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五洲通缉
第356章五洲通缉
北极城终年飘雪,雪花从铅灰色的云层中坠落,簌簌飘零坠地,将天地染成一片皑皑。
游苏穿着厚实的兽皮袍子走在雪地里,头上戴着毛绒绒的毡帽,帽耳一直垂到鬓边;他将领口提的很高,好将鼻子以下全部盖住;再加上他那副精致的墨镜,这张脸几乎认不出是他。
这样神秘的打扮在中元洲大抵会引来别人的格外关注,在这北敖洲倒是稀松平常。为了抵御寒冷,许多人都是这样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北极城地处北敖洲人族版图的最北边,这里本该是个荒芜的小城。但以前北极雪原能够随意进出的时候,北极城因为接待各地前来的观光者、历练者和经商者们而发展的不错,所以城池的形态与大小颇有大城风范,可惜北极雪原被暴风雪封锁之后就逐渐凋零。以至于本该络绎不绝的城门口,此时也仅有三三两两的人进出。
游苏静静地走到了城门外挂着的告示牌旁边,没有引起那些懒散城卫的注意。
尽管已经做好了一定的心理预期,但直到看到告示牌上的那张脸后,他墨镜下的双瞳还是不自觉地瞪大,紧握的双拳甚至将毛线手套的几根线缕都崩断了。
「悬赏缉拿:游苏,中元洲出云城人氏,玄霄宗莲花峰之徒。此人乃降世邪魔,趁天骄集会之时,于南海仙岛上屠杀五洲俊杰两百余人。十恶不赦,磬竹难书。
五大神山悬赏此魔,提供其确切行踪者,赏万两上品灵石;捉拿此魔归案者,可为五大神山座上之宾!
知情不报者,同流合污者,与犯人同罪!」
‘罪’之一字,如炸响在耳畔的惊雷,游苏毛毡下的脸色有些发白,不自禁向后踉跄了一步。
他感到胸中有股憋闷的无名之火亟待发泄,可又觉得全身快要脱力般的虚弱。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一夜中救下那么多人的自己,却变成了面前这通缉令上罪无可恕的邪魔。
真主之事已然暴露了吗?是误会,还是阴谋?游苏浑身发抖,刺骨的寒冷穿过厚毡直入骨髓。
游苏一直以为自己的不辞而别顶多就是让她们承受相思与忧虑之苦,但终有重逢之时。
可却没想到自己的离开,还会拖累她们陷入邪魔亲眷的泥沼。
师娘还在莲生池中养伤,师姐还在莲花峰上傻傻等着,师妹迟迟没有突破凝水的谜团还未解开,雪若一个妖被留在中元洲,三长老、碧华峰、何家……她们是不是都会受到自己的牵连?或许那夜电闪雷鸣时,他就该顺应自己既定的命运。
游苏感到一股窒息般的痛苦,海浪般的孤独包裹了他。
天地偌大,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喂!你进不进去?不进去关门了!”
穿着厚重盔甲的城卫不停地搓着手,对着游苏的背影不耐烦地喊着。
“娘的,也不看看自己啥熊样。别管他得了,这天冷得要死,也没人进城,早点关门回去烘火热酒去。”另一个城卫说起话来更不客气,催促着同伴。
从这张通缉令贴上起,企图抓住这通缉犯然后飞黄腾达的人他们就见过太多。但这荒败城池里,厉害的好人都没几个,这么可怕的坏人又怎么可能有人见过?更别提这穿着劣质兽皮的穷酸小子了。
游苏缓缓转过身来,这张脸被遮的严严实实,连眼睛也看不见。这两名城卫却不知为何,蓦然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冰寒,让他们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寒颤。
两人对视一眼,自知可能是碰上了硬茬,语气也软了三分:
“想骗钱呢是行不通的,骗子太多了,官府会重重核查,若是有假,小命不保。所以别想着一步登天了,老老实实干该干的事就行了。时辰快到了,进城歇着吧。”
天地间亮如白昼,但实际的时辰却是已近黑夜。
“好嘞官爷,我们这就进城!”
一个佝偻身子拄着拐杖的老人走了上来,向两名城卫露出谄媚的笑脸,手里还拎着两根晒好的鹿腿肉干。
老人身后还跟着二十几号人,无一例外都穿着非常劣质的兽袍,一看就是哪个犄角旮旯来的乡下人。
“两根鹿腿,用来下酒正正好。我们初来乍到,还请官爷行个方便。”
两根鹿腿不算什么贵重东西,但对两个好酒之人而言这的确是好东西。
城卫闻言,便也笑眯眯地接过了老人递交的‘通行证’。
城卫掂了掂这两条大鹿腿的分量,心满意足地让开身子:
“进去吧。”
事实上这些年来北极城愈发荒败,来的人越来越少。为了能给北极城带来一点微薄的生机,对待入城之人的核查向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何况还是这一大帮人。老人给了贿赂,急着换班的城卫便连名字和来历都懒得再问就轻松放行,让族长既惊讶又庆幸。
见状,小鹿赶紧小跑过去牵住了游苏的手。即使隔着手套,小鹿也能感受到少年的冷。
小鹿又小心瞥了眼通缉令上的画像,然后抿了抿唇,还是拉着沉默不语的少年跟上了进城的队伍。游苏僵硬地挪动着步子,宛如一个被冰冻僵了的尸体。
而就在游苏即将通过那两名城卫中间的时候,城卫却突然喊住了队伍。
“停!”
族长见状,赶紧又回头凑了上来,表面上小心翼翼,实则心如擂鼓:“官爷怎么了?”
“靠近城门的客栈都是宰客用的,往里面找找,能便宜些。没事了,进去吧。”
两名城卫还算厚道,收了东西是真帮忙。
族长心中大石落地,一边连声道谢,一边暗暗松气。
这群人不少都没有出过北极雪原,见识到了真正的人类城池后对什么都充满了新鲜感。即使北极城并没有什么高楼大厦、琼楼玉宇,只是些寻常的砖房土房也让他们大感惊奇。
不过好在入城前他们就受过族长的叮嘱,倒是没有表现得太过明显。但这帮还穿着传统兽袍的人还是引来了一些人的侧目,只是北极城都如此荒凉,哪有嫌弃来客的道理。
也得益于外来者实在太少,城内的客栈几乎都没有什么生意,最终让族长寻到了一个既便宜又能睡下二十多人的客栈。
直到族长掏出保存了三十年的银两付了钱,掌柜和小二的态度也从一开始的嫌弃变作了招呼大爷般的客气。再三叮嘱过几次之后,二十多人最终分成了十个房间,为了防止意外,每个人都必须老实待在自己的房间里。
游苏单独一个房间。
他望着窗外白雪覆盖的世界怔怔出神,族长敲了房门后就缓缓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壶刚刚烧好的热茶。
猝然间,又从他怀间溜出一只白灰色儿的猫儿,尾巴高高翘着,头顶生着两只冒芽般的小角。
小猫进入屋内之后左顾右盼,似是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时不时这里碰碰那里摸摸,然后伸出粉嫩的舌头尝尝味道。
细看之下才发现,这竟就是白泽的袖珍版。这种似虎又似鹿的神兽在体型缩小之后,鹿一般高挑矫健的体态也变成了幼虎一般的敦实可爱。白泽看来看去,似还是觉得沉默不语的游苏最有趣,它跳到茶桌上正准备笑话他几句,可看到游苏紧蹙不解的眉毛又识相地止住了嘴。
它很清楚,这小子现在很危险。
“游仙师,喝口水吧……”族长将茶杯推了过去。
“我是极罪之人,你们不必再与我同行,免得引火烧身。”
游苏的声音冷淡如水,似与面前之人毫不相识。
他从入城之后就摘下了墨镜,墨瞳的状态他几乎已经能随时保持,但他还是想回忆起以前身处混沌时的感觉。
以前瞎的时候,他反而能找到正确的路;现在能看见之后,他却迷茫了起来。
老人看着少年的眼睛,才知道少年一直遮住的双眼是如此黑白分明、清澈透亮。
“游仙师怕是忘了,我也是极罪之人。”老人笑了笑。
“那他们呢?你大多数的族人们可并非罪身。”
“他们的态度也是一样。”陈一眼神坚定,“他们或许有些畏惧您,但心底亦是感念您的帮助。雪獒宗不会有人出卖仙师,我可以用我的宗门之名担保。”
游苏默然,雪獒代表的另一个特质,就是忠诚。
“仙师是好人,世间难得的好人。”老人忽而道,“仙师的眼里,修士与凡人并无差别。您即使随随便便就能掀翻我们这群身无修为之人,您也没有对我们颐指气使,更没有找我们索取过什么。相反,我还能感觉得到您给的尊重,您对雪之呼吸法的赞许确确实实是发自内心。山洞里那一剑我真的以为您会杀了我,但您还是收了手。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是那官书上择人而噬的邪魔。”
“呸呸呸!他明明就是坏人!恃强凌弱的事他干得还少吗?”
小白泽翻了个白眼,对族长的话持完全反对态度,自己可是被他颐指气使了一路。
不过话刚出口,白泽就知后悔,赶紧躲到桌下提防游苏害它,可却发现游苏根本无动于衷。
没有得到回应的老人也不气馁,继续温声道:
“仙师是在担心别人?”
游苏终于有了反应,点了点头。
“所以这样的人,怎么也无法那么残忍啊……”老人低声呢喃,一副早有所料的表情。
“仙师不便露面,想知道些什么尽可告之于我。方才我见到了那两名城卫,在这城中,他们该算是见识广些的人。我可再提点东西拜访,估计能为仙师解惑一二。”
游苏像是重新被激活了一般,语气也重了起来:“我的宗门……不!所有,所有关于那场试炼的传闻!”
说完之后游苏似是意识到自己失态,又轻声道:
“谢谢。”
老人略微颔首,“仙师不必道谢,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临行前老人却回头又问了游苏最后一个问题:“仙师可知我是如何在一片白雪中找到路的?”
游苏略微抬头,这的确是他一直好奇的问题。
都是一片苍白,凭什么走的那般笃定?老人笑着眯了眯眼,“其实没什么玄机,冰天雪地哪还有路可言。我只是左脚跟点右脚尖,然后右脚跟点左脚尖,我就这样一步一步走直线就走出了风雪。小五那小子那么笨,竟也用我教的这蠢方法走到了目的地,说明这法子还真有些道理。”
话至此处,老人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转身出了房门。
他没有试着给游苏传达什么人生宝贵的经验,但又似乎已经都在不言中。
游苏缄默不语,却是抓住了桌底战战兢兢的白猫。
“敢动就杀了你。”
游苏的威胁如一把利刃,架在了白泽的脖边。白泽很清楚,这小子说到就做得到。
于是这头尊贵无比的神兽,就只能屈辱地匍匐在游苏的手下,被游苏撸着像干草一样的白毛。
嗯,好像还挺舒服的捏……
……
老人脸色酣红地走出房门,他三十年远离人世,但当年为了给宗门求生存而锻炼出的待人接物的本领始终都在。无非是对象从那些高高在上的仙家豪杰,变成了小有资历的小城护卫。
陈一也没有想到,自己离开的这三十年里,世间居然出现了天醒真仙。而且一出还很可能是两个,只是这两个都已形消魂散。更没想到那可怕的三大邪神,也第一次真正浮出了水面。
现在的五洲,已经和他记忆里三十年前的五洲截然不同。
这让老人倍感唏嘘,只盼问到的这些消息中有能让游仙师安心的消息。
北极城的极昼没有极北那么长,短暂的黑夜即将来临,天地间一片压抑的暗色。
他赶紧加快了些脚步,想尽快将打探来的消息给游苏带回去。
他走得太急,忍不住咳嗽了几下,这几日的奔波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他幻想着等到自己赎完罪又将族人们安顿好的那天,或许他就可以安详地去见列祖列宗了吧。
重振旗鼓之时,小路上第二道踩雪声响起。
“陈一。”
那人叫着老人的名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