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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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哎……琪琪你来了?”

那声“爸”比起任何武器都有杀伤力,贺关友一下子推开了怀中的女人,衣冠楚楚地维持着一个父亲应该有的体面。

他装模作样地去搂儿子:“这么久没见,爸可想死你了……”

话音未落,因着贺雪岐露骨的避让动作,贺关友心血来潮的亲近一下子扑了个空,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

他干咳一声,手顺势收回,掸了掸西装,恬不知耻地转头,介绍起了巩宜思:“这是你宜思姐姐,爸公司里最能干的会计,是我的得力干将。你啊,把她当成你亲姐姐就好了。”

在儿子看不到的地方,贺关友的手快速擦过女人的臀,两个人心照不宣地露出笑容——男人促狭,女人娇嗔,可谓默契十足。

口中,他还在应付儿子,漫不经心道:“等会儿啊,就让她带你去吃好吃的,玩些好玩的。你想要什么,都你宜思姐姐说,爸来买单。”

少年莫名笑了一声。

其实,这声笑里根本听不出少年的情绪,但贺关友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立刻摆出了真诚的表情,说得那叫一信誓旦旦:“怎么,不相信啊?你可是爸唯一的儿子,你要什么,爸都给你!”

听闻这句话,巩宜思的眼神微微一凝,却还是维持着笑脸,柔柔地打断了贺关友的话:“我听贺总说,琪琪你在学校里是年级第一啊?真了不起。”

贺关友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下来。

贺雪岐看他的眼神,永远像是在看一个没多大关系的陌生人。

跟他年轻时候完全不像。

少年的身高早就超过了父亲,这一垂眼,带了点难以言喻的鄙夷味道:“你觉得我是怎么知道你在这里的?”

这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这是许卉枫生的种。

这崽子也不想想,是因为谁,他才能活到今天:有房子睡,有东西吃,有学上——而不是和乞丐一样,在桥洞底下等死!

尽管内心憋了一股气,但贺关友的脸上还是笑着的:“她们也来了?那宜思,你去安排一下,把‘你嫂子’带去包厢那边,让他们先坐那里吃点东西。”

真是许卉枫给他生的“好”种!

尽管并不知道贺雪岐知不知道父亲的那些脏事——她毕竟跟着贺关友的时间还不长,一些事不是特别清楚——但这不妨碍她从这种“在正牌老婆的儿子的面前秀大肚子”的行为中获得些许隐秘的筷感。

他特意在“你嫂子”上头加了重音,试图向儿子证明:他和巩宜思的关系,只停留在“好哥哥和好妹妹”上面。

在这么多轮的刺探与吵闹后,他逐渐开始厌烦了妻子咄咄逼人的强势,流连于其他女人的温柔乡里。

少年甚至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站在原地默不作声地看着,宛如欣赏猴子们上演的一出闹剧。

贺雪岐没说话。

仿佛在他眼里,巩宜思只是一团空气,他无需去回应空气的喳喳之语,更不会为不存在的东西而动气。

贺关友的脸沉了下来。

对女人一点兴趣都没有,嘴巴也不会来事,整天阴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倘若不是眉眼确实相似,他甚至要怀疑,这小子根本不是他的种。

“姐,我就说吧!”她用胳膊肘顶了一下许卉枫,“让贺雪岐去说,比你去说要管用。姐夫这不还是乖乖听了?姐,你用我的招,绝对没错。”

贺关友是个好面子的,尽管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给他的面子倒牌子,但他确实很在乎这个虚无缥缈的脸面问题。

又或者,儿子是知道了吗?

他用笑掩饰自己的不自在,先发制人地质问道:“你怎么过来得这么早?我不是说今晚有应酬吗,年夜饭得迟一点跟你们吃。你妈跟你小姨呢?”

当然,在这之后,巩宜思一定会以此为借口,向他索要金钱上的补偿——但起码,他钱给得高兴啊!

可换了许卉枫呢?

又要钱,又要骑他头上作威作福。

他一方面暗恨许卉枫,觉得她从中挑唆,才导致他们父子关系不合;另一方面,也恼怒于贺雪岐竟然真听信了黄脸婆的唆使,和他不冷不热地对着干。

他刚强调了巩宜思对“公司”的重要性,儿子就对小老婆不理不睬的——这分明是在打他的脸。

他堂堂一个贺总,居然沦落到跪着给许卉枫送钱。

在贺关友心中,这才是识大体的女人。

没有孺慕之情,只有霜雪一样的冷漠,乃至深埋于这层冷漠背后的那点若隐若无的仇视。

她的手在小腹上摸了摸,语气充满对未来的遐想:“我的儿子要是有你这么聪明,那我也就高兴了。”

他厌恶许卉枫,她见证了自己年轻时候最破败不堪的一面,在结了婚后,又不肯守着一个女人应有的“本分”,隔三差五地就要上门抓奸。

区区一条寄生虫,凭什么?

不过,即便抛开许卉枫的因素,贺关友也很难喜欢这个所谓的“儿子”。

贺雪岐重复了一遍:“我妈跟我小姨?”

“宜思,你先去联系你嫂子。”他道,“我跟我儿子说两句。”

这里的不像,是指性格。

许卉枫点点头。

*

见是巩宜思来迎接,许卉丹的脸上露出了斗胜公鸡一样洋洋得意的表情。

像巩宜思,她就从来不会这样逼迫人,正如刚才她识趣地假装没看到自己对殷姿的苟且之举。

语调很平静,但落在贺关友的耳中,说不出的刺耳。

贺关友有时候觉得,许卉枫那不是手心向上地乞,而是讨债来的。

他讪讪地用笑掩饰自己的尴尬,内心的不喜更增一分。

这是示威。

当儿子的,不应该都是仰慕着、讨好着父亲吗?

*

说句实在话,贺关友不喜欢这个儿子。

不过,很显然,贺雪岐不想给他这个脸。

她刚才想了无数次,要怎么撕烂巩宜思这张脸。但实际上和巩宜思面对面的时候,她又有些退却了。

不过还好,妹妹是她的主心骨。只要有妹妹在,什么刀山火海她都能趟一趟。

许卉丹趾高气扬地带着许嘉睿进去,顺手把手里的包扔在了巩宜思的脸上:“拿好了。”

她强调道:“这里头可都是我姐夫给我姐买的贵重珠宝,你要弄丢了或者搞坏了,我姐夫一定让你好看!”

巩宜思低眉顺眼道:“好的,丹姐。”

她顿了顿,又道:“嫂子,你手里拿着的东西,也让我来提吧。”

“那可不行。”许卉丹一口回绝了,“这可是我姐亲手做的艾草青团,我姐夫最喜欢吃这个了,每年的年夜饭都要吃上一口。你要是给摔坏了,我姐夫回头一生气,把你给开除了,那我们不就罪过大了?”

所有人都清楚,这不过是找借口给巩宜思下脸子。但即便荒谬到如此地步,这心怀鬼胎的几人,却也没有任何反驳。

空气变得滞胀而粘稠,好似要把人的口鼻全死死地捂住。

许卉丹挑起眉,突然道:“喂,小巩,你也是年轻姑娘。那我问问你,你们这样的年轻人,对当小三怎么看的啊?”

巩宜思笑笑:“那是别人的选择,我不好说。”

“那你觉悟可真是大啊。”许卉丹阴阳怪气道,“我们是老了,跟不上时代了。搁我们那个时候,当小三,那是要扒了皮、抽了筋,吊在旗子上给人看看那贱样的!”

她越说越激动:“这种破坏家庭的东西,人人喊打,出门就会被扔臭鸡蛋!所有人都要往她身上吐一口唾沫,骂她是一只不知羞耻的骚狐狸,懂吗?”

许嘉睿呀呀叫起来:“吊死,吐唾沫!”

他知道“骚狐狸”是什么意思,他经常在家听妈妈这么骂人,这会儿见她说得热闹,忍不住拍手叫好起来。

巩宜思充耳不闻,只道:“丹姐,嫂子,到了。”

这是一个空的包厢。

*

“请问你有预约……”

宿启鸣梗着脖子道:“我跟他们是一起的!”

他指了指前方进去的那三个女人。

见服务员要去核对,宿启鸣眼珠一转,灵机一动,说得理直气壮:“订座的人姓贺,是我爸。你们要是不信,去查查就知道了!”

他如愿被放进来了。

*

口干舌燥之后,贺关友几乎要把自己都说得感动了。

“爸只想说,以后爸的公司都是留给你的,你跟爸,那应该是一条线的。”

贺关友毫无心理负担地给儿子画饼:“你妈那能给你几个钱?再说了,你妈的钱,那还不是老子给的?你这点都想不通的话,你这个年级第一怎么考到的,爸爸可要怀疑了。”

贺雪岐重复道:“你的公司,留给我?”

这儿子怎么这么令人恼火!

“不留给你,我还能留给谁?你是我亲儿子!”贺关友厉声道,“难道我还留给你宜思姐姐吗?是,她是很能干,但那也是外人啊!”

他重重地拍着儿子的肩:“我跟你才是一家人。连你妈都不是,你妈说穿了也是姓许的,我们俩,才是贺家的。”

他趁机给儿子上眼药:“哪怕你妈成天让我生气,每天拿一些捕风捉影的瞎话,什么我又养女人了,什么我又找小保姆了,用这种话来气我——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得给她钱,让她好好地养你,是不是?”

他得先把贺雪岐稳住了,让他别在同香楼闹起来。

就在同条走廊的另一侧的包厢里,有他的客户,有和他一起赌博的兄弟,还有巩宜思的哥哥弟弟、表叔表嫂。

他不能冒这个风险。

许卉枫和许卉丹,不过是两个蠢蛋。

她们的心思好拿捏,只要让巩宜思给她们伏低做小,在许卉丹看来,这大概就是他服软的意思,说两句酸话就没事了。

她俩还需要自己的钱,尤其是许卉丹——她得拿着他的钱养她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许嘉睿,根本没有和他撕破脸皮的胆子。

如果说许卉枫的内心深处还有着一丝期待,期待来着贺关友这个浪子的“爱”,那许卉丹就单纯多了,她只要钱。

有了顾忌,他就不怕。

但唯独贺雪岐这个儿子……

他琢磨不透对方想做什么。

出于在生意场上征战的本能,他总觉得,贺雪岐这崽种,平日里不声不响,但某些时刻,会干出一些绝顶恐怖的事。

因此,他不惜抛下巩宜思,抛下其他人,在这里和儿子大作“沟通”。

只是内心深处,他不免对这个浪费他时间的儿子更添怨怼。

“爸所有的钱,以后都是你的。”

——他把大部分的钱拿去赌博潇洒和养别的儿子,果然是正确的。

“你是爸的骄傲,爸一直觉得,你未来肯定是个有出息的……你是爸在外头拼搏的理由。”

——许卉枫,以及许卉枫的这个种,算是彻底给养废了。

“爸都一把年纪了,以后啊,还得靠你来接我的班。”

——还不如指望巩宜思肚子里的那个。

尽管他内心腹诽不已,但表面上,他扮演一个疼爱儿子的父亲,端得是苦口婆心、无可挑剔。

儿子像是终于有所软化了似的,点点头。

那如同深渊一般的眼眸,泛着无机质的冰冷光泽。落在身上,像是蛇的尾鳞轻飘飘地扫过。

“爸,先吃饭吧。”

少年平静道。

*

哗啦——

卫生间里,感应式水龙头时断时续地出着水。

发白的掌心接住比雪还要更加冰冷的水流,少年面无表情地举起,然后,松开。

寒冬腊月,刺骨的水线兜头浇下,将他的黑发浸得湿透,又沿着下颌滴进衣领,把内衫浸成冰凉的一块寒冰。

他重复了数遍这个动作,然而,眼中跳动的火苗却是越烧越烈,丝毫没有被寒冷压下去的征兆。

恶心透顶。

这样虚与委蛇的一家人,等会儿居然还要坐在一起吃饭,上演一场外人看来和和睦睦的晚间剧。

怎么天底下还有这么滑稽的一幕?

明明在他面前,是那般丑陋不堪的模样。

「你爸这个王八,他在外头养女人,他从来都对不起我们娘俩!」

「爸跟你才是一家,我俩都姓贺,你妈那算什么东西?」

「琪琪,琪琪你会站在妈妈这边的吧?」

「琪琪会帮着爸爸的吧?」

「我还不都是为了你?」

「不都是为了你?」

「为了你!」

「你!」

砰——!

在镜子张皇的碎声中,血从他的手背溢出,由蜘蛛网般的裂纹中心开始,一滴滴淌了下来。

刺眼的鲜红。

他看到镜子中自己同样碎开的脸上,镶嵌着七歪八扭的眼睛。

每一只眼睛都像是死物一样,冷冷地审视着少年压抑不住的怒意。

他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死气沉沉的眼眸也随之摇晃了一下,在碎纹中化为更多密密麻麻的眼睛。

不行,“她”也在这里。

他用所剩不多的理智忖度着。

必须要找个途径发泄掉心头那股过分膨胀的戾气,否则,这层绷在他身上的这张人皮,迟早会被那些污浊的恶意撑得开肠破肚,直至无法保持住所谓的“正常”为止。

正当他面无表情地和自己对视时,镜子里,突然多了来自另一个人的一双眼睛。

*

尖锐的刀刃抵在少年的后颈处,宿启鸣吊儿郎当道:“学神,好久不见……最近手头又紧了,这不就想起你了吗?怪我,都好久没跟你联络感情了。”

他压低了声音,充满了威胁之意:“出去聊聊吧?”

卫生间的灯光极其昏暗,但那一刻,他确实看见了:镜中的少年,突兀地露出了笑容。

只是那点笑不沾一点灿烂的色彩,显得寒凉无比,宛如死神悄悄盘踞在耳后,一边无情地挥下镰刀,一边呢喃嘲笑着猎物的自投罗网。

“去哪里?”

少年的声音,冷静得不可思议。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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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小心把反派攻略过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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