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7章 假神仙,真小人
轰!
一颗天轨星辰凌空炸开,四散的残骸宛如流星火雨,在夜幕下绽开一片瑰丽的烟火。
地面上腾挪的身影爆发出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交错碰撞,大地震荡龟裂,掀起滚滚丈高烟浪席卷八方。
锋劲!
崩势!
藏神!
白骨森然的拳锋迎面轰来,风恶拳重,张希极再也顾不得去盘算自己丢失的家底,在毫厘之间侧身闪开李钧正面轰拳。
如刀剑戳刺的锋劲在道人的眉骨刮开一条淋漓血口,猩红流淌,在暴怒之中更添一分疯狂。
张希极展臂自腰间起拳,直奔李钧的肋部位置,纯粹的血肉力量同样在拳端挤压出一圈肉眼可见的激荡涟漪。
砰!
李钧身躯一震,脚下地面破裂塌陷,竟是生生硬抗对手反击,咧嘴露出一口沾满血丝的牙齿,眼眸中饱蘸狂傲野性,挑肘横砸在张希极侧脸上。
张希极被这一肘砸的天旋地转,可相较于肉身的痛苦,心里头那股憋闷更让他难以忍受。怒发冲冠之际,索性也不再躲闪防守。
两道身影纠缠一处,拳来脚往在空气中打出一片噼啪炸沸。
咚!
连串的脆音被一声沉闷无比的声响打断。
一片细碎的血雾在风中爆开,竟是张希极在向后抛飞。道人满脸恶相狰狞,咬牙将悬空的双脚重重插入地面,撕开一条蜿蜒十余丈的翻卷沟壑,这才堪堪重新站稳了身形。
涌动的尘浪漂浮落下,在饱经肆虐的地面撒上一层厚厚的浮土。
法器的残骸拖着火红焰尾,也恰好在此刻砸落,炽烈的火光中传出大地痛彻心扉的哀鸣。
暂时拉开的两人,模样均是难以形容的凄惨。
李钧浑身浴血,挂满一身足可见骨的恐怖伤口,特别是胸膛上的一处凹陷,更是令人毛骨悚然。
张希极的双臂颤抖不止,从手背位置开始,皮肤寸寸崩碎,瓷器般的破碎裂纹一直蔓延到他的肩头。
这具不知道用多少老派道序血肉精华融合而成,强度达到序三牧君极限,唯一不足只是没有真气加持的强横肉身,也终于在一连串疾风骤雨般的交战中濒临崩解。
作为张希极在道序新旧一战中攫取到的最重要的底牌之一,这具老派道躯多年来一直被他温养在天轨星辰‘昆仑’之中。
虽然没能完美复刻当年武当掌教真人的威能,但经年累月的摸索,还是让张希极从武当遗留的众多技术法门中找到了如何操控这具道躯的方法。
以神念为人,披挂这具血腥道甲。
这才是他为新派道序开创出的,能够弥补近战缺憾的道甲法门!
从此战一开始,张希极拿出这张底牌的目的,就是打算便是一鼓作气打死李钧。但他到底还是低估了李钧皮糙肉厚的程度。
再加之因为狂信的枯竭,让张希极自己的‘位业’不再稳固,神念受损之下,这具血腥道甲再也扛不住李钧凶猛无俦的进攻。
噼啪
随着一连串细微的脆音在耳边响起,张希极的心头突然莫名一寒。
视线之中的李钧浑身雷影狂暴,眼中都似弥漫着雷火,发丝之上黑红色的电弧缠绕游走。
下一刻,人影消失原地。
张希极浑身汗毛直立,肉体的本能驱使他向后抽身飞退,可还是晚了一步。
李钧重拳落下,裹挟着崩势劲力直接撞开对方阻挡的手臂,毫无任何技巧可言,探手扣住对方的头颅往下一按。
砰!
一记膝撞彻底碾碎了张希极面骨,霎时鲜血四溅,如同陷入昏厥之中,他掺入李钧血肉中的十指突然松开,绵软无力的挂在李钧的身上。
噗呲!
李钧手刀起落,直接了当砍下张希极两条本就将要崩解的手臂,扼住咽喉,如挥鞭似的暴力挥砸,骨头爆裂的声响连缀成片,仿佛夏夜暴雨敲打瓦片。
呼.
张希极如同一颗击河石子,翻滚着被甩入高空。李钧冲天而起,紧跟其后。
高天之上,解决完了所有天轨星辰的马王爷听到身下传来阵阵古怪的响动,不禁低头看去。
就见一道黑红雷光满空游走,张希极凌空翻滚横飞,如同一个兜不住血肉的烂布口袋,再无还手之力。
轰!
又是一次蛮横的直撞,张希极身影拉成一条模糊黑线,重重贯入地面。
“终于他娘的”
重新落地的李钧大口喘着粗气,泛红的眼眸死死盯着远处塌陷的深坑。
啪.
一声脚步落地的声响,踩断了他口中的自语。
喧嚣的尘土中有人影晃动,张希极挺着一具骨架,挂着满身碎肉,竟摇摇晃晃走出坑外。
“张峰岳”
空洞缥缈的话音恍如从鬼门之中传出,似招魂,又似索命。
李钧撕咬一口面前冷冽的空气,强行压制住一身沉重如山的疲惫,剧痛的肺腑奋力压榨出最后一丝劲力。
不过还没等他弯曲的膝盖再度绷直,张希极迈步的身影猛地一个趔趄,浑身烂肉痉挛颤抖,血迸如箭,飙出数尺之高。
“你想要我让路.”
张希极嘴唇翕动,但话未说完,残存的筋肉便一处接着一处炸开,顷刻间便被弥散的血雾包裹身影,森森白骨弥漫裂纹,接着像是承受不住积雪的树杈,‘咔嚓’一声彻底崩断,散成满地苍白的灰烬。
原来只是回光返照
李钧紧绷的心弦陡然一松,憋着在胸间的那口气眼看就要吐出。
就在这时,这方天地间又突然炸开一声雷鸣般的怒吼!
“谁又配让本天师让路?!”
大地震荡,浮土烟尘猛然拔高十丈,呼啸卷动,竟凝聚出一尊披甲持鞭的道门灵官。
毫光万丈自虚空乍现,鹤发童颜的青袍天师出现在这尊烟尘灵官的头顶,眸光冰冷非人。
“到底是经年苟活的老鬼,底牌还真他妈的多啊”
李钧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低沉的骂声,侧头淬出一口血腥味,塌肩躬背,一身筋骨却寸寸紧绷,如同一根即将离弦的劲矢。
可下一瞬,突然有无边血海撞进李钧眼中。
尸骸断臂、白骨森森、折枪断戟,满目疮痍
崩塌的山门、燃烧的青山,流淌鲜血的山道石阶,从半空坠落的焦糊身影
一股难以形容的惨烈气息吹过数十年岁月光影,砸在李钧面前,令他心神剧震。
此时此刻以纯粹神念现身的张希极,分明才是当年那个率领新派道序尽屠武当山门的龙虎天师!
轰隆!
苍穹之中落下阵阵轰鸣,那座被张峰岳一枪射爆,如残月悬挂天幕的昆仑残骸,竟被一股无形伟力拖拽着坠向地面。
剧烈的摩擦将庞大的山体裹上一层火红金边,沉沉夜色被烧成一片如血晚霞。李钧瞳孔骤然紧缩,基因的尖啸在此刻将脑海全部挤占,让他听不见其他任何声音。
若是让这颗天轨星辰落下,别说这区区方圆百里,恐怕就连远处的金陵城也会毁于一旦。
“张峰岳,你坏我位业,毁我道国,如此血海深仇,从今往后,本天师与你儒序不死不休!”
重云尽碎,天地越发明亮,如同末日般的场景充斥着令人心神俱裂的恐怖压迫。
“哪里还有什么以后?”
残破的屋檐下,堆积满灰尘的台阶上,老人满脸疲色,瞳孔中倒映着漫天火红,口中轻声呢喃。
话音刚落,一缕本不该出现在这个时节的料峭寒风刮过这片残破不堪的大地。
势如沸水的火红天空下,土黄色地面处处冰霜凝结。
吼!
突兀飞扬的大雪之中,一头形如山岳般的庞大巨猿拔地而起,两条粗如天柱的双臂朝天立起,似要以一己之力托起那颗行将着落的残月!
一朵朵艳丽的格桑花随着风雪从遥远的番地而来,一同落满那尊土尘灵官的全身。
黑发披肩,白衣胜雪。
袁明妃出现在张希极面前,抬手一点,白色的寒霜瞬间染上他道袍衣角,
“就算有张峰岳帮手,你依旧还是一尊似是而非,永远只能困在蛮荒之地的泥菩萨,也敢在本天师面前放肆?!”
张希极不屑冷笑,拂袖震碎一身寒意,接着朝前重重一甩。
“滚开!”
磅礴的神念瞬间将绽放的花海搅成粉碎,凌空绘篆,笔走龙蛇,如成千上万的道序同时展开无物释术,各式篆法倾泻而出。
轰!
一尊佛序二,十方菩萨。
一尊道序二,位业天君。
序位到了这一步,人已经与仙神没有差异,半空中此起彼伏的异相,如同将一座仙侠志怪的黄粱梦境搬入了现世之中。
寒风吹灭火篆烈焰,转经抵挡金篆刀剑,花海困锁木篆苍林,神山截断土篆浊浪,红庙镇压灵篆道经
一术一法皆有应对,可对比张希极的云淡风轻,袁明妃嘴角却已经有血色蜿蜒,滴落胸前,俨然是在苦苦支撑。
“袁明妃,既然天堂有路你不走,那本天师今日便再炼一尊佛甲!”
重获自由的土尘灵官抖擞一身重甲,迈步起拳直奔那尊衣衫染血的十方菩萨。
“老东西,你是不是已经输昏了头?这世上已经没有了龙虎山,自然也就不会再有什么狗屁天师!”
就算挂上了‘菩萨’的名头,袁明妃依旧褪不去骨子里的那股子泼辣。
“我在,龙虎就在。你番地千万奴仆,迟早都要沦为本天师座下狂信门徒,如猪狗牛羊,任杀任剐,彻底抹掉你佛序所有存在过的痕迹!”
“自不量力。”
“聒噪!”
张希极须发皆张,神念澎湃汹涌,朝着袁明妃冲刷而去。
虚空骤起涟漪,袁明妃的身影如同被揉散在水中的月色,扭曲涣散,岌岌可危。
与此同时,灵官的巨拳已经近在咫尺。
倏然,一截漆黑的刀尖从袁明妃模糊虚幻的身影中冒出,径直洞穿了尘土巨拳,劲力喷吐,撕碎灵官手臂,余势不止,竟将整具身躯全部斩灭。
佛影涟漪之中,一道彪悍的身影随着绣春刀冲出,满头黑发染上一层苍白如雪的佛光。
铮!
张希极双手抓住迫近的刀锋,出尘的仙人姿态此刻尽显狰狞凶狠。
“李钧,伱罪该万死!”
“那就看他妈的看一看,到底是谁要死!”
李钧放声怒吼,一头白发迎风狂舞。
毫厘之间喷发的神念如成百上千柄肉眼不可见的刀剑,撕开皮肤,洞穿劲力,劈进白骨
血色盈眶之际,李钧右手松开绣春刀柄,赤膊的胸膛径直前撞,被张希极抓住的刀身散成一片暗金色的流光,于方寸之地覆盖李钧全身,猩红独眼镶嵌在眉心之间!
武夫着甲,狂音冲霄。
惊变虽快且急,但道人同样神念丝毫不慢!
“你李钧是独行之人,我张希极又何尝不是?!”
张希极眼中世界被一拳占满,修道一生视若珍宝的神念也在此刻尽数宣泄。
“死!”
“死!”
轰!
巨响之后,天地希音。
李钧眼中只剩下一片混沌黑暗,涣散的瞳孔中看不到任何一点神志存在的痕迹,只有本能驱使着他的身体不断往前挥拳。
百拳千拳万拳
一场不知何时才是尽头的出拳,李钧如同开天辟地的远古神祇,不眠不休,硬生生在无边的黑暗中砸出一颗颗火星,在无声的死寂中砸出了一声声镜面破裂般的清脆声响。
咔嚓咔嚓
“死!!!”
怒猿举拳,轰碎了坠地的残月!
武夫举拳,洞穿了人间的仙君!
一个几乎只剩白骨的拳头,打穿了道人的胸膛。
“以肉身轰碎神念独行革君,真是一条荒唐的序列啊!”
沧桑沙哑的话音就在面前响起,李钧却将仅存的精力全部放在了视线中浮出的黑色字体上。
【获得精通点】
这既是盖棺论定的判词,同样也是令人振奋的收获。
终于死了
可还没等李钧彻底松开这一口气,就被一股突然袭来的巨力直接扇飞出去。
张希极从半空飘落而下,就落在那处摇摇欲坠的残破屋檐下。
他低头看着坐在地上的老人,眼中有怨恨、茫然、不舍,林林总总,复杂难言。
“为什么你就一定非要我死?”
张希极缓缓开口,竟带着一丝无奈和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