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下马威
第5章下马威
为了沐浴后安睡方便，净房就在寝殿旁边。
浴池在最靠近卧房的地方，后面安放衣架，再隔着一道门，才放着能够出恭的虎子。
赵政拽着姜禾往净房去，动作粗鲁大步流星。
她还穿着昨夜的嫁衣，因为腰带被解开，行走间只能用手抓住衣襟。可就算这样，走入蒸汽氤氲的净房时，拖曳在地的嫁衣还是被她踩到。姜禾一个踉跄向前倒去，抓住衣襟的手不肯松开，只能借力到拽着她胳膊的赵政身上。
好在赵政虽然混蛋，但肌肉结实身量高大，支撑住娇小的姜禾完全没有问题。
只不过，地面有些滑。
大意了。
姜禾吃完，赵政抬眼看了看，问道：“好吃吗？”
各地的诸侯国已经争斗了五百年，但如今尚无人称帝。雍国国君自称雍王，所以姜禾便是雍国王后。
青铜编钟清脆明亮而又恢宏大气的声音响起，几节音符过后，太后温柔地向姜禾看过来。
她缓缓跪坐在几案后，轻轻抬手，箜篌声便瞬间停止。
这枣不知是从几万颗枣里挑选出来的，又大又圆又甜还没有核。
自始至终，赵政都没有理睬姜禾。
“不了，这么泡着挺舒服。”
“奴婢刚刚放好热汤，未能赶来伺候，请陛下和王后恕罪。”
赵政到底自己伪造了落红，好让后宫众人相信他们已经圆房。
姜禾连忙随赵政离开凭几，跪在冰溪旁叩首问安。
他从几案下抽出一卷厚厚的竹简，看得认真细致。姜禾洗桃子时溅在竹简上一滴水，他便嫌弃地往远处挪了挪。待姜禾用凭几压板栗时，他已经离开凭几，把竹简放在膝盖上了。
凭几上空空荡荡，只有一枚桃核孤零零地躺在那里。
赵政做样子微微伸出手道：“你不出来吗？不是要去……”
姜禾拿起那颗桃子，转头看向赵政，低声问：“好吃吗？”
好不容易到了达政宫，内侍把他们引进正殿，说太后正在梳妆，请他们稍候。
八扇美人屏后，有宫中乐伶在弹奏箜篌。乐曲轻柔舒缓，柔滑压颤间似乎激荡得冰溪缓缓流动，让人心旷神怡。
嫁衣在空中展开如一只火红的凤凰，她向后倒去，混乱中身体并没有磕碰到冰冷的地砖，反而有温热的东西包裹住她。接着衣襟湿透，姜禾没入水中。
“快起来。”太后的声音里含着关切，莫名让人心安。
吃的呢？怎么还不拿进来？
又有婢女道：“床上好大一摊血！”
立刻有人阻止那婢女：“噤声！快去收拾！不懂别乱咋呼，小心拔掉你的舌头！”
父亲教过她，若要活得好，先要吃得饱。
长子便是如今雍国的国君赵政，次子赵蛟深受先王和太后宠爱，被封为长安君。
姜禾的鼻子几乎也要没入水中，她摇头拒绝，很显然对和他一起出恭没有兴趣。
汤池大如马车，水深到她胸口，池内热水滚烫，花瓣和香草零零星星点缀在水面上。
内侍引他们跪坐在殿内，他们身前放置着凭几，几案上一杯清茶三碟果蔬。姜禾认真地看了，这些果蔬和她家乡的一样，分别是一颗桃，一枚枣，一捧烤板栗。
姜禾没有再听女官接下来的祝词。
终于要敬茶了。
姜禾手忙脚乱抓向赵政，而赵政为了站稳身子，松开了姜禾的胳膊。
姜禾想象了一下赵政割断喉咙躺在床上一命呜呼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有些硬实的果皮咬破后，里面是甜嫩的汁水。姜禾连忙又咬了一口，顿时整个口腔里都浸满了清甜醇香的果味。她细细地咀嚼咽下，桃汁和果肉冰凉爽口，让她险些中暑的身子顿时舒服了好多。
汤池水洗去了昨夜的疲惫和脸上的妆容，她坐着挑选衣饰时，听见守在净房外的雍国婢女在小声说话。
她连忙向下沉了些，只露出脑袋在水面上。
完了。
赵政双手按住池沿，微微倾身，正抿唇看着姜禾。
姜禾要向前走，可赵政却没有动。
敬茶以后就可以开席吃饭。
跟随太后的女官向前一步，对赵政和姜禾道：“请陛下和王后上前为太后敬茶。”
烤板栗的御厨一定是新来的，怎么不知道要在板栗上破一个口子呢？姜禾新修的指甲不能弄脏，她只能小心把板栗放在凭几桌腿下，再假装无意地趴在凭几上，把板栗压开。
相比殿内堆砌的名贵家具器物，用这些简单的东西招待客人，似乎太过寒酸了。
不过她们忙着去收拾床榻，想必自己也吃不到食物了。
慌乱和惊惧过后，姜禾湿漉漉的头从水里钻出来。她剧烈呛咳着，抹干净脸上的水，这才发现自己掉入净房汤池。
只小心看过一眼，姜禾便被她那一双含情又含威的妙目吸引，有些挪不开眼睛。
吃剩下一颗桃核，又吃红枣。
果肉绵密甜美，应该是用蜂蜜浸泡过，吃完后舌尖尚留一丝花蜜般的甘甜。姜禾端起茶水一饮而尽，心满意足地用帕子揩净唇角，端正坐下。
“凭几上的茶水和桃子呢？”
一声“呲溜”的打滑声后，赵政非但没有稳住姜禾的身形，反而整个人向她压来。
殿内的布置极尽奢靡华丽。
浓妆华服，却饿着。
先是内侍宫婢快而不乱的脚步声，然后衣裙摩擦地面的声音由远而近，一个柔美的声音温和道：“齐国国君好福气，养出这样气质脱俗的公主。”
他脸上的怒火不知何时散去了，多出了些幸灾乐祸和嘲弄奚落。因为嘴唇很薄唇瓣又浅，更添了几分凉薄。
“噗通！”
服侍雍国王后的宫婢，约有五十人。
正想着建在哪里，有女官禀报，太后娘娘到了。
雍国太后姬蛮，年四十岁，生养两子。
巨大的落水声吸引来许多宫婢，她们跪在地上惶恐请罪。
“你怎么不早说？”她压低声音质问赵政。
虽然生养过孩子，但因为天生明艳又保养得当，四十岁的她看起来也不过三十二三岁。
姜禾一个个看下来，这么多伺候的人，没有一个是齐国送嫁使团的，也没有一个带着食盒来。
早就过了桃子成熟的季节，这颗想必是趁未熟时摘下来藏在冰窖里的。此时看起来粉嫩闻起来香，摸着又有些细微的绒毛，不知道好不好吃。
看来只能饿着。
赵政饶有兴致地看了她一眼。
这大雍皇宫里的人都是神仙不吃饭的吗？
姜禾计划要在她的宫殿里搭建一个小厨房。
她们或者捧着擦身的浴巾，或者怀抱焚烧药草的香炉，还有人为她净面梳妆，端着银盘的宫婢呈上发饰，请姜禾看着铜镜挑选合心意的。
赵政丢下竹简起身，姜禾也连忙站起身。
告诉她好吃，难道不是可以吃的意思？
赵政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似乎摆明了这是姜禾闯的祸，他什么都不打算管。
“李总管送来些吃的，说是不要声张，让王后出门前，先垫垫肚子。”
姜禾跟随赵政前往太后居住的达政宫。
铜镜有半人高，被两个婢女抱在怀里。
因为是夏天，太后身上披着金玄两色的深衣，从交领向下，分别绣着日月星辰山川龙凤，入眼华丽又庄重，颇为美丽。
听说太后擅权谋，对国政很熟悉，赵政继位后太后也没有全部放权。
姜禾抿唇摇头。
姜禾的嫁衣已经掉落，身上的亵衣紧紧贴着肌肤。
敬茶必然要到太后身边去。
她有些疑惑地看向赵政，赵政的视线看向凭几。
赵政这才罢休，他缓缓起身离去，走到净房门口时，吩咐宫婢道：“好好伺候王后。”
见他二人没有动，殿内众人已经向凭几看来。
敬茶，剥桃，送枣，捧板栗……
姜禾心中瞬时温热，不知道这个李总管，是什么人。
赵政斜睨她一眼，认真答道：“好吃。”
“孤只是告诉你，好吃。对了，这桃子是特地为孤新婚准备，只此一个。”
但是好大一摊是怎么回事？不小心割破了喉咙吗？
什么意思？
女官的声音再次响起：“请陛下端起凭几上的茶盏敬献太后，请王后为太后剥桃，送枣，捧板栗敬献。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好吃。”姜禾低声回答，“我嫁给你可不是让你把我饿死的！”
轻微的爆裂声后，满室生香。
女官只是惊讶却并不敢多嘴，倒是太后主动问起。
姜禾闻言大喜。
左右殿内并无旁人，她迅速把这颗桃子放进冰溪里，认真淘洗干净，再用随身带着的丝帕擦干水渍，先小小地咬了一口。
吃完了枣，吃板栗。
姜禾目瞪口呆低下头。
从殿门口到主人跪坐的几案长达数丈远，修了一道三尺宽一尺深的“冰溪”。大理石砌成的凹槽里，整齐的白色鹅卵石上堆放着细碎的冰块。清凉的水汽蔓延，让进入大殿的姜禾顿时神清气爽。
一路上赵政坐在步辇上，内侍持扇帮他遮挡阳光，可姜禾只能跟在一边走路。若不是她身子结实，恐怕已经中了暑气。
姜禾又随赵政起身，这才看向太后。
她微垂螓首端庄而立，阔袖锦袍衬托得她温婉高雅，和之前洗桃吃枣磕板栗的形象判若两人。
赵政让开一步，姿容优雅地做了个手势，把众人的目光引到姜禾身上。
“母后请听一听姜氏的解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