离不弃,在她下乡期间可谓百般照料。人心是肉长的,于是小A总算被打动,同意了顾律的交往请求。

【顾明衍爸妈好像出事了,申城监察局连夜发的声明,你们没看吗?】

【我就不信他作为律师查不出自己爸妈当年干了什么事。】

“有,”顾明衍点头,“你上手的力道太轻。”

窗外的风凉飕飕的,网上各种言论铺天盖地,但是没有人可以来打扰他们在一处安居的温暖。

“施荔的亲弟弟——施诚。意外吧?说明我们小A还是挺能看明白道理的,明显对她来说顾律是个良配,而比他小~”

“……那还是你来吧。”徐轻把剃须刀递过去,只见自己剃过的地方仍然生出一点一点黑色的小刺,有的地方又有些发红,被他重新剃过就变得很光滑。

“也不行。”

编得好有意思哦,真真假假她都要看信了。

博主自称圈内人,或多或少知道一些消息。他是这么编的:

“我们顾律和小A是旧交,其实二人从大学时期就认识了,只不过当时小A一直有个暗恋的男生(这位男主身份也了不得,后面会提),但是由于诸多限制小A也同样爱而不得。

“这个有什么讲究吗?”

一个越扒越不对劲的小瓜。

竟然还有广告,徐轻饶有趣味地把进度条往下拉。

【你们到底有什么好八卦的我就不明白?徐轻这几年受到的非议还少吗?】某不知名观众x2。

“我的妈呀为什么这么多同款,告诉我这不是巧合。”

诸如此类种种,但不得不说二人的颜值非常搭,女方气质温润出尘,男方气质恣意散漫,站在一起的时候好像撒旦在向天使告白,几张图缝合到一起加上滤镜,怎么看怎么旷世虐恋cp感。

“早安。”徐轻踮脚亲吻落在下颌与脖颈的交界边。

“太轻也不行?”

“那么小A当时暗恋的男生是谁呢?——

【wc不会是“长生丸”吧,当年我爸妈还买过。】

办公室里气氛又逐渐骚动起来,大家七嘴八舌讨论两个完全不在同一世界,甚至很多人都不把他们看成同一次元的人闹出绯闻,怎么看怎么违和的同时……又莫名有点儿搭。

徐轻伸手捧了一下,几乎感觉不到这里会长出胡子。

但网友们渐渐也发现了不对劲,比如除了二人有同款平安扣之外,怎么还有同款卡通驱蚊贴,同款茶杯,甚至一些打卡背景都能轻松get到同款。徐轻其实不怎么发微博的,顾明衍是压根不看,但对于两个在各自领域有些知名度的人来说,他们会时不时出现在网上那些社会新闻的背景里。

徐轻:“……”

“我来吧。”顾明衍握住她的手。

【我不信,除非Arna亲口承认她结婚了。】某不知名观众说。

“直接刮就行。”

一个垃圾新闻跳出来,放在从前徐轻肯定下意识点右上角红叉,但今天新闻的主人公是自己,看见屏幕上自己那张被非主流广告拉宽n倍的脸,徐轻面无表情地点进去,好像在处理一件非常严肃的公示。

“哦。”反正不是疼就好,徐轻做了一次深呼吸,第二刀落下来更加轻了,那一点刀片上的利刃跟抵在她脖子上似的,说实在的,有点奇怪,又有点陌生。

“那要不看看我这版本——说前世今生可能性的,其实我们顾老板一直有个心愿没完成,那就是找到他做梦的时候看到的女孩,那天阳光正好,微风不燥,徐主持在屏幕中笑容温和甜美……”

徐轻出门上班,走进办公室的时候能感觉到那一阵窸窣的窃窃私语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几声语气不自然的“Arna姐好”,徐轻嗯声算是应了,给自己倒了杯开水,只喝了一小口,打开电脑准备工作。

应该是……直接刮就行吧,她握住剃须刀的手柄小心翼翼从他下颌拐角处偏移下去,男人稍微一动她就紧张:“怎么了怎么了?”

“巧了,我最近也处理了很多案子,正好给你提供素材。”

“我就知道!老大上大学的时候怎么会看上一个小屁孩呢?”珍妮松了一大口气,“还是我看的那个靠谱,老大顾律应该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吧?平安扣都有,好有仪式感啊!”

“没什么,有点痒。”顾明衍笑了笑。

“……你那个更不靠谱。”徐轻嘴角抽了抽。

大家纷纷猜测如果传闻是真的,两夫妻的相处模式会不会这样——徐轻作为媒体人回家的时候说:“今天又发现很多在网上骂你的。”

“早安。”

其实徐轻也没想着认真学,只是看着觉得好玩,刀片将下面部的白色泡沫带走,被水冲刷过,脸上的痕迹就一点儿没有了。他刚刚洗漱过,身上的味道清爽而干净。

珍妮把一摞文件放到她办公桌上,表情也有点不对劲,像是想问又不敢,徐轻指着屏幕里那个附带图片的非主流新闻淡淡开口:“别犹豫了,编的。”

“老大,麻烦这堆文件都是要签字的。”

【……】

舆论愈演愈烈,楼层堆起来叠得很高,这次舆论没有人去处理,好像所有人都在等它慢慢发酵。然而作为当事人之一的徐轻仍然坐在办公室里神定气闲地处理文件,和往常一样容光焕发地出现在镜头前,收拾桌子,开会,然后准备下班。

那么多人的讨论对她来说似乎算不上什么。

此时的锦和餐馆大厅内,常来的熟客跟徐志回说了在网上看到的消息:“怎么都在说你闺女儿,她不是老早就结婚了吗?”

“对啊,”徐志回向来不关心网上这些消息,“奇奇怪怪的,这些人闲。”

“对啊,我也觉得闲。”那人点头,“我们看着办的婚礼,能是假的吗?”

“……”

“我们先走了老大。”实习生们朝她挥别。

“好的,拜拜,路上注意安全。”

“注意安全啊。”

【为什么当事人没有一个出面回应啊?我不理解真的。】

【楼上是真不了解还是假不了解,他们一个做主持一个做律师,又不是你家姐姐哥哥的,为什么要向观众回应?】

【回应一声吧,毕竟还是有很多观众在关心Arna的情况。】

【回应什么啊,看节目还看人跟谁结婚?】

【……不是跟谁结婚的问题,你看监察局的通报了吗?顾明衍是作为律师,知法犯法,他包庇自己父母那么多年,很难想象背地里是个什么样的人,估计比网上说的还差。】

整理背包,关电扇,关灯。

【怪不得瑞恩前段时间一直在宣传张彦承呢,原来法人早就变了。做贼心虚吧2333敢不敢出来说句话啊。】

【所以为什么手段这么让人恶心的律师能做到这样的量级,还有那些三观跟着五官跑的颜狗,我是真的理解不了。】

【也不能说他不是个好律师吧,因为律师的本职本来就是在合法范围内尽可能保障当事人权益啊。】

【6666一群月薪三千的人在这担心这个,他们一个京大一个申大毕业,做出如今的成绩也不是你们动动嘴皮子能说来的。】

【我月薪多少我还不能说一句了?搞笑这圈子就是乱,指不定谁跟谁什么关系,就网上提到那几个,搞在一起都说不定。】

背上肩包出门,徐轻坐进车里,抬起眼睛看见她眼前坠落的霓虹与高楼,蔚蓝色的夜空下是她从前想往的繁荣浮华,她知道自己迟早会有成绩,但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走向荧幕的时候如众星捧月,下了台她也能当一个务实肯吃苦的记者。

从前自己期待过的这些事一件一件成真。

顾明衍在家里,也许还在等她回家。

【@徐轻:/红本本(图片)。】

照片发上去之后启动汽车引擎,行在城市车水马龙的车流间,她觉得自己内心从未有过的宁静。

【@瑞恩:/红本本(图片)。】

两条信息几乎是同时发的,像在原本就已经沸腾的滚水里加进了一块儿金属钠,水火相接燃烧起来,挂在弦上的舆论拉至顶点,一些小平台服务器绷不住直接瘫痪,十年前的“长生丸”,几人的过往绯闻,甚至还有施荔张彦承的亲自回复,张彦承用瑞恩的官方号表明自己的态度,就连C.Y.的老东家童锦锋也发长文让大家客观评论,不要手指比脑袋先行。

然而嗅到八卦的网友和媒体哪里会管这么多,两张结婚证一上一下的,时间竟然是三年前。原先那些虚构的“知情人士”爆料不攻自破,但到底顾明衍现在因为他爸妈潜逃的事情,网上已经腥风血雨一片谩骂了,此时再公开恋情无异于自毁前途。

“删了。”一个电话打进来,徐轻下车接起。

“你都不删,凭什么让我删?”走进电梯按楼层。

“现在是公开的时候吗?”男人声音明显带着愠怒,“我还没有处理好。”

“那你开门啊。”

徐轻从电梯里走出来,迎面看到身穿居家服的顾明衍。

“阿衍。”她把手机放下要抱,男人神情严肃地推开她。

“删了,”他解释,“我不能拖累瑞恩的名声,所以提前准备好了一封道歉信,之后我们再公开。”或者巨型一场盛大的婚礼,什么都可以,但现在不是公开的时候,她这工作性质本来就是做舆论的,突然这样她要怎么面对领导和其他同事?

徐轻:“……”好巧,她也准备好了一封道歉信。

肩头还是被人握着的,徐轻能感觉到上面的温度和力道,顾明衍的口吻不容置喙,从他的角度来看原本计划好的事情再一次被打破,像他们从前在京都的游轮上经历的一样,他想好怎么做了,徐轻同样想好怎么做,二人正好错开,用一种完全不用麻烦对方的方式。

“人在坚持自己的时候,”她抬起头,眼里清清泠泠,是带着光的,“会对那些被自己说服的人怀有愧疚——这是心理博弈上惯用的技法,以退为进。”比如从一个没有正确答案的争论来讲,你喜欢吃咸豆花,另一个人喜欢吃甜,你列举了很多吃咸豆花的好处,并说甜豆花多么多么恶心,那人被你说愣了,也赞同说好像是咸的更好吃一点。

虽然胜利的是你,但总有一种胜之不武的感觉,从而在另外的角度予以补偿。

记者多么神奇,是可以操控舆论的人。

徐轻看着他的眼睛,忽而男人眸色由深沉逐渐转为清明,灯光下好像泛着光辉的黑曜石,俯身将人抱进怀里,一手落在她后背靠上的地方,另一手握住她的后脑勺,手指一点点插进她的发丝间。

“轻轻。”音色有点暗,就在她耳廓边,带着极致的温柔。

“你也想好了。”徐轻说。

“嗯,我也想好了。”

没有人这么叫过她,无论是徐轻,Arna还是娅娅,顾明衍喊她“轻轻”,像一种独特的称呼;她叫人的时候也不再是本名或者带了些暧昧的“哥哥”,而是“阿衍”。

超出爱情了,也或许仍旧还是爱情。

徐轻架好自己那个白色的小相机,定时记录,和他一起出现在镜头面前。

“观众朋——”下意识说出这句话,徐轻转头尴尬地看了顾明衍一眼,“重来吧……?”

“嗯。”笑着回。

“大家好,”重新启动相机,徐轻清了清嗓子,“我是Arna徐轻。”

“我是顾明衍。”

嗯……气氛一下陷入僵局,二人对视一眼,接着又忍不住笑了。

这样一茬一茬笑场也不是个事儿,徐轻懊恼地第n次启动相机,凑近看:“没电了。”

“真没电了啊?”顾明衍走近她弯腰。

“要不还是发道歉信吧?”

“这不是一场公关行为,”男人声音有些低,像冬过之后淌下的清泉,“而是我对公众……和我自己的态度。”

“我是一名律师。”他俯身下来,长指温柔地替人理了理领口,“却做了错事,在我心智清醒的前提下。”

所以要跟公众道歉,跟自己道歉,也跟法律道歉。

私心与公心不应该有所交织。

是他配不上这个职业。

“你——”徐轻抿了抿唇,心里好像被说动了发颤一下。

这有什么呢,可以有不同的信仰和经历,甚至不完全相同的价值观。比如爱情多重要,前途多重要。回到主卧里关上窗,徐轻看到枕边那本被翻久了却没有任何折痕的《小王子》,看到书签里小王子的决定和他遗留下的那朵玫瑰,冬天说,你不要忘了,唯独你不可以。

“你看过这本书吗?”他问。

“只读过一遍。”徐轻回,看到他从浴室里走出来,领口处晦暗的,带着沐浴液的清香。

“里面有句话。”男人站在她身边,几乎没有思考就翻到那一页。

——人们早已忘记了这个道理。可是你不应将它遗忘。你必须永远对自己所驯服的东西负责。你要对你的玫瑰花负责。

“你是‘小王子’还是‘玫瑰花’?”

“都有吧,为什么要讨论这个问题?”

“……”差点忘了文科生和理科生风格迥异的思维方式(顾学文,A学理)的。

“不跟你讲了。”她抬头,目光相接的时候又忍不住心软下去。

相拥着入眠,睡醒还能看见你。

“我从前以为自己没有这个机会了。”顾明衍闭上眼睛对自己说。

没有这个机会对公众和自己说对不起,他认为自己应该烂在水沟里,或许会永远这样过下去。

但是舆论沸腾,烟花烂漫。

启明星挂在天际,日出也即将来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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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正式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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