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第九十八章
“是这样吗?”
“嗯。”
不管是生活还是恋爱里,徐轻还是头一回听到这样的话。
顾明衍吃完了,把筷子在碗具上侧着一搁,把袖子挽到小臂中央站起身打算收拾。
“微博热度好高哦。”徐轻单手托下巴看着自己发出去那条新微博,她是个不会太在乎外界言论的人,换句话说就是enfp快乐小狗,可以把自己的小世界装点的很漂亮,再远一点的关系并不会影响她的生活和现有价值观。
所以跟她做朋友会非常开心,只有被自己在意的人或者事情影响到了,才会真的情绪波动。
比如从前错过的人,现在是什么样都跟她没有关系了。
“把东西收拾一下娅娅。”顾明衍回头看她。
“啊,嗯。”徐轻点头,戴上自己上常日班随身携带的小包,里面有补妆的口红、小相机、便利贴和纸笔之类的,在镜子前显摆几下,抬头看的时候一个帽子扣下来。
“高中喜欢这么穿?”
又补充:“我还以为你们什么时候生了个这么大的女儿。”
她想着给顾明衍买一件西装,看重好久了,是定制的手工品牌,要好几万,手上钱都用来还贷了,所以周转不开,听到这里心动了一下:“……多,多少钱?”
“我走啦。”她下车关门,身体往前倾凑近来。
“有点忙呐。”
“晚上,看你吧。”说到这里又连忙补充,“千万不要告诉我弟弟,也不要透露给别人。”
“没有吧,”徐轻坐进副驾驶,转头看他,“让我有种梦回高中的感觉。”
“Arna……”那边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再见。”几根手指落在半空上下俏皮摆动几下,徐轻握住自己小包包跑进楼里,乘电梯到七层办公室。
“嗯,再见。”
“是,真人也非常漂亮。”徐轻点头。
“……”
真的有那么多让人温暖和快乐的事存在。
“老大!你跟施荔这么熟呀?”实习生们立刻围拢上来,“天哪,好想见见她真人。”
“我花钱买你的时间好不好?”那边施荔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懊恼。
“为什么谢云书可以这么丧心病狂——”施荔顿了顿,“你,你现在有空吗?”
“珍妮姐麻烦帮我看看这样排版可以吗?”一个实习生凑近问。
上次施荔来申城地方台接受采访的时候时间太紧,很多实习生都不在。小年轻们你凑一边儿我凑一边儿遗憾地咬耳朵,徐轻把自己电脑开起来打算工作,低头就看见宋名恩发来的消息。
“哇这个人新闻稿写得——我都不好意思说我真是。”
施荔:“少不了你的。”
握住两只小耳朵瞧了瞧,和今天她偏休闲的米白色外套正好很搭。
办公室里逐渐忙碌起来,徐轻在电脑屏幕面前坐了很久,一直到中午实习生们都去食堂吃饭了才伸手揉了揉发酸的脊背,站起身推开窗户,接到施荔的电话。
“啊这个。”徐轻の犹豫。
“对呀。”徐轻发出去的那条微博内容很少,但盖不过施荔国民度实在是太高了,现在还有人在不断转发点赞什么的,评论也都很友好,因为是施荔亲自快转认证过的,误打误撞倒给她涨了一波曝光和流量。
“这是真忘了。”他不是很在意自己穿着的人,高中那会儿一件校服可以换着穿很久,主要便宜耐脏,有时候下了课就到什么地方帮厨打零工了,现在想起来也没什么很让人值得去记的。
附带几张不同角度拍摄的图片,徐轻回了句“好”,连带心情也跟着春天的晨光一起暖和起来。
徐轻别过头笑了起来,顾明衍也笑,阳光从侧面洒进来,就好像恰恰好似的落在分明的下颌边。
【宋名恩:新的橘酿和藕粉,顾总预定的,这周邮寄到家~】
二人一前一后地出门,外头那个侍者小哥踮起脚跟认了又认,随后长“哦”一声道:“先生太太早上好。”
她确实很少穿这种风格的衣服了,结果顾明衍给她买了一堆,塞进衣柜里好像在玩真人版的“奇迹娅娅”。还都挺合身的,做工剪裁也好,她偶尔穿到单位里去惹得实习生们一通夸。
“高中我妈妈喜欢这么穿。”徐轻转头,“你呢?”
“嗯。”
徐轻:“……”
“真人也和电视上一样好看吗?”
“好。”
“什么东西?小熊帽子?”从衣服上拆下来的吗,还蛮可爱的。
“任哥!!视频不见啦!我明明保存着的……”
“她本来才三岁。”顾明衍调侃了一句,从身后把手牵过来,在这样街上行人匆匆赶路的一个晨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但是阳光和飞鸟同样惹人喜爱。
“你好。”
“OKOK。”她低下头在手表上看了眼时间,估摸自己现在继续校对到晚上应该能做完,“几点呀?”
“对不起不好意思请让一下我这个稿子很重要,我先吧可以吗……”
对于圈内人来说半素人是一个很好的倾诉对象,包括余珊儿,还有施荔。
前者是家庭并不是很理解她的工作,后者家人虽然对她很好,但会过于影响她的判断,弄不好还会出手阻止。花钱买时间不是一件稀奇事儿,徐轻把今天的工作赶工完成咬上面包就出门了。
二人约见的地点仍然是上次那家咖啡厅,施荔用头巾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往上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终于等到人来似的站起身:“你总算来了。”
其实徐轻比约定时间还早了十来分钟,但没有说破。
她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带过去又收回,友好地打过招呼,在心里形成一个心理术语来。
心境型功能性精神障碍。
“你喝的什么呀?”徐轻看了一眼桌面。
“没有来得及点。”她快被自己折磨疯了,这几天都没怎么睡好,“你有要喝的吗?”
“清水就好。”
施荔在原来的位置上坐下,一层层将包裹住自己的头巾摘下来,没有化妆,但是精气神明显比之前要衰弱了许多,整个人看上去蔫蔫儿的,看人的时候眼里也没有光。
“晚上睡得还行吗?”拿人钱财手短,徐轻把自己代入一个倾听者和不大熟的朋友的角色。
“不好。”这是施荔找上徐轻的原因,因为不想让家人知道,也不想让外界知道。
“没入睡前想的什么?”
“想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人这么死皮赖脸。”
徐轻知道她说的是谁,用谢云书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对应“死皮赖脸”这个词,确实有那么几分好笑。
“啊咳咳,”她清了清嗓子,“对方最近有联系你吗?”
“联系了除我以外的所有人。”
“你们关系进展到哪一步?”
“前任夫妻。”
“……”
徐轻伸出手来在她面前一搁,然后打了个响指。其实施荔也并没有外界评价的那么不食烟火,她不是被构想出的人,和普通人一样会被周围人所影响,会有自己的目标,会哭会笑。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了。”施荔低下头,手指根根插进头发里,叹了一口气。
她被家里保护得很好,一路过来都是顺风顺水,现在突然遇到事情不想让家里担心,主要还是协议结婚这事儿,一个谎言说出来需要那么多个谎言去圆。
所以谢云书他nd到底在搞什么鬼啊啊啊。
“如果他真的,”徐轻换了一个问法,“跟那位女秘书在一起了,你会有什么感觉?”
“我以前可能,会不甘心吧,现在我只想祝福他们锁死。”施荔睁开眼,“——太可怕了,你想象不出来一张人形狗皮膏药有多可怕!”
“他做了什么?”
“他他他找我爸妈做生意,嗯,就那种谈合作,偏偏我家里人都还挺欣赏他的。这会儿装什么好人,好像全是我的不是一样。”
施荔气得喝了一口清水:“有这个本事他当时就不要跟我协议啊,好好找个媳妇儿不好吗?”
“我有个朋友做了清火安神的橘酿,过几天送过来,你要不也拿一点儿回去?”徐轻拧了拧眉。
“啊……我最近要拍戏,今天也是请假出来的。”施荔摇头,“只吃麦片和无糖酸奶。”
“缺乏碳水会让人更加焦躁。”
“我明白。”施荔点头说,过了一会儿又对自己说,“……我明白。”
二人聊了一个多小时,是施荔拿钱“买”的时间,因为来不及要回横店了二人在路口分别。
“运动其实是调解体内激素水平最直接的方式,”徐轻说,“你可以试试,我大学老师说的。”
“等我工作结束吧。”施荔注意到她今天戴着一只风格不同的小熊帽子,“你这帽子挺可爱的。”
“啊……谢谢。”
“顾总买的?”
“嗯。”
“我当时眼睛真的瞎,怎么没遇到顾总这样的好男人。”都要走了还不忘拉踩一句,可以看出是憋了一肚子脾气,“而且他——”
工作,家庭,甚至新的恋情,他什么都要干涉。
新交的小男朋友本来就没多少感情,不知道谢云书承诺了什么好处,没多久就主动跟她提了分手。
这种掌控欲简直让人窒息。
“算了,没事儿,你先回去吧。”
施荔坐上街边那辆低调的黑色小车,司机是最近才雇佣的,而且经常换,性格沉闷一句话也不说。施荔低头看着手机上那些热搜和聊天框,所有人都在猜她会跟小男朋友在一起多久,还有她的前夫到底是谁,网友们更多把她当成一个标签或者商品,原先有家人支撑着,现在都被谢云书搅乱了。
她不敢联系熟悉的人,甚至不敢回家。
“姐,”是施诚打来的电话,“导演说你请假了,怎么回事?”
“出来逛逛。”
“去哪儿逛逛?”
“见朋友。”
“什么朋友?”
“……”
施荔不说话了,那边人也敏锐地觉察到她不对劲:“怎么了?”
“我就想一个人静静。”施荔试图用指腹抚平眉心的褶皱,“没有别的意思。”
“有事你可以回家。”
“我不回家。”回家没事儿就能看到那让人窒息的人形狗皮膏药,施荔把脸埋进手掌心深深吸了一口气,恨不得换个平行时空她和谢云书根本没有遇见过。
当初自己怎么会觉得他性格冷淡不问世事呢,这么重欲的一个人。
那边《浮华》的拍摄仍在继续进行,施荔尝试几次都入不了戏,这次把情绪跟人倾诉过倒好一点,至少不那么僵硬了,看着镜头中那种明显疲倦的脸,她突然觉得有些陌生。
谢云书有病,施荔想。
他给她布了一张无形的,却怎么逃也逃不出去的网。
“这样……真的可以吗?”第二次见面已经是一周后了,施荔难得从横店到申城来,二人约见在上回的咖啡厅,“不管可不可以,我试试吧。”
“提个建议,做不做还是看你。”上次一别之后徐轻给她想了很多破解的方法,条条罗列出来让施荔挑。
施荔也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走心,低头看向这张文字密密麻麻的A4纸。
“你要多少钱?”作为交易,施荔抬起头。
“……这个。”被猜透の徐轻。
她说了那件西装标价上的数字,施荔爽快地答应了,还给她添上了零头。
“谢谢,”徐轻伸出一只手,“合作愉快。”
“希望愉快。”施荔将手中的力道一点点加紧,没有立刻放开,“徐记者,他有没有过来找你……之类的?”
谢云书最近的操作太过丧心病狂,施荔也有些担心起来。
“没,没有呀。”徐轻摇头,“我都没见过他。”
“噢。”施荔放心下来,“那没事了,钱我会按时打给你的。”
两个姑娘短暂地拥抱了一下。
徐轻回到家里,收到宋名恩邮寄来的一大袋包裹。还是熟悉的橘酿味道,直接吃很甜,泡水之后有微微的酸。
“阿衍?”她听到玄关处有声音。
这是文锦她自己买的那个小公寓,放下手中杯子过去开门,发现来的是楼下的保安。
“你好。”正打算开门,徐轻犹豫了一下,“……你工号多少?”
那人没有说话,把帽子压得更低了一点。
气氛不对劲,徐轻皱了皱眉,用对讲机道:“我门口有监控的。”
“徐小姐,你楼下的车……”
“你工号多少?”
那人没说什么,也许是听到徐轻按的警报声,往后退了一步。徐轻松了一口气正打算回客厅,却听屋外那人一下一下很用力地开始砸门。
警报声音加大,徐轻脸色白了白,这个旧居民楼保安不是随叫随到的,门外传来“哐哐”的声音一下接着一下,没有办法,她第一反应拿出手机打报警电话。
“喂你好这里是公安局。”
徐轻把大致的情况说了一下,对方立刻让她不要着急。
“你有没有周围认识的人?可以保障你的安全。”
“我……有。”
“随时跟我们保持联系,有其他设备也联系一下朋友和家人。”
“哐当”——
她不知道门可以撑多久。
“你不要拍了我报警了!”她用手捂住耳朵。
“徐轻,Arna我听了你七年的广播。”门外那人声音通过对讲设备传过来,“我经常给你连线的,你把门打开好不好?求求你我想见见你……我好喜欢你特别特别喜欢……”
徐轻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把沙发推到门边上,还有一些质量比较大的桌椅板凳,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做完这些才发现自己手心和后背都是汗。
“我爱你——”门外声音仍旧不依不饶。
“你好吵啊!”徐轻怒了。
“娅娜你开门好不好,我绝对是最喜欢你的那个……那些网上骂你的我都骂回去了,我给你提收视率为你剪视频,我每天都想过来见你……”
徐轻就这么蹲在自己堆了几层东西的门边,把自己缩成一个球躲起来。
又过去几秒,她以为自己心理防御机制之类听不见了,把放在自己耳朵边上的手移开一厘米距离。
确定没有声音。
警察来了吗?
徐轻扶着墙壁让自己勉强站起来,对讲屏已经自动关了,她没有勇气去看,所以分不清门外是个什么样的情形。电话是一直挂着的,屏幕中跳出一个占线消息。
“徐轻。”熟悉的男声,隔着门有些沉闷。
动作顿了一下,徐轻没有立刻动,但用备用的平板接听微信电话,听到的时候眼泪要出来了。
“开门。”他说。
楼下响起刺耳的警笛声,接着传来几句严厉的“蹲好”“手抬起来”,徐轻这才一点一点去挪放在门边的家具,刚才准备的时候没有觉察,现在去移才发现手脚发软了。
“你用钥匙开,行吗?”她声音有点微弱。
“你还好吗姑娘?”门外的警察也敲了敲门。
“……还好。”
顾明衍有她小公寓的钥匙,是前段时间他把公司迁回时给的。门从外面打开,二人隔着那些桌子凳子视线交接,那些害怕和委屈终于涌出来,但是脚被灌了铅似的锁住,动不了。
“小同志反应能力挺强啊!”警察往里看了一眼,“方便挪吗?”
“我来吧,我是她老公。”
“大家一起搭把手——你给我蹲好!”警察对刚才拍门那个男人没什么好脸色,大声吼道。
徐轻把顶上几个凳子取下来,外面警察也一起动手,挪出一道缝。
“阿衍。”看到男人神色冷峻的一张脸,徐轻踮起脚跟挽住人的脖子。
“你结婚了——你结婚了吗?”刚才拍门那个疯狂粉丝突然梗起脖子发怒道,“这不可能,你不是一直没有男朋友吗?我找人算过我的,我们命格——”
“闭嘴!”被警察用力拉蹲下来。
“没事。”顾明衍眉头紧拧,第一反应是脱下外套将人整个护住。
手有点冰,他把人往里带了一点:“只给我打电话了吗?”
“嗯。”她不敢告诉爸爸妈妈。
“没事了。”刚才徐轻是真的被吓到了,顾明衍抱她的力道加紧了些,眉眼间是没有被遮掩的焦急。
“同志,我们要做一下笔录你方便吗?”警察敲了敲门,“没关系,你情绪平复下之后也能来做。”
“她这里有监控。”顾明衍示意了一下门那边显示的监控画面,“可以代替吧?或者我去也行,我是律师。”
“有监控就可以。”警察点头,“好在这小同志自我保护意识很强。”
徐轻紧紧环在男人腰间的手也跟着呼吸的平复一点点松开来:“……没有关系,我可以去的。”
顾明衍将人松开,仍然带了些力气地握住她的腕间。
“那二位可以一起跟我们走一趟,几分钟就好。”警察回道。
“老实点!”又转头。
“靠过来吧。”几人坐上警车,顾明衍侧头看向边上的女人,接到电话的时候他还在开会,几乎没有解释不假思索地从椅子上站起身,发动汽车引擎就赶回来了,一路不知闯了多少红灯。
徐轻脸色还是白的,侧头靠在他肩膀上。
只有现在才会觉得安心一点。
那人是喜欢了徐轻很久的狂热粉丝,原本只是普通喜欢,年前做生意失败,再加上和女友感情破裂,似乎把屏幕里曾经喜欢过的电台女主持当成了精神唯一慰藉和支柱。徐轻节目本来就主打治愈系,每次他看的时候才能感觉到内心久违的平静和一点点对生活的信心,后来越来越狂热,演变成病态的占有和掌控欲。
事实上他观察徐轻不久,知道她住在哪里之后当晚就准备了一套衣服混进居民楼行动。
“……这下好了,什么都没有又留下案底。”警察嘴角一抽。
那人总算回归了一些理智,又或许是坐在审讯室里让他终于开始害怕,低下头有了些后悔的样子。
“别,啊,可别。”警察皱眉,“你现在敢去骚扰女同志,以后说不准会做出什么来,这点你明白吗?”
拘留罚款批评教育,一样也不落。
“我,我只是想见见她。”
“霍,”给警察说笑了,“你这是看人家是个文文弱弱的小姑娘,要你粉的是个一米八一百八十斤的壮汉还用这种方式想‘见见’他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是什么意思?”监控内容放出来公开处刑,审讯室里民警们都忍不住用手扶额。
“我这个,不是嘛。”
“不是?——嬉皮笑脸的,严肃点!”
一声怒吼连带走廊上的徐轻都吓了一跳,做完笔录二人打算回家。徐轻拉着他的袖子不松开,顾明衍干脆将她整个人护在马路另一边:“没事了。”
哄她一路了已经,徐轻虽然仍旧有些余惊,但比起上回对洪岳那次还是能够自我调节的。
“……还好嘛,听到砸门的声音是有些被吓到。”
手机“嘟嘟”响了两声,顾明衍低头去看,不出所料是交通违规通知。
“……闯红灯?”徐轻眼尖看了一眼。
“没多大事。”他现在心还偏在她这里,“你没事就好。”
语气很寻常,不为了表明什么,也不是在说情话。
好像心里一块很干净,很柔软的港湾。
公司里会议还在继续,由张彦承接管了。顾明衍把人带到君恒大厦的房子里,这里安保设施做得不错,门也比那个小公寓安得结实。徐轻拿上一条干净的浴巾去洗澡,出来时看见顾明衍皱着眉在电脑前捣鼓着什么。
“我睡衣在文锦那边。”她看见浴室里有一件洗好的白衬衣就套了,刚好到大腿根,头发吹过尾部还是湿湿的,在沙发上挨着人坐下来。
男人顺手将她揽到自己边上来,修长的手臂绕过纤腰去碰鼠标。
“穿我的吧。”他是坐在她买的那个小凳子上处理事情的,这个角度可以闻到发尾沐浴过的香气。
音色沉静,也很好听。
“你在做什么?”
“让人做一个软件。”又补充道,“手机app,你有危险我可以马上知道的。”
“那你有危险呢?”徐轻往前凑近,“我们做一个相互的吧。”
顾明衍眸光没有带过来,但是笑了:“不是想做就能做的,需要找团队,但会让他们加紧赶工。”
“很多钱吗?”徐轻一下紧张起来,心道一个科技公司外包估计几十万打底,“要不我们看看市面上有没有,去买一个,不然你都可以拓展新业务了。”
是这个道理,顾明衍从凳子坐到沙发上来,看到她一脸惊恐的样子,眼睛也圆圆的,好像一个猫咪后仰的表情包。
“拓展业务还要一段时间。”
“真的打算拓展呀?”她托着下巴问。
“或许吧。”顾明衍抿了抿唇,作为一名律师他当然有自己的职业素养,会用自己所学的知识去捍卫法律的尊严,这是一个法律从业者应该做的。但这几天课跟下来,他其实对金融也有几分兴趣,在上位操控这种运筹帷幄的感觉和敏锐的商业嗅觉,让他感觉自己未来的方向不单单在法律。
徐轻没有说话。
关掉桌面几个聊天框和电源,顾明衍自然地将人横抱起揽到自己身上,感觉是要比之前长了些肉的,但腰这边还是很细,是她为了上镜好看特意保持的。
“你喜欢我穿律师袍?”他问。
“也……没有吧。”徐轻想。
他可以为在乎的人付出很多,徐轻心里明白,面前这个看上去块头很大的男人世界其实很小,从前或许只有他很久没有见面的亲生父母,现在做什么中心都是她。
“你想做什么呢?”她问。
“试试别的业务。”
“那就去做吧。我听爸妈说,传统的家庭模式是这样的,一个人出去闯,一个人稳住自己。”
“是这样吗?”
“是……吧,也不完全是。”如果崩盘了也不至于全线坍塌,这是婚姻的意义之一,不管出去闯的是妻子还是丈夫,或者两个人都并肩成长,互相尊重并且做出让步,这是婚姻关系良好维系的开端。
“没有关系呀。”一个很浅的,但是温暖的拥抱。
“我都看你。”他声音很轻地说出这句话。
“我也都看你。”
你会比我的未来更重要吗。
会比我曾经做的这些规划,设定好的路,都要重要吗?
没有其他什么动作,只是在客厅温暖的灯光中浅浅地相拥。徐轻想,这个问题是没有准确答案的,因为生活不是简简单单的是非题。
但是喜欢你……我也很明确自己的内心。
“老大,你真的打算把房子租出来吗?”广电台七层办公室内,珍妮捧着一杯清茶问道。
“是呀,我以后不在那里住了。”
“租给我们吧!”珍妮往后看了任逊一眼,“正好我们在找房子。”
“你们……”情侣住确实要比单身住安全一点,徐轻想,“可以呀,我还没在楼下店里张贴告示呢,正好你们回去跟我看看房。”
徐轻很早之前就有这个打算了,房子空着不如租出去,也能多一笔收入,存起来有个心安。
“我们一早看过了。”珍妮说,“盼着你什么时候把房子卖——呃。”
似乎说漏嘴了,任逊连忙把她拉到身后去:“其实我们一点都不盼的,老大。”
徐轻:“……”
今天办公室没什么工作,吃了午饭后乐滋滋地在位置上眯了一会儿。醒过来发现几个实习生们压低声音聚拢起来在谈八卦,她拿起杯子去茶水间泡了杯橘酿,回来也没多问。
看来施荔已经做出了她的选择。
【@施荔:新男友已经分手了。】
【@施荔:你满意了吗谢云书。】
这个名字对大众来说是有点陌生的,但单看姓氏就不简单。谢家是从上个世纪棉纺厂就开始起家的,许多人甚至能在历史书上看见从前谢家起家两兄弟的名字。后来生意越做越大,根系也越来越发达,延伸到各行各业,本家也隐居起来不常露面。
谢云书是新选出来的未来当家人,虽然名义上还是他叔叔在掌管。
【我去我去这是什么惊天大瓜!后面那个名字有人知道的吗?】
【没有听过啊所以这到底是哪路神仙呜呜呜。】
【哪路神仙能跟施荔离婚是吗,是我我就死皮赖脸不走了。】
【不是不是,其实我更关心哪路神仙能娶到她……】
毕竟施荔本身也是有些家底的,圈里圈外人都知道。网友们镭射灯似的眼睛搜遍全网也没有找到关于这个名字的任何信息,知道的估计也不敢明说,施荔这枪算是放了个哑炮,她在等人主动见她。
《浮华》的女主拍摄部分终于杀青。
发完微博后的施荔筋疲力尽回到自己房间里,为图好彩头她喝了一点酒,坐在梳妆镜前一言不发地卸妆。
经纪人已经打来无数电话了,她也没有选择去接。
“咚咚”——有敲门声。
她以为是自己等的人,结果是来送水果的服务员。
“谢谢,给我就好。”关门回到原来的座位上,静默了一会儿,终于等到她想接的那个电话。
“喂?”寻常的声线。
“离婚后公开?”谢云书语气也听不出来异常。
“公开前夫名字,有什么冒犯到您吗。”
“你那个小男朋友分手不是我做的。”
霍,还知道说话打游击了。二人沉默几秒跟博弈似的,最终施荔还是忍不住开口:“我杀青了,有空我们谈谈。”
“行。”
竟然没跟她打太极,施荔做了一次深呼吸,心道这次电话谢云书怎么没像往常那样摆个臭脸阴阳怪气。
原计划是第二天收拾东西再离开的,施荔没有出横店,倒是谢云书亲自过来了。等得也不算多久,他本来在申城有工作吧,专机过来很快。
“进来吧,房间乱。”到处都摆着她的衣服,施荔也不是很在意。
“你要跟我谈什么?”
谢云书身上还全是酒气,估计刚从某个酒会过来吧,施荔问:“你一个人来的?那女秘书呢?”
“她现在不是我的秘书了。”
“啊?”施荔没听明白,自己从前说过多少次都留下的小白花,突然说辞就辞了?
“当领导了?”她猜测。
谢云书:“……”
“回老家工作了。”沙发凳上全是她乱扔的衣服,谢云书也不嫌弃拨开一个小角就坐下来,身子往后倾倒胳膊一搭,“谈吧。”
呵,谈吧。
施荔心里翻了一万个白眼,面上依然是还算过得去的:“怎么突然回家了。”
“不适合这个工作,就回家了。”
这段时间谢云书也找人聊过许多,对方给的答案是“女人嘛,都吃醋,你得哄一哄”。虽然他不知道施荔为什么会吃一个秘书的醋,在他眼里家庭和工作区别非常大,更别提施荔和苗音,这俩压根不是一个量级。
但知道消息的他还是很开心的。
“……哇哦。”不知道给什么表情,那就哇哦一声捧场吧。
“其他呢,还有什么要问的吗?”谢云书身体坐正,“我可以一一给你答复。”
“有。”施荔点头,“回去见我爸妈。”
“可以。”
“跟他们解释我们是协议结婚。”
“……为什么要解释?”对话并没有像他想象中的那样开展,谢云书愣了一下。
“因为本来,我们就是协议结婚。”施荔摊手。
谢云书闻言,面色立刻黑了下来。
“你这段时间打扰到我了。”施荔想起徐轻给她写的A4纸,与其折磨自己,不如当面捅破窗户纸——有什么不好谈的呢,爸爸妈妈不向着她还能向着谢云书吗?
这么多人爱她呢。
“你什么意思施荔?”
“字面意思啊,好聚好散我也不缠着你。”施荔苦口婆心道,“何况这么多女人知道你单身后是非常乐意往你身上扑呢——”
“我没有别的女人。”谢云书皱眉,站起身发现对方推后一步。
“……我有,呃,防狼喷雾。”她从包里拿出一瓶辣椒水,“能不能好好谈?”
“是你不想好好谈吧?”
“是你可能这里有点儿毛病,”施荔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离婚时说得好好的,结果现在给我整这一出。”
谢云书吸气,施荔感觉到他好像有点不对劲。在生气?
“我也不是不尊重你的意思,而是你真的很不尊重我?”
“你要哪种尊重?”她工作这么顺风顺水哪个环节不是他亲自打点好的?包括衣食住行还有很多东西,谢云书非常不理解,为什么一开始还说两个人好好打伙过日子,结果说变就变了。
“……我觉得你没有办法沟通。”
施荔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个男人,除了工作就是工作,薄情单调得有点可怜。
“你是喜欢那个小白脸?”
“这倒不是,那是我随便找的。但也不喜欢你。”施荔整张脸都皱起来,“所以我们……好聚好散,不行吗?”
可以吧,有什么不行的呢。
谢云书看着面前的女人,这是他几年前协议结婚的妻子,虽然互相签订合同,但他对她还是非常好的。在他看来施荔喜欢去外面玩,他也没有干涉过什么,突然吃醋离婚,离也离了,找出原因(比如苗音)解决复合就行,有什么好好聚好散的。
“对吧。”露出一个八颗牙齿的微笑。
“你不喜欢我,当初为什么要找我?”
“协议结婚啊谁都可以!”施荔恨不得凑近他耳边说“你清醒一点”,“就是当时如果不是你,其他人我也会结。但是你比较顺眼。”
“后来不顺眼了吗?”
“我觉得自己被打扰到了。”施荔回。
空气是无休止的静默,谢云书一点点收回目光,施荔也跟着躲闪回避。
“我知道了。”谢云书站起身。
“我会跟伯父伯母解释清楚,不会再来打扰你。”
施荔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他走了,脚步声渐渐远去。
“喂,”她听到自己在电话这边的声音,松了口气似的,然后逐渐兴奋起来,“真的有效果!他直接就走了。”
“哇塞。”
“哎哟吓死我了,我还想了很多话跟那朵小白花儿说呢,让她不要在意,祝她幸福之类的。”
“那周末泳池趴怎么样?恭喜脱离苦海!”
她雀跃的声音通过半掩的门传出去,谢云书站在楼梯口听完。
真的觉得是负担吗?
他不是很懂,只觉得胸腔说不出的难过。
明明没有失去什么,却感觉心里空一块失去了所有。
姻缘嘛。
当然不一定是上天注定的最好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