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侠者柔情
夜色如漆,荒野之中急急走着两个年轻人,正是借着夜色逃出城的葛冲和那少女。慌乱中深一脚浅一脚不知道走了好久,也不敢停步。
再走半晌,少女顿脚叫道:“不走啦!脚上要生泡啦!”走到一棵大树边,坐了下来。葛冲去四周找了些干柴,用火石打着,俩人围坐着烤火。少女自包裹中取出干粮道:“大······大哥,给!”葛冲接过来啃了几口,那少女道:“我叫赵平,大哥你呢?”葛冲道:“我姓葛,单名一个冲字。”赵平道:“原来是葛大哥,谢谢你今天救了我!”葛冲摇头道:“没事,你不用放在心上。”赵平点头问道:“那······葛大哥,你怎么会进监狱啊?是从监狱里逃出来的么?”
葛冲给她一问,黯然许久,爹娘惨死的那一幕又浮现在脑海里。叹一口气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成了囚犯了!金兵打进城里,我也逃出来啦!”当下把事情经过细细说了一遍,包括自己被打昏后不知如何进关进了监狱。自己可是想了几百遍了却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怎么人生突然便有了这么大的遭遇。
赵平在旁边凝神细听,听到伤心处不由叹息不已,听完后道:“葛大哥身世竟如此凄惨!”沉思一会,道:“那个知府为什么冤枉你?难道是受了那姓丁的钱财?可他为什么关你坐牢?又为什么帮你抓了凶手?这其中缘由太也复杂!似乎只有找到他和那个姓丁的才能知道真相!”葛冲点头道:“对啊,我一定要找到那个丁原,把事情问个水落石出,杀了他为我父母报仇!”
赵平突然道:“不要紧!等我找到爹爹,叫他给你伸冤!”又黯然道:“只是我和爹失散啦!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突然想起腰间的玉佩,那是爹爹送给她给伯伯相认的信物,一摸好好的还在!放下心来。
喃喃说道:“那天,那天······我正和丫鬟在后花园一边摘着鲜花一边说笑呢!爹爹神色慌乱地找到我,说是他带兵不力,连吃败仗,金兵就要进城啦,叫我马上换件粗布衣服跟他走!哎,记忆里,我可从来没见他这么慌乱过!他把平时最贴身武艺最好的护卫派来保护我,要带我到东京找伯伯去,丫鬟小翠哭着要跟我一起走,我本来也舍不得她,我们一行人坐着马车,哪知道路上逃难的人群太多啦,马被人抢去,小翠眼睁睁地被人冲散啦,她就在几米远的地方,哭着叫我:‘小姐!小姐!’”
停了一停,又道:“可是人太多了,等到人群一散,小翠也没有啦。我求爹爹找找她,爹也不答应,他道:“自顾不暇啦!哪有时间管一个丫头!”
再向南逃,路上我们干粮也没了,水也没有,我又渴又饿,想找点水喝,不料连父亲、护卫也失散了,我吓得哭了半天,没办法就自己向南走,有时饿了就吃路边的草根、树皮,就这样走啊走,直到遇到了你!”半天道:“如果不是遇到你,后果当真是不堪设想。只怕······我······我再也挺不过去啦!”黑夜中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葛冲也没料到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竟也吃了这么多苦头!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赵平困意渐渐袭来,歪头靠在葛冲肩上沉沉睡去。秋日寒凉,葛冲生大篝火,却把身上厚衣物脱下盖在赵平身上,望着篝火发呆。林间松风如涛,不时有鸟儿啾啾鸣叫。
赵平一觉醒来天已是大亮,阳光耀眼生花。却闻到一阵阵的香气扑鼻而来。看葛冲正架起篝火烧烤一只兔子,不由欢喜道:“葛大哥,哪里打来的大肥兔子!”
葛冲笑道:“我自小便和爹学会打猎,莫说兔子,便是豹子也打过!”见兔肉已是十分熟,便把兔腿取下来递给赵平。那肉外焦里嫩,十分可口。赵平忍不住地称赞道:“真是好手艺,葛大哥,我可从来没有吃过这么美味的兔子。”葛冲道:“好吃么?那我天天给你做。”心中却想,当真天天做,只怕人家早就腻啦。
赵平欢喜道:“那可太好啦。你不去报仇了么?”葛冲摇摇头道:“我······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又问:“你要去哪里啊?”赵平道:“我要去东京,你不和我一起去么?”葛冲点头道:“自然是一起,怎么还能让你一人走,那也太过危险!”赵平道:“谢谢葛大哥。”言下甚是开心。
行走荒郊野外,葛冲却觉得快活得多,他自幼狩猎,生存能力极强,随手取自树上的棍棒,前头削尖了,找到野兔的巢穴,看准了一掷,十次倒有九次戳中,到溪边扒肠破肚,清洗一番,又是一顿美餐。
树木青翠,清新之气扑面而来。连行了几日,赵平少女心性,刚得脱大难,顽心便起,放着好好的小路不走,偏去踩青草密集的地方,又去摘艳丽的小花戴在头上,浑然忘记自己是男子打扮。自林中探头向葛冲扮个鬼脸,便又消失不见。葛冲隔了几年时间,这时才觉得呼吸自由自在的空气,原来是这样快活,放松了心情,慢慢走着。
行不多久,忽听赵平一声在林中惊叫,似乎受到极大惊吓,心中惊慌。三步两步赶过去。见赵平躺在草地上,满脸害怕至极,一条山中极常见的花斑毒蛇自她面前缓慢爬过。
葛冲伸手抓了那蛇,蛇对他似乎极为忌惮,想咬却是不敢,被葛冲远远扔开,看赵平却是已被咬伤小腿,伤口流出黑血,已经红肿了起来。
葛冲叫道:“莫怕!”扯下上襟,撕了成条用力扎在上方,拿小刀把伤口划了十字,用口吸伤处的毒血,再吐在地上。赵平“啊”了一声,想是疼痛,却又住口不叫,咬住牙不出声。初始吐出的血俱是乌黑,渐渐变成红色,葛冲才放下心来,说道:“好啦!我背着你吧。”简单给她做了一下包扎。背起她赶路。
赵平心中有个疑问,便问道:“葛大哥,我刚才被毒蛇咬伤,怎么我看你这么随手一抓,难道不怕蛇咬你么?”
葛冲道:“我幼时在山上玩,给一条红色毒蛇咬伤,当时全身肿胀,昏死过去,偏巧给一个游方郎中路过,不知道用什么法子救活了我,又在我家呆了半年多,天天熬制草药给我喝,直到我痊愈为止。那种草药据说是生长在那毒蛇的周围,他上山把那毒蛇抓住,悉心喂养。就好像得了个宝贝一般。说咬我的是一条蛇王,寻常人一辈子都不一定能见到一条。从我家离开的时候,爹娘感激他,送他上等的虎皮他也不要,只说有了那条蛇,可比什么都强,大笑着告辞而去。说也奇怪,从那次我被治好以后,我就再也不怕任何毒蛇啦。蛇见我只会逃得远远地!”
赵平拍手道:“啊,我知道啦,毒蛇咬了你,你就变成毒人啦。”葛冲笑道:“那你给我咬一口,看看会不会被我毒死。”赵平把袖口卷起,露出白藕似的胳膊,放到葛冲嘴边晃动,撇嘴道:“你咬啊!给你咬!能咬得死么?”葛冲张开口来,轻轻在手臂上咬了一下。赵平故作夸张地大叫一声:“啊!”伏在葛冲背上不动了。夕阳西下,赵平的脸虽然给锅灰抹过,却也给阳光射的微微泛着绯红。
赵平趴在葛冲背上,听得葛冲气息渐渐便的沉重,道:“葛大哥,累了放我下来歇息歇息吧。”葛冲道:“我有的是力气,如何便累了?”脚步陡然加快,大踏步地向前走去。赵平嘻嘻一笑,内心却隐隐盼望像这样一直走下去。这样想着内心却是陡然一惊:难道······难道自己对他?······一颗心登时怦怦乱跳了起来。隐隐却感觉有些不对,到底哪些不对却又说不出来。
一路南来行了数日,赵平腿伤早已好了,两人由走偏僻小路渐渐转向大路,但见难民甚多,扶老携幼,络绎不绝。路旁隔不多久就横着一具尸体。饥民们有的走到半道便再也站不起来了,当真是‘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放眼望去,一片凄凉之景,令人不忍观看,葛冲此时方知战争的残酷无情,要造成多少人流离失所,家破人亡。比之自己的家仇,战争却不知要残酷多少倍!他们拿出身上的碎银和干粮接济,亦是杯水车薪。只得空怀悲天悯人之心,眼睁睁地看着一些贫民身体孱弱,承受不住饥饿而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