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再追一次
第六十九章再追一次
江逾白其实并不确定跟他通话时秦柒口中的“为情所伤”是不是意有所指,他只是想赌一把,赌沈南晏忘不了的那个人是自己。
分开后他不是没有尝试过接触别人,但再也没有哪一个人能够让他产生心动的感觉了。
昨天沈南晏忽然出现在他的眼前,明明什么都还没有做,他就心跳怦然。
按下拨号键后,电话里每一个跳动的铃声音符都让他感到不安,他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
“喂。”沈南晏的声音通过听筒传来。
江逾白张了张口:“沈南晏,我是江逾白。”
那边嗯了一声,似乎对他打来的这通电话并不意外。
江逾白一手无意识的抚弄那件外套,一手举着手机,说:“你的衣服洗好了,如果方便的话,你给我一个地址,我现在给你送过去吧。”
“好。”
正斟酌着该说些什么才好,沈南晏先他一步开了口:“你吃晚饭了么?”
沈南晏的声音跟十年前不太一样,但即便是隔着听筒,也仍然好听,带着一种他从前未曾听过的,更加成熟的韵味。
江逾白:“好。”
“好。”
他看着护士长,眼神像是要吃人:“你是护士里的头,就是你把我妈害成这样的吧?”
“我妈送来医院的时候手还好好的,你们说截就截,现在手没了,生活没办法自理,你们负责吗?!”
病床上躺着一位截了肢的老太太,旁边正在吼叫的是她的儿子,大概四十来岁,体型微胖,看起来蛮不讲理。
江逾白怔愣片刻,如实道:“没有。”
病房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江逾白赶过来时被堵得寸步难行,好在赶在最后关头挤了出来。
她的话被王先生打断:“我知道?我知道什么?你只知道你们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把我妈送进手术室,再推出来的时候手就没了!”
沈南晏:“那待会儿一起吃晚饭吧。”
“江医生,你快过去一趟,病人家属不满治疗结果,在病房闹起来了!”一个护士慌慌张张跑来,说话的声音又急又大。
几位护士和医生在极力劝说,病人家属却完全听不进去:“我不管你们有什么理由,我只知道我妈好好的手送这里来就没了,这件事你们必须赔钱,没有商量的余地!”
病房外围了很多围观人群,有人指指点点,说这家医院名气那么大,没想到竟然这么黑心。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戳护士长的肩部,力道不小,一路往下,位置越发不可控。护士长身后挨着一张空床,屡屡后退直至躲避不得,眼看手指就要戳到胸部——
江逾白尚未回应,电话里,沈南晏说:“你先忙,我等你。”
江逾白就是这时候挤出人群的,他拉了一把护士长的手臂,挡在她前面:“王先生,有话好好说,请不要动手。”
沈南晏报了一个地名,在某办公大楼的二十八层,应该是他工作的地方。
他很想多听听沈南晏的声音,跟他多说几句话,哪怕只是通过手机。
护士长道:“王先生您先冷静,您母亲当时的情况您也是知道的,如果不截肢的话有很大概率会危及到是生命,我们医院做出的所有……”
挂断电话,江逾白上楼去了病房。
王先生被人胡截,脸色很不好:“你又是谁,不要什么小医生小护士都来跟我瞎扯,让你们医院能做主的人来跟我聊。”
江逾白示意护士长先离开,同时回答王先生的问题:“我是您母亲的主治医生,今天早上跟您在电话里聊过的。”
手术是早上做的,签署知情同意书前,医生打电话询问家属,告知具体情况,家属一听要截肢完全不乐意,医护都以为他是出于对母亲的心疼,没想到进一步跟他解释如果不截肢可能会危及生命时,对方反对截肢的态度更加明显了。
当时接电话的家属,正是这位王先生。
昏迷的老太太就是在他们通话的声音中短暂清醒过来的,王先生声音不小,老太太虽然一把年纪,但耳朵很好。
最后她用虚弱的声音道:“趁我现在还没迷糊,我自己签吧。”
老太太签字时手都在发抖。
手术很成功,上午就做完了,他的儿子就在北京,却一直拖到现在才来医院。到病房的第一件是也不是关心自己母亲的身体状况,而是找医院索赔。
听了江逾白的话,王先生终于正眼看他:“哦,主治医生是吧,就是你做决定把我妈的手截掉的?”
江逾白:“王先生,我之前就跟您解释过,您母亲的情况并不好,你姐姐现在还躺在重症监护室里,想必您也知道那场车祸带来的后果很严重,如果不截掉您母亲的左手的话,您母亲的生命可能会受到威胁。”
在接收到这个病人的时候,江逾白有过一段时间的惶恐和无措。
沈南晏左手骨折的场景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脑中循环播放,沈南晏接受治疗的画面,花费大量时间、忍受极端痛苦时的画面,像是魔咒一般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在得知沈南晏出国后也一直在接受治疗后,他更是时常后怕,如果当时再严重一些,送去医院的时间再晚一些,沈南晏会不会也需要……截肢。
他从事这份职业多少有受沈南晏的影响,他常常想,如果自己学得够好,沈南晏是不是就能早点康复,不必遭受那么长时间的痛苦。
即便那时候沈南晏已经不在他的身边,他也总是抱着这个念头拼命地学习、拼命地工作。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在诅咒我妈去死吗?”王先生大声嚷道。
和这样的人交流异乎寻常的累,哪怕是在通宵工作完第二天继续值班的时候,江逾白都没有感到如此疲惫过。
外界的声音杂乱无章,吵吵嚷嚷地涌进江逾白的耳内,让他感到十分头疼。
“王先生,您知道的,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说。
王先生还要发作,病床上始终保持沉默的老太太终于开口:“王成林,别闹了!”
王成林堪堪止住怒骂:“妈,他在咒您!”
老太太眯着眼,想来很累了:“截肢手术的知情同意书是我自己签的,我完全同意且知情,你姐姐还躺在重症室里,你也关心关心她吧,天天在我这里闹,我那五百万也不会全给你的。”
王成林:“妈!”
病房外的人在保安的疏通下渐渐散开,堵在病房里的医护人员还有工作,老太太张口说了话,王成林便全神贯注跟她争论五百万归属的问题去了,没心思再跟医生无理取闹。
大家各自忙活自己的事去,江逾白留在后面检查了老太太的病情,确认没事后,才离开病房。
病房外,两个年轻护士见了他,对他道:“这种人就是没素质,江医生你别在意,我听说老太太身体一直不好,她儿子从来没管过她,一直是女儿在照顾,这次发生车祸是因为老太太名下房产拆迁,赔了五百万,他想要钱,这才想把老太太接回自己身边,说是要给她尽孝。”
另一个护士附和道:“老太太在老家生活惯了,不愿意来大城市,是他非逼着老太太来,老太太女儿不放心,陪着一起来,车祸就是在来北京的路上出的。”
“营救的时候,警察看见女儿抱着老太太,用身体替她承受了大部分压力,这才保住一命,不然就不只是截肢这么简单了。”
“哎,她女儿现在还躺在ICU里呢,结果那个王先生到目前为止问都没问自己姐姐一句,不是跟医院索赔就是跟老太太要五百万。”
江逾白对这中间的事情并不清楚,如今知道了,更是感到深深的无力。
他除了尽力为病人治病,没有能力再为病人做点别的了。
“好好工作,这些话自己私下说说就行了,小心别让别人听见。”他对两个年轻护士说。
处理完所有事情回到办公室时,窗外已经完全黑了。
他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九点半。
早已错过晚餐时间。
点进通讯录,找打沈南晏的名字,正要按下,通话邀请先一步进来。
接通后,对面说:“江逾白,我是沈南晏。”
江逾白道:“我知道。”
沈南晏似乎有些失意:“抱歉,今天可能没有办法和你吃晚餐了,我临时需要出差。”
江逾白问:“什么时候走?”
沈南晏:“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了。”
江逾白:“那你的衣服……”
沈南晏:“我三天后回来,到时候再给我吧。”
其实江逾白完全可以将衣服送去沈南晏的公司,但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
江逾白道:“好。”
话题又结束了。
沈南晏的声音又要消失在他的耳边。
他有点失落。
正要挂断之时,沈南晏的嗓音再次响起,他说:“工作……还顺利么?”
其实不太顺利,王成林一定还会再闹,他没有那么容易善罢甘休。
但江逾白撒了个谎:“很顺利。”
说完后,他也问道:“你呢,工作顺利吗?”
另外一头,长街两边的建筑飞速后移,路灯与霓虹灯交替错落,沈南晏看着临时接到的紧急通知,也撒了个谎:“跟你一样,很顺利。”
挂掉电话后,秦越在旁边道:“真不是故意打断你约会的,这事情说来就来,我也没办法不是?”
沈南晏淡淡嗯了一声。
秦越哪里见过这样的沈南晏,跟他合伙这么多年,他见过沈南晏最多的神情就是理智、冷静,对待公事从来不带个人情绪。
今天是他第一次见沈南晏出现这样黯然的神情。
他调侃道:“不是吧沈南晏,他真是你白月光啊?”
耽误一场晚饭,表情跟失恋一样。
沈南晏不知道他从哪里学来的白月光这个词:“我跟他高二就在一起了。”
秦越说:“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沈南晏修长的手指在平板的电子文件上划过一页:“再追一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