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大汉光武2·出东门》(8)

第二十四章《大汉光武2·出东门》(8)

恩怨分明

【螳螂捕蝉雀在后】

“远离火堆!”刹那间,刘秀的心脏也被寒光冻了个透!一个翻滚藏在了附近的岩石之后,大声呐喊,“尽量躲在马车后,是大黄弩!”

当初王麟的爪牙就是利用这种军中专属利器,在长安城外伏击了他。让他在病榻上足足趴了三个月,才终于逃离了鬼门关。而他的授业恩师许子威,则因为徒弟受伤急怒攻心,含恨离世!

押送盐车的官兵和民壮们因为及时得到了刘秀等人的提醒,果断停止了厮杀,尽可能地朝黑暗中闪避。而孙登麾下的爪牙和万脩,韩建宏两人的部曲却猝不及防,像暴风雨中的麦子般被纷纷射倒。

“小婢养的司马博,你这辈子千万别落在老子手里!”韩建宏自己大腿上也中了一弩,手捂着伤口大声叱骂。

今天带领弟兄们在落星瀑附近营救孙登的,只有他,万脩,东方荒和司马博四位当家。如今万脩受到孙登暗算,身负重伤,东方荒被马三娘一刀砍死,他本人也成了弩箭偷袭的目标。与偷袭者相勾结的,除了司马博这个五当家,还能有谁?!

果然,他的话音刚落,对面黑漆漆的山坡上就传来了司马博那阴阳怪气的声音,“这辈子恐怕没指望了,姓韩的,咱们下辈子再见!来人,给我射杀了他!”

“是!”几名喽啰大声答应着扣动扳机。铁制的弩箭闪着寒光,将无力躲闪的韩建宏钉在了篝火旁,死不瞑目!

“六当家……啊!”十几名平素跟韩建宏关系极近的喽啰哭喊着上前相救,也陆续被弩箭和弓箭射倒,血流满地。

其余人不敢再主动找死,纷纷拖着兵器远离火堆。这回,他们全都成了别人的猎物,哪怕彼此之间近在咫尺,也顾不上继续自相残杀。

“孙老大,万二爷,你们俩在哪儿?!”司马博胜券在握,好整以暇地挑起一只灯笼,照亮自己的面孔,“是不是也像韩老六那样自己站出来?也省得老子再殃及无辜!大伙兄弟一场,老子保证,杀了你们之后,就带着其他弟兄出山接受招安,绝不再让任何一人受到牵连!”

“无耻!”万脩所在的位置靠近水潭,相对比较黑暗,所以没成为第一轮弩箭的打击目标。听司马博叫嚷得嚣张,忍不住扯开嗓子大声叱骂,“踩着自家兄弟的尸体往上爬,你早晚遭到报应!”

“万二哥,不要跟他说话。”不待万脩再骂,刘秀悄无声息地冲过来,抱着万脩向旁边遁走,“他是在故意骗你开口,以便寻找你的位置!”

一排弩箭呼啸而至,射在身后的石头上,溅起点点火星。

“别管我!”万脩心里又是内疚,又是感动,眼含热泪,低声说道,“我吸引他注意力,你们几个偷偷溜走。他……”

“两边的道路,恐怕早就被他勾结的人封锁了!”刘秀笑了笑,轻轻摇头,“并且,他们也不只是为你一人而来!”

大黄弩是军中专用之物,民间贩卖收藏都等同于谋反。这么多具大黄弩,绝对不可能是铜马军通过隐秘途径高价购买所得。那唯一的解释就是,有军中人物暗中跟司马博勾结,要置所有人于死地!

“我,我……”腰间伤口处鲜血淋漓,万脩的心头同样也是血流如注。多年来他一直坚信,江湖好汉义薄云天,一诺千金,为了朋友不惜己身。而今天却忽然发现,原来那个快意任侠的江湖,只存在于他自己的梦想当中!

“别丧气,大黄弩没有那么可怕!”关键时刻,刘秀的表现远比万脩这个老江湖镇定,从地上捡起一只木盾塞进他手里,然后迅速接过朱祐默默递过来的角弓。

大黄弩力道强劲,准头精确,操作简单,乃是一等一的杀人利器。然而,大黄弩绝非天下无敌。装填速度缓慢,就是一个巨大的缺陷。此外,再好的武器,也需要人来操作。去年冬天王氏家丁拿着大黄弩在树林中以十对一,都被他拼了个两败俱伤。今日邓奉,严光,朱祐和马三娘都在,刘秀相信自己依然有机会逆转乾坤!

“司马博,孙某这些年来,可曾有半点儿对不起你?!”不远处一棵枯树后,忽然响起了孙登的声音,悲愤中透着绝望,“你想当官,尽管带着你的部曲下山接受招安好了,又何必一丝活路都不给孙某留?!”

“孙大当家这话问得妙,万二他这些年来,可有半点儿对不起你?!”终于将孙登逼得现了身,五当家司马博好生得意,仰起头狂笑了几声,不屑地反问,“既然你可以恩将仇报,谋害万二,某家为何就害你不得?况且你和万二不死,弟兄们怎么可能全心全意唯某马首是瞻?!”

孙登被气得直打哆嗦,却找不到言辞来继续指责司马博。

“废那么多话干什么?让底下人放下武器往外走,不肯投降的,直接射杀!”一个声音忽然从司马博背后响起,让孙登彻底绝望。

“邱威———”从枯树后探出半个脑袋,他破口大骂,“你当初答应过孙某,只要……”

“聒噪!”铁门关副将邱威毫不犹豫抬起大黄弩,射向孙登藏身处,将树干射得木屑飞溅,“狗不好使唤,当然要下汤锅!谁留着它听狂吠?!”

孙登虽然藏得及时,没有被当场射杀,却也被吓得魂飞天外,扑在地上朝黑暗处接连打了几个滚儿,哭喊着叫嚷:“弟兄们,跟官军拼了!他们说话从不算数,投降也未见得给你们活路!”

“火箭!”不待盐车旁有人响应,邱副将已经果断下达命令,“把底下照亮些,不肯放下武器投降者,格杀勿论!”

上百支前端包裹了浸泡过油的麻布的火箭腾空而起,像流星般落在盐车附近,将众人的藏身处照得一览无余。

没有时间再仔细瞄准了,抢在自己被发现之前,刘秀松开了扣在弓弦上的手指。一支狼牙箭逆着流星般的火矢扑向山坡,正中铁门关副将邱威肩窝。“啊———”邱威疼得厉声惨叫,倒退数步,一跤坐倒。

“来人,放箭,把他们全都给我射死,一个不留!”

“是!”一排排冰冷的箭矢,转眼间就让山坡下血流成河。

“司马博,你出卖弟兄,早晚天打雷劈!”孙登趴在石头后,大声诅咒。

“天打雷劈?大冬天的,哪来的雷?!”司马博的回应有几分疯狂,“有本事,你让老天爷给我打个雷听听……”

“轰隆隆!”一阵闷雷般的声音,忽然从他头上响起,震得地动山摇。

“快跑,山崩了!”不知道是谁扯开嗓子喊了一句,紧跟着,所有人都撒开双腿,四散奔逃。

刘秀和马三娘等人距离山顶较远,身旁还有一个巨大的水潭可以暂时躲藏,勉强还能保持几分冷静,瞪圆眼睛朝着正在轰轰下滚的乱石看了片刻,忽然摇摇头,相视而笑。

“不是山崩,石头是有人从山顶故意推下来的!”

“动静吓人,威力未必太大!”

“机不可失,先杀了姓邱的!”

“狗官,哪里逃!”

最后一句话,来自马三娘。话音落下,身体已经像一头豹子般扑向了山坡,冒着被落石砸中的风险,直奔被手下簇拥着仓皇逃命的邱威。

“泼妇!”邱威本能地举起大黄弩回头格挡,然后松开手,转身继续撒腿狂奔。两名亲兵停住脚步,舍命拖延马三娘。

马三娘将钢刀连着卡在刀刃上的大黄弩当作铁锤,狠狠将一人砸得倒飞出去,趴在地上,口中鲜血狂喷。

另外一人看准机会,挥刀直奔马三娘大腿。还没等他将力气用足,追上来的刘秀抬手一箭,将其脖颈射了个对穿。

“死!”马三娘抬腿踢飞持刀士兵的尸体,右臂重新抬起,用力前甩。已经松动的大黄弩离开刀刃,呼啸而出,在半空中接连打了几个滚,“啪”的一声,砸中了邱威的后脑勺。

“啊!”铁门关副将邱威惨叫一声,软软跌倒。周围的亲兵连忙停下脚步,留下两人阻挡马三娘和刘秀,其他人抬起邱威,继续仓皇逃命。

数块落石轰隆隆滚落,将留下来阻挡追杀者的亲兵直接碾成了肉酱。刘秀和马三娘也不得不纵身闪避,暂且放弃了对邱威的追杀。

黑漆漆的山坡上,忽然扑下来十几道身影,如一群猎食的苍狼般露出了锋利的“牙齿”!

惨叫声忽然响起,又戛然而止。

带队的“狼王”,挥刀砍下一颗血淋淋的脑袋,高举在手,冲着山下大声断喝:“邱威已死,尔等不放下武器求饶,更待何时?”

“三当家,三当家!”山谷里,盐车旁,水潭边,欢声如雷。惊魂初定的山贼们抖擞精神,掉头扑向距离自己最近的铁门关将士,勇不可当。

三当家刘隆刘元伯!武艺超群,义薄云天的三当家!报仇雪恨的机会到了。

原来的猎人,转眼变成了猎物,原来的猎物,转眼变成了猎人。当生杀大权落在了山贼们手里,他们的表现,丝毫不比先前追杀自己的官兵仁慈。提着长枪短刀,从背后追上去,将对手挨个放倒,然后割下一颗颗绝望的头颅。

五当家司马博气急败坏,挥舞兵器砍翻两名逃命者,试图将溃兵组织起来共同进退。然而只有两三名心腹爪牙,迟疑着调转方向,向他靠拢。

“留你不得!”接连两次击发都没能成功命中目标,邓奉果断丢下大黄弩,抄刀在手,紧追不舍。脚下的山坡凹凸不平,周围的乱石和怪树横七竖八,偶尔还有面色慌张的官兵撒腿从眼前冲过,很快邓奉就开始后悔,自己不该那么早丢下大黄弩。

就在邓奉无可奈何地准备放弃的时候,两支弩箭从他的身侧飞了过去,追上了司马博。

邓奉带着几分惊喜回头,恰看到严光和朱祐满怀关切的眼睛。

三人会合到一处,合力封锁附近的山路。

大黄弩的变态杀伤力,此刻终于得到了发挥机会。仅凭着两张弩弓,四壶弩箭和一把环首刀,三人就牢牢地锁死了山路的西端。凡是企图从这一侧强行突围者,要么被弩箭射死,要么被钢刀斩杀,无一人成功漏网。

连续付出了十多条性命之后,附近的所有官兵全都被吓住了,无可奈何地跪倒于地,将生死交给了胜利者。而叫喊着追杀官兵的山贼们则主动停住脚步,向三位均输老爷表达善意。待取得严光等人准许之后,才得意洋洋地走上前,收缴兵器,接管俘虏。

严光,邓奉和朱祐分辨不清楚这些喽啰原本隶属于万脩,刘隆还是孙登,也没精力去分辨,留下几句“切忌诛杀过甚”的话,就结伴奔盐车而去。

跟铁门关驻军的战斗,大局已定。但是,跟铜马军轵关营的恩怨,却没那么容易了结。如果刘隆也跟孙登一样,未放弃对盐车的贪婪,双方少不得还要再拼个你死我活。

【急病尚需猛药医】

然而,当大伙来到盐车旁,看到的却是一幅“太平”景象。

盐丁和民壮的队伍早已经整理完毕,先前撒在地上的官盐也被老宋和老周带领弟兄们用手一把把捧了起来,重新装回了修理过的木箱。不知道为了避嫌,还是觉得心中有愧,众山贼都主动远离三十步外,背对着盐车窃窃私语。而先前像凶神恶煞般阵斩了邱威的轵关营三当家刘隆,则叉着手站在刘秀对面,诚惶诚恐。

“怎么回事?”严光,朱祐和邓奉俱是一愣,本能地停住了脚步,以目光相互询问。

“元伯兄不必如此,刚才这周围乱成了一锅粥,敌我难辨,连我们兄弟几个都没顾上去找孙登算账,更何况你还忙着保护万二当家!”刘秀的话解决了兄弟们心中的疑问。

孙登溜了!就在大伙刚才堵住山路一端的时候,他从山路另外一端悄无声息地溜了!

严光,朱祐和邓奉再度互视,明白了刘隆的脸色为何如此不自然。

盐车不容有失,周围的山贼打扮都差不多,刘秀,马三娘主要精力用来看顾盐车,当然腾不出手来带领盐丁和民壮们去剿灭孙登和司马博二人的嫡系爪牙,更顾不上去追杀孙登本人。但是,若说刘隆和万脩也同样分不清楚敌我,则是欲盖弥彰。

事实很简单,万脩和刘隆到了此刻仍然念着旧情,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孙登像老鼠一样溜走。

“他跑就跑了,只能算是命不该绝。下次,别再让咱们遇到就是!”刘秀的话字字句句透着大气,“眼下要紧的不是如何跟他算账,而是尽快想办法给万二当家治伤!”

“也只能如此!”严光三人苦笑着摇头,这才发现,背靠在盐车上的万脩脸色煞白,嘴唇发灰,随时都可能倒地不起。

“万二哥!”刘隆也立刻注意到了万脩的情况不对,一个箭步上前,用手去搭脉门。只感觉对方手腕烫得就像一根烧火棍,而脉搏却时断时续,若有若无。

“元伯,我没事!你不用管我。想办法组织人手,送,送刘均输他们出山。他们的任务,耽误不得。一旦逾期不至,恐怕,恐怕不只是丢官罢职那么简单!”万脩努力抬了下眼皮,气若游丝。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别人!”刘隆又痛又急,一双虎目瞬间就出现了泪光。他之所以留在轵关营,大部分是由于万脩。而后者的确当得起“义薄云天”四个字,凡事先考虑周围的人。

“元伯,你听我说,此事处处透着古怪,咱们,咱们恐怕都是别人的棋子,包括孙登!”万脩喘息着摇头,“仅仅两三百人,就想押送五十车官盐过太行山,这明摆着是号召各路好汉放手去抢。即便孙登不动心,铜马军其他各营也绝不会任由这么大一笔横财从自己眼皮底下溜走。而姓王的既然能收买司马博,在关键时刻跳出来将咱们轵关营和刘均输他们一网打尽,恐怕在其他营头的首领身边也没少收买鹰犬。甚至有可能,连刘玄的出现都跟姓王的有关。否则以孙大当家的聪明,若是提前知道盐车经过,肯定要精心布置一番,不会连对手是谁都没弄清楚就立刻发起攻击!”

“刘圣公———”马三娘脾气最急,立刻转过头大声招呼刘玄前来对质。然而,目光所及之处,却根本找不到刘玄的身影。这位绿林军的使者,居然跟孙登一样,趁着刚才敌我难辨的时候,悄无声息地逃之夭夭。

“该死!”朱祐气得两眼冒火,迈开脚步就准备去追。严光却从身后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笑着劝阻:“算了,此人既然能被绿林军派出来联络天下豪杰,本事肯定不光都在嘴巴上。你不熟悉山里的情况,贸然去追,小心遭了他的暗算!”

“这……”朱祐犹豫了一下,又看了一眼刘秀,叹息着摇头。

“不用追了,即便你把他追回来,我也不忍心杀他!”刘秀点点头,苦笑着承认。

“那就赶紧整理队伍,让元伯护送你们出山去吧!”从刘秀的苦笑中,万脩隐隐感觉出一种知己味道,努力抬起眼睛低声催促,“别人越不希望你及时把盐车送到,你越是要抓紧。眼下,以不变应万变,也许是最好的办法!”

刘秀心中早就有类似的打算,然而,他却不忍心把万脩一个人丢在山里等死,“弟兄们人困马乏,不着急走。万二哥,你的伤……”

“生死由命!”万脩随时都可能倒下去,却故作满不在乎。

“万二哥———”刘隆听得心如刀扎,“你不能这么说,我,我这就带你去找郎中……”

“元伯,你忘了当年咱们如何留在轵关寨的么?这方圆几百里,谁的医术能高过孙大当家?”万脩轻轻叹了口气。

“二哥———”刘隆一声悲鸣,脚步钉在了原地,再也无法挪动。

当年他孤身去刺杀贪官,误中圈套,多亏了万脩舍命相助,才勉强逃出了陷阱。而后来伤势发作,又多亏孙登亲手医治,才终于捡回了一条小命。所以这些年来,尽管看不惯孙登的所作所为,他也硬着头皮留在了山寨里。而刚才,正是由于忘不了孙登当年出手医治,他和万脩才默契地放任孙登溜走,没有做任何阻拦。

“我大哥当年不准我走他的路,我却觉得江湖好汉快意恩仇,坚决不听。如今才知道,大哥当年都是为了我好。江湖是条不归路,报应只在早晚!你休息一下,带着弟兄们护送刘均输他们出山。如果能有机会在外边找到地方落脚,就千万不要再回来。官府恐怕不只是盯上了咱们轵关营。”

“二哥!”闻听此言,刘隆更是泪流满面。

俗话说,哀大莫如心死。万脩此刻模样分明是不想活下去了,所以才借着护送盐车的由头,把轵关营的弟兄们全都托付给了自己。而自己又怎么可能将他留在这里,任其自生自灭。

“放屁!”正悲愤得难以自持之时,却听见耳畔传来一声清脆的怒叱,“如果世间没有贪官污吏,哪来的江湖好汉?如果杀的都是十恶不赦的狗贼,又何惧报应?!姓万的,我大哥当年看你是个英雄,才愿意跟你结交,你如果被贼人从背后捅了一刀,就像个怨妇一般寻死觅活,他当年可真的瞎了眼睛!”

俗话说,急病必须猛药治!万脩原本心如死灰,被马三娘劈头盖脸一通臭骂,顿时汗出如浆,先前苍白如雪的面孔也瞬间涨得红中透紫。

“恶婆娘,休得无礼!”刘隆顿时火冒三丈。

哪知道他的话音未落,人已经被万脩拽了个趔趄,“元伯,切莫冲动。这位是勾魂貔貅马三娘,她的大哥,就是马武马子张!”

“啊———”刘隆高举的拳头僵在了半空中,刹那间,面孔跟万脩一样涨得红中透紫。

马三娘赏了刘隆一个白眼,又将目光转向万脩,“孙登那一刀扎在你腰上,如果伤到了肾脏,你这会儿尸体早就凉了,根本不可能爬起来说那么多废话!想当年,我大哥被狗官岑彭所骗,受的伤比你现在严重几倍,麾下的老兄弟也全都被狗官害死在棘阳城里。可那又怎么样,三天之后,他还不是又爬了起来,大口喝酒,大块吃肉?!”

话,依旧粗糙不堪。可道理,却跟眼下万脩所面临的实际情况,对了个严丝合缝。

男人就怕比较,哪怕是和自己最佩服的人比较。因此,马三娘的话音刚落,万脩眼睛里立刻燃烧起了熊熊火苗。轻轻挣脱刘隆的搀扶,他双手抱拳,长揖及地,“三妹说得对,愚兄先前所为,大错特错。愚兄这就去找人包扎伤口,明天一早,亲自护送你们出山!”

“这就对了,人不想死,刀箭都躲着他走!”见万脩知错能改,马三娘大模大样地点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身边这位刘元伯前些日子也受过伤,现在却依旧活蹦乱跳,可见他当日所用的金创药,效果相当不错。而眼下时值秋末冬初,正是采药的好季节。你多派些人手去寻,说不定就能遇上一个好郎中!”

“我用的金疮药,是孙登那厮亲手配制的,的确效果很好!”刘隆听得眼前一亮,立刻伸手在自家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布包,“还剩了好些,二哥,你稍等,我去打些冷水来,帮你敷药!”

“我自己也有!”万脩叹了口气,轻轻摇头,“把你的那份先收起来吧,今后咱们再受伤,就得换别的药了!”

“又不是生死人肉白骨的灵丹!”听出万脩话语里的不舍之意,马三娘冷笑着打击。然而扭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后的刘秀,她又补充,“就按我说的,赶紧安排熟悉山中地形的人去找郎中!不止你一个人受了伤,我们那边也有许多兄弟急需医治!”

“三妹放心,我这就派人去!”万脩听得脸色又是一红,连忙大声承诺。随即从自己怀中摸出一个布包,讪讪地送向马三娘,“我跟元伯用一份,这份三妹先拿去救急。”

“那我就不客气了!”马三娘也不跟他客气,接过药包转身就走。

万脩既然已经被她的话激起了求生之念,不敢再多耽搁,当即拉了刘隆来到水潭边,用刀子割开衣服,请他替自己清洗伤口,敷药包扎。

“经此一战,太行山,咱们兄弟恐怕是待不下去了。即便孙登不回来相争,其他几个山头甚至铁门关的守军,也会趁机落井下石。”

连番变故之后,刘隆心中也对山中打家劫舍的日子好生厌倦,“二哥说得对,这太行山咱们兄弟是留不得了。等给你裹完了伤口,我就去整理队伍。愿意跟咱们兄弟走的,就带着他们一起护送盐车出山。不愿跟咱们走的,也不勉强。”

“将刘秀他们送到之后呢,你什么打算?”听刘隆跟自己观点基本一致,万脩又朝四下看了几眼,试探着询问,“去招安么?还是……”

“招安就算了,大新朝无官不贪,未必能够长久!”刘隆用刀子将自己的罩袍下摆割下一条,拿潭水洗净,拧干,用力替万脩勒住上好金疮药的伤口,“山东19那边早就烽烟四起。咱们兄弟去了,未必找不到地方立足。”

“不过,咱们哥俩儿,本事都只在厮杀上,想在乱世当中活命不难,想建功立业,光宗耀祖,恐怕不太容易。”

“我知道!”刘隆跟他心有灵犀,“万二哥,其实今晚我就发现了一个最好的挑大旗人选。”

“他前程远大,恐怕不愿意跟你我为伍!”万脩迅速朝刘秀扫了一眼,遗憾地叹气。

兄弟两个借着包扎伤口需要外人回避的机会,蹲在水潭旁,你一句,我一句,很快就制定出了一个“恰当”的行动方案。先叫了几十个铁杆心腹到身边,分组给他们安排了任务,又洗干净血迹,整理了衣服,结伴走向刘秀。

刘秀正忙着帮老宋处理肩膀上的弩伤,见万脩和刘隆好像找自己有事,便将金疮药交到严光之手,转过身,笑着拱手:“二哥的伤势到底如何?先前三姐为了激将,话说得冲了些,还请二哥不要介意!”

“恩公这是哪里话?若不是三妹,我说不定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万脩顿时脸色发红,赶紧抱拳在胸,躬身道谢,“多谢三姐,也多谢恩公。万某这条命,从今以后就是你们两人的。哪怕是刀山火海,只要文叔和三妹一句话,万某绝不皱眉!”

“我叫马三娘!”马三娘不愿意跟万脩攀亲,白了他一眼,低声纠正。

“二哥客气了,只要你没事就好!”刘秀被万脩毕恭毕敬的态度给吓了一跳,连忙侧身闪开半步。

“恩公放心,今晚您那边无论多少损失,万某帮你补上。万某在山寨里还有些积蓄,已经派人回去拿了,弟兄们熟悉山路,天明之后就能拿来!”

“官盐损失得不多,还在朝廷准许的折损范围之内!但赶车和推车的人,原本都是孙登的心腹,死的死,逃的逃,基本上没剩下几个。若是……”

“放心,我派人帮你赶车推车,走山路,我手下的弟兄更在行!”万脩眉开眼笑,立刻大包大揽。

“我们已经派人去请郎中,顺便去山寨里取金疮药了。孙登所配的金疮药,山寨里存了一批,刚好能给您的手下敷用!”刘隆在旁边等得着急,趁机大声插嘴。

万脩和刘隆现在的态度非常不对劲,非但马三娘心生警惕,刘秀也觉得这俩家伙的态度非常夸张,极有可能是有什么为难之事,需要自己出手相助。而现在自顾还不暇,哪里有多余的本事帮到太行山的两位山寨头领?况且眼看着任务就要逾期,自己在路上多耽搁一天,就让上司砍自己脑袋的借口更充足一分。

“弩的力道太足,入肉极深,还带着倒刺,处理起来非常麻烦!”严光正对几名重伤号的情况束手无策,见刘秀终于腾出了工夫,立刻低声跟他商量对策。

那盐丁已经疼得几欲昏厥,看到刘秀走向自己,却强装出一副英雄模样,“均输老爷,我真的没事。您,您给我安排一辆车,我躺上两天就能好起来。真的,我从小身子骨就结实……”

“放心,不会把你丢在山中!”刘秀最近两个多月,终日跟盐丁们一起摸爬滚打,早已将对方的心思摸了个透,听此人声音里隐隐带着畏惧,立刻大声允诺。

“谢均输!”盐丁立刻松了一口气,挣扎着给刘秀作了个揖,软软瘫倒。四下里响起了一阵低低的叹息之声。

“大伙放心,无论是谁,只要没有当场战死,刘某就不会把他丢在山中!”刘秀朝周围的盐丁和民壮们大声承诺,“刘某可以对天发誓,哪怕不要盐车,也不会丢下一个弟兄。如果言而无信,就让刘某天诛地灭!”

“均输!”没想到在刘秀心里,自己居然比盐车还重要,众盐丁和民壮感动得无以复加,刹那间哽咽着跪倒了一大片。

“大伙快快请起。尔等为保护盐车而死战,刘某当然不能让尔等的血白流!”刘秀被大伙的举动给吓了一大跳,赶紧抱拳向四下还礼,“这都是刘某分内之事,当不起尔等如此大礼!”

众盐丁和民壮不肯起身,哭泣着连连叩头。特别是那些身上受了伤,行动颇为不便者,哭得尤为大声。

就在此时,却看见队正老宋猛地跳了起来,红着眼睛用力挥舞手臂,“行了,都别哭了,再哭就让人看笑话了。刘均输拿咱们当人看,咱们也别给他丢脸。大伙听我一句话,从今往后,大伙做出个人样子来就是!”说罢,转身向刘秀跪倒,怒吼般大声说道:“均输,宋某这条命,就是您的了。请均输切莫嫌弃宋某愚鲁!”

“请均输切莫嫌弃我等愚鲁!”众盐丁和民壮有样学样,纷纷跪直了身体大声表态。

“诸位快快请起!”刘秀被感动得眼眶发红,含着泪四下拱手,“刘某何德何能,敢受诸位如此相待?!今后但有一口饭吃,与诸位共享就是。绝不敢妄自尊大,让……”

“多谢均输答应收留我等!”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忽然传来了刘隆的声音,比先前听到的任何声音都要洪亮。

“元伯兄!”刘秀顿时哭笑不得,“刘某现在只不过是个均输下士,怎敢耽误了你的前程?二哥你怎么也跪下了?!起来,赶紧起来,刘某真的担当不起!”

铜马军轵关营二当家万脩却将身体跪了个笔直,摇摇头大声道:“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刚才你说,不嫌弃我等愚鲁,今后只要有一口饭吃,就会与我等分享。万某听在耳朵里,记在心上,愿意舍了山寨,从此服侍于你鞍前马后!”

“是啊,刘均输,这么多人都听见了,你怎么能食言!”刘隆紧随万脩之后,大声帮腔。

“这,这,万二哥,元伯兄,你们误会了,我刚才的话,是对自家弟兄所说!”刘秀急得满头是汗。

刘隆却彻底豁出了脸皮,用力扯了一下万脩,大声问道:“他们是自家兄弟,我们两个莫非是外人?大伙刚才都是一样的同生共死,你为何待我和二哥如此不公?!”

“文叔,你既然能接纳他们,为何不接纳我跟元伯。我们两个一样是真心折服与你,愿意这辈子都唯你马首是瞻!”万脩脸皮没有刘隆厚,态度却一样的坚决。

作为八品官员,只要一天未被上司撤职查办,他们四个就都有资格接纳一定规模的部曲。而给他们四个做爪牙,对老宋,老周等人来说,前途远好于继续做盐丁或者民壮。但是对万脩和刘隆这种武艺高强已经闯出了赫赫声名的江湖好汉,他们区区四个均输官,却未必罩得住。万脩和刘隆二人追随他,前途也未必比去接受官府的招安强!

正犹豫不定之际,又听见刘隆大声说道:“刘均输,你先不要急着拒绝,且听在下把话说完。上头安排你负责押运官盐前往冀州赈灾,完全是在借刀杀人,你可否看得清楚?!即便没遇到我轵关营,接下来的孟门,滏口,你一样如过刀山!”

“这……”刘秀被问得微微一愣,旋即苦笑涌了满脸。连续经历了这么多劫难,刘隆所说的情况,他怎可能毫无察觉?只是先前不愿意因为自己的猜测影响了队伍的士气,而现在既然被刘隆一语道破,就不能再继续隐瞒了。否则,未免对不起老宋,老周和众弟兄们的耿耿忠心!

“我不知道你得罪了谁,但五十车精盐,等同于五十车足色好钱。无论落到任何江湖好汉手里,都足以让他麾下的队伍脱胎换骨。试问,接下来的各山各寨,有几家能够忍住诱惑,不为此而动心?!”看到了刘秀脸上的苦笑,刘隆毫不客气地趁热打铁,“况且,即便各山各寨都良心发现,不忍动冀州百姓的救命之资。你的仇家为了要你的命如此不惜血本,他怎么可能就此收手?!你即便如期将盐车送到目的地,他也有第二招,第三招在等着你。不让你身败名裂,绝不会善罢甘休!”

“文叔,我知道你是一个真正的读书人,心怀天下。”唯恐刘隆一个人的话不够分量,万脩大声补充,“可你想过没有,司隶根本不产盐,而徐州,扬州20却盐价等同粟米。冀州盐荒,你们的上司不从徐,扬两州调派,却舍近而求远,千里迢迢从长安运盐赈济,所图为何?”

“如果刘某没猜错的话,文叔兄定是第一次出来押运。救灾如救火,朝廷何以如此大意,敢让你们四个刚出太学的毛头小子,押运如此重要的物资远涉千里?依某之见,这五十车盐,有司根本就没打算送到冀州,唯一的作用,就是买你们四兄弟性命!”

刘秀心里巨浪滔天。冀州的盐荒,在某些人眼里,不过是疥癣之痒!数十万草民的生死,对某些人来说,也不过是户籍册子上多几个数,少几个数而已,微不足道!

丢下盐车很容易,扯旗造反也不难,但随后朝廷的报复,却是他和严光等人无法承受的。四兄弟当中,除了朱祐之外,背后都有一个庞大的家族。而大新朝的律法,可从没说过一人做事一人当,祸不及妻孥!

“文叔兄!”见刘秀始终犹豫不定,刘隆心中渐渐有些急躁,抬起头,大声催促,“俗话说,当断不断,必有后患。”

“是啊,文叔,有我们哥俩在,有其他三位兄弟,还有五十车官盐作为立身之资,你还怕无法成就一番大业?天下不乱则已,若是大乱,你至少都是一方诸侯,若是老天开眼,你……”

“且住!”刘秀的眼睛里忽然闪出了一道亮光,脸上的迷茫之色也一扫而空,朝着万脩和刘隆二人拱了下手,大声打断,“万二哥的意思我明白,元伯兄也不必再劝。你们的意思,我都明白。但是,大丈夫立世,有所为,有所不为!”

“文叔此言何意?莫非你就真的甘心束手就戮,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刘隆追问。

“文叔,何谓有所不为?”万脩也没想到刘秀居然如此执拗,“我辈又不是牛羊,岂能任人宰割?”

“二位且住,刘某当然不甘心任人宰割!”刘秀摆摆手,坦诚地回应,“然而,刘某却不能只图自己平安,就把全族老幼都送到官府的刀下。揭竿而起固然痛快,可痛快之后呢,举族受我所累,死无葬身之地,岂是刘某所愿?纵使刘某运气好,他年终于成就一番功业,届时广厦华宅,却是孤家寡人一个,午夜梦回,岂不痛哉?!”

“这……唉!”万脩,刘隆心神大震,随即扼腕长叹。

他们两个多年来快意恩仇,内心深处却无时无刻不担忧家人受到自己的牵连。所以,带领喽啰打家劫舍也好,单人独骑千里纵横也罢,大多时候不敢报自己的真名实姓。即便报了,也要将籍贯故意说错,以免有朝一日名气过于响亮,被官府视为眼中钉,亲戚朋友全都遭受池鱼之殃!

“至于送盐去冀州之事,对于朝廷来说,也许有没有这五十车官盐都不重要;徐州,扬州的赈灾物资,或早或晚,也都能够送到。但对于冀州百姓来说,多五十车盐到达,早一日到达,却事关成千上万人的生和死!坑害刘某之人,心里头没把冀州百姓的死活当一回事。刘某鄙视于他,刘某所作所为,又岂能跟他一样?!”

“对,有始有终,方成大器!”

“文叔,你说得没错。你我看不起王麟王固,你我所作所为,又岂能跟那群王八蛋一样!”

话音落下,立刻群起响应。

“刘三儿,你这四年书真的没白念。我,我义父也没有看错你!”马三娘的眼睛里则星光闪耀。

“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

“大丈夫逆势而行,将不可能变成可能,令仇家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岂不快哉?!”

“万某书读得少,道理懂得没你多,说不过你!”万脩心中也是热血激荡,“不过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送你去冀州,你休想再赶我走!”

“二哥肯带着弟兄们帮忙,刘某求之不得!”刘秀接过话头,大笑着拱手,“只是跟你们一道造反之话,休要再提!”

“你说不提就不提!”万脩知道一时半会无法说服刘秀,干脆选择了退而求其次,“但是,认你为主公的话,万某也绝不收回。哪天你做官做腻了,或者安顿好了家人,尽管来寻万某。无论万某在哪儿,摊子铺得有多大,大当家之位都立刻拱手相让!”

“对,二哥永远是二哥,我们不说你的名字,但大当家位置,给你空着!”刘隆也大声补充,“你千万不要再推辞,否则,我们只好解散了弟兄们,一路跟在你鞍前马后了!”

“这,也罢!”刘秀也不好再固执到底,轻轻拱手,“若是真有那一天,小弟一定前来投奔两位哥哥。若是小弟不来,就请万二哥自己来做这个大当家!”

“不可,万万不可!”好不容易让刘秀不再推辞,万脩岂肯再多让步,立刻用力摆手,“如果万某做了大当家,江湖上就会以为万某是为了夺权才赶走了孙登,鸠占鹊巢。万某和元伯也都是大好男儿,岂能平白担上如此污名?!”

“两位兄长高义,刘某佩服!”刘秀愣了愣,再度大笑着拱手。

【山高路险猿啸哀】

几个书生把大义看得比性命还重,两个好汉爱惜名声如同羽毛,将彼此的心思都坦诚地说清楚之后,便分头去收拢人马,调配物资,为接下来的行程做力所能及的准备。第二天,又早早地将绳索套上了马背,赶着盐车,向东加速奔行。只用了一个上午,就走出了四十余里,然后找了个宽阔处,开始吃饭休息。到了下午出发之时,刘隆昨晚派回山寨取金疮药和漫山遍野去寻找采药郎中的几股心腹喽啰,也陆续追了上来。

刘秀见到队伍士气可用,心情也轻松了许多。忽然间,却看到朱祐满脸焦急地追了上来。

“万二哥发烧了!郎中说,他不止是受了刀伤,其他情况也不太妙。刘隆不信,跟郎中起了争执。士载怕自己阻拦不住,所以让我来找你!”

“走!”刘秀顿时大急,立刻拨转马头,直奔队伍末尾专门腾出来安置重伤员的几辆马车。

不多时,来到最宽敞的那辆马车前,凝神细看,只见三名郎中打扮的中年人正围在万脩身旁,努力替他清理伤口。其中两个身穿灰色衣服的明显是半桶水,手上的动作僵硬生涩,双腿也在不停地打哆嗦。

另外一个身穿青色布袍的则气定神闲,一边用湿布擦掉从伤口处新涌出来的血迹,一边数落刘隆:“事实就是如此,你杀了我,也不可能让他的情况好起来。包治百病,那是巫,不是医。医者只会尽自己所能,从来不会吹什么生死人而肉白骨!”

“你,你休要吓唬人。二哥他没受伤之前,单手能放倒一匹马。怎么可能有肺痨在身?!”

“他是练武之人,平时气血充盈,体内正气能压住邪气,即便得了痨病,一时半会儿也不见得虚弱。但人到二十五岁之后,气血就会日渐衰落,而他又喜欢逞勇斗狠,容易受伤失血。受伤后用不了太久,多汗,咳嗽,气短胸闷这些症状就会陆续出现。如果他不加调养,继续像现在这样动不动就挨上一刀,能活过三十岁,就是我瞎了眼睛!”青衣郎中回头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回应。

“你这狗贼,分明是恨弟兄们将你强掳来治病,故意诅咒万二哥!”刘隆忍无可忍,挥动马鞭就要给青衣郎中一个教训。

刘秀见状,赶紧伸开胳膊拦了一下,“元伯兄,切莫冲动。别耽误了他给万二哥诊治!”

说罢,双手抱拳,朝三位郎中认认真真地行礼,“三位先生,实在抱歉。我们这里有几个兄弟伤势过重,不敢耽搁,所以只好派人请了三位过来。如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不敢,不敢!”两位灰衣郎中认定了他是这群山贼的头领,瑟缩着连连拱手。

身穿青色布袍的郎中却见多识广,笑着撇嘴,“已经落在了你们手里,不见谅能行么?医者应有父母之心,为你的兄弟们诊治,我们肯定竭尽全力。但若是有人伤势过重,你也休要迁怒于我等。”

“那是自然!”刘秀被他说得脸上发烫,赶紧又拱起手,大声赔罪,“我这哥哥因为关心自家兄长的病情,先前说话冲了一些,但绝非蛮不讲理之人。您尽管放手施为,无论治好治不好,我等都会诊金照付,绝不会让三位担惊受怕,还白忙一场!”

见他说话行事都彬彬有礼,两位灰衣郎中顿时松了一口气,双双跪在车上大声哭诉:“诊金就算了。在下只是跌打郎中,刀伤和箭伤真的看不了啊!”

“他们俩都是庸手,留下来只会帮倒忙!”没等刘秀回应,那青袍郎中已经抢先替两位同行求起了情,“不如放他们走,剩下的伤患,有邳某一个人诊治足够!”

“就依先生!”刘秀见此人气度不凡,心中便立刻有了决断。

没想到刘秀答应得如此痛快,青袍郎中的心中立刻对他涌起了几分好感,“你这朋友虽然有痨病在身,但也并非无药可医。如果他肯戒酒,戒色,从此之后,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安顿下来,不再轻易流血……”

“那万某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话音未落,万脩已经大声打断,“你这郎中,请你来治刀伤,你就治刀伤好了,何必管万某的肺部染没染上恶疾?!”

“二哥!”刘秀被万脩的话气得哭笑不得,连忙大声喝止。旋即拱起手,再度向青袍郎中道歉,“先生别跟他一般见识,他是伤口感染,烧糊涂了!说出来的话,不能当真!”

“感染是真的,糊涂倒是未必!”青袍郎中笑了笑,起身从脚旁的药篓里取出一个石盒,从里边拿了一根细细的银针,捻了捻,迅速扎入万脩的肋下,“你们的金疮药不错,但昨天给他包扎时,没有留出血水的出口,好在今天遇到了邳某!”

说着话,又取出第二根银针,迅速扎入伤口下方,手指轻轻捻动。

“啊———”万脩觉得自己的伤口周围,如同有上万只蚂蚁在一起啃噬,顿时痒得大声尖叫。刘隆闻听,立刻两眼发红,单手拉住车厢,就想跳进马车帮忙。亏得邓奉手疾眼快,在旁边一把拉住了他,同时压低了声音提醒道:“别乱动,小心耽误了郎中给万二哥治伤!你看那银针的尾部,正在冒出来的是什么东西?!”

“血,血,黑的!”刘隆结结巴巴地回应。身体僵在了马背上,不敢再多动弹分毫。

马车周围的众人也被吓了一跳,齐齐扭过头,将目光看向银针。只见两枚银针的末尾,都有黑色的液体缓缓流出,又腥又臭,令人五腹六脏上下翻滚。

那青袍郎中却对扑鼻的恶臭毫无感觉,继续将更多的银针一根接一根扎进伤口周围,“昨晚那一刀,想必是在极近处突然下手,架势没拉开。而这位万寨主反应也足够机敏,在最后一刻侧转了身体,避开了要害。所以,刀口看起来虽然吓人,却不致命。真正要命的是,给他包扎伤口那个笨蛋不通医术,既没有专门留出口子来排放脓血,又将布条勒得太紧。非但弄得伤口周围血液无法顺畅流通,还差点压坏了他的内脏。若不是老夫来得及时,啧啧,五天之内,他即便不伤口化脓而死,也得肠子堵塞而死!”

“你,你……”刘隆的脸顿时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手指青袍郎中,咬牙切齿。

“我怎么了,难道你做了糊涂事,还不准人说。”青袍郎中毫无畏惧,白了刘隆一眼,冷笑着撇嘴,“若不是看你对他如此担心的分上,老夫甚至以为,你跟他有不共戴天之仇,借着包扎的机会,想悄无声息地杀了他!”

“住口!”刘隆大喝一声,两眼发红,拔出宝剑就朝自己脖子上抹去。

刘秀在旁边早有防备,一把将宝剑夺了下来,大声劝道:“元伯,你对万二哥如何,大伙都看得清楚,何必因为别人几句话就自己断送了性命?!”“邳大夫,元伯不过是对你态度不够恭敬,你骂他几句也就罢了,何必故意刺激他,差点要了他的命?!”

“邳某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怎知道他心性如此脆弱?!”青衣郎中笑了笑,不屑地耸肩,“况且有你们在旁边,他想自杀也没那么容易!”

“你,你……”刘秀被气得说不出话,却拿此人无可奈何。

青衣郎中的医术之高,世间少有。只要他肯出手,车队中的伤患大部分能保得住性命。但青衣郎中的心眼儿却小得如同针鼻。先前刘隆因为误会,曾经举起马鞭威胁了他几次,他就将刘隆恨到了骨头里,拐弯抹角要将万脩的伤情跟刘隆联系在一起,让刘隆难承其重。

众人被他挤兑得无法言语,只好先分头散去,耳不听为净。刘秀则强忍怒气,取出铜钱,送给两位灰袍郎中做诊金,打发他们两人各回各家。

然而,那两名灰袍郎中却忽然胆子大了起来,试探着询问:“先生姓邳,可是信都人氏?不知道跟铁口药王是什么关系?”

“什么药王,在下只是粗通岐黄,当不起此誉!”青衣郎中笑了笑,一边从万脩身上起针,一边轻轻摇头,“至于铁口,在下只是不愿尽说好话,得罪的人有点儿多……”

“你果然是药王邳彤?能接肢续命的药王邳彤!”

“药王,刚才多有得罪,还请你见谅。”刘隆的态度变化最快,干脆跳下坐骑,冲着马车躬身道歉。

“刘当家何必前倨而后恭?!”邳彤摆摆手,笑着摇头,“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有什么话,你直接说好了。邳某能做的自然会去做,不能做的,你无论作揖还是磕头,都不会胡乱答应!”

“是!药王您说得是!”刘隆的心思被戳破,再度面红耳赤,“您先前说万二哥的肺疾……”

“戒酒,戒色,这辈子轻易别再与人动手,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慢慢调养。如此,五年之内,病情就会缓解,十年之后,也许会无药自愈!”邳彤收起银针,回答得斩钉截铁。

“多谢药王!”明知道万脩不可能遵照对方的话去做,刘隆还是恭恭敬敬地向邳彤致谢。

这次,邳彤没有故意再刺激他,叹息一声,轻轻摇头,“你不用谢我,他肯定做不到。也罢,他将来怎么死,跟邳某没关系,但邳某的名声,却不能被他给拖累了。这样,我给你个药方,你试着熬给他喝。未必能治好他,却能让他肺痨发作的日子向后拖上几年。”

“多谢药王,多谢!”刘隆感激得虎目含泪,赶紧命人取来白绫和笔墨,伺候药王开方。

那邳彤脾气虽然怪,却不会刁难患者。先重新处理好万脩的伤口,然后接过白绫和笔墨,将药方一挥而就。又跟刘隆叮嘱了几句吃药时的禁忌和注意事项,放下笔,信步走向了下一辆马车。

如此忙碌了一个下午,第二天又在路上忙了一整天,所有重伤员都被邳彤处理了一个遍。不知道是受药王的名声影响,还是邳彤的本事大,居然大多数都活了过来,当然,也有十余名伤势过重者,在途中长睡不醒。大伙虽然心中悲痛,却也知道他们的死与医者无关,找了个向阳的山坡,将他们都妥善安葬了。

如是又过了几天,见剩下的伤患已经没有了性命之危,邳彤不愿意再浪费自己的时间,找了个合适机会,起身向刘秀等人告辞。

刘秀等人虽然心中不舍,却也知道自家的小庙里头,供不起药王这尊大神。也不敢强行挽留,准备了一份丰厚的诊金给邳彤,挥手作别。

“别怪邳某多管闲事,我看你们这群人,兵不像兵,匪不像匪,偏偏还押着如此贵重的物资,实在不伦不类!”那邳彤连日跟大伙相处,对刘秀等人也多少有了些感情,走了几步之后,忽然又回过头来,大声告诫,“在山里,各路蟊贼见你们人多,也许还会敬而远之。一旦走出山外,无论官府还是实力大的地方豪族,想谋夺了你们的盐车,然后再杀人灭口,都不需要多余的理由。一句勾结太行山贼图谋不轨,足够!”

“邳先生说得对,我等这就想办法!”

然而,大伙谋划来,谋划去,却只能将原本一路送到邯郸的约定,改成了送出滏口陉。好在出了滏口陉之后,就到了冀州地界。距离邯郸已经没多远,道路也会越来越平坦。

滏口陉紧邻滏阳河,北有鼓山,南有神麇,乃为太行八陉中最宽敞的一陉。陉的长度也仅有两百余步,比起前面的轵关陉和太行陉,只能算作小儿科。不过,此陉虽然宽敞短小,官道却愈发破旧,从两侧悬崖上滚下来的乱石,横七竖八地将道路塞得满满当当。甭说马车很难通行,连人走路都得东拐西拐,上蹿下跳,才勉强能看到山外的天空。

这一日,刘秀等人终于来到滏口陉外。见乱石塞路,只好先让万脩带着伤号留在了滏口陉西,扎营休整。其余豪杰则组织起两家的弟兄们,搬石修路。大伙儿肩扛手抬,棍撬锹挖,花了整整一天才终于从乱石当中整理出一条五尺宽的临时通道,然后匆匆忙忙将马车赶出了陉外。

眼前的世界忽然变得无比空阔,刘秀偷偷计算了一下时日,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抬起马鞭指着夜幕下苍茫的田野,大声说道:“找个宽敞处埋锅造饭,然后连夜赶路。再走三十里,就是涉县。四天之内,咱们保证能抵达邯……”

“轰隆隆,轰隆隆!”对面的山丘后,忽然响起了一串旱雷,将他的话瞬间吞没。紧跟着,一股土黄色的烟雾扶摇而起,直插霄汉。

“小心,是骑兵!大队的骑兵!”马三娘经验丰富,立刻扯开嗓子大声示警。严光,刘隆等人愕然举头,只见数不清的骑兵从山丘后冲了出来,潮水般逆着出山的道路滚滚向西!

“结阵———”刘秀分辨不出来人是敌是友,只能先做出交战准备。

还没等众人回应,走在刘秀身侧的邓奉忽然也扯开了嗓子大声惊呼:“小心伏兵,山路两侧都有伏兵!”

“丢下马车后退!”刘秀瞬间做出了决断,跳下坐骑,带头向后夺路狂奔。还没等他奔到盐车之后,一阵怪异而又无比熟悉的声音在两侧的山路上响起。

又是大黄弩!听声音,比前几天夜里邱威等人手中所持,密集了十倍不止!

猛地一个前扑,刘秀将身体缩在距离自己最近的石头旁,同时迅速抽出了腰间环首刀。

漫天的箭矢,冰雹般砸下,将他身前身后砸得火星四溅,血雾蒸腾。

【龙蛇虎豹竞自由】

大地在上下起伏,天空一片赤红,滏口陉周围的参天巨树,也随着隆隆的马蹄声瑟瑟发抖。

血在烧,像晚霞,又像烈焰。铺天盖地的箭矢,轻松将血肉之躯射穿。

几匹拉车的挽马被血光所惊,悲鸣着冲向山外。沉重的车轮碾过尸体,溅起一团团猩红。数支弩箭和弓箭交替着落下,挽马身上顿时血流如瀑,踉踉跄跄又向前逃了几步,轰然而倒。

车辕断裂,车厢横翻破碎,白花花的精盐像沙子般,在血泊中肆意流淌。差一点儿被精盐埋葬的老宋,心疼得眼前阵阵发黑,冒着被万箭攒身的风险,扑上前,用手乱捧。

“快让开,你不要命了!”半空中落下来一只大脚,将他踢得四脚朝天。

老宋睁开哭模糊的双眼,恰看见四辆马车并成一排,紧贴着刚才盐车倾覆的位置,隆隆而过。

出山的路口呈喇叭形,内窄外宽,所以越向外,马车越容易加速。但是谷口外,除了从天而降的箭雨,还有呼啸而至的骑兵。四辆马车冒着箭雨去逆冲上千轻骑,驱车的人,到底是勇敢还是愚蠢?

“读书人居然比老子还狠?!”赤脚大汉的话兴奋中夹杂着钦佩,“有种,老子服!”

老宋抬手揉了下眼睛,这才认清车辕位置上那四名驭者的身影,刘秀,邓奉,严光,朱祐,每个人都是一手拉着挽绳,一手举着盾牌,全身上下都被夕阳染成了金色,破旧的书生袍被晚风吹得飘飘而起,宛若四朵金色的流云。

乘流云,驱盐车,在箭雨中并辔而行。车轮滚滚,掠过翻倒的盐箱,越过地上的血泊,碾过阵亡袍泽的尸体,冲向迎面而来的敌军骑兵。

“愣着干什么,跑回去赶车!”赤脚大汉忽然抬起手狠狠给了老宋一个耳光,然后撒开双腿,掉头奔向山谷的出口,“读书人都豁出去了,咱们的命还能比他们的值钱?”

“啊,哎,哎!”老宋被打了个趔趄,随即翻身而起,紧跟在赤脚大汉的身后。

那里,还有四十几辆马车,前后排成数列,将进山的道路挤了个水泄不通。那里,还有数百名被打懵了的弟兄,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是跟伏兵拼命,还是掉头逃走?那里,还有长槊,环首刀,盾牌和角弓,虽然数量少了些,却足够保证大伙都站着死去,而不是被人从身后追上,屈辱地砍下脑袋!

不光他们两个人选择了死战,侥幸在箭雨中保住性命的大部分弟兄,无论以前是山贼,民壮还是盐丁,也迅速明白了到底该怎样去做。

掉头逃走,还不如挥刀自尽。滏口陉内布满怪石,唯一的道路是他们今天亲手清理出来的,宽度只等同于一辆马车。这么多人互相推搡着逃走,根本不可能快得起来。而敌军却骑着高头大马,又是以逸待劳,策马挥刀尾随追杀,保管让大伙插翅难逃。

况且,除了骑兵之外,敌军还在谷口两侧的山坡上埋伏了那么多的弓箭手!拿的还不是普通木弓,角弓,还包含了至少一百具军中专用的大黄弩。如此强大的实力,所图肯定不只是五十车官盐!

他们不仅要谋财,而且还要灭口!只有将所有押送盐车的人马消灭干净,他们才能将官盐吞下,将罪责推给太行山好汉。

“嗖嗖嗖———”站在两侧山坡上的敌军弓箭手,很快发现形势不对,慌忙调转角弓和大黄弩,朝着刘秀等人泼下一道死亡之雨。

队伍最左侧的刘秀,盾牌上瞬间插满了雕翎。他所掌控的挽马,也瞬间被射成了刺猬。就在马车即将倾覆的瞬间,他猛地纵身而起,如展开翅膀的鲲鹏般跳向了邓奉所驾驭的马车,手中盾牌迅速竖起,遮住了自己半边身体。

“砰!”朱祐的身体从另外一侧跳起,重重地落在了严光所驾驭的盐车顶部,盾牌挡住从另外一侧疯狂射过来的弩箭与雕翎。

他先前所掌控的马车也插满了箭矢,却没有立刻翻倒。而是借着惯性,继续歪歪斜斜而前,碾过挽马的尸骸,碾过一丛荆棘,撞断一株矮树,然后才撞在石头上,粉身碎骨。白花花的精盐从破碎的车厢里飞了出来,雪一般撒了满地,被夕阳一照,亮得扎眼。

“快射,射那两辆马车,杀鸡儆猴!”手持大黄弩的伏兵见弓箭手们被精盐晃花了眼睛,气得大声催促。

然而,他们自己手里的大黄弩却来不及再重新张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刘秀等人的马车去远,更多的马车从山谷狭窄处冲出来,向前奔行,汇聚成一道洪流。

车速不快,但数量众多,一旦形成规模,气势丝毫不输于从外面冲进来的精锐骑兵。而当最外两侧车辆上的驭手将生死置之度外,弓箭对车队的威胁立刻减弱。大部分羽箭,都射在了最外两侧的车厢板上,徒劳无功。小部分羽箭虽然命中了挽马,但只要没造成致命伤,在群居动物本能的驱使下,挽马依旧会选择紧跟队伍,直到体内的鲜血流至最后一滴。

“射马!不要射车厢,你射车厢管什么用!”一名军官扬起带鞘的环首刀四下乱抽。忽然间一块石头凌空而至,“啪”的一声砸在了他的脑门上,红光飞溅。

更多的石头陆续飞了过来,砸向附近几个刚刚重新张开大黄弩的伏兵,下一瞬间,有个矫健的身影从附近的岩石上飘然而至,手中钢刀横扫,带起一团血雾。

“去死!”马三娘人刀合一,直接扑进了弓箭手的队伍深处,白刃翻滚,砍出一道血肉长廊。

“杀啊,杀一个够本儿,杀俩赚一个!”几名轵关营的喽啰踩着马三娘杀出来的通道,咆哮而至。刀砍斧劈,将弓箭手和弩手们杀得抱头鼠窜。山地上拼杀,他们可不认为自己会输给山外的人。况且对方手持的还是弓箭和大黄弩,适合远攻而不适合贴身肉搏。

“杀,凑近了杀,弓箭能远不能近!”刘隆的身影也从另外一侧山坡上出现,手中钢刀上下挥舞,将几名弩手和弓手砍成了滚地葫芦。十几名太行山好汉紧随其后。

他们的反应速度不够快,没能跟刘秀一道结伴,驱车逆冲敌骑。但是,他们却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同伴去拼命,自己转身逃走。他们冒着风险,攀越山岩,潜行到了伏兵的身边。他们即便没有能力将伏兵拼光,至少也能干扰弓箭手的视线,让马车上的勇士们暂时摆脱后顾之忧!

他们的援助来得无比及时。感觉到来自两侧的乱箭忽然停滞,刘秀立刻放下盾牌,从车厢上捡起了预先准备好的长槊。

朱祐将手中盾牌化作飞剑,大吼一声掷向了对面,紧跟着,俯身也抄起了一杆长槊,一个箭步,从自己所在的车厢顶跨到了刘秀的身侧,与他并肩而立。

赶车的严光笑了笑,从腰间拔出匕首,狠狠刺向了面前挽马的屁股。

“唏嘘嘘嘘———”受了伤的挽马大声悲鸣,速度陡然加快,超过了邓奉所控制的盐车,迎头撞向敌军的队伍。

就在两车彼此拉开距离的瞬间,严光从车辕处飞了起来,掠过半丈远的距离,稳稳落在了朱祐的身侧。右手迅速后拉,从背上解下一支大黄弩。

四车归一!驾车的驭手,只剩下邓奉一个。他忽然仰起头,放声大笑,双手抖动缰绳,直扑敌骑的正中央。

求学四年,博览群书,他最喜欢的,却只有一句话。

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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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光武(共2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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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大汉光武2·出东门》(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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