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必然代价
“章儿以为,中山可伐否?”赵王沉声问道。
和昨日朝会一样的问题。似是试探,但实则是确定着什么。
赵章沉思片刻、还是掷地有声地说道:“儿臣以为,中山或可伐之,然中山虽衰、实未败也,若思攻伐还需整备兵事、以待时机、方为上策。”
李疵的观点赵章认可,但对中山开战,绝不是现在。
尤其在赵国还没有发生改变之前。
内殿中静悄悄的,空气都仿佛凝结,只有不时飘动的缭绕烟气、似乎才能让人意识到时间的流动。
赵章微垂着头,等候着父亲的判决。
煎熬良久后,才听赵王轻飘飘道:“寡人素闻燕王有大志,枕戈待旦欲血中山乱国之耻,寡人欲遣使从燕,与燕王共盟国事,太子可愿替寡人走上一趟?”
赵章闻言、心下不禁暗叹一声、但嘴上却只得说道:“喏!”
赵王又说:“汝需谨记国耻,切不可怠惰于六艺之学。”
赵章道:“儿臣谨记父王之教诲。”
“下去吧。”
“喏。”
赵章起身对着上首的君父和王后恭敬地揖了一礼、方缓步地退出了大殿。
端庄、襟坐的王后孟姚望着赵章离去的背影,全程没有说一句话,脸上也一直挂着那抹慈爱的笑容,直待脚步声完全远去。
赵王一声叹息:“太子虽是聪慧好学,然进取之心却稍显不足,这大争之世,最忌讳的便是瞻前顾后,我赵国隐忍雌伏多年,所等得不就是今日之机!”
“太子还年轻,心性有所不足乃是常事,王上又何必自怨自艾。”孟姚嫣然一笑,连忙出声安慰道。
“缪贤。”赵王顾自唤过一侧的宦官。
“去传肥义和安平君进宫议事。”
“喏。”宦者连忙应道。
“王上欲行兵事?”
女人似是随口问道。
赵王微微颔首,眼神也跟着望向对方,大手轻轻一探便拦过了对方的细腰,一直严肃的脸上这时也生出几分笑容:“还是王后深明寡人之心。”
“王上,宫人们还在呢。”美人嗔怪一声,但窈窕的身姿却不见丝毫反抗之意,反而是顺势攀上。
“寡人想要做的事情,何时在意过别人的眼光。”赵王抬手挥退了伺候的宫人、霸气说道。
美人眼神迷离、朱唇微启道:“王上已经好多时日未曾去看过阿何了,昨日阿何还念起王上了呢。”
赵王凝视着对方那双摄人心魄的眸子:“王后可知,寡人多年来为何一直宠爱卿吗?”
美人一愣,原本蓄势待发的云雨没有等到,等来的却是这样一句不着头脑的话。
孟姚一时不禁有些不知所措:“王上,臣妾……”
男人打断了她的话头:“就是因为卿从来都不过问朝中之事啊。”
……
赵章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寝殿,这王室的生活可不仅仅是表面上的父慈子孝,某些话看似是老父亲的谆谆教诲,但实则却暗含着别样的深意。
每每念到此处,他都不禁暗暗感叹,那些后世遥遥领先的风习,似乎都是从老祖宗这传下去的。
不过发牢骚归发牢骚,赵章却始终明白着一个道理,那便是任何的结果都需要有相应的代价。
而如今所要面对的挫折,不过是他现在所拥有这一切、所要付出的必然代价。
一路上思慎着着方才父子两人的对话,直到回到太子宫,将身上繁重的衣冠纷纷换下,紧绷的身子才慢慢放松下来。
嘴里长吁出一口浊气,看着眼前各自忙碌的宫人们,连走路都小心翼翼的模样。
或许对他们来说、这座诺大无比的奢华宫殿,才更像是一个走不出的囚笼吧。
“大王又训斥太子了吗?”一道细腻温柔的声音响起,将赵章游离的思绪扯回到了现实。
低头整理衣物的稚奴似乎是察觉到了他低沉的情绪,小声发问道。
赵章下意识地摇了摇头,目光也跟着瞟向女人那张未施任何粉黛的脸。
不知怎的,刚才浮躁的心绪突然就平稳了下来。
也许人只有在自己熟悉且能随意支配的地方,才能得到心安吧。
他轻声道:“稚奴,汝有想过回家吗?”
“回家?”女人不禁停下手中的动作,表情也有些诧异。
这对她来说是个陌生的词语。
“嗯,回到韩国,行嫁娶、传子嗣,相夫教子。”赵章轻声道。
“相夫教子……”女人低头轻喃一声,眼神忽然出现了一抹从未有过的光彩。
“汝若想回韩国,我自会和父王说道、放汝出宫。”赵章认真道。
女人没有绝伦的美貌、没有了年轻的身体,但这个连姓名都遗忘的女人却是赵章来到这个世界睁眼看到的第一個人、这个自幼便随母亲从韩国陪嫁而来的宗女。
纠缠的记忆中,自打出生以来,除了生母、便是她一直陪在了自己的身边。
陪他从稚童到幼年、从幼年到青年,记忆中的一切就像他亲身经历过一般,而母亲病逝后、她无疑成了赵章在这个世界上最亲、最信任的人。
所以对稚奴,赵章一直有着别样的情感,隐隐超出了主仆间的情感。
盯着女人那张丰腴圆润的脸,既希望她同意,又迫切地想她拒绝,心下忽然有些后悔说出了刚才的话。
“不,臣妾不想回去。”
女人忽然果断的摇头。
赵章心下也紧跟着松了一口气。
但见她的目光却一直怔怔地看着殿外,又好像再渴望着什么。
“这不是你真正想要的。”赵章小心翼翼道。
“不,这就是臣妾想要的,妾答应了王后,要永远陪在太子身边。”
稚奴低声喃喃道:“陪在太子身边,一直看着太子长大...娶妻...生子。”说着说着女人的目光由迷茫渐渐变得坚定。
看着女人眼角浮现的几道皱纹,赵章忽然有些心疼,或许在后世这是最好的年纪,但在这个平均年龄只有五十岁的古代、她的岁月已是浮经半载了。
自己一天天长大,而女人的芳华也在悄然流逝。
赵章的记忆不禁回溯起前世的种种,手掌情不自禁地抚向对方的脸盼,眼中饱含着深意、没有太多的杂念。
双目骤然对视,良久后。
“太子万万不可。”
女人忽然浑身一颤,起身连忙避开,与此同时脸上浮现出一抹从未有过的潮红之色。
太子怎么会、稚奴眼中不禁浮现惊诧之色。
但很快她又联想起了早晨的那幕情形,又思到、太子似乎已经快到了及冠的年龄。
或许、可能、是生出了那方面的冲动了吧。
但……但…她一直把太子当自己的孩子看待啊,又怎么能.做出这等事。
念及此,稚奴稍稍回复了下心神、缓缓起身,目光幽幽地直视向赵章说道:“太子若思房事,妾身现在就去给太子物色行事之女,但妾身…妾身…近日有些不适。”
‘这都什么给什么啊。’赵章怔怔地看着女人,心头一阵无语。
但他也知道对方是会意错了自己的意思。
为了不让彼此难堪,赵章还是随口回了一句:“那就改日吧。”说完便自顾地朝着殿外走去。
徒留下女人独自、呆呆地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