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第157章
看到路乐乐玩得认真,凤息没有多言,吩咐书莲在旁边好生看着路乐乐,自己疾步离开。
汮兮也只得放下了骨牌,身子往路乐乐身边凑近一些,“神乐,你可知道,姬魅夜并没有死。”
路乐乐抬头看她,微微一笑,并没有说话,不过那神情看起来像是等待着她继续说下去。
“他不仅活着,据说还要成亲了。”说到这里,汮兮神色突然一凛,手指猛一用力,黑色的骨牌顿时变成了粉末。
然而,身前的女子,黑色的眼瞳仍旧没有一丝波澜抑或涟漪,好比一张干净无比的镜子,可以倒映出汮兮瞠目的狰狞表情。
汮兮当然有了花清语的消息,而且有了更多的消息。之所以不告诉凤息,是因为汮兮深知,对方危险得靠不住。
看到她这个样子,路乐乐突然发出一声轻笑,似乎带着无比的讥讽和嘲弄。没等汮兮从自身的痛苦中反应过来,路乐乐甩了甩手里的骨牌,道:“看到没,你输了。”
这一句话,像是惊雷一样落在汮兮身后,她整个身子浑然一颤,骨牌的粉末缓缓从指缝滑落,看到旁边的女子笑得一脸妖娆。
只是,那双黑如墨的眼瞳,依旧纯真无邪,看不清真假,倒映着的只有自己呆滞的脸。
再一看,女子手中的骨牌放在了桌面上,纤指一点,“这里,你输了。”
低头看去,汮兮曾落牌,不经意落入了她之前摆的四区阵里,输得完完全全。
喉头一阵腥甜,汮兮不甘地站了起来,一回头,看着凤息远远看来,那双湛碧色的双瞳投来了一丝警告。
不敢再做过多的停留,她转身慌忙走开,想到身上还有凤息落下的伤,至今未好。
如今,她必须完整地保留好她这个身体,等着七魄归来,才有能力将全部的仇恨都宣泄出来。
而且一个身体一个魂魄,如果没有绝世的聚魂灯,就算她的魂魄回来,身体残了,也只能悲惨地变成孤魂野鬼,永不见天日。
“咳咳……”
只是……那一句输了,还历历在耳。
路乐乐说的输了,难道仅仅是说她在骨牌上赢了自己吗?
还是指姬魅夜成亲之事,她都不知道那个将嫁给姬魅夜的人到底是谁!
输给了谁,自己竟然都不知道。
看着那个突然奔走的身影,低头认真下棋的路乐乐一手轻轻拂过自己凸起的小腹,另一只手则抚摸着被汮兮碾碎的粉末。
半晌,她像是累了,终于抬起头,眯眼看着月重宫的方向。
圣湖依旧平静,犹如一面镜子,倒映出头顶白云朵朵的蓝天。
可又如何,终究是冬天。
看她要起来,此时六月身孕的她行动不便,书莲飞快地跑了过来,将她扶住。
“夫人。”
与此同时,骨牌都倒下,书莲看到骨牌下有一行用粉末堆积成的字——置之死地而后生!
置之死地而后生?!
那个时候书莲小,不懂得这句话的意思,更不懂的,是当年的路乐乐在那样的境况下竟然会留下这么一行字。
直到几日后看到那一场血染的婚礼,他才恍然醒悟,可是,一切都迟了。
入夜,幻影的身影在空中久久徘徊。
那是多久之前看到那个蓝色身影了,明明就是在前不久,看到他出现过,然而重新寻了几日,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了。
此时,汮兮正站在林子里,焦急地等候。
因为重伤,她不时发出轻微的咳嗽声。
等了约莫两个时辰,才看到花清语款款而来,脸上有着她非常不喜欢的冷漠神情。
“如此慢腾腾,你最近在搞什么鬼?”
“你留下信号找我,就是为了问这个?”花清语笑了笑,眉宇间有一丝高傲。
漫不经心的神情倒像是在看一出好戏——她承认,所有的戏都是她编导的,而如今看到汮兮这番模样,她真的有种淋漓的快感。
其实真要问她内心最恨的人是谁——莫不是自己这个妹妹了!
“你的聚魂灯呢?”汮兮惊讶地问道。
“送给姬魅夜了。”
“姬魅夜?你……”汮兮一时愣住,“花清语,你和姬魅夜有联系?”
“不然我怎么会知道他没有死,怎么知道他不仅没死,而且活得很好,甚至要成亲了?”
“不会!姬魅夜早就想杀你了!”汮兮镇定地说道:“要知道,今日这个局面可是你造成的,如果见到你,他杀你十次都不够。”
“错,事实上,现在他要杀你才对。”花清语笑着打断了她,“汮兮,我的目的是你,和因为你而死的白族。我是策划了一切,可是,我没有做什么,我不过是牵引。而你,才是一路不断朝他们下毒手的人。”
说完,花清语看了看身后,珈蓝款款走出来,冷漠地看着这一切。
他的出现,证明了花清语的话——她的确是和姬魅夜在一起,他并没有杀她。
呼吸停滞在心口,汮兮突然觉得自己像被最熟悉的人从后背狠狠地插了一刀,她厉声尖叫道:“花清语,你背叛我!你挑拨我和姬魅夜,自己却趁机而入!原来,你一开始就在骗我,说什么要我看清姬魅夜的真面目,其实……”
一口鲜血从嘴里喷出,汮兮往前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她抬起头死死地盯着花清语,“你利用我!”
花清语抿唇一笑,“如何,背叛的感觉如何?这才刚刚开始你就这么难受了?如果我的行为对你来说叫背叛,那原来你做过的事情呢?相比起你,我的行为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更何况,汮兮,你早想借凤息之手杀了我吧?”
幻影疾步掠下,将汮兮扶起来,她摇摇晃晃,站立不稳,充血的双目盯着花清语,一张口又吐出一口鲜血。
花清语也不多说,因为有些东西对于她们两个人来说才刚刚开始。
好戏刚开始,就说了结局,那就没有让人期待和惊喜的了。
珈蓝给花清语递了一个眼神,花清语意会地点点头,笑着说:“今晚你来是不是问我姬魅夜到底要和谁成亲?”她妩媚一笑,“告诉你吧,其实,那个人是我。”
说罢,花清语踩着步子转身离开。
身后只留下汮兮的嘶声咒骂。
林子里传来了无限凄厉的叫骂声,像是某人绝望的哭泣,更像是什么东西狠狠地击打着花清语的心。
汮兮,你感觉到痛了吗?一种被亲人背叛的痛?
当初的你考虑到我白族一百多人的性命,考虑到被囚禁了千年的父母的灵魂吗?
一千年前,你还有等待的希望。而父母的灵魂,恐怕早就在那些封印的字符下,变成了灰烬。
你这样就感觉到痛了吗?可知道,我也等了一千年,才等到了这个开始。
天空只有一弯淡淡的月牙,像是某人眯着的双眸,看似在笑,却是冷冽无情。
你明知道姬魅夜那个人,他只会对神乐笑,只会对神乐哭,可是你却贪婪到想替代神乐,想在那双无情的眼中看到自己,甚至为此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你用你的嫉妒毁了我们一族人。
痛是什么?花清语抬手摸着自己的眼角,没有泪。
她不像姬魅夜,因为天生灵力还有那诡异的傀儡术,可与天地抗衡,拥有不老不死之身。
她也不像珈蓝和幻影,那是灵鸟和神兽,修行千年即可成精。
她只是凡人,汮兮是凡人,甚至连神乐都是凡人。
现在的花清语,是死过的人,因为带着怨恨,甘愿成为守灵人,而得到一种所谓的长生,得到一具不属于她灵魂的身体。其实这种长生,让她的“身体”只能体会到一种感觉——那就是痛!不管遭受到什么打击,就算身体复原飞快,疼痛也不会消减,这就是长生的代价!
她没有眼泪,也没有人类那种愉悦,哪怕是情欲上的。
食物在嘴里,不知是何种滋味,酸甜苦辣,早就忘记,味同嚼蜡。
说到底,像她这一类人,就是只能感受到“痛”的人偶。
“花清语,不会是你,你不配!”
“你不配……”
那濒临绝望的尖叫声,一直在她耳边回荡。
花清语笑了笑,注意到一抹白色的身影,犹如闪电一般落在了珈蓝面前。
仔细看去,竟然是幻影。幻影脸上隐隐有怒色,瞪着花清语,然后回头看向珈蓝。
看到出现的幻影,珈蓝眸色一沉,厌恶浮上了眼瞳,想到正在月重宫生不如死的路乐乐,双手下意识地握紧。
“我早就该杀了你们,杀了你和汮兮,我会觉得脏了手。”
幻影脸色惨白,眼里有一丝悲伤,她喃喃道:“我只问你一句,刚才花清语说的可是真的?”
珈蓝冷冷一笑,转头不再看幻影一眼,“汮兮做过什么龌龊的事情,你全看在眼里,如此,你还在她身边,真是枉费了过去一千年殿下那般待你,也亏我曾经以为你要比你那主子好些,如今看来,却是我多想了。”
“至于刚才花清语说的,十五那天,你和汮兮完全可以来观礼。”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和花清语隐没在月色中。
幻影身形踉跄地往回走,又回头看了一眼珈蓝离开的地方,整个人靠在枯树上。
珈蓝那般地讨厌、憎恶自己?在紫竹林,她曾在珈蓝眼中看到一种不同于今日的神色,虽然谈不上喜欢,谈不上亲近,然而那个时候的他没有这般讨厌和憎恨自己,有的只是一种对她的怜悯。
她期望的不多,只是希望他看她的眼神,不要像以前那样厌恶罢了。
如今,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嘴角有一丝苦笑,幻影直起身子回去看见汮兮跪在地上,双目渗血,白色的衣衫被血染红了一大片,然而眼中的那种惊呼疯狂的恨意却在不停地滋长。
看到幻影过来,汮兮自己站了起来,抬袖擦去了嘴角的血渍。
“我为他,负天下,他却一次次地负我。”说罢,她大笑了几声,转身往月重宫走去。
星疏月朗,她们的身影在月重宫白色石阶上,看起来若有若无。
路乐乐坐在高高的椅子上,此时夜冷,然而她怎么也睡不着。因为凤息给她的药,早就被她服用完,而她也的确记不住东西了,此时,她要求看看月色,凤息见她心情好,自然答应了。
旁边有一个食盒,里面放着些许糕点,两双筷子。
凤息如实地答应了每日陪她一起吃饭。因为明日就是十五,凤息显得有些忙,自然也有些心不在焉。
暮色刚落下,路乐乐就坐在了这里。
似乎,这将是人生中,最漫长,最漫长的一夜。
明日,谁将置之死地而后生?
死和生不过一念之间,然而,死心却可以有很多次。
“夫人,大人说您一定要保暖,这是他命人给你送来的暖手炉。”书莲蹲在路乐乐身边,将一个裹着狐毛的手炉放在路乐乐手里。
那狐毛是世间难得的九尾狐,毛很柔软、顺滑。
一直观望着月亮的女子,那木讷呆滞的表情突然一动,密长的睫毛颤了起来,然后低头看着书莲。
四目相对,书莲身子一震,但见她眼眸清澈,明朗如星,熠熠生辉,完全不似平日的那种无助迷茫。
“书莲,带我去见凤息大人。”她口气冷,却清晰,“快!”
那语气是书莲从来没有听过的,他不敢有所怠慢,忙从地上站起来,扶着路乐乐,朝凤息所在的大殿走去。
一路上,路乐乐的步子走得非常急,像是要去找一件极其重要的东西。
此时,头顶月亮已渐盈满,将月重宫照得分外明亮,而前面女子的步子加快,一时间,书莲竟然觉得有些跟不上。
“书莲。”接近大殿的时候,前面的女子突然顿足,抬手放在他头上,“你在这儿等我。”
“是。”书莲点点头,仍旧有些茫然。
女子收回手,下意识地抱紧了暖炉,然后踩着阶梯走上了大殿,在大殿前停了片刻,才抬手推开大门。
大门洞开的瞬间,一种腐朽且古老的味道传来,路乐乐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定睛看向四周。
十几盏琉璃灯分别放在各个角落,将屋子照得分外明亮,而那个人,一身素白的衣服,坐在案桌前。
青丝泻了一地,与白色的衣衫交错,犹如皑皑白雪上一副泼墨画。
他单手扶额,画眉轻蹙,双眸认真地看着身前的一本书。
听闻门被推开,他懒懒地抬起头,在看清门口那熟悉的人影时,他脸上不由漾开了一丝笑意,而当看到她背后空空如也,无一人跟上时,他立马焦急地站了起来。
“丫头,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他放下手里的书,几步走到了她身前,将她拉住。
女子脸上再度恢复了木讷,半晌,傻傻地看着他,一笑,并没有说一个字。
“外面冷,快进来。”注意到她头发有些凌乱,他抬手轻抚过她的额头,却感到她身子不经意地颤了一下。
路乐乐跟着进去,安静地坐在他旁边,一言不发地望着他。
“这手炉好用吗?”他垂下眸子,看着她白皙的手与那狐毛融在一起,不由得一笑,觉得她的小手煞是可爱。
“嗯。”她点头。
“刚刚不是说要看月亮吗?为何让书莲一个人待在门外,自己却跑来了这里。”口气虽然是责怪,然而这个长得清美如烟的人,眉目却有无法掩饰的笑意,如清风拂柳。
他身上有熟悉且好闻的墨竹香,那种与生俱来的脱尘气质也是如出一辙。
“为何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有墨痕吗?”
“未然。”她念着这个名字,下意识地抱紧了暖炉。
“嗯?”他应声道。
“书莲说你会弹古琴。”她歪着脑袋,看着旁边的一把古琴,“今日可否弹一曲?”
“乖,明日是溯月的婚礼,今日恐怕不能认真地为你弹奏了。反正以后时间长,你若喜欢,我随时可以给你弹。”他揽住她的肩,轻轻地哄道。
“不,就今日。”她虽然笑容和平时无异,此刻的眼神却有着他极少见过的认真。
他进补的食物并非常人所食,因此陪她吃饭的时候,他总是吃得不多,若是不吃,她就会用这个眼神看着他。
这个眼神让他无奈却让他欢喜,他也只得顺从了她。
然而,明日的确是一个很特别的日子。
弹一曲古筝,并非她想得那么容易。上次弹了一曲,不知为何竟耗去了他好些灵力,连续两日他都疲惫不堪,到后面才知,其实,那琴并非他所演奏。
凤息他怎么懂得弹琴?只有身体里的那个人才懂,才能将一曲《长相守》弹得催人心碎。
凤息清楚,那把琴是泱未然年幼便随身携带的,似乎通了灵性,一旦自己碰触到,体内的那个灵魂便开始痛苦地挣扎起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