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最熟悉的陌生人(2)
第38章最熟悉的陌生人(2)
那个女伴我觉得有些眼熟,不由得打量了好几眼,终于认出来,不正是刚刚演了那部大热偶像剧的女主角吗?
戏里是视金钱如粪土、自强自立的校园女生,戏外却已经选了两枚戒指,正在试戴一条项链,简简单单一滴翡翠,落在她白皙修长的颈间,极为漂亮。而侍应生不失时机地夸奖:“雅彤小姐的手与脖子都很漂亮,您看这款戒指,一般人都是戴不进去的。”
雅彤媚眼如丝地抛向了那个年轻人,后者爽快地说:“那就都要了。”
我轻轻咳嗽一声,压低声音问老麦:“那套首饰得多少钱啊?”
老麦还没回答,我听到雅彤捏着那枚戒指问老莫:“莫老板,都买了这么多了,不能便宜些吗?”
她这话一开口,不知为何,屋子里的气氛便僵了僵。莫家明坐下来,吐了个烟圈,“你戴着的毛衣链是褐绿猫眼石吧?”
雅彤有些矜持地笑笑,算是默认了。
老莫信手便在那堆珠宝中捡了一条链子,也是猫眼石,蜜黄色,周围镶了一圈碎钻,沉甸甸地放在掌心,“这块儿猫眼石,你不妨看看它的眼线,再比比你那块儿。实话告诉你吧,你那块儿放在我这里,最多值八千。至于这块儿,放在珠宝店里,十万也拿不下。”
雅彤张了张嘴巴,没有再说什么。
老莫又笑了笑,径直对那年轻人说:“不过涂少不缺钱,再说猫眼石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左右是玩玩的。”
年轻人笑了笑,“哪里的话,就知道有什么东西不能带来这里让你看到,准被亏。”
“我拿一手货,先让你们熟客选,剩下的再给批发商。从我这里出去的货,只涨不赔。我赚个佣金,也赚份情谊。还价未免太伤感情,而且熟客都还价,这生意就没法做了。”莫家明慢条斯理地说,“所以,还一次价,价格便涨5%。”
他的语气虽然一如往常,气势却是逼人。雅彤不自禁地“啊”了一声,望向金主,周围在选珠宝的几个客人亦都怔住,不再说话了。
我也被莫家明这气势吓住了,愣愣地没说话。
老麦把我拉到一边,似乎司空见惯了,“要不要去楼上看看?”
我压低声音,“雅彤我认识,那男的是谁啊?”
“不知道,总有些富二代会上钩呗。”麦臻东唇角带着疏离的笑,似是讽刺,“也就是些没开眼的货色。”
他顿了顿,又给我说了个故事。
这种私人珠宝展的场合,男人们除了妻子,其实极少带女伴来。若是女伴开口要了什么东西,因为在场的大多是好友,或是生意上的伙伴,总不好失了面子不给。但是真的买给女伴,七八位数的礼物又太过了。就是在这里,当着所有人的面,曾经有个初出茅庐的小明星开口便要了一套顶级翡翠珠宝。男生也不含糊,当场买下了。事后旁人问起来,男生只说:“要得起,也得看看戴不戴得起。”不久之后,小明星星途黯淡,就被公司解了约。
老麦末了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有钱人可没那么傻。那些漂亮的明星和模特真正能嫁了他们的,哪个不是人精?”
“啊?那后来那个女孩怎么样了?真的退出娱乐圈了?”
老麦却没回答,因为莫老板恰好大步从里间走出来,“走,我带你们去看看楼上。”
顺着木质楼梯到楼上,一路上皆是古色古香,服务生轻声慢语,莫家明笑着对我说:“上次你哥来这里,把小女朋友扔楼下了没管。”
“哪个?”我看了他一眼,这么说,这家伙不也是人多钱傻吗?
麦臻东不以为意,“下边都是小打小闹的东西,她能拿多少?”
莫家明哈哈大笑,“我很少能见他身边的女伴固定半年以上。这点儿上他真比不上沈钦隽。”
蓦然间听到这个名字,我脚步滞了滞。麦臻东却若无其事地把这个话题带过去了,“到了什么新货?”
莫家明推门进去,里边依旧是一张八仙桌,旁边置着一个保险柜。这一次桌面上放置的便不是成品珠宝了,而是简简单单数块儿玉石,以及十数个黑天鹅绒盒子里的裸钻。
他将那些钻石盒子拨到一边,淡淡地说:“这批钻石我就不推荐了。上个月钻石连涨两次,短期内不会涨,你要拿,我这里随时有货。倒是这几块儿玉,货色难得,感兴趣的话不妨拿一两块儿回去,戴着玩或者送人都不错。臻东,你妈妈不是喜欢翡翠吗?”
他先拿了三块儿一色包装的,两个拇指宽的大小,“老坑玉,一批出来的。单块儿二十万,三块儿一起拿五十万。市场价你自己估量,单块儿没有五六十万拿不下来。”
我也捡了一块儿过来,放在灯光下仔细地看,仿佛是拢了一汪小小碧湖在掌心。翠色郁郁,鲜艳明亮,却又不过分地浓。更难能可贵的是,没有丝毫裂纹杂质,透明如同宝石。
我虽然不懂玉,可是这么自然的水滴形状,圆润可爱,加之剔透晶莹,想必价格更加不菲。这一怔的工夫,莫家明以为我看上了这块儿,笑着说:“你这块儿已经被人订了,白小姐,不如看看别的。”
很多时候,这些玉石通人性,有眼缘,一眼望过去,你便会知道它天生便像谁,该属于谁。我的指尖轻轻地摩挲着翡翠光润的表面,问他:“这块儿要多少钱啊?”
莫家明报了一个数字,我倒吸了一口冷气,耳边听到麦臻东戏谑地问:“心疼了吧?你要不那么傻,自个儿的身家买上几十块儿都用不着吸凉气。”
我刚要辩解,门口忽然有了动静,有一对男女正低低交谈着进来,语气亲昵温柔。
“阿隽,这块玉的链子还没送来呢,秦小姐只怕要等一会儿了。”莫家明笑着说,“正巧臻东也在,一起去吃个晚饭?”
我怔怔地看着他们,秦眸的手还挽在沈钦隽的臂弯里,看到我的瞬间更加柔媚地笑了笑,“白小姐……哦不,是苏小姐,真巧。”
像是被什么东西捏紧了心脏,我慢慢移过目光去看沈钦隽。
他和秦眸并肩站着,真正是一对璧人,而他轮廓极深的五官线条此刻淡漠地隐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仿佛见到的只是陌生人。
微微颔首和麦臻东打了个招呼,沈钦隽甚至没有再看我,只说:“不了,我们还要回去,下次再一起吃饭吧。”
屋檐外忽然飘起了细雨,我一低头便看见庭院里几株老梅,苍然风骨,而一汪活水上映着橘色灯光,衬着他们的身影,恰好走到楼下。
从手脚开始,凉意一点点地蔓延到心尖,我甚至觉得所有的神经都冻得麻痹了,一时间做不出任何反应。走在庭院里的那个男人仿佛能感知到二楼有人在看他,忽然停下脚步,转身仰头看了一眼。
目光沉沉的,没有任何感情喜怒,就像是一个无尽的黑洞而已。
秦眸又适时地和他说了句话,他温柔地侧过脸同她说了句什么,再也没有后顾,径直离开了。
我像一个傻子一样站在那里,呆呆看了很久空无一人的庭院,才想起这里还有人。
猛地扭头回去,麦臻东也看着我,目光十分关切,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尴尬地摸着自己的鼻子。
“你早就知道了是吗?”开口的时候还是泄露出声音的一丝颤抖。
他大约是无话可说,只文不对题地答:“我真不知道会在这里遇到他们。”
“哦。”我低下头,“我们回去吧。”
老麦三言两语同莫家明道了别,莫家明似乎也察觉到异样的气氛,只说:“妹子,下次再来玩。”
“好。一定。”
下楼的时候我问:“他一定很有钱吧?那么多珠宝,就跟卖菜似的堆着,也不怕弄丢了。”
“他家不缺钱,不过这小子自己闲不住,一个屋子里就堆了五千多万的裸钻,都是自己去南非跑来的一手渠道。”
“真会有人来买?”
“你今晚看到的不是人?很多人到了这里买玉买钻石,也跟买菜似的。”
“嗯,有钱人好多啊。”
老麦跳上驾驶座,示意我系上安全带。
我还在絮絮叨叨地问:“你上次带女朋友来买了什么啊?”
他回我几句,依旧安静地开车。我知道现在自己的表现一定很奇怪,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缠着麦臻东说话,可我真的要说些什么啊,不然我就要炸开了。
“白晞,很难过的话,哭出来也好。”他忽然轻声说。
我怔了怔,“可是为什么啊?”
他看了我一眼,轻轻叹口气。
“为什么啊?”我语无伦次地说,“就算是普通朋友帮了个忙,也会打电话说一声吧?”
麦臻东踩下了刹车,抽了两张纸巾出来递给我。
我捏着软软的纸巾,清楚自己并不想哭,我只是拼命地在想,想到了那个最可怕的可能,于是硬生生地顿住了。
为什么?
“他说他一直不喜欢秦眸,会帮她,只是因为她长得和我很像……可他们真的又在一起了吗?”我看到老麦的眼神,抽了抽鼻子,“我不是要嫁给他,我只是觉得……他,是不是骗了我?”
我想老麦是知道什么的,可他什么都没说,还是叹了口气,“白晞,以后对人要长个心眼。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毫无保留地对待别人的。”
回去的路上老麦在路边停下车,“我去买杯咖啡,你在车里等着。”
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终究还是鼓起勇气,拿出了电话。
拨出沈钦隽的电话,枯燥单调的嘟嘟声响了很久,久到我的耳朵都开始发烫。
他没有接,也没挂断。
直到自动转为无人接听的语音提醒。
我想,这真是最残忍的一种回应。
哪怕是挂断,我会知道你不想和我说话,可你只是不理我,大概是因为,如今我已经不重要了吧?
我慢慢将手机放回包里,老麦风尘仆仆地冲回来,递给我一个纸杯。
指尖碰到那浓浓的温热感,我觉得我的忍耐力差不多也就到此为止了。
“师父,我想回家了。”我说。
一样是开夜车回去,心境已经迥异。回想起来,上次坐在沈钦隽的车上,尽管心里很怕很纠结,可我竟然能睡着;而现在,一样的车型,一样的位置,司机也是我信任的人,我甚至已经克服了对汽车密闭空间的恐惧,可我始终睡不着。
所以说,人和人终究还是不一样。
有的人,譬如沈钦隽,真的是我命里的魔障吧。
回到翡海已经深夜,我在华山路口就让老麦停下来,执意不肯让他送我进去。
“你一个人真的没事吗?”
“会有什么事?这里是翡海治安最好的一条街。”
我拖着小小的行李箱往里边走,快到家的时候,脚步忽然间放缓了。
我承认心里还是有些期待的,门打开的时候,或许能够回到从前,他穿着家居服戴着眼镜,有些责怪有些忧容,“这么晚回来?”
可当我站在屋里的时候,我意识到最后一丝希望破碎了。
曾经有过的,任何的他的痕迹都已经消除。
拖鞋,家居服,包括他的卧室里放置的一切备用衣物。
就像他从来不曾在这里出现过。
我冲到卫生间,用凉水扑了扑脸,镜子里的自己眼睛都红了,以前我不懂什么是欲哭无泪,可现在就是啊!
我躺在床上,一字一句发了短信:沈钦隽,我想和你谈谈。
发送始终不成功。
我又拨了电话过去,这一次,是很明确的无法接通。
我忽然懂了。
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东西叫黑名单。
事到如今,我一定要把前因后果弄清楚。手机里还存着沈钦隽助理的电话,我拨了过去,终于接通了。
“白小姐?”
“我想找沈钦隽。”
对方并没有为难,只是直接地说:“抱歉,白小姐,我不能随便把沈先生的行程告诉你。”
“是他让你这么说的吗?”
“……是。”
我轻轻笑了笑,“好,我明白了。”
我在手机上定下闹钟,把自己裹进被子里,闭上眼睛,逼自己睡觉。
朦胧间,门锁咔哒一声,有人进来了。
我心里有些紧张,很想要睁开眼睛看看,可我是真的累了,累到恍惚间觉得有人在拿微凉的手指压着我的眼睛,我想这真的是梦吧?
可那种触觉又这么真实,这真的是梦吧……因为以前每次他在我身边的时候,我都觉得那样不真实……
最后是闹钟把我惊醒,我把头发扎起来,换了身轻便的衣服,出门打了辆车直奔荣威。荣威楼下的咖啡店刚刚开门,服务生拿了清洁剂和干布在擦拭玻璃。我在窗口坐下,紧紧盯着对面的地下车库。
人流渐多,荣威的员工车辆陆续进入车库,也有人匆忙奔进来,排队买一杯咖啡后去上班。老天这个时候竟然眷顾了我一次,我看见路边停下一辆黑色的车子,后座那个男人径直推门进来。
我的头脑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识地站起来,走向那个年轻男人。。
“沈钦隽。”
他排在末尾,我在他身后,等他那一刻回头。
沈钦隽用很慢的速度转过头,上下打量我一眼,淡淡勾着一抹笑,“你好,白小姐。”
这样疏离而冷漠,甚至完全不惊讶。
我忽然间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是反复想起老麦骂我的那个词——倒贴。
队伍往前挪动了些,后面的人催促了我一句,“小姐,往前吗?”
我的目光平视,只能看到他的肩膀,宽阔平整。
“为什么?”
他不回头,用平静的语气反问:“是希望我说声‘谢谢’吗?”
“不——不是。”
“那来找我干什么?”他用一种只有我明白的、不耐烦的语气说。
恰好轮到他,点单的时候那个彬彬有礼的沈钦隽又回来了。他点了杯美式咖啡,从服务生手中接过来,若无其事地往外走。我沉默着跟着他,亦步亦趋的,那种屈辱倒贴的感觉让我喘不过气来。
“小姐,我要去工作了。”他终于停下脚步,在荣威的门口安静地看着我,“请问你还有什么事吗?”
“你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我强忍住声音里的那丝颤抖,深深吸了口气。
他的目光清亮,微微抿唇,“我们之间似乎没有那么熟吧?”
我怔怔地看着他,情急之下,我只想到一个可能——那就是我默默地将股权转让给他,触犯到了他很无谓的自尊心。
“你是在生气我把股权转让给你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