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治丝益棼,抬棺上朝!

第三十九章 治丝益棼,抬棺上朝!

毕云回宫。

牟指挥使回锦衣卫。

刘总宪在福伯伺候下,身披大红朝服。

子时已过。

漫漫长夜,已然过半。

再有两时辰,作为都察院左都御史,必须准时至午门纠仪文武百官。

时间,不多哉。

幸好福伯是个妥善人,等刘总宪出府门时,车马正在府门外。

登车,朝五城兵马司南城指挥司而去。

“大管家,孙少爷请您去西厢房一趟。”

府中下人见福伯在夜风中望着车架离去,轻声道。

东、西厢房相对,刘成学本因臀部疼痛睡不着,自然听到了动静。

福伯转身入府,及至西厢房,推门而入。

“福伯,烦请代我将此奏疏送至户部,令李梦阳在大朝会上,转呈于陛下。”

刘成学拖着病体,在床榻上书写了道奏疏,为防被叔父知晓,只敢等叔父走后,才唤来福伯。

这大朝会,是陛下“图考绩”的时候,身为户部尚书,必须要将唯一做的事,在文武百官面露露露脸。

“不会又是……”

福伯接过奏疏,当然不敢打开,但心中却有种不好的预感。

肯定是国朝选妃的事!

距离孙少爷上奏,国朝颁诏举美,过去整整一个月了,是该令国朝及邻国秀女入宫遴选了。

孙少爷的奏疏,想必就是上疏陛下,着令诸省、州、郡、县,及藩篱之国,即刻送秀女入宫。

在孙少爷殷切目光中,福伯出了厢房,就一种感觉,蛋疼!

这把年纪了,还能有这感受,孙少爷,能当一声神医。

福伯长叹一声,命人再去备车,走一趟内阁中书舍人李梦阳府上。

不知怎的,总是感到迷惑,孙少爷在朝廷,和小少爷在朝廷,以及老爷在朝廷,当官的画风,不太一样。

嗯。

清奇。

老爷手持天子剑,清丈国朝土地,凡有所阻,一剑破之。

小少爷参奏三大国公府,奏疏以箩筐为计,呈至御前。

孙少爷,只想着为陛下找美人!

哪怕皮开肉绽,亦是不改初心。

而且。

关门前,孙少爷那满是遗憾的神情,看样子,但凡能稍微走两步,都能让人抬着上朝,亲自向陛下奏禀。

这让历朝历代奸佞看了,都得奉孙少爷为师。

孙少爷,大才啊!

杂念丛生,福伯摇摇头,登车往李梦阳处而去。

这黑夜之中,不仅次辅府没闲着,无数权贵同样没闲着。

车马喧嚣,好似白昼一般。

尤其。

是心中有“鬼”的人。

圣旨降下时。

定国公府的酒宴还没散,国朝勋戚干脆就没走,头碰头揣摩着圣意。

过往。

大朝会,多是在新年正月初一举办。

皇帝幸奉天殿临轩受贺,公卿将相大小百官及地方各省州郡长吏、诸少数族族长、藩国使臣均奉贡进表拜贺。

凡重大国事,均可在此朝堂上颁布。

陛下的突然之举。

地方各省州郡长吏、诸少数族族长,和藩国使臣肯定是无法前来。

国朝大将,除京师三大营统领戚景通外,基本全部往大同镇而去。

唯公、卿、相在朝,不对,连“相”都少一个,刘次辅没在。

国策要紧。

届时,大朝会上,会出场的人,很值得商榷啊。

况且。

昨儿个都察院刚参奏三大国公府,夜里大朝会旨意就降下了,定国公、成国公和保国公不难联想到,这,是不是陛下请君入瓮的鸿门宴。

进到奉天殿,生死,可就不由己了。

陛下,难不成真要降罪国公府?

三位国公恐惧之下,频频举杯,向众勋爵敬酒,将在大朝会联袂参奏刘家父子的事落实。

勋戚同气连枝,也知唇亡齿寒的道理,纷纷饮尽敬酒,表达决心。

而就在国朝勋戚沉浸遭遇陛下降罪的悲伤酒宴中时,睡着不久的李首辅,再次被惊醒。

两次了。

先是陛下大朝会旨意,这又有什么事?

“兆蕃,何事?”

李首辅拍了拍美妾的身体中后偏下部,翻过身下得床来,李兆蕃忙不迭为父亲穿上鞋履。

“父亲,五城兵马司南城指挥司中的袁秀才被都察院左都御史刘杰,以锦衣卫指挥使腰牌将人提走了。”

“哪个袁秀才?”

“就是那個为母告官的昌平袁秀才。”

“孔家族老孙儿害死其母的那个?”

“正是。”

李兆蕃点点头,后悔道:“先前知德(衍圣公孔闻韶字)找过我,让我不必理会袁母的事,我便没有在意,没成想,会被都察院知道了,更没想到,让刘杰那个“疯子”盯上了,倘若刘杰在大朝会上参奏儿子我一本,陛下恐不会轻易饶了我。”

“遇事要镇定!”

李首辅看到嗣子方寸大乱的模样,教训道:“说到底,不过是个酸秀才死了老母的事,还能真被都察院告到御前不成?

再说,小杰那孩子,我是见过的,也是了解的,心地善良,见不得人间疾苦。

估计是不知道从哪听到了这事儿,才伸手将人救了出来。

等大朝会前,我与小杰交谈言明,不会有事。

至于袁秀才那,既然想要良乡城卒的命,便舍给他就是了。

让昌平、良乡知县小心办妥。

事后,让孔家族老弥补良乡城卒家眷。

左右不过是孔家子任性一二,以后让闻韶多加规劝叔、伯、兄、弟,此事,也就了了。”

一条人命。

是大事,也不是大事。

那袁母原有重病,种种巧合之下病亡。

是天命使然。

与人无关。

只是袁秀才闹得狠了,不得不给个交代,但到此为止了。

但是。

刘总宪,怎的与牟斌扯上关系,还拿走了锦衣卫指挥使的腰牌?

“儿子受教!”

李兆蕃心中大定,虚心接受道。

姜还是老的辣。

父亲的手段,可能不太高明,但胜在好用。

“去吧,寅时再来唤我,与我一道入宫朝见。”

李首辅摆摆手,驱赶道。

琐事扰清梦。

唉。

李兆蕃出正房,为父关门,透过门缝,隐约传出“老爷不要”的娇声,就当没听到,疾步离去。

父亲,太操劳了!

太息终长夜,悲啸入青云。

黑夜。

终将过去。

黎明。

终会到来。

寅正四刻。

大雪落。

国朝第一场雪,来了。

午门外。

文武百官、国朝勋戚沐雪相会。

远远瞧得首辅轿子缓缓而来,包括定国公、成国公、保国公在内,一众文武、勋戚前走相迎。

“阁老,您到了。”

成国公朱辅站在最前,从李兆蕃手中搀扶过李首辅下轿,笑逐颜开道。

李首辅。

先后娶妻三人。

元配刘氏、继娶岳氏,先后故去。

再续娶的朱氏,是先成国公朱仪之女,此人不是旁人,正是今成国公朱辅长姐。

说起来,成国公是李首辅的小舅子。

“舅父!”

李兆蕃见礼道。

作为首辅嗣子,被过继到首辅府,父亲是李首辅,母亲就是朱氏。

见面必先见礼。

“兆蕃,昨夜舅父有要事,未能至府上贺喜,别做怪罪。”

成国公还礼道。

“讨刘”大会。

关乎整个勋戚荣辱。

相比较下,非亲外甥升任九卿,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而且。

人未到,大礼却是到的。

“舅父这是折煞我了,哪能您来府上为我庆贺,当我到国公府见您才对。”

李兆蕃摆摆手道。

昨个儿都是文人雅士,成国公来了,反倒让人不自在。

“阁老,大喜啊!”

定国公近前来,拱手道:“阁老啊,这场雪下了之后,您老去年六十,今年该是五十九了。”

闻声。

文武百官哈哈大笑。

一派欢快之意在众人之间流转。

“定国公,这是嫌我老喽,提醒我该告老还乡喽。”

李首辅反声打趣道。

昔日先皇在世,明君在位,贤臣满朝,文和武谐之景,历历在目。

要是李首辅走了,就再不会有了。

“那哪能啊,姜太公七十才遇到文王,辅佐文王、武王两代君王十八载,才有了大周八百年江山,您老,还得伺候陛下三十年呢。”

定国公真心实意道。

有李首辅在,勋戚们很安心,也真担心换个旁人,勋戚们会遭苦日子。

“要真再干个三十年,还不得让人恨死了。”

李兆蕃接过话道。

内阁首辅的位置,仅能陛下言语,其他人,哪怕是尚在任上的李首辅,也不能置喙。

子代父言。

“小阁老,不会的,我们大家伙儿可都盼着首辅大人再干三十年呢。”

众勋爵附和道。

国朝蒸蒸日上,倘若勋戚再有三十年好日子,勋爵府积累的底蕴,足以保证以后不论岁月流转,还是江山更迭,都能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这一幕。

被站在远处,吏部尚书杨一清、兵部尚书梁储、工部尚书杨廷和,以及都察院左都御史刘杰等朝廷新贵尽收眼底。

满眼之中,皆是厌恶。

国朝勋戚完美诠释了“窃钩者诛,窃国者侯”的真谛。

国朝之悲。

“陛下龙心似海,虽然今天降下了瑞雪,可是陛下的心情,谁也不知道怎样,朝廷上的事,咱们能过去就尽量过去,等散了朝,再想别的法子,我还是那句话,天大的事,咱们可得同舟共济!”

李首辅看着朝廷新贵们,温声笑道。

这话。

他在成化帝时期说过,在先皇时期也说过,在陛下登基时也说过。

每逢大事,必说一遍。

以前。

总是有惊无险,诸事顺遂。

是个吉利话。

直到此刻。

他依然对同门小师弟等人充满善意,这是朝廷平稳的关键。

“阁老说的,我们都愿意听,怕就怕,朝中有奸臣作乱,混淆陛下耳目,让人不得清净。”

定国公顺着李首辅目光看去,冷笑道。

这帮新贵九卿,自从得势之后,就在朝廷中到处惹事生非。

令人火大。

指桑骂槐。

在场都是人精,谁能听不出来。

杨一清尚书率先转过头去,道不同,不相为谋。

梁尚书、杨廷和尚书紧随其后,转过头去,懒得多费口舌。

“奸臣!”

李兆蕃终究是年轻气盛,又是得意之时,忍不住骂出了声。

九卿罢了,谁不是啊?

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什么玩意!

“李兆蕃!”

李首辅微怒,呵斥道:“我大明朝哪有奸臣,都是忠臣!”

别人说朝中有奸臣也就罢了,要是连自己嗣子都说,岂不是在暗讽他这个内阁首辅所做有不足之处?

“是,父亲!”

李兆蕃心中仍然不服气,父命难违,只能含怒不发。

“小杰。”

李首辅面露失望之色,声音微提,对刘总宪呼唤道。

这新入朝的九卿,还是老友独子,可不能与杨一清等人一条道走到黑。

只是。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阁老,时辰到了,该入午门了。”

刘总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婉拒道。

拒绝交谈。

李首辅忽然觉得,事情逐渐脱离了掌控。

冥冥之中,似是有无尽恶意袭来。

可细思之下,又没什么头绪。

眼睛余光。

李首辅瞥到了爱徒李梦阳,正站在人群外围,与任何人都不怎么亲近。

不安之感,在心间蔓延开来。

“宾之,是该率文武百官入午朝门了。”

谢阁老看了眼天色,差不多,到时辰了。

话音刚落。

“啪!”

“啪!”

“啪!”

静鞭三响。

司礼监随堂太监毕云手持拂尘而来,宣召群臣。

天色微亮。

礼官引文武百官依品级进入殿门。

皇宫中陈列着车骑兵卫及各色旗帜、仪物,礼官传言“趋”,文武百官即整齐有序地依次疾步前行。

及至奉天殿,文武百官东西向分班排列。

刘总宪率众纠仪御史进得殿内,监督那些站久了爱打瞌睡或交头接耳聊私的。

这与寻常小朝会,朝臣数十人不同,数百号人,一旦违仪,这奉天殿,将乱糟糟的。

辰时一到。

皇帝升座,鼓乐齐鸣,百官跪拜致贺,行礼如仪。

朱厚照头戴冕冠,身着龙袍,稳步登上御阶。

“圣躬万福!”

群臣齐呼朝贺。

朱厚照落座龙椅,龙威席卷而出,少年天子,腾渊而起,鳞爪飞扬。

……

与此同时。

午朝门外。

一口棺材缓缓而来。

前有锦衣卫缇骑开路,左右有东厂、西厂番子护道,径直朝奉天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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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你个暴君,竟成了千古一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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