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下辈子
黑夜降临月如钩,繁星点点映苍穹。北城墙上无风,但略微有些凉意,依旧是那堆火,也依旧是那几人,唯独少了憨大个,众人连捉弄的目标都没有了,气氛也比往常沉闷些许。
“闷葫芦,又想嫂子呢?。”
“你小子又皮痒了是不,三娃子。”浑身黝黑精壮的汉子撇了眼身边的老三,没再搭理,往火堆里添了块木炭,随即又愣愣发神。
被唤三娃子的年轻士卒挠了挠头,胳膊肘顶了一下另一侧的伍长,贼兮兮悄声道:“王老哥,女人是啥滋味哟,给兄弟讲讲呗。”
“问你大哥去,你个臭小子。”老王伍长一巴掌扇到对方后脑上,随即继续眺望南方夜空。
“咋,想娃儿们了?”后脑勺被闪了一巴掌的三娃子呲牙咧嘴一笑,继续道:“等回村了,我大哥也该成亲了,您让嫂夫人给咱也说个媳妇呗,咱肯定好好对人家,成不。”
“臭小子,成。”老王伍长这次没在扇巴掌,而是笑着点了点头,随后对着繁星长叹:“又是一年,娃儿们也都大喽,不知还认不认识爹了。”
“伍长,呢听说大个子立功咧,估摸着这儿会儿正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呢。”矮小土疙瘩吧唧吧唧嘴,一脸羡慕的说道。“肉是啥滋味来着。”
“俺一看那小子就不是普通人,要不能生的那么高那么壮实?”大胡子二狗用力板正身上的皮甲,同样吧唧吧唧嘴。
“吉人自有天眷,那小子命大活下来,就是造化。”老王伍长伸手烤着火,“等回村,老哥开坛子好酒,大娃子在去猎些野味,现在不要想那个。大娃子,你他娘好好放哨,哈喇子都下来了。”
被骂得大娃子转头憨笑了一下,揉了揉眼睛,又冲着自己三弟一呲牙,随即继续面北站岗。突然猛一愣神,狠劲揉了下眼睛,一脸惊恐的指着前方。只见眼前尽是黑压压的奔腾云,尘土翻滚漫天,强烈震感也随即袭来。
大娃子磕巴半天才大喊出来;“我,我,卧槽,伍长,骑兵,突厥人,突厥人来了!”
“什么?”老王伍长与其他几名兄弟猛的坐起身子,抄起身边兵刃,眯眼一瞧随即咬牙,“我尼玛,大娃子,绕墙鸣金,快!其他人,随我去北门,准备迎敌!”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焦糊味以及刺鼻血腥味,火把长龙抹去所有世间阴暗。县城内,呼喊声号角声此起彼伏,当姜尘随着一众将士冲出县衙府,便得知突厥人已经攻至北城外。
“程校尉,突厥大军夜袭,北城门快顶不住了!”传令士卒急切一抱拳,紧锁眉头,那边城门一旦被破,自己的一众兄弟只能顶在最前面,面对突厥骑兵冲锋,断无生还可能。
“城墙增防,弓弩手火速支援北城墙,王奔!右武卫骑兵以及重甲军集结,准备冲锋。”程处默接过亲卫递来的兵器,随即翻身上马。
此刻的姜尘早已提刀狂奔,心中挂念那几道瘦削身影。老王对自己很和善很照顾,大娃子救了自己一命,矮个子土疙瘩很唠叨,二狗子总给自己塞干粮,还有那个黑炭头汉子一巴掌拍不出个屁,自己可还欠你们一顿酒呢,打不过就跑,那不丢人,可千万别犯傻啊!
北城方向喊杀声不绝于耳,火光冲天亮如白昼,弓箭手快速弯弓随即就发,下方密密麻麻全是人马,眯着眼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石头,热油,重木一股脑的就往城墙外投掷,受伤落马者随即就又被后方同族淹没,战场无情的收割着血肉灵魂。
城门内外早已设好木桩拒马,粗木城门闩下顶着二十多名士卒,此刻各个青筋暴起、额头见汗,咬着牙硬扛。但随着一阵阵猛烈冲击,士卒心底也逐渐冰凉,因为他们知道,真的快顶不住了。
“咚!”沉闷的冲车继续撞击。
“三娃子,闷葫芦,土疙瘩,二狗子,”老王伍长青筋突起吃力的喊着,此刻他是最中间顶门位置,缝隙中插进来的弯刀,早已贯穿他的身体右侧,虽血流不止,但依旧死命咬着牙,满眼血红。“看来这辈子,没机会,在喝酒了,咱们一起上路,也不孤单。”
“老王,别走的太快,等等兄弟们。”大胡子当即抽出腰间唐刀,面露狰狞。
“咚”此刻城门闩已经开始皲裂。
“下辈子一定娶上十个八个婆娘,”三娃子声嘶力竭大喊道,也不管是否能被听到,“大哥!!照顾好!!咱娘啊!”
“吗的这辈子实在太苦了,下辈子,可不来了。”矮小汉子狠狠揉了把脸,狠力拉开边上一声不吭的闷葫芦,随即握紧长枪,看了眼门闩上的大片断裂,歇斯底里的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卧槽你们姥姥的。”
“咚”。
泾川北,城门破,突厥骑兵嚎叫着涌入,拒马前已经开始肉搏战,战马嘶鸣,不断有双方将士落马,随即就被铁蹄踏碎,鲜血四溅,血肉横飞。
姜尘赶到北城门之时,目眦欲裂。他看到了拒马上贯穿悬挂的老王伍长,头颅已无力低垂;看到了大胡子拄刀跪地,半侧身体都被砍没了;看到了矮小汉子的头颅,此刻就挂在一名突厥骑兵腰间,表情狞笑着,笑着......
右武卫精兵顶着长槊方阵缓慢向前推进,稚嫩府兵一批批涌上去以命搏命,可突厥人实在太多了,此时各个面露疯狂之色,如恶鬼般挥舞着弯刀,连带起层层血雾。
此刻姜尘强忍着不适,古战场的惨烈,实在超出他的想象,也不知是怒火攻心喉头一甜,还是胃酸逆转一阵抽搐,嗓子里一阵腥臭。但随着体内阵阵血气上涌,无双战力丝丝暖意包裹全身,令他缓过精神,不在战栗颤抖,澎湃战意直冲脑顶,目光坚毅。随即握紧手中长刀,大跨步冲向北城门洞,呢喃着“回不去也罢,全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