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阿绣(一)
第一章阿绣(一)
早春的天还有些微寒,薄雾将清水城笼得朦朦胧胧,与街尾包子铺的蒸笼中冒出的热气混在一起。
葛雀老远就闻见了包子的香味,不禁加快脚步来到铺前:
“老板,来五个肉包。”
“哟,今儿这么早就来了?”包子铺老板朝他打招呼。
“嗯……”
一手接过包子一手将铜板放在老板手里,葛雀先拿了一个大咬一口,好像完全没有被热气腾腾的包子烫到。
拐了几道弯,迎面看见一家酒馆,有点破旧的招牌上书红缘聚几个大字,门面还略显狭窄,总而言之是清水城中再平凡不过的一家酒馆。
真要说哪里不同,大概是开门开得早吧。虽然此时没有一位酒客,只有一个年轻的姑娘坐在柜台后翻着账本。
“有什么好翻的,这几日压根没有生意,来喝酒的都没几个。”
“那也轮不到你个小麻雀精来啰嗦。天天吃我的喝我的,除了扫扫地你还能干嘛?那俩小翅膀都不够我一盘下酒菜。”
来的是一个中年男人,见酒馆里一个年轻女子叉着腰,看着角落里蹲着的少年,他挠挠后脑勺又退了几步,看见招牌上三个大大的红缘聚,表情有些迷惑:
戚芸摆出笑脸迎上前道:“客官喝酒还是牵缘哪?”
戚芸还想再说两句,门口的声响把她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葛雀虽然被她怼惯了,但还是不服气地小声嘟囔:“你不也才两百年修为……”
戚芸嘴角带笑,弯腰盯着矮了她一大截的葛雀:“两百年不多,吃了你绰绰有余。”
姑娘抬眼看着他:“没有生意我知道,只是不知道你最近越来越厉害了,要不你出去揽揽客?”
葛雀察觉她眼神不对,语气马上怂了下来:“我这不是着急嘛。”
戚芸脸色稍暗:“张媒婆前两年就走了,她是我娘亲。”
葛雀把包子扔在姑娘面前,没好气地说。
“就是这儿啊。”
戚芸手一摊,肩一耸:“谁让我是猫妖呢?”
“我听见了哦。”
葛雀看着她那副欠揍的嘴脸心里默默委屈,却只能哀怨地用手画圈圈。
葛雀被戚芸散发出的妖气吓得跑到角落瑟瑟发抖:
“你……你不能老是这样吓唬我!”
男人这才踏进酒馆,但还是语带不解:“我听说这酒馆是张媒婆所开?”
男人恍然大悟:“对不住,我是外地来的,从前听闻此地有位张媒婆巧舌如簧,保媒拉纤无一不成,只是不曾想……”
戚芸转头对葛雀说:“还不给客官倒酒。”然后又恢复刚才笑意盈盈的模样:
“客官贵姓啊?”
男人心想这姑娘虽然相貌平平,举止却很大方,说话也得体,兴许能力不错。于是说道:
“免贵姓李。是这样,我想托你帮我一个侄子说一说。这门亲事还要多劳你费心了。”
“没问题,您家侄子可有中意的姑娘?”
“我正是为此事而来。”男人状似无奈地说:“我是海州盖县人,家附近有个杂货铺子,老板姓姚,带着个和我侄子一般大的女儿。去年他来看我,一见人家姑娘就迷住了,天天往杂货铺里去。
这事原先我不知道,是家仆私下告知我才发觉,你说一个年轻公子天天去见未出阁的姑娘成何体统?
我就让他回去了。上个月再来时还念着那姑娘,可杂货铺那姚家人已经回广宁了,我当时只见他闷闷不乐,没想到回家后茶饭不思,他娘没办法,只能让我找个媒人上门提亲,否则憋出病来也不敢想。”
戚芸点头道:“思慕美人乃人之常情,您放心,我这就走一趟。不过名讳和生辰八字您总得告诉我。”
男人一拍脑袋:“对对,你看我光想这事儿了。我侄子啊,姓刘,名子固。姚家姑娘名叫阿绣,就住在清水城。”
刘子固?阿绣?
戚芸眉头一皱,这两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呢?送走了男人,她看着在店内打扫的葛雀陷入沉思:难不成自己是穿到聊斋里来了?
她前世患了绝症,十八岁的时候在医院的病床上闭了眼,结果再醒来就发现自己到了古代,还变成了一只猫妖。
从脑子里不甚清晰的记忆中她得知这是个人鬼精怪共存的世界,而自己不过刚刚炼成人形,就迫不及待地下山奔人间来了。
但两百年来原身一直在深山修炼,对人类那些东西是一点都不了解,法力又低微,只能变成个小孩模样,差点被拐子骗走,幸好半路法术不稳露出了猫耳,把拐子吓得当场扔下她跑了。
她身无分文,既吃不了东西也住不了店,最后只能露宿街头,自己大概就是那个时候穿到了这只猫妖身上。
不知道她是幸运还是不幸,穿过来一睁眼就遇上了刚说完媒的张媒婆,张媒婆见她一个孩子躺在街边,无依无靠,还说不清自己爹娘在哪儿,就把她牵回了家。这一牵就是七年。
她本以为自己能穿越已经够意外的了,没想到张媒婆两年前上街被一匹发狂的马冲撞,重伤加上年事已高,没撑过三天就走了。
张媒婆没有其他亲人,戚芸就把这间小酒馆接了下来,从前人都来这里找张媒婆说媒,虽然她说过照常开业,但主顾还是越来越少。
戚芸叹了口气,也是,谁会相信一个妙龄少女能给人保媒呢。
她不知从何处拿出一面铜镜照了照,摸着脸想:穿成妖怪也不都是坏处,至少她对自己的脸还是十分满意的。
虽然平时用幻术让旁人看不见真容,但自我欣赏完全没问题。
至于为什么要给自己弄一张平平无奇的脸,稍微用点脑子也能想到一个漂亮的单身女性在这治安不稳、妖怪遍地走的时代会有什么风险。
“别照了,赶紧去吧,好不容易有了生意,别再像以前一样弄砸了。”
葛雀一抬头发现戚芸又在照镜子,忍不住提醒她。其实张媒婆刚离世时酒馆没这么惨淡,还是有不少人冲着张媒婆的名声来找她说媒,可少有成功的。不是戚芸嘴皮子不行,而是她不愿意说谎。
本来世上就没那么多才子佳人和金童玉女,做媒人的更不可能总是找到门当户对的,何况人无完人,谁家千金公子没几个缺点。
媒人要想促成一门亲事,免不了两头说好话,脾气暴躁说是性情中人,娇气任性说成玉软花柔,身无长物说成勤俭持家,总之怎么好怎么说。
但戚芸不同,每次必定将双方的房产田地、身材样貌、脾气秉性说得清清楚楚,绝无隐瞒。
这边嫌他歪嘴,那边嫌她斜眼,一来二去没了音信。次数多了人们就不再来找她了,酒馆便慢慢冷清下来。
戚芸毫不在意,招手让葛雀站到自己面前,然后两只手扯住他的脸:
“我这叫童叟无欺。跟我混了这么久还不了解我?”
说完又松手拍拍他的头,走到门槛前回头对一脸嫌弃的葛雀说:
“你放心,这次成了我请你吃同春楼的酱肘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