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阴司筹备
离开邓家村的当天晚上,舟自渡与陆饮溪便骑着木牛流马,抵达了成都府。
距今已过去七个多月。
二人在紧挨东城垣的北青安街,租下一间店面,办起了药坊。
身契问题与创办资金,则是招远典当行的钱掌柜出手解决的。
“真君曰:行于世者,节能逾于天。”
舟自渡宁肯将两件中品法宝抵押给当铺,也要阻拦师兄施展‘点石成金’,保存灵力。
这倒不是舟自渡摆谱,有意拿无价之物换取无价值之物。
其一,是身为器修大能,法宝与灵器在舟自渡眼中没有区别。
其二,炼气初期修为,是踏入炼器师的最低门槛。
而此界修士们尚在胎息境界打转,纵使握有舟自渡赐下的《修真百艺僻阁集注》,也必不可能炼器成功。
别说中品法宝了,即便是下品灵器,也是凡人从未亲眼见识过的存在。
所以钱掌柜仅凭经验,便当成两件做工精细的玉器,将两件中品法宝草率收藏入库,算不得什么怪事。
药坊虽然开了起来,但陆饮溪这身望问切问、治病开方的医术,却是从头学起的。
往界的陆饮溪,医治时施的是法术,用的是灵药,从不曾亲手碰过凡界的药材。
七个月前,他买下成都府能买到的所有医经,在禁用神识的状态下,挑灯夜读三日,方才全部背诵。
药材的记忆与比照,则更加艰难枯燥。陆饮溪又足足花了十二日,才算勉强出师。
“实在不行,便开方让他们多喝热水。”
舟自渡不忍师兄连日操劳,遂提了个建议。
陆饮溪习惯了师弟那老不正经、时而跳脱的脾性,继续在传统医学中钻研了数日。
六个月前,药坊开业。
钱掌柜亲自登门,送来一块“仁爱所托”的匾额,远近百姓后称之为“仙仁堂”。
起初是称仁爱堂的。
可但凡登门求医问药者,无不被坐堂大夫的相貌惊艳,赞他是“谪仙般的人物”。
而陆大夫的医术与医德,亦配得上这般美名。
无论男女老少、身份贵贱,陆大夫对待病人始终温润平易,关怀备至。
如遇穷人,看诊不花钱,药费赊着给;
如遇富人,诊金看着给,抓药打七折。
虽说诊疗医术,未必比别家大夫高明,可久而久之,药坊抬头仍然多个“仙”字。
忙碌之余,陆饮溪亦时常想起正事。
“师弟,阴司之计,可有进展?”
“等着。”
舟自渡微微抬起眼眸,目光依旧专注于称药,随口答道:
“等一位阴阳子做钥。”
器修注重细节,尤其体现在度量方面。
这位渡劫境修士每日最大的烦恼,便是亲手感知药材的分量。
单纯以戥子称药,总会少千分之几两,或多万分之几钱。
舟自渡只得以仙掌感知微弱,通过不断的增减置换,来使药的重量尽可能接近方子。
于他而言,这是一场愉快的游戏。
至于凡人把药抓回去,漏洒多少剂量,舟自渡丝毫不介意。
“师弟何以断言,此地能够等来阴阳子现身?”
陆饮溪沉吟半晌,终于道出:
“你施展了命神通?”
“承蒙师兄高看。”
舟自渡将戥子抛至一旁,转身走向盆架,用清水洗涤双手。
“道途壁垒,是修真者不可逾越的天堑。我凭伶、器证道,师兄以剑、医入圣,你我均无可能另修命途。”
“虽不能踏上第三条道途,但你的宝库里,总该有几件命道灵宝。”
“师兄健忘。”
舟自渡到陆饮溪对面坐下。
“命神通须与天道法则勾连,此界尚无天道。”
当陆饮溪静静凝视着他时,他继续说道:
“我之所以断言,阴阳子将现身蓉城,全因你我二人身在城中。
“一者度劫,一者大乘,两两相存,皆能牵引运势,激发灵机。
“别说是阴阳子了,首批后天灵根者,不久都会如雨后春笋般凭空冒出来。”
陆饮溪揣思片刻,认同了他的说法。
“立阴阳子为道标,划分阴阳两界,只是计划的第一步。”
欲建阴司,必得先开魂道。
舟自渡仙掌覆于案上,身前这座平平无奇的问诊台,一时变得彩光缠绕,外放轻浮,显出一尊鼎的形制来。
“第二步,便是借师兄日积月累逸散出的灵力,驯养这尊‘煎水作冰鼎’,再造魂道神通。”
“你以先天灵宝作为问诊台,为的是接触更多魂魄?”
“理解灵魂,方能驱策灵魂。”
舟自渡轻挥衣袖,那笼罩在煎水作冰鼎之上的法光,如梦似幻,渐渐散去,回到了诊台模样。
陆饮溪默念良久,无意间将左手按在上寒古剑之上,又猛然抽回。
‘曾与这座问诊台有过接触的凡人,将会有怎样的下场?’
他不知该不该问。
“最后,我会抽出熬清守镜后九层,用作设立阴司的场地——”
舟自渡罕见地展现出几分心疼的神情:“伶道至宝,师兄可得替我好好爱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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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交谈过后。
陆饮溪坐堂接诊,看似平静如常,内心却翻涌着复杂的思绪。
他甚至不愿将凡人的手,置于案上把脉,仅凭“望闻问”便开出了不少药方。
‘究竟是在救人,还是在害人?’
陆饮溪知道,师弟看似在摆弄戥子,玩得不亦乐乎,实则早就察觉出他的异样,却不出言点破。
‘连师尊遇害、戕杀同门之仇,我都‘自愿’放下了……还能阻止师弟不成……’
陆饮溪唯有顺势而为,继续扮演起悬壶济世的大夫角色。
‘若师弟真将后九层借予我……待阴司成立,兴许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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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如涓涓细流般淌过。
舟自渡厌倦了称量凡间药物,某天,随手招揽了街对面的几名小乞丐,让他们给陆饮溪打下手。
自己则跑去游山玩水,查访风土人情。
每日归来时分,总能见到陆饮溪在药柜前,悉心教导新来的伙计们辨识药材。
乞丐出身的他们,年龄最大不过十四;
最小的那个男娃,双腿以下尽数截肢,整只身形看上去比两岁的婴儿还要瘦小,竟也啃着窝窝头,趴在一旁,听得格外起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