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 番外八【穿越】

谁家正常人才三岁半的年龄就有大孙子了啊！

几乎是弘晞话音刚落,小玄烨就用小身子撞开柜子门，一个趔趄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倒腾着小短腿儿快速往门口跑。

因为太过震惊了,小家伙甚至没有注意到“小鬼”称呼他的前缀是“汗玛法”，而非普普通通的“玛法”。

“三阿哥,三阿哥，您没事儿吧？”

待在外面拍门的小梁子、孙嬷嬷、黄嬷嬷等人听到屋子里传出来的奶音尖叫声也急了，忙高声喊道。

恰巧赶来的索额图看见这一幕误认为三阿哥出事儿了,忙三步并两步的冲上前，握着腰间的佩刀,飞起一脚就“咣当”一声将内部插着木栓子的红漆木门给踹开了。

小玄烨也刚好跑到门口，看见站在门槛外的一群人瞬间感觉安全感爆棚,伸出两条短胳膊，急急忙忙的奔到索额图跟前奶声奶气的仰着脑袋着急道：

“大姨夫,抱抱！”

索额图第一次看见三阿哥这般亲切的喊自己,忙弯腰将小家伙给高高抱了起来,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处了。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仍。

与聪慧伶俐的三阿哥比起来,他家那俩脑袋蠢笨的嫡子格尔芬和阿尔吉善得塞进娘胎中回炉重造了！

若是能有个聪明漂亮的嫡女就好了，索额图边摸着怀里小家伙身上的藏青色大毛衣裳,边乱七八糟的琢磨着。

小玄烨不知道索额图正抱着他想着给他生表妹的事情，被身材高大还有武艺的成年男人抱着,小家伙心中也安定了不少。

他转过头看着柜门大开的柜子，瞧见那“小鬼”正盘腿坐在里面笑得前仰后伏的,显然是在笑话他。

小玄烨的小眉头皱的更紧了。

贴身伺候三阿哥的小梁子看着自家小主子一个劲儿的盯着靠墙摆放的柜子瞧，联想到刚才三阿哥喊出声的“鬼啊！”

他不禁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出声询问道：

“三阿哥您怎么了？”

听到心腹太监的声音,小玄烨理智上明白他应该把自己身边跟着一只“小鬼”的事情讲出来，并且让孙嬷嬷去寻个厉害的萨满法师来跳大神驱“鬼”，可瞥见“小鬼”漂亮的长相以及笑吟吟的模样，就使他说不出来这些害“鬼孙子”的语句，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地转了个弯：

“小梁子，我没事儿。”

“赫舍里侍卫，我的病好的差不多了，我什么时候回宫啊？玄烨想皇玛嬷和额娘了。”

听到刚才还软声喊他“大姨父”的奶团子，眨眼间又喊他“赫舍里侍卫”了。

索额图忍不住嘴角微微抽了抽，但想起宫中这几日的传言以及皇帝的吩咐，他心中又有些不是滋味的低头看了一眼怀中小家伙黑白分明的清澈丹凤眼：

“三阿哥，万岁爷说让您在避痘所里再养些时日，等脸上和身上的痘痂全部脱落了再回宫中不迟。”

小玄烨闻言眼中瞬间蒙上

了一层黯淡，眼尾都忍不住泛红了。

坐在柜子内的弘晞也笑不出来了，眉头一竖就在脑海中开腔道：

【统子哥，我翁库玛法这又是在发什么疯？我汗玛法小小年纪遭了这般大的罪，如今病都好了，他不第一时间把我汗玛法接回宫里还扔在避痘所中放养是什么意思啊？】

飘在弘晞身旁的系统小人儿闻言忍不住用小手摸了摸下巴，思忖道：

【宿主，可能是宫里的皇四子或者皇贵妃董鄂氏出什么急症了吧？你翁库玛法担心你汗玛法没有彻底痊愈再把天花带到紫禁城里就麻烦了。】

弘晞听到自己统子哥的猜测是彻底没脾气了。

站在门槛外的索额图看着怀里小家伙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再次变成往昔沉稳的模样，心中的叹气声不断。

系统猜对了一半。

昨日承乾宫中的皇四子突然开始拉稀了，把伺候他的奶嬷嬷给吓坏了。

皇贵妃和万岁爷更是惊慌失措的不得了将宫中所有太医都给喊进了承乾宫里。

原本三阿哥能熬过天花还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可在掌院太医给四阿哥看诊时，伺候四阿哥的奶嬷嬷抹着眼泪，小声嘟囔了一句：

“莫不是三阿哥和四阿哥命中相克？四阿哥刚出生没几天，三阿哥可就在南三所中患上天花了，三阿哥眼下刚在避痘所中病愈没几日，四阿哥又在承乾宫里拉稀了。”

不管奶嬷嬷这话是有意还是无意，刚巧让皇帝和皇贵妃听到耳朵里了。

人都是自私的，涉及到自己的亲生骨肉，没有一个心里会是公正的。

董鄂氏泪水涟涟的红着眼睛望向年轻的皇帝。

顺治也有些沉默。

作为满蒙混血的满人皇帝，在许多满人和蒙古人眼中看来这位六岁登基的年轻帝王其实是很奇葩的。

身为马上民族，顺治福临偏偏喜爱汉学，他欣赏前明末代皇帝崇祯，为崇祯建造思陵，大胆的启用、重用汉臣，很大程度上缓解了清初激烈的满汉矛盾。

甚至偏宠董鄂妃也是因为这个满洲贵女从小长于文风鼎盛的江南，紫禁城中的满洲宫妃和蒙古宫妃基本上连汉语都不会说，董鄂妃却能与年轻的皇帝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故而能得到专宠。

若是皇帝单纯喜欢汉学也就罢了，多数满洲文人们也在入关后不知不觉的被博大精深的汉文化给牢牢吸引了，神奇的则是，顺治皇帝不仅爱汉学，他还喜欢西学，十分信赖德国传教士汤若望，还亲切的称呼他为“汤玛法”。

这就令满人、汉人、蒙古人全都不解的摇头，更加认定顺治皇帝是个很奇怪的君王。

有汉学、西学背景，顺治其实不怎么迷信，他也不太相信什么三儿子和四儿子命运相克的话，但人心都是偏的，前不久颁发的“朕之第一子”的大赦诏书还是热乎的呢。

他在心中纠结了一番，对着贴身太监吩咐道：

“吴良辅，你去传令推迟三阿哥回宫的时间，再

吩咐索额图这段时间不用来宫里做侍卫了，在避痘所中陪着玄烨吧。

面白无须的吴良辅道了声遵旨就脚步轻轻的俯身告退了17[(，他离开内室好远都还能听到屋子内传来董鄂妃的低泣声，以及年轻帝王安慰爱妃的温柔之音。

不知这些内情的小玄烨用完膳食后就坐在高高的门槛上，用两只小手托着腮帮子望着院子内白皑皑的积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弘晞也跟着坐到了门槛上，学着小家伙的样子双手托腮的叹了口气。

听到身旁“鬼孙子”的叹气声，小玄烨瞥了一眼宫人们都拿着大扫帚和铁锹在除雪，离他的距离不算近。

他不禁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身旁的“鬼孙子”，用两只小手捂着自己的嘴巴，低声道：

“小鬼，你叹息什么啊？”

弘晞又是一叹，语气幽怨地说道：

“我叹息我明明是我阿玛最爱的崽儿！是我汗玛法最爱的大孙子，偏偏我到这个世界了，我汗玛法不认识我，还不愿意相信三岁半的他有个鬼孙子，你说这扯不扯？”

听到“鬼孙子”最后一句“扯不扯”用的是东北腔，小玄烨不由被狠狠地噎住了。

他再度望着天穹，神情落寞地说道：

“小鬼你不要喊我汗玛法了，这个称呼不能乱用的。”

如果不是弘晞深知史书上有记载，顺治爷问儿子们的志向，老二福全答“愿为贤王”，老三玄烨则答“愿效仿皇父”，他都以为自己汗玛法这是在介意他对其的称呼了，果然紧跟着就听到小家伙像是一阵轻风的小小声音：

“虽然我不觉得我以后长大了比不得四弟弟优秀，但现在我还不是皇帝呢，皇帝是我汗阿玛，你就不要喊我汗玛法了。”

弘晞闻言凤眸中滑过一抹笑意，立马从善如流地改了口，脆生生地喊道：

“爷爷！”

小玄烨一呆，好嘛，“小鬼”这是认定要做自己的“鬼孙子”了。

三岁半的小孩子怎么能当“鬼”的祖父呢？

小玄烨又望了一眼天穹，白皙的小脸不自觉的有些发红，别别扭扭的轻声嘟囔道：

“你是只喊我‘爷爷’，还是管别的小孩子也叫‘爷爷’？”

弘晞听到这话不由眨了眨眼睛。

“这个称呼是只有我有，还是别的哥哥弟弟们都有？”

没有听到身旁的“鬼孙子”开口，小玄烨挑了挑眉头又跟着询问了一句。

弘晞强憋着笑意，睁眼说瞎话道：

“爷爷，我当然是只喊你爷爷了。”

我对裕亲王福全、恭亲王常宁、纯亲王隆禧喊的是“二爷爷”、“五爷爷”和“七爷爷”嘛！

弘晞默默在心中补充了一句。

小玄烨不知道“鬼孙子”的心里话，看见只有他能看见“小鬼”，听到“小鬼”的话，“小鬼”也只喊他“爷爷”，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他在“小鬼”心里是独一无二的！

因为无法回宫而难过的小家伙心情突然就变得明媚了几分。

隆冬白昼短暂。

没过多久天色就擦黑了。

这个时代的人也没什么夜生活。

小玄烨洗漱干净、用热水泡了泡脚丫子，又被奶嬷嬷细致的给脸上和身上涂了舒痕祛疤膏之后，他就爬到了架子床上。

小梁子看着三阿哥钻进被窝里后突然将他内侧的锦被给掀了起来，然后又“啪”的一下放了回去。

他看的满脑袋问号。

小玄烨垂眸打量着躺在自己身侧的“鬼孙子”，“鬼孙子”不吃不喝，还不能盖锦被，锦被盖在他身上就直接落回了褥子上。

弘晞看明白自己汗玛法的意思了，这是担心他冻着了，他不禁瑞凤眼弯弯地笑道：

“爷爷，我现在没有任何生理需求，你不用给我盖被子。”

“‘鬼孙子’真是好养”，小玄烨在心中默默念了这一句就看向站在床边满脸疑惑的瞧着他的贴身太监吩咐道：

“小梁子，你今晚就睡在外间的软榻上吧，不用给我守夜了。”

小梁子点了点头说道：

“是，主子，等您睡着了，奴才就去外面。”

小玄烨没有吭声直接打了个哈欠钻进了温暖的被窝里，没一会儿就响起了轻鼾声。

小梁子瞥了一眼桌子上的自鸣钟发现今晚三阿哥睡的特别早，他不明所以的用右手摸了摸三阿哥的额头发现体温正常，以为是白日里小主子跑跳的时间长将精力给消耗没了，就直接将床帐子给放下又吹灭了几根蜡烛，只剩下床头、床尾烛台上的蜡烛在白纱灯罩内摇曳着散发出昏黄的烛光。

殊不知，小梁子前脚刚走，后脚闭着眼睛睡觉的三阿哥就睁开了细长的凤眸，翻了一下小身子，侧着看向躺在身侧的“鬼孙子”压低声音询问道：

“金团，你知道为什么我汗阿玛不喜欢我吗？”

弘晞闻言偏了一下脑袋，看到小家伙眸中的水光，心中酸酸胀胀的，即便未来他汗玛法成就再大又如何，三岁半的奶团子只迷茫为何他不得父亲喜爱。

小玄烨看着“鬼孙子”也侧着身子与他目光对视，声音坚定道：

“汗玛法，不管翁库玛法最喜爱的儿子为什么偏偏是皇四子，而非你，这些外在虚无缥缈的东西都不会影响‘你’就是‘你’，清朝入关之后的第二位皇帝，第一位开疆扩土的大帝——康熙皇帝！”

小玄烨的丹凤眼再度瞪得溜溜圆就又听到“鬼孙子”不紧不慢地说道：

“康熙皇帝八岁登基，十四岁智擒鳌拜，扳倒权臣亲政，二十岁着手平三藩，二十八岁灭掉三藩，维护了国家的统一，三十岁收复宝岛，与沙俄打赢雅克萨之战，在西边漠西蒙古准格尔的步步紧逼之下同沙俄瓜分了蒙古的一处领土签订了两个大国百年和平的平等条约，三次御驾亲征噶尔丹，成功阻止准格尔东侵，将整个漠北蒙古纳入清廷版图……”

“在任期间凭一己之力为大

清打下了四百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文治武功双开花……医学上大胆研制人痘预防天花……农学上堪称清朝杂交水稻第一人成功研究出来了早御稻……西学方面玩转微积分领域……精通满、汉、蒙、回、藏、英、法、德、俄等多种语言……”

“史书评价‘虽为守成之君，实属开创’。”

“后世评价康熙大帝为多民族统一国家的坚定捍卫者，有学者评价其为‘千古一帝’或者‘千年一帝’1，一代伟人评价康熙皇帝的三大贡献，第一个伟大贡献是打下了后世脚下的大大领土，第二个大贡献是统一战线政策，第三大是2……”

弘晞絮絮叨叨的说着，小玄烨不知何时困意袭来慢慢闭上了眼睛，迷迷糊糊间他看到自己的小身子飞速拉长变高，仿佛透过时光看到了一代大帝波澜壮阔的一声。

室内温馨一片，宫里承乾宫中灯火通明。

尚未满月的皇四子不仅拉稀拉的厉害，日日夜夜的哭闹，连奶水都不怎么吃了。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就两个月的时间过去了，年关将至。

在这近六十天的时间里弘晞把他亲眼见过的亦或是从史书上了解到的事情都给自己汗玛法讲了，好的坏的都有。

好的，譬如：他汗玛法平三藩、收宝岛的大致经过。

坏的，譬如：包衣贪|污案，缠脚的危害，权倾朝野的佟半朝，空耗大清国力的九龙夺嫡，晚清的腐朽，八国联军侵华等等。

这些事情都有个特点就是“只要他汗玛法决定去做就能做好的”，其余一些非他汗玛法能控制的事情，弘晞半点儿没提，因为他明白提了也是让他汗玛法徒增压力、烦恼和悲伤。

这些不可控的事情是：他翁库玛法英年早逝、嫡亲的乌库玛嬷英年早逝、嫡亲的皇玛嬷英年早逝……

日子细如流水，年前京城中又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

除夕夜前夕，苏麻喇姑奉皇太后之命来避痘所中看望三阿哥，也带来了一个令所有人心寒的消息。

承乾宫中四阿哥病重，三阿哥今年不得回宫过年。

小玄烨听到这话瞬间红了眼睛却攥着两个小拳头，倔强的仰头望天决不让一滴眼泪落到地上。

弘晞心中也是五味杂陈的厉害，他算了算日子，明白承乾宫气数将近了。

新春佳节内，承乾宫内哭声一片，氛围压抑极了。

年轻皇帝和皇贵妃的悲伤哭声挽救不了一个小奶娃生命的流逝。

顺治十五年正月二十四日，皇四子在承乾宫中咽气了。

仅仅活了三个多月的小奶娃这一去险些要了顺治皇帝和皇贵妃董鄂氏的半条命。

顺治皇帝痛哭着给爱子封为“和硕荣亲王”，并且亲自写下《皇清和硕荣亲王圹志》，“制曰：和硕荣亲王，朕之第一子也。生于顺治十四年3……”

前朝后宫就瞧着年轻的皇帝因为痛失爱子各种发疯，不仅要气愤的摘掉给皇四子治病的太医们的脑袋，还使得皇四子的

葬礼处处逾制，前者被皇太后出手阻拦了下来，后者布木布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皇帝去做了。

皇四子夭折后，除了皇帝与皇贵妃俩人哭得像个泪人般，前朝后宫都没什么太大的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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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里万物勃发，日光和煦。

三月十八日是小玄烨四周岁的生辰，可惜除了景仁宫中的佟氏记得外，旁人都没想起来。

皇四子夭折的阴影还没有从紫禁城上空散去，因为爱子病逝而大病一场的皇贵妃靠在顺治的怀中，看着窗外盛开的极好的大朵白色玉兰花，哽咽地说道：

“万岁爷，咱们的儿子没了。”

身着银白色龙袍的顺治眼睛红彤彤的，他用下巴上新长出来的青色胡茬轻轻蹭了蹭董鄂氏消瘦的脸颊，哑着嗓子道：

“婉儿，我们还年轻以后咱们俩还会有皇子的，朕给你保证，只要是你生的儿子，朕就把皇位传给他。”

董鄂氏凄然一笑，她看着窗外沐浴在金灿灿阳光下的玉兰花圣洁极了，声音哀怨：

“万岁爷，臣妾的心就像是被成千上万的针扎着一样的疼，臣妾现在就想要养一个聪慧乖巧的儿子来弥补皇儿离去的痛意。”

“婉儿想要做什么呢？”

顺治心中的痛苦没有董鄂氏少半点儿。

董鄂氏闭了闭眼，两行清泪顺着她尖尖的下巴落进了领口里，领口处镶嵌了一圈的白色狐毛被泪水给浸湿一缕缕的粘在一起。

憔悴的美人，声音又轻又飘渺，万分悲伤地对胡子拉碴的英俊男人哑声道：

“万岁爷，三阿哥聪慧伶俐你就把他给婉儿吧……”

“好，朕听婉儿的……”

顺治的眼泪也落到了董鄂氏的领口里，把怀中身子瘦削的女子搂的更紧了，像是搂着自己的一根重要肋骨，生怕爱子去了，爱妃也要跟着去长生天了。

窗外光线随着日头斜移，木兰花瓣随风飘落，室内靠窗软榻上拥抱在一起的年轻男女的身影被太阳光给照得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