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池沼飘出长命锁,看着后方的女学陷入沉思。
这里很小。
小到他上辈子在朔北城数十年,却直到这辈子才第一次踏足。
小到他敢用项上人头担保,他的袍泽因苦于西凉敌军,根本无暇关顾女学中的是是非非。
他们的女儿也不会不懂事的哭到他们面前,顶多是得了奖赏,才敢到他们跟前晃荡一下。
很多时候,他们更多是知道谁家女娘的死讯。几个大男人坐在一处长吁短叹一阵。说:
“xx,朔北城实在熬人,有空闲便送你女儿回京去罢。”
但得到的回答往往是,“京中虽有亲朋,可妻女不在我身侧,如何不受人欺。”
“我是庶出子弟,生母早逝。送她回京,我那嫡母那会细心照料。”
“我父兄皆以亡故,京中……实在无人。”
池沼沉默良久,说:“我对女学所知甚少。你问一问殷娇娘,真的有一位瑛姐姐,是死于雪地罚跪吗?”
小韶华点头,正要开口。
她们二人便被女学入口的守卫拦下,“二位姑娘,授课时间不得出!”
小韶华亮出自己的令牌,说:“让开。”
他们神情越发冷肃:“这位姑娘,您的身份很不一般,但我们的指责就是守在这里,不让外男进来,也不让诸位小姐轻易外出。还请您回去听课吧。”
“是啊!我们有看守此地的职责,您二位别难为我们不是。”
小韶华顿时皱起了眉,说:“方才贾锦玉姐弟能带魏小将军进来,一定是出去了的。若是不能随意进出,为何她能出去,我们便不能!”
“这位姑娘,我们都是按职责办事,您再怎么说,我们也不敢啊!您要是出去了有什么好歹,回头遭殃的不还是我们?而且。”他们意有所指的向里面努了努嘴,道:
“我们没记错的话,擅自外出,可要受重罚。”
小韶华顿时感觉殷娇娇的手开始颤抖,不停的颤抖。
“殷姐姐,你怎么了?”
“我、我……”殷娇娇身体抖的厉害。
小韶华抬头。
殷娇娇微黄的小脸此时煞白如纸,大滴大滴的眼泪直往下落,仿佛今日过后再无明日。仗着小嘴,如同被恐惧掐住咽喉。
守卫道:“看来你是知道规矩的,一个娇娇小姐,做什么和自己命过不去。现在回去,你还有机会不是。”
殷娇娇哇的一声哭出声来,急忙就要往回跑。
小韶华眼疾手快的拽住了她,回头怒瞪。
池沼也拧起了眉。
女学内外,竟是沆瀣一气吗?
他回头看向守卫,只见两个守卫互相对视一眼,依旧嬉皮笑脸的说:
“二位姑娘,女学的规矩何其严苛,再不回去,只怕你们的身子骨经不起。”
殷娇娇也道:“我们快回去吧,他们会罚死我们的,他们肯定会的。我不想死,我……”
小韶华一把将她扯了回来,寒着脸道:
“你回去认罚才是死路一条!”
殷娇娇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哭喊道:“我都给你使眼色让你不要闹,你偏要闹,还拉我出来。你害死我了!你害死我了!”
两个守卫笑道:“哭什么?既然是她拉你出来,罪过便都在她身上。你只管推她出去,让她受罚不就好了。”
“是啊,出来又不是你的本意。让她受罚不就好了。”
殷娇娇哭声猛地一滞,低头看着小韶华死死拽着她的手,呼吸都停住了。
小韶华也抬头看她,耳边尽是池沼急切的催促声:
“小郡主,先别管她。此时他们没有防备,以你的身手跑开不难。你……”
他话音未落。
殷娇娇就红着眼说:“我才不要,死也不要。”
小韶华眼睛越发亮。
守卫道:“她都害死你了,当然得要!”
殷娇娇大声说:“她拽我出来,是因为塾师打我,她带我逃跑,是想为我讨公道!可是,她好心害了我,我就不能埋怨两句吗!?”
守卫哑了。
池沼也哑了。
只有小韶华眼睛亮亮的,眼见守卫阴着脸要动手。
小韶华掏出怀中的郡主金印,直直的怼到他们眼前。
“我乃临安郡主谢韶华,今日我要带她前去面见顾帅!再不让开,休怪本郡主心狠!”
金灿灿的令牌,是身份的象征。
两个守卫讪讪的让到两边,还是忍不住说:
“原来是郡主您要出去,那您便出去吧。外面有人接您么?可要我们送您入营?朔北城乱的很,我们可以送你们。”
小韶华点头,随手指了他们其中一个,说:“你与我们同往。”
说罢便从随身的荷包里抓了一两银子给了另一个,说:
“若是有人出来问我们,便将人扣在此处等我们回来。做好了,本郡主有赏,若是做不好……”小韶华顿时冷了脸,说:
“魏德是我的亲舅舅,你若不把我吩咐的事情做好了,我要你不得好死!”
两个守卫齐齐变了脸色,猛地想到魏小将军出来的时候特别交待的话。
他的表妹在女学读书,若是有谁敢欺负了她。必须立刻报到他跟前,敢慢一步都是不把他魏宵玉放在眼里。
可震惊过后,捏着手里沉甸甸的银子。
守卫眼中贪婪难掩。
一两银子,足足一两银子!
他们在这里站一年,也不过十四两的俸禄,这就一两了!?
要知道。
贾兰英托他们关照贾锦玉姐弟,一年下来也不过八九百钱的礼物。
郡主,果然是不一般啊!
他当即道:“郡主放心,您说的事小人一定做到,绝不负郡主所托!”
可被小韶华指出来的守卫就有点不自然了。
他急忙上前,说:“郡主,您要小人怎么送您呐!”
小韶华掏出一两银子丢他怀里,说:
“去牵匹马来。”
侍卫忙不迭的去了。
殷娇娇愣愣的看着这一幕,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声音低低的说:
“难怪贾锦玉她们能出来,难怪……”
殷娇娇眉眼耷拉下来,哽咽着说:
“贾锦玉随时可以出去的,哪怕一天不来,塾师们也不会罚她。但我不一样,课业少了会罚,随便动一下被罚。甚至是被叫起来,因为回答的声音不够大,都会被塾师使劲打手板。”
她伸出已经是黑紫一片的小手,再也忍不住心中的难过。
“是因为从没人帮我打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