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第六十章
“不是说那药半年足以见效吗?为何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
褚元墨面色阴沉地看着面前的黑袍人,话里也带着怒气。
黑袍人只是掀了掀眸子看了他一眼,就继续摆弄手中的药材,漫不经心的说道:“药效自然是有的,但也不至于这么准确,再说,我记得我把药交给世子的时候,树叶才将黄未黄呢。”
褚元墨被他一噎,知是自己着急了,便也忍着脾气向黑袍人询问道:“是我着急了,不知道先生可还有别的办法,若能提前见效最好。”
黑袍人这次就头也不抬地回绝了他:“没有。”
褚元墨不满的眼神一闪而过,他见黑袍人自顾自的在料理药材,也就不再久留,转身离开了小屋。
等褚元墨离开之后,黑袍人才慢悠悠地抬起头来,才发现他的脸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只是这双眼睛此刻也只有一点嘲讽。
“要谋夺大位,还如此沉不住气。”
褚元墨自然是不知道黑袍人在背后还有些看不上他,他只觉得自己已经忍耐了许久,偏生还要再忍一忍。
佛都要生三分怒了。
苏少淮心里是很有把握的,哪怕此刻褚元墨没有应下这件事,可西北军这么大一个诱惑在,谁能不心动呢。
公主殿下整日带着谢宴疏,也不会都待在自己宫中,那于理不合,自然就常常留在东宫,太子居所。太子对公主的溺爱也是众所周知的,故而此事也没什么稀奇。
说起公主殿下,就不得不提到最近跟公主殿下形影不离的人了,不是江绵小娘子,也不是荣安郡主,而是容王世子谢宴疏。
苏少淮是个有眼见的,他来时便觉得褚元墨心绪不佳,说完了自己的来意,便提出要告辞了。褚元墨轻颌首,命人把苏少淮送了出去。
谢宴疏嘴角噙笑,满目纵容:“不敢不敢,怎么舍得。”
那可是久负盛名的西北军,和聂家军也不相上下。
贵妃娘娘今年也亲自督办,满宫上下也无人敢不上心,况且还有朝宁公主殿下。
这些流言也不少,公主殿下听惊蛰转述时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她看向谢宴疏:“要不萧二怎么说你心机深沉呢,明明事实并非如此,却传得是本宫为你神魂颠倒,谢青檀,你真是本事不小。”
“世子。”
“说起来,殿下明日可出宫去吗?”谢宴疏想起计奉传来的消息,他想亲自确认一下。
苏少淮轻笑,“三年时间的确很长,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世子不如先接触荣安郡主。毕竟郡主如今痛失怙恃,世子只需要用一点点心意就能靠近她,西北军中忠于长信王之人,自然也会关注郡主在京中情况,世子,最好不要错失这个机会。”
褚元墨闻言,看了苏少淮一眼,命人去把门口守好了,“既然来了就不要卖关子,有话直说。”
若非武宁侯府是先皇后母家,天然的太子离场,世子也未必没有搏一搏的机会,可惜了。
但凡公主殿下所在之处,三丈之内必定能见到这位容王世子。
京城外头的传言宫中并未流传,但宫中现下也有了关于这位容王世子的一些形容。说是他凭借自己容颜宜居击败了公主殿下的两位竹马,夺得公主殿下芳心,公主殿下还为了容王世子让太医给诊治,这位来时长在轮椅上坐着的世子,如今也能行走自如了。
褚明华撅着嘴捏捏谢宴疏的脸,看到他素来矜贵的面具破裂成有些局促才满意地松开手,如同那强抢民男的恶霸一般:“怎么,你还想跟太师告我的状?嗯?”
“荣安郡主如今养在宫中,待她三年守孝期过,圣人未必没有指婚的意思。”苏少淮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想让褚元墨和荣安郡主牵扯到一起,等荣安郡主返回西北,那西北军就会成为世子的一大助力。
“世子不是愁手中无人可用,与其念着京中难以下手的桑家,世子不如把目光落在西北军上。”
只是还需要三年,这个时间未免太长了点。
褚元墨从暗巷悄然离开,拐了好几条路回到大道上,这才回了梁王府。
褚元墨没有立刻答应下来,这件事即便是要做也不会这么仓促。更何况,朝宁一直都带着温绰,形影不离,要接近温绰,还真不是个简单的事。
苏少淮入梁王府不过短短几息的时间,也并未引人注意,年节将至,上梁王府送礼的人也多不胜数。
褚元墨沉吟了一下,的确是个可行的办法。温绰身为长信王的独女,在西北军中自然也是有一呼百应的能力,若是自己娶了温绰,西北军自然也能被他收入囊中。
“太子殿下到。”
果然,褚元墨这次把目光落在苏少淮身上了,“继续说。”
褚元墨看向苏少淮,眼神里是丝毫不掩饰的野心:“你早有预谋。”
“此事,一定是事在人为。只是此计并非上策,唯恐世子不喜,但为成大计,只能委屈世子。”苏少淮言笑晏晏,话里的冷意遮不住。
谢宴疏无奈,顿了顿手中的笔,清冷的气质还是一如往昔:“那不如殿下自己来受罚,若叫外祖父知道我替公主殿下抄写,说不定殿下还要多写几篇。”
苏少淮笑了笑,似乎笃定了这个主意一定会让褚元墨心动。
谢宴疏颌首,看着公主殿下明媚如骄阳一般的容颜,愈发难以移开目光。
“殿下……”
苏少淮今日来时特地选了个人不太多的时候,褚元墨见来人是他还有几分不解。
公主殿下本在等谷雨剥瓜子吃,闻言就张牙舞爪地扑了过去,谢宴疏眼疾手快把笔放好,抬手接住了扑过来的公主殿下,顿时温香软玉满怀,他耳根有些发红。
褚元墨才到王府没多久就有人上门来见他了,来的正是苏家的大公子苏少淮。
褚元墨此刻并不太想看见苏少淮,但苏少淮也不介意褚元墨一时的冷脸,反而是笑道:“世子,近来有件事,得跟世子提一提,还请世子放在心上。”
褚明华想了想,的确明日又可出宫了,不过后日就是年关了:“不出去了,你替我去武宁侯府走一趟。”
谷雨等人自然也有眼色,在公主殿下扑过去的时候便起身退下了。
褚明华哼了一声,“虚张声势。”
“三年,时间太长了。”褚元墨看向苏少淮,既然他提出这件事,那一定也是有备而来的。
“怎么今日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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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就是年节,宫中上下都忙碌起来,今年是个丰收年,宣昌长公主也回京了,圣人龙心大悦,自是要好好操办一番的。
褚明华这会儿听到她阿兄来了,连忙起身迎了过去。
太子才刚进来就看到妹妹迎上来,他还有些稀奇:“当真少见,朝宁还会来迎阿兄了?”
一听就是阿兄的调侃,褚明华也不在意,对他身后的人挥挥手,让他们都守在门口,拉着太子就往里走。
太子不解,被妹妹拉着往前走,看到谢宴疏时,他那熟悉的心悸又出现了——这小子是真的跟他妹妹形影不离啊嗯!
谢宴疏见到太子也起身行礼,太子殿下看都懒得多看他一眼,褚明华冲他使了个眼神,谢宴疏自觉地走到了公主殿下`身后去。
太子见他们俩这么默契,更生气了。
褚明华见状也有点儿为难,阿兄这是怎么回事,都这么久了还看不惯谢青檀,她夹在中间真的好为难啊!
太子本也没有那么生气,却冷不丁地脑子抽痛了一下,他‘嘶’了一声,摁住了额头。
褚明华还以为是她阿兄吓唬她,可她看到太子额角的冷寒时,才觉得不太对劲,上前抓住了太子的手:“阿兄,阿兄你怎么了?”
谢宴疏闻言心头猛然一跳,疾步上前给太子把脉,褚明华紧紧地盯着太子的神情,扭头对外道:“临田,去请太医来,说本宫头疼!”
这些日子临田也习惯了公主殿下带着容王世子俩人来东宫,当下听到了公主殿下的话,临田只看一眼殿内的情况,立即受命去请太医。
临田才走,太子就缓过来了,仿佛刚才只是错觉一般。
褚明华下意识觉得这不太正常,“阿兄,你可还好?”
太子颌首,“无碍,许是近来疲累。”
“殿下不能掉以轻心。”谢宴疏看向太子。
太子看妹妹和谢宴疏都神色慎重的样子,反而笑了笑:“不必如此紧张,平安脉也是一直在探的,若有不适也不会忍着,秾秾放心。”
便是太子这么说,可褚明华始终记得阿兄刚刚那痛楚的模样,不肯放心。
太子也拿她没办法,对谢宴疏使了个眼色,谁知谢宴疏缺突然低下头去。太子气笑了,谢青檀,你小子好样的啊!
僵持了一会儿,太子也没办法了,“好,那太医来了诊脉,你总该放心。”
褚明华点头,又嘟囔了一句什么,太子没听得清楚,看向谢宴疏,谢宴疏转述道:“殿下希望您将身边的一应用品也都仔细查一查。”
太子望向妹妹,褚明华眼神坚定,太子也只能顺着她:“让临田去办,你来验收,这样总可以了?”
太子心中有数,他一直都十分注意,略有不适也都会请太医来看,每五日的平安脉也都相安无事,倒是妹妹太紧张了些。
只是太子也不忍心拒绝妹妹的关切,也就应了下来。
褚明华也没有完全放心,直到太医来了,她才叫人守住外面,对太医道:“本宫方才头疼,太医来给本宫看看是怎么回事。”
公主殿下虽然嘴上说着自己不舒服,却是让太子伸出手来诊脉。
太医在宫中多年,自然也知道这有些事是不能过问了,见状,垂首,默默地将手搭在了太子殿下的脉上。
太医才搭上手,就觉得有一道目光一直在盯着自己,直到自己收了手时,这道目光才有所缓解。但他一抬头就看到了公主殿下的目光灼灼的样子,刚刚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又来了。
“太,不,公主殿下想是进来有些劳神所致,伤神志,臣给殿下用,用安神药,每日一副,三日即可。”太医被公主殿下盯着,连说话都有些磕巴了。
“那把药送到这来,本宫近些时日都在东宫陪阿兄。”褚明华盯着太医:“太医知道的吧?”
太医实在是忍不住,擦擦额角的汗,连连点头:“公主殿下说的是,臣知道。”
公主殿下这才大手一挥,让他和临田离开,那太医也如蒙大赦,连忙拎着起身告退了。
太子殿下看着妹妹这丝滑流畅的操作,忍不住笑出声来:“看,许太医都被你吓着了。”
褚明华丝毫不受影响:“都在宫中办差多年,还这么经不起吓。”
太子大笑,“促狭鬼。”
褚明华才不在意,只要她阿兄是好的,别的她都不在乎。
太子只觉得妹妹乖巧,更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了。
而看过许多次太子和褚明华相处的谢宴疏仍觉得很是难得,这份情谊,莫说是在皇室,哪怕是一般贵胄之家也难得。
这样纯粹的亲情,多数人都是可望不可及的。
临田送完太医去而复返,就被公主殿下召唤过来了。
“你仔细去留意一下阿兄吃的用的,要事无巨细。”
临田看了太子一眼,太子颌首,临田这才垂首应下了:“谨遵公主殿下令。”
“越快越好,此事不要叫旁人知道。”
公主殿下这一句‘不要叫旁人知道’,让太子和临田一下就把目光转向了谢宴疏。
褚明华眨眨眼,“他是我的人,是自己人。”
太子佯作失落,摇头晃脑地逗她:“女大不中留啊。”
公主殿下才不会因为太子这一句调侃如何,她理直气壮道:“父皇和贵妃也在为阿兄挑选太子妃了,可谓是德容言工样样都要顶尖,阿兄也要有媳妇儿了。”
太子无奈摇摇头,她就是这么牙尖嘴利,反正别想在说话上赢过她。
谢宴疏安静在侧,每每见到公主殿下的笑容他的嘴角就会上扬,太子把谢宴疏对妹妹的态度都在看眼中,心里也另有一些别的想法。
午后,临田端着安神汤来了,公主殿下也是亲眼看着她阿兄把安神汤喝完才离开。
安神汤倒也不是很苦,只是太子许久不曾用药了,入口的一瞬间还是难免觉得苦涩,他想要抓两颗蜜饯解苦,临田大着胆子拿开了。
太子瞪了临田一眼:“你也要跟孤对着干?”
临田小声道:“这是公主殿下的吩咐,说是怕蜜饯枣太甜,冲了药性,请殿下忍忍。”
太子无语,人都走了,还要安排临田盯着他,这可真是孤的好妹妹。
公主殿下才不知道被太子殿下腹诽,从东宫出来之后,她和谢宴疏就分开了,谢宴疏这几日得出宫去,待年节那日再入宫请安赴宴。
公主殿下想了想,给了谢宴疏一个令牌,“若有什么不妥当的情况,你可用此令牌便宜行事。”
谢宴疏郑重地接过令牌,眉眼愈发温柔:“殿下放心,我会好好安排的。”
公主殿下眉开眼笑地点点头,往自己宫中去了。谢宴疏看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宫门外,卫原已然率领王府马车等了许久了,甚至都有一层薄薄的白雪覆盖在上头。
“世子。”卫原迎了上去,给谢宴疏递过去一个热乎的汤婆子。
谢宴疏看卫原一头白雪的样子,推了回去:“自己拿着用吧。”
卫原感动不已,低声道:“大姑娘在马车内等您。”
谢宴疏看了卫原一眼,想说点什么,到底也没说出来。
若是计奉在的话,就知道这是谢宴疏不高兴了,这么冷的天,不知他何时从宫中出来,竟也叫谢媞这冰天雪地地在外头等。
谢宴疏撩开帘子进了马车,马车内设计得挺好,还有炭火,谢媞也不觉得冷,甚至还有些昏昏欲睡了。
倒是谢宴疏上车时带了点冷风刮进来,谢媞一个激灵就清醒了。
“冷着了?”谢宴疏对这个妹妹也还是很关心。
谢媞一见谢宴疏就红了眼睛,抵挡不住心中涌上来的委屈:“阿兄!”
谢媞素来沉稳,鲜少在他面前流露出这种明显的情绪,谢宴疏皱眉,安抚了她一下,才问道:“发生何事?”
“她,她给我在京中定了一门亲事,我不想,阿兄我不想!”谢媞说起容王妃给她在京中勋贵中选了一个侯爵府的嫡长子,可这家人显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并无实权也就罢了,那嫡长子名下也不知有多少个庶子,甚至还有外室。
这样的人家,莫说是权贵之家,哪怕是平常百姓家也不见得能看上这般做派的。可,她母亲竟要将她这个亲生女儿嫁到这种人户去!
她究竟有没有心啊!
谢媞越想越委屈,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谢宴疏也没有想到容王妃居然真的下得去手,“此事已经敲定了?”
谢媞哭着,听到阿兄问话,还努力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哽咽道:“并未,此事,是我命人守着,才无意间得知,她,她这是存心想逼我去死!”
“胡说八道。”谢宴疏语带薄怒,“她这样待你,你只想一死了之?谢媞,阿兄素日不是这样教你的。”
谢媞哭得一愣,看着阿兄素来清冷的脸上愠怒不已,她呆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