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一语落下,面前女孩果然气得胸口起伏。
江辰凛死死盯着苏浅糖的嘴巴,他听到自己的心脏在擂鼓。
下一秒,揭晓命运的答案响起——苏浅糖后退一步,叉着腰,似乎想要增强一点儿气势,还踮起了脚。几乎是用尽自己的勇气凶道:“你别做梦了!渣男!我姐姐刚才说,她已经不喜欢你了!!!”
说完,又觉得自己说得可能不对,随后纠正道:“我姐姐早就不喜欢你了!哼!”
骂完后,苏浅糖在原地跺了跺脚,见江辰凛石化在当场,她又补了一声:“混蛋!”
随即飞快冲入了自己的教室。
这是苏浅糖第四次在外人面前说话。
第一次,是好几年前,为了姐姐的安危,她第一次鼓足勇气。
第二次,订婚宴上,她气得骂了江辰凛混蛋。
‘染刻’这个名字,还是他和苏青染一起想的。
此刻出现在他面前,他清晰看到自己一直以为不会说话的女孩,其实是能一鼓作气说一大串话的。
报仇错了,是再找苏浅糖报仇吗?
然而外面走廊上,江辰凛却整个人依旧还维持着原本姿态。
闻琳之死与苏青染无关,在这件事上,苏青染或许完全毫不知情。
但她不后悔。
可他江辰凛将苏青染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受害者!
不论苏浅糖说了什么,都与苏青染无关,他江辰凛伤害了一个无辜者,也断送了他原本拥有的所有美好!
江辰凛后背靠在教室走廊上,身子缓缓往下滑,无力地跌坐在了地上。
即使明知面前就是悬崖,他也还是将自己和苏青染都一起推了下去。
苏浅糖坐下后身子都还在发抖,也不知道是勇气耗尽还是生气气的,笔都拿不稳。
他撑着地站起来,自嘲地一笑,声音散在嘈杂的走廊里:“我只是发现自己做错了。”
当时他自然第一反应就是苏青染,毕竟苏浅糖不会说话,又比他们还小几岁,怎么可能是苏浅糖。
江辰凛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坐上车,开向了苏青染的工作室。
于是江辰凛想起来,那天闻琳对他说的‘苏家小姑娘’。
毕竟,那时候他还在上高中,哪里能猜到,那天见到姑姑,竟然是最后一面。
苏浅糖刚刚骂他什么,他都不在意了,他的脑海里反反复复都是苏浅糖的声音。
和订婚宴上那声‘混蛋’,是一样的声音。
闻琳当时对他说了这些后,他也不太明白,只当是闻琳那时候心情不佳,于是安慰了闻琳几句,便将这件事抛诸脑后。
第四次,骂渣男。
第三次,刚刚对老师说谢谢。
弄丢了,最宝贵的东西。
呵呵,可怜他江辰凛这么多年,一直以为当初对闻琳说话的人是苏青染,他用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说服自己变得卑劣,说服自己对自己身边的小伙伴下手,说服自己明明喜欢,却要报仇。
有人从江辰凛身侧经过,有些踌躇地看着没穿校服的他,问:“你好,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帮你叫老师?”
他和闻琳一样,走到订婚宴的那一天,已经无法回头了。
当这个结论最后在大脑里定格,江辰凛感觉自己被无形的力量重重一锤!
他还记得当年,自己姑姑在自杀前一天对他说的原话——“苏家的小姑娘说得对,做错事不能逃避,应该承担结果。做的事如果无法挽回,那做错事的人就该为此得到惩罚。”
他定定看着那上面的字良久,只觉得眼睛刺痛,大脑眩晕。
他发现,时隔多年,他其实已经悄然在岁月里接受姑姑离开的事实——应该是闻琳自己做错了什么,就算是苏浅糖真说了一些比较严肃的话,但小姑娘那时候估计也就刚小学六年级吧?那么小的女孩能说什么?
“不用了。”江辰凛叫住他,这才发现自己嗓子哑得厉害。
可现在看来,他根本就报仇错了对象!
他从学校出来,扑面而来的风刮得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他站在路边,看着穿梭的人群和车辆,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他没有起来,就那么坐在那里,刚才在老师面前的意气风发消失不见,他痛苦地按住自己的头,手指插.入头发里,一动不动。
江辰凛抬起头来,同学对上他发红的双眼,惊了下:“我去叫老师!”
只是这些年,报仇在十七岁的他心里扎了根,被他一次又一次的反复念叨里,悄然成了执念。
闻琳是自己走到了死局,她是成年人,不论做什么,都要对自己负责。
仔细想想,苏青染以前常和江辰凛玩,也去闻琳家好几次,闻琳和苏青染算是比较熟了,在江辰凛面前从来都提到的是‘染染’,什么时候会用‘苏家小姑娘’这个代称?
只有社恐的苏浅糖,平时只会和苏青染玩,只要有外人她就会默默离开,闻琳只知道她姓苏,估计连她大名是什么都不清楚。
这过往多年的挣扎,彻彻底底成了一场笑话!
他爱上了苏青染,也伤害彻底了她,他弄丢了自己喜欢的人,到头来却发现,从头到尾都是错误。
第二天上午他们发现时候,闻琳已经打开燃气开关,让自己一氧化碳中毒而死了。
苏浅糖会说话,她的失语症,其实早就好了!
第二天他在学校得知噩耗,整个人仿佛都被抽掉了魂。
甚至他还怪过自己,如果自己头一天发现不对,一切是不是都能挽回?
直到后来,他听闻琳的秘书说,头一天,有个小女生过去找过闻琳,不知道说了什么,闻琳在家里关了自己一天。
但现在……
许久,下课铃响了,学生陆陆续续从教室里出来,去接水,去上洗手间。
旁边有人叫卖糖葫芦,江辰凛反应过来,习惯性一般买了两串。
等他自己冷冰冰吃完一串后,才想起陪他吃的那个人,早被他弄丢了。
有个小孩从旁经过,江辰凛将手里糖葫芦递过去。
然而小孩摇头:“哥哥我不要,妈妈说不能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江辰凛笑笑:“你.妈妈说得对。”
他站直身子,又面无表情将手里那串吃完。
酸甜的感觉过后,就只剩下齁甜的饱腹感,他靠在车上,依旧看着对面的染刻。
直到两个身影出现在面前。
江辰凛这才恍然发觉,前阵子苏青染去了外地,他也一心想要堵放学后的苏浅糖,所以他还是上次在学校金融论坛时候见过苏青染了。
以至于明明才半月,就让他有种时空交错般的茫然。
因为视线里还是那条熟悉的街道,他曾在这几年里来过数不清多少次,也曾在无数个日夜里纠结撕扯着情绪,看着染刻从日落到天明。
然而现在还是那条街,手牵手的却变成了苏青染和裴景彦。
此刻没有观众,两人牵手也不是演给任何人看,至少江辰凛丝毫找不到苏青染被强迫或者不愿的表情。
两人不知道在说什么,其实应该主要都是苏青染在说,裴景彦在回应。江辰凛看到,苏青染眼睛亮晶晶的,另一只空着的手还不知道在比什么,随后裴景彦都被她逗笑。
多熟悉的场景啊,原本应该是属于自己的。
江辰凛就这么看着二人走入了染刻,随后小芸过来关门,似乎瞧见了他,冲他比了个拳头。
所以不知不觉间,江辰凛发现,他已经成了苏青染身边人的公敌。
除了——米晓月。
米晓月是苏青染室友兼同学,至少以前,江辰凛印象里对方和苏青染都是很要好的,但最近米晓月总给他发消息,每次都打着安慰和帮他打听苏青染裴景彦进展的名义。
一次还好,多了几次,江辰凛都察觉到了不对。
米晓月根本就是拿着这借口,趁机接近自己。
瞧瞧,苏青染身边居心叵测的人,除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个。
江辰凛昨晚在意识到后,直接打了个电话过去,揭穿米晓月的心思:“米同学,如果你是追我,我劝你歇歇。如果不是,我也不需要你毫无进展的打听了。”
那边米晓月过了好几秒这才承认:“是,我早就喜欢你了。你对苏青染那么好,其实就是有个误会,但她既然不原谅你,你为什么不看看其他人?”
“看看你?”江辰凛嘲讽:“她真是眼瞎,看上我,又和你好。你以后别他.妈烦我,看着恶心。”
米晓月被刺激伤了自尊:“对,我恶心,那又怎样?你呢,人家不喜欢你了,你巴巴的干嘛?人家和你哥都好上了,你现在这个样子,像不像一条狗?”
江辰凛直接挂了电话。
他现在发现,自己就是一条狗,因为他得知真相后,又巴巴地来了。
明知道没有希望,却还是在这里摇尾乞怜。
因为他发现了又一个可以找苏青染的机会,他得告诉她,远离米晓月那种贱人。
听到门被扣了几声,小芸瞬间知道是谁,连忙起身要去。
见她表情,裴景彦有所猜测,道:“我过去吧。”
苏青染正在工作室里继续,最近她灵感爆棚,雕刻出来的东西就算裴景彦这样的外行见了,也感觉比以往的还有神韵。
工作的时候最忌讳有人打断灵感,所以裴景彦过去开门时候,声音也放得很轻。
“我找染染。”江辰凛看到他,直接就想往里挤。
裴景彦堵住们,压低声音:“她在雕刻。”
江辰凛被气笑了:“她在雕刻,你就能在这里?我作为顾客,来找她定做手串没问题吧?”
想想也是自嘲,一个多月过去,他和裴景彦之间的身份完全逆转,当真满满的戏剧。
“今天不营业。”裴景彦依旧是平和的语气,指了指门上挂着的‘打烊’招牌。
江辰凛瞬间就像是进入了战斗模式:“她很少不营业,你们要做什么?”
“江辰凛,我没有任何义务对你解释任何事。”裴景彦耐心几乎告罄:“你是成年人了,做了事情,就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选择了,就不要后悔。”
江辰凛死死扣住门扉,指了指上面的招牌,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思,道:“工作室的名字,还是我和她一起取的。这里的布置、柜子的定做,我都有参与。包括她用的雕刻笔,有一次钻头坏了她着急用,是我开车两个小时拿到后给她送来。”
裴景彦凉凉瞧着他:“所以呢?你提起过去,是想让我帮你回忆你的愚蠢?”
江辰凛一下子被堵到说不出话。
他嘲讽道:“你有什么好得意的,她喜欢的人是我。就算她现在对我是恨,对你也不是喜欢,而是感激!”
“这就不劳弟弟操心了。”裴景彦唇角勾了勾:“总之我和染染婚礼,我请你当伴郎。”
他甚至想到什么,又补充了一句:“当然,如果你和许殷要在我们之前办婚礼,那伴郎的位置我就不留给你了。”
江辰凛还从没想过,一向格外沉默的哥哥讽刺起人来这么毒舌。
明知道,他和许殷没有半毛钱关系!
“我找她有事。”江辰凛硬要往里挤:“如果你对她好就让开。”
裴景彦这次倒是没坚持,而是说了一句话:“她正好很有灵感,在雕刻她准备了很久要参赛的作品。”
江辰凛往里的动作一顿。
他是知道的,苏青染为了这次比赛,表面上只是准备了几个月,但实际她从14岁那次得奖后,已经默默沉寂了多年。
很多人都说洪大师收的小徒弟出道即巅峰,所有的才华早已在少女时代夭折,苏青染背负这样的质疑多年,要想证明自己,这次比赛十分关键。
江辰凛在大厅里站了一会儿,转身往外走。
经过裴景彦身边的时候,他说:“我只是不想再打搅她而已。你帮我带句话……她身边那个米晓月,不是什么好东西,尽量远离。”
说罢,离开。
他想,他不是把机会让给裴景彦,而是自己已经做错过一次,不想再错第二次而已。
*
之后的时间里,江辰凛没有再出现过,苏青染则是一直都将自己的精力投到了雕刻中。
直到在作品交稿期限前一周,她终于完工。
这次不仅是大师兄着急,就连师父都急了,生怕苏青染赶不上,但又怕给她压力,所以只能自己默默在心头念叨。
交稿那天,洪懿儒和翟维都到了苏青染的工作室。
二人见了作品后,洪懿儒拍了拍苏青染的肩:“进步很大。”
师父他老人家是很少夸人的,看似就这么四个字,已经是这位传统老匠人对苏青染这几年里最好的肯定。
等将作品交上去,翟维在苏青染耳边低声道:“小师妹厉害了,我看这次的奖稳了,就看到时候同期水平才能知道能拿前几。”
成人组的雕刻比赛并不会限制年龄,但是像洪懿儒这样成名几十年的老雕刻家自然不会和后辈抢机会,所以并不会参加。
但苏青染比起很多参赛者来讲,依旧过分年轻。
所以奖项公布那天,她在裴景彦的陪同下走入会场,也不由紧张到掌心出汗。
“不知道会不会给师父他老人家丢脸,呜呜,当初给他从14岁丢到了22岁……”苏青染碎碎念:“要是拿不到奖,师父和几个师兄都要被嘲笑了啊啊啊——”裴景彦伸手顺了顺苏青染的头发,像是在给小猫儿顺毛:“我觉得你雕刻得很好,如果没有得奖,是评奖的眼光不好。”
苏青染被这样毫无理由的维护逗笑,她左右看了看,发现没人看这边,于是稍微放松下来:“嗯,师父都说我进步了,如果没有得奖,就是他们的问题!”
裴景彦很认真点点头,瞧着女孩明显紧张又在努力说服自己的模样,忍不住靠近,亲了亲苏青染的额头。
苏青染顿时被安抚,哼唧了声,目光落在台上。
前面都是致辞,苏青染的手被裴景彦抓在掌心握着,她心头不安生,于是就用手指挠裴景彦的掌心。
第一下裴景彦以为是不经意,结果苏青染开始调皮起来。
他无奈握住她手指,凑到她耳边,声音低低的:“痒。”
只觉一道热流落在耳廓,带起丝丝细小的电流,直直往耳蜗里钻。
苏青染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心跳在这一刻变得又快了几分,却并非是紧张,而是乱七八糟想了些有的没的。
啊啊啊,她为什么联想这么丰富?
她不纯洁了!!
就在这样的情绪里,前面的各种历史回顾终于结束,主持人道:“到了最激动人心的环节了,首先要颁发的是三等奖。这次参赛作品一共有107件,其中三等奖10名……”
大屏幕上,出现青玉雕刻的玉猪龙。这是很传统的雕刻题材,正因为雕刻线条比较简单,则更需要多年经验,雕刻出神韵。
苏青染低声冲裴景彦解释:“这个都是三等奖,看来一二等奖更厉害。”
她声音压得很低,所以必须贴近裴景彦,对方才能听清。
所以说话的时候,唇.瓣几乎扫过裴景彦的耳廓。
男人喉结忍不住重重滑动了下,平复了两秒呼吸,这才冲苏青染点头,同样压低声音:“所以如果我老婆能得奖,一定很厉害。”
苏青染:“……”
啊啊啊,他是怎么很自然说出那三个字的!
好在他们坐席灯光暗,没人能看到她红了的脸蛋。
三等奖一个个揭晓,没有苏青染。
念到的名单此刻正陆续上去领奖,苏青染看了下,只有两个比较年轻,看着也就二十来岁的,其余大多都差不多在三十岁上下。
她手机响了,是翟维发来的:“小师妹别怕,你那个,我保守估计也得一等奖。”
苏青染知道对方是在安慰自己,于是发了个表情动图过去,补充一句:“总之如果没得奖,师兄给我补上。”
翟维则是拍了张洪懿儒的侧脸,配字:“师父给补上。”
行,厉害了,师兄竟然都开始拿师父他老人家开涮了!
经过稍微的插科打诨,苏青染感觉好点儿。
但很快,二等奖开始公布,只有五位。
苏青染看了,几乎都是精品。
颁奖这东西真就像是公司年会上的抽奖一样,前面是小奖,没有念到自己,一方面紧张自己没中奖,另一方面又忍不住期待:万一后面就轮到自己拿到那滔天的富贵呢?
现在苏青染就是这个心态,看着二等奖都上去了,她紧张地抓住裴景彦的手指玩。
裴景彦由着她玩,还说:“不论什么奖,我都要和岳父大人争一争染染的作品。”
两人之前都说过一句,想把苏青染的那个雕刻摆在自己办公桌上。
也不知道谁最后能争赢。
“现在公布一等奖名单,一共有三位。”
随着主持人的话落,屏幕上出现第一个作品。
“这是和田玉雕刻的薄胎工艺,它的厚度已经和纸张持平,却在这么纤薄的玉石上,雕刻出了桃源之景……”
这次,改成裴景彦握紧苏青染的手,他的目光也随着苏青染的落在前方大屏幕上。
不得不感叹,国人雕刻技艺的精湛,很多匠人一幅作品背后,都是千年文化的传承。
裴景彦也被这样的雕刻所吸引,他问苏青染:“染染,你会雕这个吗?”
苏青染点点头:“学过,但是这不是我擅长的领域,所以雕不了这么好,估计还得专门再练几年才有可能。”
术业有专攻,就像是师父雕刻的观音最具佛像,而苏青染其实最擅长的是雕刻山水题材。
这时,那位雕刻者走了上去,竟然颇为年轻,看着二十七八的模样。
苏青染听到下面有人在感叹后生可畏,也有女孩子在谈论上面那位长得挺帅。
正当苏青染仔细看向那人的脸时,屏幕一换。
背景是苍茫的空灵鼓声和环佩铃铛声,画卷徐徐展开,沙漠、戈壁、商队,主持人开口:“第二个作品主题是《丝绸之路》,利用和田玉的楼兰三色,雕刻出了落日黄昏下的商队,有疲惫的骆驼、被风沙侵蚀的木箱,还有神色各异的旅人。它的雕刻笔法流畅、神韵层次丰富,为此刻雕刻大赛难得一见的佳作。”
“有请雕刻师苏青染!”
苏青染之前也曾偷偷设想过自己如果真的得奖,一定要从容地、不要丢自家师门的脸,可真当这一刻来临的时候她才发现,所有的预设有多苍白。
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14岁不谙世事的少女,得奖后只会神色飞扬蹦蹦跳跳跑上台去。
此刻的她,短短十多米的距离,却让她眼睛模糊。
想到当初去于田竞拍时候的心情,想到更早时候挑灯夜战的很多个晚上,还有这些年,被刻刀割出的大大小小很多个伤口……最后,是裴景彦陪她看的那场日出。
她一路走来,其实真的沉默了太久。
苏青染努力吸了吸鼻子,又抹了一把脸,站在了台上。
下方,师父和三个师兄都冲她笑着点头,苏青染努力忍住不哭,冲他们也点头。
随后对上裴景彦的目光。
他唇.瓣动了动,明明还有些距离,裴景彦那边也暗,但苏青染莫名就读懂了他的唇语——老婆好棒。
苏青染一下子就不想哭了。
她唇角扬了扬,做出了一个又哭又笑的表情。
之后,几乎是在懵懵懂懂的情绪里,拿到了一等奖的奖杯。
这次还有个特别奖,获奖的是鬼工球,镂空九层鬼工球,每一层都雕刻得活灵活现,而且里面都能灵活转动,据说雕刻者花了五年的时间。
实至名归。
最后所有的获奖者都还有个小型论坛,苏青染站在一众叔叔阿姨年纪的人里,显得格外娇俏。
而直到这一刻,她的名字正式登上了雕刻圈。
自此,再不是洪懿儒先生的弟子,也不是那个才华夭折的少年天才。
她是苏青染,她已经有了自己的风骨。
整个颁奖和聚会结束,已经是晚上九点,苏青染是从后台出来的,师父他老人家已经困了提前回去了,师兄们簇拥着苏青染来到裴景彦面前,笑道:“小裴,我家苏大师就交给你了。”
苏青染有些不好意思:“你们就别打趣我了。”
几人笑着同他们道别。
苏青染将手里的奖杯递给裴景彦,眼睛亮晶晶:“我真的得奖了!啊啊啊,好开心!”
“嗯,染染最厉害。”裴景彦说着,将苏青染一带,离开刚刚急急出来的人群。
他手臂环着她,将她完全圈在了自己怀里,低头道:“所以获奖的丝绸之路,到底是给老公还是老爹?”
苏青染:“……”
啊,这人好犯规,他距离这么近,目光深沉而灼烫地望着她,让她怎么回答?
“染染没想好?”裴景彦低低笑了声:“那我只能近水楼台先贿赂一下了。”
身后的人都走了,去了另一边聊天,显然大家的热情还很高,而在隐秘的角落,苏青染被裴景彦圈在怀里亲。
他所谓的贿赂,就是撬开她的牙关,和她呼吸相缠,让她因为缺氧而几乎软在他的怀里,由着他攻城略池。
远处的人不知道聊到了什么,越发热闹喧嚣,而这边暗处的角落,苏青染轻轻喘着气,靠在裴景彦胸膛上,眼睛湿漉漉的:“这不公平,石头是我爸当时资助我,我拍下来的,现在他也没在这……”
“所以这个时候,染染希望你爸在?”裴景彦声音低哑。
苏青染抬脚踩了裴景彦一脚。
裴景彦扣住她的腰:“看来是老公不够努力。”
说罢,又吻下来。
他手指穿过她的,十指紧扣,外面冷风呼啸,苏青染却觉得呼吸里都是热流,冲刷得她血液滚烫,整个人都要炸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远处鼎沸的人声逐渐消失,苏青染也彻底没了力气。
她发现,裴景彦这家伙真的很厉害,不声不响的,一开始她总觉得对方就是个正人君子,禁欲冷淡系的。
但逐渐相处,发现裴景彦其实也会开玩笑,也有浅浅的七情六欲。
可她已经对他放松了戒备,也逐渐适应他们偶尔的牵手互动。
然而事实远远不止如此,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男人开始渗透到她生活的方方面面,似乎没有存在感,又似乎很有存在感。
而她继续接纳,开始和他有了更多亲密的行为。
到了现在,她回顾发现,她根本想不起来到底他们什么时候就这么很自然地,像很多热恋里的情侣一样。
偏偏,她觉得甜。
这放在几个月前,有人告诉她,她会和裴景彦结婚,还会喜欢上对方,她觉得天方夜谭。
但现在,苏青染忍不住翘了翘唇角,她发现自己应该是对裴景彦真的动了心。
脖颈上被围上围巾,裴景彦把帽子都给苏青染戴好,确定她裹得像个小粽子,这才道:“染染,我们回家。正好和我岳父讨论一下,丝绸之路的归属问题。”
苏青染笑,随着裴景彦上了车。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了雪,车灯下都是飞舞的雪花。
苏青染想到,他们最后一天去了帕米尔高原,担心高反加上天冷,所以也就是匆匆去待了几小时后便离开了。当时,那边也飘了雪。
而苏青染在那个时候,对她雕刻的最后一点修饰也有了灵感。
似乎自从数月前裴景彦第一次推开染刻大门后,她就因为他,不断有了灵感。
到现在,拿到了她自己半年前都不曾奢望过的一等奖。
此刻男人正专注开车,苏青染转头打量着他英挺的眉眼,忍不住问:“景彦,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呀?”
细细回顾,他们匆匆领证后,裴景彦对她真的是润物细无声的好。
有别于很久都没想起过的前任江辰凛,裴景彦属于做得多说得少的类型,很多时候,苏青染一转头就会发现,裴景彦都安排好了,而且完全是帮她想到了她之前都没想到的东西。
而江辰凛则是做之前先念叨要帮她做什么,至于效果,虽然还是不错,但有时候并没有那么周到。
要不是自己从小到大和江辰凛在一起时间多,很少见到裴景彦,苏青染都以为裴景彦和她这么有默契,是对她的喜好很了解了。
这时恰好红灯,裴景彦缓缓停车,转头对苏青染道:“因为不想让你因为当初的冲动后悔。”
苏青染一怔。
是啊,当初和裴景彦结婚,纯粹是一时冲动。
而这场冲动,如今却有了一个美好的延续。
她唇角扬了扬:“那你对于当时的冲动,有过后悔吗?”
裴景彦冲她摇头,又等到下一个红灯,他停了车,这才倾身凑到苏青染耳边,道:“我喜欢你,所以甘之如饴。”
他说完,已经重新坐好。
这个红灯时间偏偏很短,裴景彦又发动了车。
苏青染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耳边还在重复裴景彦刚刚的话。
明明两人都已经是法律保护的夫妻,明明已经抱过了、亲过了,甚至苏青染从小到大也被表白过很多次了,但现在她心若擂鼓,感觉自己左半边身子都因为距离裴景彦近而变得僵硬又发烫。
啊啊啊,他刚刚那句到底什么意思?
是表白吧?对,就是表白,他说他喜欢她。
但她问的是当初领证啊!裴景彦这么回答,意思是领证时候就喜欢她?
不可能吧,那时候他们又不熟,而且那时候裴景彦每次见她都严肃而冷淡,她还有点怕他呢!
苏青染挠心抓肺,可身侧男人很坏,偏偏没了下文。
所以苏青染下车的时候,因为猜了一路没猜到答案,气鼓鼓的。
裴景彦瞧着身侧女孩就像个小河豚,所以在进苏家别墅之前,低头望着她,认真道:“染染,我向来不是个冲动的人,当初和你领证根本不是冲动,是因为我早在很多年前就喜欢你。”
苏青染:“……”
她呆呆望着裴景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裴景彦揉揉她头发:“走吧,进去了,外面冷。”
哎呀喂,这话说了还是挠心抓肺,怎么不再说点再进去?
苏青染噘嘴,走在裴景彦身后,不情不愿的模样。
裴景彦哭笑不得,牵着她的手,就像是在哄小姑娘:“下雪了冷,回家后给你说。”
苏青染凶巴巴的:“我爸出差了,但我妈妹妹都在家,你怎么说?”
裴景彦道:“那等染染送我丝绸之路后说。”
这人还无奈上了吗,学坏了!
苏青染气鼓鼓往里走,可进门之后,又忍不住笑。
所以等裴景彦走后,她跑进自己卧室,在床上翻滚,心头甜得不行。
啊啊啊,原来某人早就喜欢她,亏他平时那副高冷禁欲的样子!
卢若兰和苏浅糖以为苏青染是因为得奖而在床上翻滚,卢若兰笑:“染染14岁那年得奖,也是这么翻的,现在22了,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苏青染这次却没纠正母亲的误会,她眼底都是笑意:“就是小孩子!”
卢若兰感叹:“幸好小裴成熟,之前我还担心,现在看,简直特别适合你!”
苏青染听到自家母亲提裴景彦,她傲娇地哼了声:“是他占便宜了,捡到一个活泼小仙女!”
苏浅糖都被这话逗笑,却还是顺着苏青染:“对,姐夫肯定做梦都笑醒!”
而这时,苏青染却突然想到什么,她一个轱辘坐起来,摸出手机就给裴景彦发消息:“所以你当时的妄念是什么?”
裴景彦此刻还在车里,没有发动。
他表现得游刃有余,但实际他的内心也并不比苏青染淡定多少。所以车停在苏家门口,迟迟没有发动。
看到消息,他秒回。
苏青染发了后,就一直盯着屏幕,片刻后,裴景彦回复了简简单单一个字:“你。”
尘埃落定。
她想起,当时裴景彦望着她的眼睛说,只安抚,不消除。
所以,她一直是他的妄念,是多年来心心念念的求而不得。
不愿意舍弃,但因为她有男朋友,所以只能平复。
忽然间,心头涌起丝丝针扎般的涩然,苏青染发现,明明才刚刚分开,她竟然就很想裴景彦。
心有所感般,她跑到窗口往外一看,便看到男人拉开车门走下来,就像是猜到她会过来一样,冲她挥手。
苏青染眼眶有些发烫。
她在手机上打字:“笨蛋。”
裴景彦回复:“好在我的愿望实现了。”
苏青染问:“喜欢我什么?”
裴景彦回复:“活泼像个小仙女。”
苏青染脸颊红了。
啊啊啊,这人又犯规了!
当晚,他们聊到很晚。第二天苏振回来了,第一句就是要那个丝绸之路。
于是,老丈人和女婿battle,最后结果是,每人办公室放一个月。
苏青染这次获奖,苏振格外高兴,所以大手一挥,正好苏氏有个高层活动,于是他直接邀请了不少朋友,包下了京郊的一座温泉山庄。
苏裴两家有意联姻的事情,其实这几个月也陆续传开。
很明显苏青染和裴景彦感情逐渐发展,加上苏氏也参与投资了裴研科技几个项目,所以京市这边大家早都有了自己的判断。
不少就算是没有拿到邀请函的,也都想办法参与了进来,温泉山庄倒是难得热闹。
不过这次因为是苏振牵头,虽然也是打着给女儿造势的想法,但苏青染倒是不用出来应酬什么。
裴景彦来得早,他进入商场好几年,里面不少人也都和裴研科技有或多或少联系,所以他倒是一直在忙。
苏青染正和几个圈子里小姐妹在吃着甜品聊天,就听到有人惊讶地说:“咦,许氏也来了?”
小姐妹撞了撞苏青染的手臂:“许殷竟然来了。”
苏青染放下手里甜品,转过头来。
许殷是和她父亲一起来的,她穿着一条酒红色礼服裙,挽着父亲手臂,正和苏振说话。
片刻后,苏振看向苏青染这边,而许殷顺着他目光看过来。
苏青染和许殷目光对视。
许殷松开挽着自己父亲的手,踩着十厘米高跟鞋过来。
小姐妹已经站起来,冲苏青染道:“那个女人竟然敢来,看我们不修理她!”
气氛蓦地变得紧张而微妙,毕竟当初那件事,虽然很快就压了下来,但圈子就这么大,当初的事情在场不少人都是见证者。
于是,很多人表面在聊天,其实明里暗里都已经关注到了这边来。
吃瓜,不论男女老少,似乎都乐在其中呢!
裴景彦原本正在和一位客户聊天,察觉到什么,也连忙冲对方微微颔首后走了过来,站定到苏青染身边。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要有一场大战的时候,许殷站定在苏青染面前,冲着她,九十度鞠躬:“苏小姐,我今天是来道歉的。对不起,那天做了一件让我很后悔的事。当时行为完全没有过脑,对你造成伤害我深表歉意!”
苏青染怔住。
她也以为许殷是来干仗的,毕竟刚刚那气势。
毕竟这么多年,两人明里暗里也不知道较劲过多少次。
所以她调节好自己的呼吸,挺胸抬头,同样穿着高跟鞋的她,虽然鞋跟没有许殷的高,但她个子要高许殷三厘米,所以正好弥补了,气势一样足。
哪知道,这女人是来道歉的!
苏青染在短暂的怔愣过后,唇角扬起:“不用道歉,其实我应该谢谢许小姐。”
她说罢,在所有人疑惑的目光里,侧身两步,挽住了裴景彦的手臂,道:“毕竟要不是许小姐,我和我老公还不可能走到一起。”
一语落下,满堂皆惊。
所有人都没料到,苏青染会说这样的话。
而且,这信息有点多啊!
苏青染说裴景彦是她老公,所以两人并非只是订婚,而是结婚了?
显然许殷被惊讶到了,片刻后她讷讷地问:“你俩领证了?真夫妻?”
苏青染直接将挽手改为十指紧扣:“是的,被我国民法婚姻法保护的合法夫妻。”
“嚯,厉害啊!”许殷才装了半分钟淑女,马上就在这样巨大的八卦里破功:“所以我成了你们媒人了?”
裴景彦这次倒是不等苏青染说话就开了口:“媒人算不上,不过还是谢谢许小姐的阴差阳错,让我和染染能走到一起。”
他变被动为主动,握紧苏青染的手。
周围人彻底反应过来,齐齐来道贺。
“苏总这就不够意思了啊,令千金和裴总结婚,怎么都不告诉我们老朋友?”
“裴总和苏小姐什么时候举办婚礼,可千万记得给我们送请帖啊!”
“听说苏小姐在雕刻大赛得了一等奖,虽然我们不懂雕刻,但我看央视都报道了,上面得奖的都是年纪不小的,苏小姐这么年轻就这么优秀,裴总捡到宝了啊!”
“裴总和苏小姐真是郎才女貌,所以我也舔着脸要两张请帖,到时候带着我儿子来好好和两位学习学习!”
恭贺声不断,过去裴景彦对于这些客套向来都是不够耐烦的,但此刻只觉得动听。
之前苏青染和他约定,等她毕业后再公开。其实他这么多年都等了,所以也从未奢望过提前什么。
但刚刚苏青染牵着他的手,对所有人说他是她老公的时候,裴景彦只觉得过去多年那些暗无天光的暗恋,都有了最美的和旋。
他们站在所有人面前,接受着祝福,以夫妻的身份。
当晚,主角从苏振变成了这年轻的一对。
加上这次是包下了整个山庄,所以晚上大家也不用担心回家的事,因为山庄都安排好了房间。
虽然有裴景彦帮挡酒,苏青染还是因为开心,喝了好几杯。
她酒量一般,虽喝点儿不至于晕乎乎,但依旧脸颊发烫,时不时呆呆笑一下。
当时订房的,是苏振的助理,房间提前都已经安排好,所以裴景彦陪着苏青染去住宿区,递上身份证后,对方只给了一张房卡。
苏青染还有点疑惑:“还有一张呢?”
工作人员看了下电脑:“没错呀,苏小姐和裴先生是夫妻吧,当时就定了一间房。”
苏青染一下子酒醒了,她明白,房间一定是苏振让人去订的。助理哪里会知道,其实她每天晚上都还乖乖回家住呢。
见到身后又有人过来,苏青染脸颊一红,连忙飞快拿起那张烫手的房卡,拉着裴景彦走了。
身后还有人在开玩笑:“哈哈哈,小年轻就是好啊!”
“以前我们总觉得裴总和我们是一个时代的,但刚刚一算,人家才27,真年轻,有体力!”
苏青染耳朵都要红透了,这些大叔,喝了酒就什么都敢往外说的吗?
几分钟后,她和裴景彦来到卧室,气氛微微尴尬。
房间挺大,但只有一间大床,而阳台上则是一个室内温泉。
浴室还好有一道帘子可以放下来,要不然整个房间其实都是那种半开放的。
苏青染丢下一句:“我先去洗澡,我洗得慢,就往浴室里去了。”
裴景彦望着她仓皇的背影,呼吸微微收紧,他捏了捏眉心,只觉得自己今天的自控力似乎被酒精冲散了不少。
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裴景彦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拿出手机去看公司周报,看了半天也没翻页。
就在乱七八糟的思绪里,有人扣门。
以为是客房服务,裴景彦走过去开门。
然而门口站着他根本想不到的人——江辰凛。
江辰凛是看到圈子里别的少爷发的朋友圈,才得知今天苏振在这里宴客的。
而他也是在一小时前才得知,裴景彦和苏青染领证了。
无法形容自己得知消息时的不可置信,他始终不敢相信,苏青染会这么快答应,也不信,苏振才考察裴景彦短短几个月就同意将女儿交给他。
然而,今天现场的照片在他朋友圈和各个群里传疯了。
他打电话问江蒻,江蒻也应道:“是的,他们领证了,其实很早了,在你们订婚宴后的第四天。因为你当时心情不好,我怕你无法接受,而他们领证的事情木已成舟,所以我没有告诉你。”
江辰凛就这么以最快的速度,开车来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只是希望,就算死,也要死得明白一点。
他拿到了苏青染的房号,敲门,开门的却是裴景彦。
“她呢?”江辰凛往里看:“她在吗?”
正说话间,洗完澡换了一身居家服的苏青染一边给脸颊拍护理油,一边走了过来:“谁呀?”
等她到了门口,见到江辰凛,彼此也都是一惊。
裴景彦还穿着今天宴会上的衬衣西裤,他人高腿长站在门口,冲着苏青染很自然地道:“是我弟弟。”
随即冲江辰凛道:“辰凛,叫嫂子。”
江辰凛:“……”
他目光死死锁住苏青染,问:“你们真的结婚了?”
苏青染知道,这事不给江辰凛一个痛快,他估计会守在门口一整夜。
“是的,我和他已经领证几个月了。”苏青染靠在裴景彦手臂上:“一开始是冲动,现在发现挺好的。”
见到江辰凛突然红了的眼眶,她道:“不论当初如何,我们之间已经没什么了,所以希望你往前看。”
江辰凛定定站着,只觉心头呼啸的风在这一刻变得彻骨。
他努力扯出一抹自嘲的笑,道:“当初的事情,你想知道原因吗?”
裴景彦根本没料到,自己和苏青染好好的第一次同床共枕,竟然被这样的事情打破。
但他也的确想知道,江辰凛在发什么疯,也希望在得到解惑后,这件事能彻底平息,未来不会造成任何伤害苏青染的隐患。
所以他让苏青染换了身衣服后,这才将江辰凛放了进来。
而与此同时,隔壁听到动静的苏浅糖开门,正要离开却被江辰凛叫住:“浅糖,你也过来。”
四个人坐在了沙发里。
江辰凛靠着低头把玩车钥匙,强迫自己变得云淡风轻。
他说起了那个过往——“自从从姑姑的助理那里得知这件事后,我就想着,姑姑这么好,她却死了,罪魁祸首应该得到惩罚。”
“所以染染,我故意上演一出救你的戏码,故意和你表白,成为你男朋友。想让你喜欢上我之后,再甩掉,体会姑姑整个世界坍塌的感觉。”
他说着,呼吸发颤:“但是,我是不是弄错了?”他看向苏浅糖。
苏浅糖在听到前面那段时候就猜到了什么,逐渐地,她确定了整个事情原委。
她顿时变得愤怒起来:“当初找闻姑姑的人根本不是姐姐,是我!因为她不是个好人!”
那时候苏浅糖才12岁,她的失语症刚好些,就连在苏青染面前说话都有些不好意思。
但是,一次她以为苏青染去了闻琳家,因为学校里有急事,她联系不上苏青染,于是亲自去找。
然而却在无意间听到闻琳和她秘书的对话。
闻琳说,当初校园霸凌她的人死了,是癌症。
秘书说太好了,当初你投的慢性毒药,看来是早就摧毁对方身体了。
闻琳说,但是有个无辜的女生好像最近也病了,但她不知道是不是和这件事有关,她家穷,闻琳只能偷偷给打了些钱在对方账户。
秘书说,其实也不怪她,那时候闻琳真被欺负太厉害。
之后两人又说了些什么,几乎都是闻琳自责后悔,秘书在安慰闻琳,说她那时候年纪也不大,算是受害者。
而这时,秘书又说,最近苏青染经常过来这边,让闻琳小心点,别表现说漏了。
闻琳失魂落魄点头,在秘书走后,自言自语问自己,是不是该对死了的人负责。
苏浅糖就是那时候进去的,小小年纪的她当时愤怒急了,明明说话都还不利索,但想到闻琳秘书提到苏青染时候的防备,小姑娘就又气又急浑身发抖。
她第一次鼓足勇气在陌生人面前说话,说做错事的人就应该负责,那根本就是无辜的生命!
她说完就跑了,回去后因为情绪激动又发了烧,在床上病了好多天,迷迷糊糊半个月才好。
醒来后,她听说苏青染去找江辰凛于是马上反对,生怕苏青染和江辰凛去闻琳那边受到伤害。
而闻琳的死是自杀,在当时圈子里也算是不怎么好听的事,所以也都是一年后,苏浅糖才得知,根本不会将自己那番话和当初闻琳的死联想到一起。
等苏浅糖一口气讲完当初的事,房间里众人都是沉默。
苏浅糖顿了一会儿,这才道:“我没想过,因为我一句话,导致——”这次是裴景彦打断她:“做错事就应该负责,这是12岁孩子都懂得的道理,浅糖没有错。”
闻琳她被校园霸凌,其实有不少的解决方式,但她用了最极端的——给人下慢性毒药。
这么一个危险的行为被苏浅糖得知,这个社恐的小姑娘当时得多害怕,但她为了自己姐姐,还是站出来克服社恐,在陌生人面前说话。
她哪里有错?
苏青染完全没料到竟然是这样的真相,她心尖发烫,伸臂将不知所措的苏浅糖抱住:“没事,糖糖,不怪你。我家糖糖很厉害,那么小就会保护姐姐了呢!”
因为觉得闻琳危险,所以她一直藏着秘密,阻止苏青染往闻家跑。
苏青染都难以想象,那么个小姑娘,成天提心吊胆是怎么过的那一年。
“竟是这样——”江辰凛仰头看向头顶天花板,努力将眸底潮气压下。
好半天,他才又道:“姑姑的确是错了,而我不知道真相,暗中报仇更是错。”
他说着,望着苏青染,眼底还是难以抑制地弥漫出一层水雾。
他站起来,冲着苏青染道:“染染,我欠你一句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那天在订婚宴上被所有人指责,他都死死咬住不说,却在得知真相后,发现自己错得到底有多离谱!
苏青染看到这个曾经陪伴自己很多个年月的男人,她曾真的喜欢随后又因为被伤害而放下的人,心头也不免有些唏嘘。
正出神间,手已经被裴景彦握住。
他道:“不用管他,不需要回答他。”
苏青染从刚刚的情绪里抽离出来,点头:“嗯,毕竟他是你弟弟,现在也算我弟弟了。”
江辰凛浑身一僵,扯出一个比哭难看万分的笑,他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努力维持最后一丝尊严:“家里还有事找我,先走了。”
说着,快步离开。
等他走到外面,看见明月,那决堤的情绪这才骤然将他淹没。
天知道,他到底有多后悔。
可惜迟了。
他坐在雪地上,眼角余光里,裴景彦和苏青染的房间灯光熄灭,他听到自己心脏血液冻结的声音。
“染染,恭喜你得了一等奖,很厉害。”
江辰凛对着空气说。
可惜空气无法将他的话传达。
而房间之中,刚洗完澡的裴景彦拉着苏青染的手不放,低头就吻下来:“染染,你刚刚分神了。”
“啊?”苏青染哼哼:“没有,我就是有点点感慨。”
“我吃醋了。”男人嗓音低哑:“酸得很。”
说着,将苏青染的手捉住,落在自己胸膛的位置。
苏青染感觉到那里剧烈的心跳。
随着掌心的震动,她的心跳也跟着不受控共振。
空气逐渐升温,暧.昧跳动在每一个呼吸频率里。
苏青染感觉到,原本清醒的酒又重新迷醉了她,她脑袋乱糟糟的,直到被裴景彦抱到床上才又恢复一点点清明。
“老婆。”
“染染。”
“嗯?”
裴景彦摩挲着她:“叫一声老公,我想听听。”
苏青染被磨得没法,只能软软叫他:“老公。”
猫儿一样。
下一刻,某人便像是被开启了某个开关,热烈,和白天西装革履的样子截然不同。
苏青染迷迷糊糊想,这男人真真太……得寸进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