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血煞老仙
一路北行,渐渐到达冀州地界,天气转寒,北风呼啸,天空偶尔阴沉,飘落鹅毛大雪。押送队伍专走山间小路,少有行人,这一日正行间,却见前方碎石挡路,金兵先行部队只得下马清理石块。正清理时,听得一声炮响,四面山崖尽皆呐喊,声震四野。从山坡上滚下巨大滚石,躲闪不及的金兵登时给活活压死,车辆道路也给牢牢堵住,金兵给唬得四处张望,早有宋军竖起大旗,无数旌旗招展,竟似成万数千兵马埋伏在此,震天吼道:“杀啊”!顺着斜坡冲了下来,金兵猝不及防,但是毕竟久经战阵,纷纷拿起武器准备迎战。李若水正坐在车里听得喊杀震天,掀开布帘看时,喜不自胜叫道:“救兵来了,救兵来了!天不亡我大宋也!”
葛冲跳出车外,见四周宋兵呐喊呼啸,自高处向金兵冲袭而来,渐渐逼近时,金兵前排弓箭手弯弓搭箭,听得沾罕一声令下,数百之箭带着嗖嗖响声同时射了出去,跑在前面的宋军纷纷倒在地上,但是宋军前面的刚倒下后边的又冲了上去,人数众多,蜂拥而下,一阵乒乒乓兵器撞击,无数金兵便又倒在地上。
当先的一人短络腮胡须,双刀翻飞,舞得如同雪花一般滚滚向前,接连砍翻数名金兵。却不是陆游是谁!见他左一晃,却又回首急冲,五六名金兵顿时身首异处。看的令人啧舌。葛冲大喜道:“陆大哥!”抢过一把刀来顺手砍倒一名金兵。宋兵势大,又占了地利,是以尽显优势,两军近战肉搏,当真是血肉横飞,喊杀声与惨叫混为一起。不一会功夫金兵便被屠戮殆尽,积雪混着血水顺着坡道慢慢流进洼地沟渠,少数见势不妙的金兵转身逃跑也给弓箭一一射杀。
只余下沾罕一人沿着陡坡打马向上逃命,不料雪大路陡,马前腿一个打滑,摔倒在地,沾罕不待着地,纵身急逃,眼看跃上山坡,一名灰袍将军弯一强弓搭三支箭瞄准沾罕后背,但听弓弦响动,三支箭先后劲响着射向沾罕,沾罕听得箭响,回身一拨,那箭给打落一旁,却不料二支三支连环箭至,躲闪不及,一头栽了下来。
陆游勇不可挡,杀得一身是血,哈哈大笑道:“痛快,痛快!”看到葛冲,惊讶道:“咦,小兄弟怎么在这里!”葛冲未及回答,自陆游身后闪出俩名将官,前头一名银叶甲,白袍,微长的白脸,很有气度,后一名灰袍,正是射杀沾罕的将军,面如冠玉,手持长剑。那白袍人笑道:“陆将军,遇到故人啦?”陆游笑道:“是啊,康王殿下,别看小兄弟年纪不大,却是个抗金英雄呢!”
却听得赵平在葛冲身后惊喜大叫:“父王!”扑倒在白袍人的怀里。葛冲心里想到:哦,原来这康王是她的爹爹。”心中替她高兴。
康王高兴笑道:“平儿,你怎么在这里啊!可总算把你找到了,那天和你失散,都把父王急死了!”早有宋兵砸开了牢笼,扶出蒙难的二帝,康王放开平儿,带领众人跪下道:“臣救驾来迟,使父皇、皇兄蒙尘受辱,万望父皇,皇兄恕罪。”
钦宗得脱牢笼,喜不自胜。忙扶起康王道:“朕有御弟,大幸大幸!”对地上跪着的众人道:“众卿平身,待回到京城,都有封赏!”
又对康王身边灰衣人问道:“卿是何人?看着面熟!”灰衣人俯首道:“臣乃今年皇上钦点的新科状元秦桧,特来随康王救驾!”钦宗赞道:“卿连环箭射落金国大将,文武双全!真国之栋梁也!”秦桧道:“得蒙陛下夸赞,涕泪交流,臣必当肝脑涂地,以报陛下知遇大恩!”
陆游在旁边道:“事不宜迟,大家伙快走,待会金狗援军来了就走不脱啦!”大家伙忙扶二帝和康王上马,赵平骑马跑到康王身边叽叽喳喳,述说一路的险情,陆游和葛冲并骑而行。葛冲道:“陆大哥,你怎么知道二帝押送到这里啊!”
陆游笑道:“说来话长,那日和小兄弟分手,我便连夜去了唐亮山找故友借了数千兵,待得下山却遇到一队金兵,我便带队冲杀,料想不过是一队散兵游勇,不想敌人愈打愈多,竟似打不完一般,不得已我再带着剩余部属冲出重围,才明白这竟然便是金狗主力。我心下奇怪,金狗主力不去攻打京城,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遂夜闯金营,抓个金狗军官拷问一番,才知道金狗早已把咱们的皇帝抓了去,金狗元帅看到自己粮草不足,唯恐孤军深入,被赶来的援军杀败!加上天寒地冻,便命令军队撤退。正好碰到我借来的数千人马,就把我们打散了!”
复又摇头叹道:“金狗打仗一往无前,而咱们的人一触即溃!如何不败!”停了一会,又道:“我知道这个消息后,想二帝为国之君主,国不可无君,不可不救!安置好队伍后,便连夜去寻找押送二帝的队伍,一开始从大路找总也找不到,后来走小路,寻了好几天才找到!
一路跟来,本想早点动手,又怕自己一人误事,一直跟到了河间府。我和河间府的张森夜曾经有过交往,虽然先前听说张森夜投降金狗,但是以我对他的了解,其中必有隐情,便连夜进入他的府邸,心想如果他当真投降了,我便咔嚓一剑罢了!哪知道潜入他府里,恰巧听到张森夜与人谈话,原来是康王赵构、冀州知府秦桧逃难在他府里,从他们交谈中得知张森夜当初因为金狗势大,便想先诈降保存实力,待金兵南归之时,有机会会合宋军截断金狗退路。
我便把二帝的事和大家一说,张森夜当时便急着要前去营救,康王也同意去救,只是要大家从长计议,最后商定,由康王带几千兵去救人,张森夜大人守在城里,现在正等待咱们的好消息呢!”一行人说说笑笑,转过小路,进入官道。
才行了数里路,却听得前方一身惨呼,陆游料到必有变故,两人纵马向前,先头队伍停滞不动,一名士兵栽下马去,身首异处。死状甚惨。却见正前方数米处站着一人,一身兽皮缝制的对襟黑袍,胸前一个护身黑铜镜,奇怪的是连身上脸部皆是黑色,头发乱如荒草,手里拿的一把钨铁刀,那刀呈弧形,锋利刃上依然滴着点点鲜血。
陆游心里一惊,寻思道:难道是他?只见那黑衣人哈哈笑道:“大宋皇帝哪里去?长白黑煞神在此恭候很久了!哈哈。”他有意显示内功,声震四野,远远地传了出去,千余名士兵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相顾骇然,尽皆失色。
打头的骑兵将领一声唿哨:六名骑兵手持砍刀冲出本阵砍向黑衣人,那黑衣人一动不动,等到众人奔到离他五六丈时,袖袍挥舞,黑色乌刀闪着白光无声飞出,当头的骑兵躲闪不及,瞬间栽下马来,那刀极快并不见缓慢,斜斜砍下第二名骑兵方旋转着又飞回黑衣人手中。黑衣人人身子向前一冲,侧身让过疾驶而来的奔马,手掌挥出,马上骑兵应声倒地,黑衣人却翻身上了马,也不回头,反手一弹,后方的骑兵虎口一震,长刀飞向半空。就势掌力一吐,众人在后边看得清楚,便见一股黑气自掌心吐出,又瞬间不见,那骑兵翻滚落下马来。却用力扯住马缰绳,一声长嘶,马头直立,黑衣人把刀放入口中衔着,两只手黑气连吐,两名骑手三米开外便栽下马来。
这一切兔起鹘落,只是瞬间,黑衣人便斩杀了六名骑兵。本来一人武功再高,遇到千军万马却也束手无策,是以黑衣人一上来痛下杀手,令敌人心惊胆战,在气势上宋军先就输了!果然宋军阵上一片寂静,个个惊慌失措,那黑衣人端坐马上,刀上点点鲜血滴出,黑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直如死神一般!
那黑煞神见宋军俱被镇住,大为得意,微笑道:“可还有送死的么?不如乖乖地放下武器,大家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谈谈如何?”陆游转头向康王道:“此人武功深不可测,二十年前便已是威震关外的杀人魔头!待会我和他缠斗,殿下保护皇上大家骑着马只管跑,不必和他做过多纠缠,造成更大伤亡!这里离城里不过十里地,进了城便安全了,保护皇上要紧。”康王点头称是,道:“将军小心。”葛冲却道:“陆大哥,我来帮你!”陆游道:“不用啦,小兄弟武功不好,留下来反而让我分心!你先走罢!大不了我打不过便跑!”
两腿一夹战马冲了出去,叫道:“黑煞老妖,休要猖狂,陆某人来会会你!”二马交错,陆游刀法迅捷无比,单听叮叮当当,刀剑相撞之声密如连珠,瞬间变便撞了数十声。那老妖“咦”了一声,叫道:“中平刀法!好刀法!”
康王把手一挥,也不去管两人战况如何,千余人马朝前涌去,黑煞老妖被陆游缠住一时竟分不开身,“哈哈”笑声里,一面挥舞他那把乌黑的弯刀,一面左掌接连拍出,离他较近的几名宋兵,吭都未吭,便落下马来,宋兵心惊胆战,远远地绕着他过去了,黑煞老仙却也无可奈何,眼睁睁地看人马从身旁涌了过去。
这边陆游却是暗暗叫苦,才不多久,身上已给老妖砍了两刀,刀法已是渐渐散乱。那老妖把乌刀旋转成一片黑光,压得陆游喘不过起来。哈哈冷笑道:“你以为他们逃得了么?本大仙成全你的忠义,心存容让,其实那种昏君,值得你为他们卖命么?”
陆游气喘吁吁道:“荒野蛮人,如何知道‘忠义’二字?”
老妖道:“当真迂腐不堪,且看我的刀法如何?”手腕急抖,乌刀厉声呼啸,速度直快了一倍,狂风骤雨般砍将下来,陆游再也无力进攻,只见老妖一刀快似一刀,且招法怪异,明明向下砍,却忽然横削,明明举刀直架,却直刺过来,诡异之极,不同常理出刀。只得左支右绌,狼狈躲闪。不一会,那老妖刀交左手,叫道:“着。”反背砍了一刀,正砍在陆游肩上。陆游咬牙闷哼了一声,鲜血溅出,仍是不顾命地与他缠斗,只盼康王一行人早点进城。
康王与二帝放马跑了数里路,远远地望见河间府城池高坚,巍然耸立。大喜道:“就要到了,大家快些!”那些步兵也振奋精神,快步前进,只有葛冲担心陆游,落在最后,回头看他是否赶来,却总也不见。正自考虑要不要回去接应陆游。
早有那马快的跑到城门口大叫:“圣驾在此,快快放下吊桥,让我们进去。”连喊数声,却只有城门紧闭,不见吊桥放下。但听得城头锣响,数千甲兵全副武装站在城头。领头的飘出一面大旗,迎风猎猎作响,却是个威风凛凛的‘洪’字,旗下一人,康王却也认得,是张森夜手下的一员大将,叫做洪通的。
康王心下疑虑,恐生他变,跑到城下叫道:“洪将军,我乃康王赵构,现迎接圣驾在此,快快打开城门!”洪通冷笑着昂头不理,康王连叫三声,洪通方摇头道:“殿下说的轻巧!迎接圣驾!放你们进来,满城百姓怎么办?难道你们想让城里数十万百姓和你们悉数灭亡么?金国四太子的数千大军便在你们身后。且回头看看罢!”康王与二帝回头只见远处烟尘弥漫,滚滚而来,追兵只怕眨眼即将杀到。大家顿时慌作一团,秦桧却在一旁对洪通道:“洪将军,快叫张森夜出来说话!”
洪通大笑道:“张森夜太守么?嘿嘿,当初金兀术元帅早就看出河间府太守张森夜三心二意,必是诈降无疑,暗中早就封本将军洪通做太守啦!命本将军监视张森夜,见其有反叛意图,便可将这叛将当场斩杀,你们看看这是谁?”远远自城楼顶扔下一物,正是张森夜的首级,双目圆睁,竟是死不瞑目!
大家登时心惊,追兵将至,城也进不去,在呆一会必死无疑。便有士兵冲城楼大骂,那洪通却道:“嘿嘿,昨日夜里你们商议的事我可全部知晓啦,一群腐儒而已,救了皇上又如何?能打得过金国吗?能救得了宋国么?”又道:“放眼天下,大金国兵强马壮,所向披靡,良将择主而事,赵家的江山灭亡在即。大家干脆随我一起降了罢!哈哈!哈哈!”
李秋水自人群中冲出,指着洪通骂道:“乱臣贼子,汝身为宋臣,食君之禄,当做忠君之事,且不管敌人强大与否,为人臣子只需做好分内之事,倘不能挡,唯死而已!卖主求荣之鼠辈,死后有何颜面见汝之列祖列宗!终将受万民唾骂,遗臭万年!”
洪通被骂得哑口无言,大怒道:“弓箭手何在?”无数弓箭手一声吼,张弓搭箭立于城头。洪通便叫:“死到临头,让尔等嘴硬!放箭!”顿时万箭齐发,如雨点般射了下来,城下躲闪不及的宋兵纷纷惨叫倒地,无数离城墙近的官兵被乱箭活活钉死在地上,死伤甚是惨重。大家只得举着盾牌护卫着二帝和康王向后退却。却见身后烽烟滚滚,追兵已近,走在队伍前面的金兵狰狞面目已是隐约可见。最前面的正是那黑煞老妖。
葛冲不禁大为恐慌:陆游必是凶多吉少,慌乱之中也不再想后果如何,纵马前去拦在老妖马前,叫道:“陆大哥呢?你把他怎么样啦?”黑煞老妖眉头一皱,道:“哪里来的莽撞小子!”挥指轻弹,一道黑气悄无声息急射至葛冲眉间,葛冲只觉头昏目眩,瞬间栽下马来,头插入土里。就听见“啊”一声惊呼,赵平欲待前冲,给康王一把拉住,叫道:“平儿,你干什么?”
这时,尘埃里葛冲轻轻一动,竟然坐了起来,慢慢站直了身体。这次轮到黑煞老妖“咦?”了一声,自思自己这‘黑煞毒雾’可是极少失手,这小子明明一点武功不懂,却没给毒死,可着实透着点古怪。左手抬起,这次黑气更加迅疾也更粗了一些,击中葛冲面门,这次葛冲吭都未吭一声,便仰面倒地。
老妖轻轻挥手,身后数千骑兵当即勒马不动,他则好整以暇,轻轻提缰绳向前走了几步,笑道:“宋朝皇帝还不下马投降,难道当真要我老仙大开杀戒?老仙我慈悲心肠,委实不愿杀光你们······”下面的话生生地吞到肚里,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葛冲摇摇晃晃地又一次地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