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长不高
沈寒潇眯了眯眼,看着眼前这有些小心翼翼的少年,抬手撸了两下他的脑袋,“真的。”
小满如今也不过十几岁,但由于正在长身高,因而站在身材纤细的沈寒潇面前,也没矮上多少。
可她撸人家脑袋的画面看上去,莫名就像大姐姐在安慰自家没安全感的小弟弟,摸得人小满脸色逐渐涨红,眨巴着大眼睛看沈寒潇,好一会儿才嘟囔着道:“沈姐姐,别人说不能摸头,摸头会长不高的。”
沈寒潇撸毛撸得正爽,她在现代时并没有这种撸小孩子毛的经历——她每日完成了雇主的任务,空闲下来的时间都用来享受或是跟朋友们去蹦个极玩点儿极限冒险。
在以前的她的世界里,她就没碰见过几个像小满这样软萌可人的小孩儿,她碰见的小孩儿,大多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孑然一身学习武艺。
那些小孩儿大多年纪小小便被训练得完全没了正常孩童的那种稚嫩活力,连笑都是经过训练和指令才会出现在脸上的,沈寒潇偶尔碰见了几个这样的小孩,心里总是会有点不舒服。
同时,伴随着这点不舒服浮上心头的,就是对自己的师父的感激了。
虽说跟着自己的师父,她该做的该学的同别的圈内人也没区别,但至少……至少她的过去,还是有人气儿的,甚至在某些时刻,她还能体会到别人口中的温暖。
例如小满这句“摸头会长不高”,沈寒潇闻言,手上的动作顿时停了一停,短暂地陷入了一段回忆。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久到如若没有小满这句话,沈寒潇压根就不会想起来,可当这句话一出来,她才发现,那段甚至可以说微不足道的记忆,竟也被牢牢存在记忆深处,甫一将它从记忆深处提取出来,便触及满心柔软。
那时的她比小满还小……也就七八岁,还是普通小女孩会扎着小辫子,拉着家里人的手撒娇的年纪。
只不过她没撒娇的资本,也没这个对象,却并不代表,看见那些同龄小女孩儿脸上幸福的笑容时,她不会心生向往。
但她觉得这种向往还可以克制,便也从来不会提出来,只是在又一次完美完成师父交代的训练时,师父心情一好,问她要什么奖励。
她当时抬头看着微微弯着腰看她的师父,认真想了想:“师父带我去游乐园吧。”
也不知哪里来的自信,往常跟师父要求什么事,都会加上一句“可以吗”“好不好”的她,这次直接说了“带我去吧”这样陈述的语气,好似笃定了师父会答应她,而她提的这个要求也不过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只有她知道,她说出这句话时,已经默默绷紧了身子,随时准备在师父给她一个暴击的时候逃开。
然而这回她竟然还真歪打正着地猜准了师父的心思,师父那双平日里总是严肃冷厉的眼睛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直起身,答应了她。
于是她就跟着师父去了游乐园。
那还是她第一次去游乐园,自小受的训练让她很好地掩饰了内心的狂喜,不过现在看来,也许只有她以为她很好地掩饰了,以她师父的洞察力,肯定早把她的那点儿伪装看得透透的了。
师父待她去的是城里最热闹的一座游乐园,到那份时候,外边儿都排了好长的队伍在买票,像他们这样突发奇想来游乐园的,若是按正常程序来,指不定得排到什么时候呢。
不过她有师父,那就不一样了。师父答应了带她去游乐园,还没上路就打电话交代人买了票。
游乐园果然跟她从电视上看来的一样,热闹又充满活力,她一路牢牢跟在师父身边,还得分神去将她看到的东西都一一记在脑海里,就连路上看到的一个小猪气球,她都近乎贪婪地要将它深深印入脑海里,毕竟那是当时她枯燥的训练生活中,难得一见的不一样的,有色彩的东西了。
她就这么一心多用地跟在师父身边,一时间竟比她做超负荷的训练时还要累,只不过她训练时是身心俱疲,而在游乐园的她则是乐此不疲。
然后她看到一个专注着舔棉花糖的小女孩——她也是从电视上才知道那像云朵一样的玩意儿是叫棉花糖,她想吃这东西很久了,今日提出要来游乐园,除了玩游乐园里的那些个摩天轮、飞车、过山车、碰碰车等等之外,吃棉花糖也在她的计划之中。
但她第一次来游乐园,实在太兴奋太激动了,以至于一路上也没记得给自己讨个棉花糖来,直到忽然扫见这小女孩儿手里的棉花糖,她才猛然记起来。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扭头想要叫住自己前方的师父,然后她鼻子一痛,直接撞师父西装裤下硬邦邦的大腿肌肉上去了,她撞的鼻子一痛,然后毫无防备地摔了个屁股墩儿。
同一时间,她的眼角余光也注意到,那边低着头吃棉花糖的小女孩,竟然也有了跟自己一样的遭遇,直接前边儿人腿上去了,黏糊糊的棉花糖粘了一些在别人的裤腿上。
只不过那小女孩儿撞到的人是她爸爸,她身旁还跟着她的妈妈,因而人家也只是稍稍趔趄了一下便被大人眼疾手快地扶稳了。
但即便小女孩儿没跟她一样摔上一跤,也还是在站稳后,看清手上那不成形状的棉花糖,便瘪嘴哭了起来。
她听见小女孩儿的父母温柔的声音,一声声耐心地哄着她,而她这边——
“腿摔断了爬不起来是吗?”她的师父完全没有扶她起来的意思,只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眼里有些淡淡的不悦,这种眼神她经常见,有的时候她想偷懒,或是没能完成师父交代做的训练,他就会这样看着自己。
她下意识一个激灵,忙从地上爬起来,跟往常一样垂着头等着挨训,眼角余光却不自觉地已经飞到小女孩儿那边去了。
那边的小女孩在父母的安慰下已经渐渐止住了哭泣,只鼻头还红着,时不时抽一下,像兔子一样,可怜又可爱,然后被她撞了父亲弯腰温柔地摸她的脑袋,另一只手则随意地拍打着他粘了棉花糖的裤腿。
“眼睛往哪看?”头顶又响起了师父淡淡的声音。
也不知是鼻子被撞疼了还是,她忽然就有些想闹别扭,看别人家的爸爸,声音那么温柔,瞧她这边——可他本就不是她爸爸,又为什么需要对她温柔呢。
她想到这,难得想闹一次的别扭又熄了火。
她垂着脑袋没看师父,只是闷闷地说:“师父我错了。”
“看别人被摸脑袋很羡慕?”师父又问。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因为她似乎的确是有点羡慕的,可她直觉不能回答师父实话,师父不乐意听这个。但要她在师父面前撒谎是不可能的,她就几乎没有过能成功骗到她师父的时候。
于是她选择沉默。
然后她听见师父下一刻就笑了一下,那笑声她到后来都还一直记得,却又偏偏分不清他的笑声中含着什么情感。当时的她只觉得震惊,毕竟她都以为会挨训了,哪料到师父会笑。
她登时就想抬头去看自己师父,然后一只大手遮住了自己的视线,又因着她抬头的动作,顺势落在了她的脑袋上。
她愣住了,看见师父那同以往一样没什么神情的脸,就好像刚刚的笑声是自己的错觉。
师父说:“摸脑袋会长不高,有什么好羡慕的?”
她鼻头一酸,刚刚的疼痛都没能让她哭,可这会就因为师父这句话,她忽然就忍不住了。
然而下一瞬师父的话就让她硬生生憋住了眼泪——“你敢哭一个试试。”
她于是不敢哭的,也不舍得动,师父温热的掌心按在自己的脑袋上,这样鲜少出现在他们之间的亲昵举动,令她觉得有点不适应,但更多的是不舍得。
但师父为什么就不让她哭呢?她要是也能哭一路,看上去就跟那小女孩儿一样,是被人哄着摸脑袋的么?
于是她抬头看着师父,难得有勇气回呛他:“可师父现在也在摸我脑袋啊。”
她说完便做好了师父会撤回手,谁料师父好像忽然体会到了摸她脑袋的乐趣,大手一个劲儿地揉搓着,把她揉得敢怒不敢言,“你不是想人家摸脑袋?那师父一次性让你满足个够。”
他说着还特地加大了力气,大手压着她脑袋,直把她压得要抬不起头。她忙抬起双手扒拉着把师父的手扯开,救下自己的脑袋,“谢谢师父,不用了。”
“怕长不高了?”师父收回手,依然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她抿着嘴不回他话了,可此时她再回想刚刚那女孩儿被父母摸着脑袋安慰的画面,又忽然真没什么感觉了。
她想,师父说的话一般都是真理。所以摸脑袋大概真的会长不高的。
想到这,她忍不住又朝小女孩儿那看过去,便看见这回小女孩是一手牵一个人,被护在中间,然后蹦蹦跳跳着离开的。
她收回目光,视线落在师父刚刚按着自己脑袋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