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走吧
何运辰还是把她请进家门，当然，是在陈温何跟他辩论了两分钟“家访不能在路边”之后。
“你这脸上又怎么了？”陈温何一进门就要找药箱给他处理。
“没事，陈老师。”何运辰从厨房给她倒了杯水。
陈温何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这间小屋子。
看上去应该是在原有的客厅里打出了一个隔断，变成了一个不伦不类的二室一厅。
家里挺干净的，沙发上的毯子还能闻到洗衣粉的味道。
“你家大人呢？”陈温何开启家访第一步。
何运辰耸了耸肩：“我妈跑了，我爸一小时前刚被带进局子里。”
这种家庭情况被直白的说出来，陈温何一时无法接话。
“那个……听说你今天从数学课上跑出去了？是有什么事吗？”
刚问完她像是想到什么了，端着他的脸左看右看：“是不是上次那些人又来找你了？他们打的？！”
“没有。”何运辰被逗笑了，“我爸打的。”
房间里只有一盏白织灯开着，光线随着他们的谈话忽暗忽明的。
终于“滋啦”一声，灭掉了。
“你看，还不如在路边呢。”何运辰笑着说，“估计灯泡坏了”
陈温何用手摸索着手机：“刚刚那家店里应该有灯泡。”
正在空中胡乱挥舞的时候，一只带着茧的大手拉住了她，手指的力气出乎她想象。
“小心，沙发旁边可能会有酒瓶子，我带你绕过去。”
何运辰站起来，温热的气息逐渐靠近她，烟草味和洗衣粉味混在一起，意外的让人心安。
成功出了家门，何运辰抬头看了看：“不然不在家里了吧，我带你去个秘密基地。”
何运辰说的秘密基地，就是他家的楼顶。
一开始不知道哪家的老太太在楼顶养花，后来还在小学的何运辰一没地儿去就上楼顶藏着。
一来二去就经常帮忙照顾花花草草。
直到后来只剩他自己，这些花草也都长得很好。
“你家里出这么大的事，我会跟你们数学老师解释的。”陈温何坐在一块石墩子上说。
何运辰靠在护栏上跟她道歉：“对不起陈老师，我以后不会了。”
“没事，事出有因。”
何运辰背对着她摇摇头。
没人能懂「以后」，对他来说有多么关键。
“我一直没问过你为什么非要留级。”陈温何走过来和他并肩站着。
“因为我想过一个正常人的生活。”
从小到大，妈妈的出走，爸爸的粗暴，邻居的议论，何运辰都没有批判过命运的不公。
有一天早晨，何超对着睡梦中的他一顿狂揍，刚好窗外飘进来一股早餐的香味。
他就在想，总该过上正常生活之后，才能有资格批判不公吧。
陈温何看着头顶的夜空说：“你这个年纪，分数就是最拿得出手的筹码。”
“有家庭，有背景，即使不努力也能成为令人赞叹的星星。”
“没家庭，没背景，不努力就是社会的渣滓。”
“在这样的社会风气下，分数最公平。”
何运辰始终不说话，陈温何继续说：“老师们都说，我收了你是在妄想拯救一个不值得赌的未来。”
“但你得清楚，我只是一个被你在公交上拦住的路人，顶多再算一个引路人，在赌的是你。”
“所以要不要赢，全在你。”
何运辰终于有了点反应，他侧过头，陈温何的眼睛闪着光。
她说：“走吧，我会带你看看这世界。”
何运辰确实开始有变化，课上课下都很积极。
没有何超的生活比之前更轻松，只是偶尔面对空荡荡的屋子还是有点不习惯。
但基本上没空搞什么伤怀，学习和高中生间的小打小闹足以填满他的课余时间。
何运辰看着面前站着的几人，他极不耐烦的低声骂了一句：“滚。”
“哎我说，你还真从良了？”其中一人嘻嘻哈哈的闹他。
林浩，是他之前高二班级里的刺头，现在是高三生。
何运辰看了一眼时间，跟还在哆嗦的9班班长说：“你先走吧。”
旁边有人伸手拦了一下，何运辰抬头顶了顶后槽牙，脸色比刚刚还要阴沉。
林浩见状忙说：“走吧走吧，你还敢拦辰哥的人？胳膊不想要啦？”
其实就是点背，他已经坚持半个月没有迟到早退了。
尤其今天还是陈温何的早读课，结果偏偏碰上他们几个在巷子里欺负人。
这么一折腾，别说迟到，连早读都要结束了。
在何运辰踏进校门的下一秒，第一节课的上课铃刚响。
“何运辰！”
数学老师看他连「报告」都不打，直接气不打一处，教鞭甩的啪啪响。
“你把这当什么地方了！”数学老师自从上次一直对他不满意，终于又逮着机会发难。
何运辰置若罔闻的拿出课本，没想到数学老师不依不饶。
“不爱上别上了！以后我的课你都给我站到楼道上！”
何运辰唰地站起来走出去，他早都习惯老师们的这种态度，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这样对他。
一想到陈温何，他眉头稍微松散了一些，靠着窗户听数学老师讲课。
下课后，数学老师出来朝他大吼：“跟我去办公室！”
在办公室里，数学老师把他早上的行为添油加醋的跟陈温何讲了一遍。
何运辰不由得震惊，这是数学老师吗，这简直比陈温何还语文老师吧。
看着陈温何一直在陪笑脸，他心里一阵别扭，刚想开口就被打断。
“班长，你有事找我？”陈温何朝门口摆摆手。
班长红着一张脸，低着头说：“老师，何运辰早上迟到是为了帮我。”
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清楚了。
来串门的苏婷钰在一旁搭腔：“见义勇为啊。”
数学老师脸上挂不住，又开始点评9班其他学生的行为。
陈温何使了个眼色，让班长带着何运辰先出去。
“那个……谢谢你。”
何运辰看着唯唯诺诺的班长，哼笑一声：“没事。”
“李老师人就那样，你别往心里去。”
何运辰停下：“你叫……”
“王锵。”
“王锵…你就不能站直了走路？”何运辰在他背上拍了一下。
王锵挺挺胸，直视着他的眼睛：“何运辰，你人没他们说的那么坏。”
何运辰木然的摆摆手，大步流星。
王锵在他身后跟上，小声地说：“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