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让我们看一看,这血淋淋的过去

第12章 让我们看一看,这血淋淋的过去

第12章让我们看一看,这血淋淋的过去

1.

风从林珈仪的耳边呼呼而过,她突然觉得这一切都很可笑,她根本就没想过跳楼好吗,这是什么状况?但是这一刻,她又怎么向楼下这一大群人解释她大晚上站在这里吹风?

她看着楼下惊慌的人,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个相似的场景,那个在邵家的午后,她和邵佳恩坐在杨梅树上,一颗一颗地吃着酸甜的杨梅,吃得肚子圆滚滚……那个时候,真美好。

只可惜,一抹冷笑浮上了她的脸。她想起邵家那个老保姆,尖锐地扯着嗓子喊:“来人啊……”

她的人生在那一刻之后清醒地被提醒了自己和邵佳恩的区别,邵佳恩是岭上云,她是脚底泥。

那个小小的无助的她,那个初来S城什么都不懂的她,那么需要保护的她,那天有那么多的人,黑压压地围着躺在草地上号叫的邵佳恩,没有人管还在高高的杨梅树上被吓得摇摇欲坠的她,她哆嗦着爬下树,迎接她的,却是父亲重重的一巴掌和邵家帮佣的刻薄。那一刻,她多么希望摔下树的是自己。

而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她成长为一个无坚不摧不动声色的大人了,她根本不需要保护,却是从哪里涌出了这么多人,或真心或假意地关心着她。

她看着底下铺好的厚厚的救生垫,心头涌起一阵豪赌的快意,跳吧,不怕死,才能不怕活下去。

她闭上眼,纵身一跃,就像一只孤独的夜枭,在惊恐的尖叫声中,“砰”的一声,落进了救生垫里。

她整个人被震麻,头晕眼花,有点想吐。她努力地睁眼看了看,盛骥夫妇惊恐的脸映入眼帘,一阵浓重的倦意袭来,让她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中。

盛北辰听到嘈杂声冲到阳台的时候,正好看见林珈仪纵身一跃。她轻巧的身影直直坠下,落在蓝色的救生垫上,发出沉重的声响。他未干头发上的水珠滴落在肩膀上,风一吹是那么冰冷。

救护车的声音尖锐地在耳边响起,穿着白色大褂的医护人员抬着担架,林珈仪被他们从救生垫上抬起来放在担架上,又急急离去。

他站在阳台上往下看,那不算高的高度,那厚厚的救生垫,那密密麻麻的人群,他的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这些年的陪伴,虽然从未爱过,但在他的心里,在发现这些不堪的真相之前,她也是像一个清秀善良的小妹妹一样美好的存在,她默默陪伴他在异国的孤独岁月,默默地为他的事业贡献着才华,直到这些时刻,那些隐藏在美好下的真相野心如雪融化在暖春,纯洁与美好一点点褪去,露出狰狞丑陋的真实。

风越来越大,月光暗淡了下去,他返回房间拿起车钥匙出门去医院。

“无论如何林珈仪不能再回盛宅住了,盛骥,我知道你重情重义,我理解你要报恩的心,但是这样一颗定时炸弹无论如何不能再进盛家,我也绝不允许盛家有这样的儿媳妇。”盛太太保养得当,看起来年轻又高贵,此刻她秀美的脸上眉头紧锁,她又惊又怒地重申了一遍,“我绝对不允许,况且,小辰中意的也不是她。”

躺在病床上的林珈仪的手指轻轻地抖了一下。她早已醒来,她浑身酸痛但是脑子清醒,只是不肯睁开眼。

盛骥尚未从目睹林珈仪跳楼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认为是林文峰的突然故去和盛北辰白天婚礼上对别人的告白让她心生绝望做出傻事,心中有愧,此刻被一向温柔的盛太太一顿数落颇无奈,他强调:“文峰于我有恩,这个孩子命太苦,我们应该照顾她。”

“我从来没有反对过你照顾她,还不够照顾吗?送她出国留学,给他们父女提供那么好的平台,改变了他们的生活也一直把他们奉为上宾,还要怎样?我盛家绝对不允许这种寻死觅活的人出现,报恩有万种方式,不需要这样,好在今天没事,毫发无损,药效过了就会醒来,但如果她今天真的在盛家出了事,我们又该如何自处?”

“至于照顾她情绪让她和小辰订婚,你就不要再提了,我绝对不会同意,小辰也不会同意!”盛太太说完就转身离去,剩盛北辰和盛骥在房间里。

冗长的沉默过后,盛骥把目光投向盛北辰:“小辰……如果你真的不接受和珈仪在一起,那么……那么让她当你妹妹如何?”

简直荒谬!盛北辰觉得盛骥一定是魔怔了,他知道,当年劫后余生一直是父亲的心结,但是没有想到严重到了如此地步。

他坚定地摇了摇头:“不,她是她,我是我,我没有妹妹。爸,我先走了。”说完他也转身离去。

盛骥长叹了一声,看向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林珈仪。那些尘封在心里多年的秘密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心。

珈仪她,长得和那个人真的很像。

他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个男人的心里会清晰地记得自己的第一个女人,但是他记得。那么多年过去,那张清纯羞涩的脸经常在他的脑海里出现。

他从来没有说过,那年他被林文峰从洪水里救起后就发起了高烧,昏迷了好多天。部队驻扎的营地艰苦,医疗也跟不上,救灾还在进行也没有人能照顾他,他就被村委安排住在了林文峰的家里。

丹桂是林文峰的妹妹。那个时候,他烧得迷迷糊糊,林文峰作为村里民兵队的志愿者,一直在帮忙救灾,丹桂就负责照顾他。

少男少女的感情就在没日没夜的照顾里,在一粥一饭里慢慢萌芽了。他一直记得她的样子,和林珈仪一样有着尖尖的小脸、温婉的笑容、又黑又直的长发。她常常温柔地笑着听他讲他的家乡,那遥远的S城,她亮晶晶的眼里充满了向往与崇拜。

她经常给他做麦油煎,白白的面粉搅拌后加点葱加点盐巴,油锅上煎过之后,配着清粥小菜就是无上的美味。那灾后青青山脚下满目疮痍的山村里,在袅袅炊烟里,日渐康复的他,劫后余生的他,遇见了他人生的第一次心动。

她纯洁又羞涩,美丽又温柔,像田间枝头随风摇曳的栀子花,阵阵花香里,他从一个青涩的小兵变成情窦初开的少年。

部队的救灾工作在一个月后完成,他也完全康复必须归队。离别的前一夜少女的眼里充满了不舍与情意,他读懂了她的心,颤抖生涩地拥住了她。

离别的时刻终于到来,他向林文峰致谢告别,他的心意还来不及说出口,林文峰憨厚地笑嘻嘻地挠了挠头和他说:“兄弟,等我和丹桂结婚的时候你要来啊!”

他惊诧地问:“你们怎么能结婚?丹桂她不是你妹妹吗?”

林文峰羞涩地笑了:“她是我们家里领养的。我妈说了,再过两年就给我们办婚礼。”

他羞愧得都没有再见丹桂最后一面就仓皇离去。

后来他退役归来,娶了门当户对高贵温柔的妻子,有了自己的孩子,子承父业生意做得风生水起,那少年青涩时的记忆便被深深地埋在了脑海深处。

直到那一次的意外重逢。他甚至不敢问林文峰一声你是否和丹桂结了婚,就听到了她的死讯。

她曾生活在S城,头顶着和他一样的天空呼吸着一样的空气,她孤独地死在H城,离他一百多公里的城市。

三十多年过去,他成长为一个圆滑成功的商人,他们,是他的初心,是年少的情动,是感情的最初。

他何其聪明,怎会不知道林文峰的手脚、林珈仪的动作。他所保护的,不过只是那遗憾的年少、那不该的情动,和那失落的青葱少年时。

还有那张他不忍斥责的,和她相似的脸。

接到贺平律师的电话,邵佳恩非常惊讶,贺平约她在家附近的咖啡厅见面,详细地询问了她当年车祸始末和各种细节。

邵佳恩有疑惑但还是认真地回忆了,一一作答。

贺平做了一份非常详细的笔录。

细细回忆当年,邵佳恩难掩心痛。贺平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向她解释:“佳恩,我并非无聊,我们打算给你翻案。”

邵佳恩一震,翻案?

“我们?”邵佳恩重复了一遍。

“嗯,是的。”贺平点点头,“还有宏盛的盛总,盛北辰,他一直在极力查这个事情,我也是受他所托……加上我自己的遗憾。”

邵佳恩有片刻的愣神,很快就恢复了自然,她谢过了贺平,却没抱希望了。

板上钉钉、证据确凿的剽窃都可以这样一笔勾销,更不指望那隔着无数困难的当年的真相。

出了咖啡厅刚走到家楼下,正好看见盛夏开着车过来。

盛夏看见她有点高兴:“正要找你呢,陪我一起去看块地,在你老家。”

盛夏稳稳地开着车,他们要一起回雁洄镇,他要实现他的承诺,拍完最后一部电影,他要接手家里的产业了。

盛夏家主攻房地产和教育集团,未来要做要学的事情多而又多。所幸有她在,他觉得充满了温暖的力量。作为练手的第一个项目,他打算从雁洄镇开始,这是阔别多年之后他们重新遇见的地方,也是她的故乡,他打算在这里投资一个度假村。

高速公路上车不多,盛夏稳稳地开着车,邵佳恩坐在副驾驶座听着音乐昏昏欲睡,手机突然轻轻地振动了起来,一串熟悉的数字浮现在手机屏幕上,她心里一颤。

她没有存他的电话,但这么多年,他的电话号码,她早就烂熟于心。

听到手机铃声响,盛夏也转过头来看了看,看见手机上的号码,他欲言又止。邵佳恩沉默地看了一眼,把手机放回了包里。

她要忘记那些原不该有的苦难过去,忘记爱过恨过的自己,忘记他,她要勇敢地、头也不回地奔向温暖的未来。

比如盛夏。

包里的手机固执地振动一会儿之后趋于平静,她颤动的心终于随着平静下来的手机慢慢地平静下来,只是心为何这么空落落的?

车里陈奕迅的歌环绕在耳边:

陪你把沿路感想活出了答案

陪你把独自孤单变成了勇敢

一次次失去又重来,我们离开

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阳光温暖地洒下来,她轻轻地闭上了眼。就这样吧,盛夏,谢谢你的陪伴。

白色的G63方方正正地驰骋在盘山的高速上,沿着葱翠的盘山公路盘旋而上,他转过头看了一眼戴着大大墨镜还闭着眼睛的邵佳恩,阳光洒满她白皙的脸,他微微笑了一下,轻轻地踩了下油门,手机嗡嗡地响了起来,他轻轻地接起来:“喂。”

电话里父亲的声音传来。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轻轻颤了一下,墨镜下的脸变得苍白。他看了一眼引路牌,找到最近的路口,出了匝道,微微加快了车速,往返回S城的高速驶去。

副驾驶座上的邵佳恩靠在那里,似乎是睡着了。

2.

邵佳恩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自家小区门口,她有点不解有点迷茫地问盛夏:“我们怎么又回来了?”

盛夏笑了笑。

邵佳恩都怀疑是自己的错觉,盛夏似乎笑得非常苦涩和勉强。他说:“佳恩,你先回去吧,我们改天再去,我今天有急事必须去处理一下。”

邵佳恩赶紧和他道别下车。

盛夏立即发动车子,邵佳恩刚走开两步,他已经掉头绝尘而去,白色的车像一只骏马飞快地消失在车流里,平常盛夏总是把车开到她家楼下目送她上楼后再离去,今天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她的心里突然涌起了奇异的感觉,却又说不上来,她未知未觉地转身一步一步地走了回去。

盛夏一踩油门几乎是飞速前行,他握着方向盘熟练地在各车之间穿插而过,他的心跳怦怦怦,剧烈得像要跳出胸膛。半个小时前,他接到了父亲的电话,只有一句话:“马上回来,小辰出了车祸在抢救。”

他曾因为盛北辰对邵佳恩的薄情怨过盛北辰,也难以自制地夺盛北辰所爱,但无论如何,盛北辰是他唯一的兄弟。

他们一起长大,他们是手足。

父亲在电话里的语气着急又沉痛,他的心在接到的电话那刻跌进深渊。

走廊口有保镖护着,戒备森严。盛夏飞快地推开保镖身后厚厚的玻璃门疯狂地冲了过去,大伯母已经哭得晕厥了过去,大伯抱着头坐在椅子上,全无往日威严的集团大佬的样子。他跌跌撞撞地冲到手术室门口,什么也看不见。

他颓废地坐在地上。

邵佳恩回到家里,隐隐觉得不对劲,她想拨打盛夏的电话,又怕他在处理急事打扰他。

她给盛夏发了一个微信:“忙好了吗?”

没有回复。

她拿起一本书看,一直到太阳西沉。

没有回复。

她又发了一条:“你今天很忙吗?”

没有回复。

她打开电脑。

时间那么漫长,九点,没有回复。

她去洗澡洗头,又拿起了一本书。

凌晨,没有回复。

她终于不安地拨打盛夏的电话,她越想越觉得不安,他从来没有这样,抛下她匆匆而去。

关机。

她暗暗心惊。

漫长的一夜,她不知道拨打了多少个他的电话,都是关机。她的不安到达了顶点——盛夏,你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她在通话记录里看到盛北辰的电话,或许他是唯一一个知道盛夏情况的人,但是,她不敢打。

在天空泛白的时候,她把手机来电音乐声调到最大,然后疲倦地睡了过去。

直到她的手机铃声欢快地响起,困顿之中她如被冷水淋了一般瞬间清醒,飞快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接起了电话。

是盛夏!她的心一阵轻松。她说:“盛夏?”

“佳恩,是我。”盛夏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疲倦。

听到他的声音,邵佳恩高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她笑着问他:“盛夏你没事吧,昨天一直打不通你的电话我很担心。”

“我没事……”盛夏的声音非常沙哑,邵佳恩的心又悬了起来,漫长地停顿着,电话里只剩电流声。

就在邵佳恩以为盛夏已经没在电话那端的时候,盛夏的声音疲倦地响起,他痛苦地说:“佳恩,我哥可能醒不过来了。他出了车祸,连人带车冲出高速滚下山坡。”

邵佳恩仿佛被抽了一个耳光般头晕目眩,她停顿了许久后迟疑地、小心翼翼地问他:“你说的你哥是?”

“盛北辰。”

她眼前一黑,几乎拿不稳手机。她难以置信地问他:“什么时候的事情?”

“昨天我们上高速的时候……你没接的那个电话……”盛夏已经说不出口。

邵佳恩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手机“啪”地掉在地上。

她的眼前一片血色,仿佛回到了多年前在看守所走廊看见爸爸的那一刻,那些绝望像密密麻麻的针向她毫不留情地扎来,把她扎得千疮百孔、鲜血直流。

她突然用尽力气般捡起地上的手机:“盛夏……你告诉我,你们在哪个医院?”

她的口腔里充满了血腥味,房间里的空气如同被抽空了一般让她无法呼吸。她记忆里的少年啊,她的初恋,她曾日想夜盼捧在心上的人,她好梦噩梦里都不能释怀的那个人,她躲到世界的尽头爱过恨过却始终无法从心里剔除的人,他醒不过来了?

他曾是她无数梦魇的深夜里那抹微光,是希望是梦想,是互不打扰的心之所向,是无数次失望心痛却死不了的那颗心。

那日,方勤的婚礼上,她看着他从人群中缓缓向她走来,她几乎是落荒而逃,她怕她再多待一秒,就会和那个发誓放下他的自己握手言和,对他说我愿意。

过往那么多的伤与痛,她用惨痛的代价封印着对他的爱,当他温暖地向她伸出手,她不得不承认岁月里的那层坚冰在默默融化。

深爱一个人,是那么无奈,七年,她从骄纵的十六岁,到跌跌撞撞满身伤痛,她始终不敢承认,她从未忘记流年里那个牵起她的手救了她的少年。

她努力地憋着眼泪,颤抖着换上最满意的衣服,梳齐了头发,像要去参加一个隆重的仪式。走出房间的时候,妈妈有点惊讶地笑着问她:“今天穿这么漂亮又要去参加婚礼吗?”

邵佳恩扯出了个笑容点点头:“嗯,对。”

她如游魂般慢慢地走出门,走出小区,拦了一辆车。

那天林珈仪坠楼之后,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星期已经完全康复。在盛骥的坚持下,林珈仪还是被接进了盛家。

盛太太心里有气,但也没有拂盛骥的面子,但这次她不敢安排林珈仪住在三楼,她让林珈仪直接住在一楼,吩咐家里的帮佣多看着林珈仪,并叫人去打扫林家别墅,准备几天之后让林珈仪搬走。

盛骥提出收养林珈仪的想法自然遭到了盛太太的否决,盛骥并不死心,开始叫助理通知律师拟订收养细则,还打算举办一个正式的宴会,通知各界林珈仪被盛家收养。

林珈仪沉默地看着这一切,那天不要命地纵身一跃的痛快过后,在病房装昏迷听到盛骥夫妻对话的她就知道,她失算了。

她到底还是太年轻,她用命要挟,可以让在意她的盛骥为护她不择手段,但是,却留下恶名,别人也没办法容她。

她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盛北辰掌握的那些资料就像定时炸弹一样,她仿佛能听见炸弹上的读秒针跳动的声音。

她宁愿盛北辰跑到她面前来质问她当年为什么这么做,她可以想出无数的对策来对付他,但是他却不动声色地慢慢搜集。她不知道她当年留下了多少蛛丝马迹,她更不知道事情如果被揭穿,盛骥是否还会护她周全。

她的脑子每天都在飞速地运转,却始终保持着沉默。

她本身就是楚楚动人的长相,沉默配上悲伤的表情,对盛骥来说简直百发百中。他想尽一切办法呵护她,盛家帮佣都是擅长察言观色的人物,一个个也对她非常客气。

她却清醒地明白,山雨欲来风满楼。

她越来越依赖安眠药,渐渐地,已经到了没有安眠药不能入睡的程度。

直到那天早晨,她起床准备去餐厅吃早餐,却看见盛北辰缓缓走下楼来。

她本能地想避开,从那天在他的书房里看到那个文件之后,她看见他就本能地觉得害怕。他越波澜不惊,她越是心惊胆战。她匆忙想回房间的时候,眼角却无意地看见,盛北辰的手上,拿着那天她看见的那个写着828的文件袋。

她脚就像被钉子钉住一样站在那里。帮佣吴姐看见盛北辰下楼,就笑眯眯地打招呼:“少爷,早餐已经放在桌上了。”

盛北辰微微笑着点了点头。他的笑容那么美好,他那么美好,却离她越来越远。

曾经的她觉得他已经唾手可得,今天的她却不再敢直视他的双眼。这些变化让她绝望。

她站在拐角处,再走几步他就要看见他了。

她几乎不能思考,看着盛北辰拿着文件袋向着餐厅的方向走来。

这个时候,盛骥在书房门口出现,叫了盛北辰一声。

盛北辰掉转方向,往书房走去。

她扶住餐厅吧台的大理石台面,脸因为惊恐而苍白。

盛北辰他拿着文件袋出来,他想去干什么?

是充分掌握了证据,现在想帮邵佳恩平反了吗?

为什么,为什么她都快没命了他还是不肯放过她?难道今天揭开这一切就能回到过去了吗?可是……如果揭开了这一切,她要怎么办?

她不敢想象,她害怕得哆嗦了起来,脚步虚浮地走到餐椅旁坐下,看到桌上帮佣给盛北辰准备好的早餐又吓得跳了起来。

温热的牛奶和糖心的荷包蛋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牛奶,她也需要一杯牛奶。对,一杯牛奶加一点安眠药,她需要好好睡一觉。

顷刻间,一个恶毒的念头在她的脑子里浮现。

鬼使神差地,她摸出了口袋里白色的小小的药片,捏成粉后,倒进了盛北辰的牛奶杯。她如同被鬼上身一般,拿起搅拌勺,轻轻地搅拌了一下。

住在盛宅这一小段日子里,她觉得她还是有点了解盛北辰的,盛太太要求他每天必须吃了早餐再出门,他一般都遂了盛太太的心意,早上准备的粥或者牛奶、鸡蛋,走前一定会吃。

宏盛集团在郊区,和盛宅之间隔了不短的路,国道很堵车,盛北辰都是选择上高速。

半个小时,足够他上高速了。

祝你好运。她冷冷地笑了,摸出另外一片药扔进了嘴巴里,愿自己好梦。

杨特助打电话给盛北辰告诉他找到当年的目击证人的时候,盛北辰几乎跳了起来。事情出现意料之外的进展,让他非常兴奋。

盛骥深陷报恩这个漩涡里无法自拔,他已经放弃了和父亲沟通。他已经是一个成熟的男人了,很多事情需要自己去处理好。当年因他而起,无论邵佳恩是否原谅他,他都要帮她寻求应有的公道。

他拿起文件袋走下楼梯,帮佣吴姐笑着告诉他早餐准备好了,他刚准备去吃,就被盛骥叫进了书房。

盛骥固执地重提了一下当年林文峰几乎是舍命救他的事情,固执地想收养林珈仪,想给她一点宏盛的股份。

盛北辰说:“我并不反对您给她钱,但是以后出现什么事情的时候,希望爸爸清醒冷静地处理。包括我也是,如果我哪天做错了什么,希望爸爸能够像以前一样,做我的灯塔和标杆。”

他没有再听盛骥说什么,走出了书房。

离书房不远就是餐厅,一天忙绿,午饭和晚饭经常在应酬,吃一顿妈妈亲手做的早餐已是他多年的习惯。只是今天他的心分外迫切,他甚至没有坐下来,端起桌上温热的牛奶杯,一饮而尽。

天渐渐地热了起来,花园里居然有了蝉鸣,真相越来越近,他的心是矛盾的,轻松又沉重。他走进车库,片刻之后,乔治巴顿绝尘而去。

二十分钟之后他和往常一样上了高速,他不知道为什么头越来越沉,一定是昨天没有睡好,好在这个高速并不长,很快就可以下高速,到了公司再休息一下好了。他用车载电话给邵佳恩打了个电话,他迫不及待地想和她分享这个喜讯。

方勤婚礼那天之后,她就避他如蛇蝎,他已经好一阵子没有看见她了,但是他不着急,他会像他承诺的那样,守护她,在无限美好的未来等待她。他想告诉她,他真的一直在为过去那个无可弥补的错误在默默地努力。

话筒里的彩铃欢快地循环重复着,始终无人接听。巨大的困意袭来,他的眼皮越来越沉,他把天窗开了一点缝想清醒一点,没用,脑子越来越混沌,只见一辆大货车突然超车,他来不及避让,本能地往右边打方向盘,车子撞上了护栏,巨大的冲力冲破了护栏,他刹车已经来不及,巨大的声响过后,车子滚下了山坡……

3.

车子在盛夏说的医院门口停下,邵佳恩默默地下了车。

天气很热、很闷,她的胸口很痛。偌大的医院里,她一栋一栋、一层一层地找着盛夏说的特护科室。

等到她走到层层守卫的特护科室的门口的时候,原本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头发已经凌乱不堪,额头也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她盲目地就想往里面冲,门口的保镖一把拦住了她:“对不起小姐,你不能进去。”

她的头很痛,她本能地问:“为什么?”

“对不起,我们领导吩咐过的,闲杂人等不能进去。”

她不知道要怎么办,只能说:“我不是闲杂人等,我想去看盛北辰。”

保镖客气有礼,就是不让她进去。她站在那里半晌,突然想起打电话给盛夏。她飞快地摸出电话,电话里的女声机械地重复着:“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

她绝望地推开保镖就要往里面冲,人高马大的几个保镖一把抓住了她,她尖叫:“你放开我,放我进去,盛夏,盛北辰,放我进去!”

她的眼泪流下来,整个人混混沌沌,一个保镖抓小鸡一样把她拉到电梯口,她还在尖叫:“放我进去!”

电梯“叮”的一声打开了,电梯里妆容精致的女孩惊讶地看着她:“邵佳恩?”

保镖客气地向女孩打招呼:“林小姐。”

林珈仪的笑容隐隐地在嘴角浮现,她轻轻地说:“放开她。”

保镖马上放开了邵佳恩。邵佳恩一个踉跄摔在地上,保镖马上回到原来的岗位去了,电梯口只剩下她们两个。

林珈仪在邵佳恩的身边蹲下,浅笑着:“你来干什么?来等盛北辰兑现承诺保护你一生一世?”

邵佳恩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我要去看看他。”

林珈仪耸耸肩膀:“如你所见,你进不去,不是谁都有资格看他的。”

邵佳恩不想理她,转身就想进去,却被她一把抓住。

林珈仪拖着她往消防楼梯走。

邵佳恩从来不知道,看似瘦弱的林珈仪力气居然这么大,她被林珈仪拉得踉踉跄跄的。

林珈仪推开沉重的消防门,一把将邵佳恩推了进去,随后她走了进去,“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邵佳恩靠在楼梯间的窗户上:“你要干什么?”

“呵呵呵……”林珈仪似乎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我想,和你说几个故事。”她侧过头,有点期待地问邵佳恩,“佳恩,你现在后不后悔当初没有答应我的条件离开这个城市?”

邵佳恩的脑子有点混沌,但片刻之后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有点难以置信地问林珈仪:“你想说什么?”

“邵佳恩,姐妹一场,当初你应该答应我的条件了,你走了,我爸爸也不会死对不对?你走了,盛北辰也不用这样昏迷不醒半死不活对不对?”并不敞亮的楼梯间里,她美丽的脸庞显得嗜血又残酷,“邵佳恩,你捅出《锦绣江山》的事情,气死了我爸爸,盛北辰他又那么急吼吼地为你出头,曾经的我还天真地想和他结婚到白头,变成今天这样,那也是下下之策。”

邵佳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林珈仪一定是疯了。巨大的刺激之下,她倒是慢慢冷静了下来,她问林珈仪:“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你知道的,我住在盛家,我也没给他下毒啊,雇杀手下毒手啊,不过一片安眠药而已,我一片他一片,我睡了一觉神清气爽,我怎么知道他要开车上高速啊……”

邵佳恩简直就是五雷轰顶,她扬起手就想给林珈仪一个耳光反被林珈仪牢牢抓住了手,林珈仪重重地甩开了她的手幽幽道:“邵佳恩,我们来一起回忆回忆当年吧……你十八岁生日那天。”

她似乎陷入了回忆中,邵佳恩头痛欲裂大口地呼吸着。

林珈仪说:“佳恩啊,那天,你高高兴兴地过生日,穿那么贵的礼服、盘那么漂亮的头发,你家给你开那么隆重的宴会,你可知道,那天是我妈妈的忌日呢。为了你,为了你们邵家,我林珈仪连妈妈的忌日都不能过,我和我爸爸,要开开心心的,在我妈忌日这天,陪你们邵家一起载歌载舞、欢喜鼓舞,想想都让人难过呢。”

她靠在厚重的安全门上,发出了“咚”的一声。

邵佳恩看着她,她继续说:“我一直没和你说,我是多么恨你。”

邵佳恩怒极:“我邵佳恩把你当我的姐妹,和你分享一切,掏心掏肺,换来的就是你的恨吗?”

“可那些都不是我想要的!我从头到尾不过想回家而已,从头到尾不过不想做你的影子想轻松地做回我自己而已!你把我留在S城,成为你的玩伴,就像你众多玩具中的一件。你有没有问过我,我想不想家,我当你的影子绝不绝望,和你在一起的那么多年,到处都有你邵佳恩,什么时候有我林珈仪?我恨你!你们邵家剥夺了我的一切,就连我妈妈去世那天我爸爸都和你们在一起,事情过了之后我还要年年在那个日子陪你一起庆祝!”

林珈仪的眼泪流出来,她飞快地擦干,精装的妆容被抹得一团糟:“我居然还会哭,呵呵,我以为我早就不会哭了。冤吧,你觉得很冤枉吧,我开的车、我撞的人,居然是你去坐牢,我们林家居然也有翻身的日子,我居然也可以把你踩到脚底,呵呵,你应该庆幸,你今天还活着。那天晚上,把车开出去的时候,我本来是打算我们大家一起去死的,我是打算撞护栏大家一起掉河里去死的!”

她冷笑一声:“天不亡我,我在开到最快打偏方向的时候,居然撞到了一辆违规上环线的摩托车,车子偏了方向才没掉下河。好车真好,开摩托车的人死了我没死,我还最先醒了过来。”她的眼泪又疯狂地流了出来。

邵佳恩紧紧地抓住窗台的铁栏杆,她觉得她已经快晕厥了。

林珈仪用手背胡乱地抹着眼泪:“呵呵,我没有死,我最先清醒了过来。你知道那个凌晨,我有多害怕吗?那个人的尸体就在不远处,一地鲜血,你和盛北辰居然还沉沉地睡着!我把你拖到驾驶座,把你鞋子也换了的时候你居然还没醒,你活该!”

“那个时候我觉得……”她继续沉浸在回忆中,“那个时候我觉得以你爸爸的本事,这个事情没过多久就会被查清楚,没有想到,老天在那一刻开了眼,我爸爸,我讨厌了他一辈子,却没想到,他居然有恩于盛北辰的爸爸。呵呵,很好,我们一起鸡犬升天。你更蠢,你爸爸都被抓了,你还认罪,你以为你任性有人心疼吗?你在等谁的愧疚和心疼,盛北辰,还是我?你真蠢。”

那些陈年的真相被血淋淋地剥开,邵佳恩觉得她的心就像被捅了一个大洞一样汩汩冒着鲜血。林珈仪那怨恨扭曲的青春,毁了她也毁了盛北辰,更毁了自己。

林珈仪突然又发狂一样抓住了邵佳恩的双手:“可是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再次回到我的视线回到我的生活里?”

“我一生都想摆脱你,你是我所有的坏运气。你坐牢去了,我和盛北辰一起出国留学。我们住隔壁,我为他学做饭,学煲汤,为他学会品红酒,为他学会骑马玩网游!”

“我守了这么多年,如果你永远不回来,不久之后,我就不是林小姐,我是盛太太!可是你像噩梦一样回来了,更可怕的是,他还爱上了你,他曾对你不屑一顾,居然爱上了现在的你!”

“他爱上你就疏离了我,我费尽心思把你赶出了图书部,他却停了我《锦绣江山》本来进展得那么顺利的项目,让我连集团大楼都去不了。我让你开不了店让你身败名裂,他就力挽狂澜拼命保护你帮你善后,帮你删帖!”

“为了给你正名,他逼死了我爸爸,盛伯伯帮我压住了《锦绣江山》的事情,我们刚刚喘过一口气,盛北辰他居然调查我!调查当年车祸的事情,为什么你们不放过我?”

“呵呵,可惜天不亡我,让我住进了盛家,让我发现了这一切!邵佳恩,我林珈仪得不到的,你也一样别想得到!如果你不回来,你听我的话走得远远的,今天的一切就不会发生!到了今天,成王败寇,你应该很明白了,给我远远地滚出我的视线,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不然,我杀了你!”

邵佳恩使劲地想挣脱林珈仪的双手,林珈仪却力气奇大地推了她一把。

邵佳恩撞在墙上,林珈仪冷冷地靠过来:“忘记和你说了,去年在你家楼梯口蹲守的那个蠢货怎么没一棍子敲死你,真是没用,十万白花了。”

邵佳恩看着歇斯底里的林珈仪,林珈仪美丽的脸上恶毒的表情让她阵阵发寒。

林珈仪说出的那些她所不知道的盛北辰为她做的事情让她几乎要崩溃,她为自己对他的不信任和揣测心痛难过,她不想再和林珈仪纠缠,她只想去看看盛北辰。

林珈仪又哭又笑:“盛北辰要死啦……哦,对了,还有你爸爸,我不过托律师进去知会他一声你认罪了被判了四年,他当天就猝死了,和我爸爸一样,爱激动,所以,他们都死了。”

听着林珈仪冷血又刻薄的话,盛怒之下邵佳恩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飞快地扇了她一巴掌。

林珈仪来不及躲开,脸上迅速地浮出了五指印,她尖叫一声就要反击,头顶一个冷冷的声音如惊雷般把在撕扯的两个人震醒。

消防楼梯的上方,盛夏逆光站着,他的声音落在地上,一块块地凝结成了冰:“林珈仪,滚离我的视线,趁我没空收拾你,你可以多过几天逍遥日子。”

林珈仪慌乱了片刻,很快保持了镇定:“噢,原来是盛夏,可是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盛夏冷冷地拿起了手里的手机:“不用凭什么,你今天的话说得够多了。”

他在手术室外守了一天一夜,却等到盛北辰可能永远昏迷的消息,他用仅剩的力气给邵佳恩打了一个电话后,就躲到了靠天台的楼梯间抽烟。

楼下两个女孩子拉拉扯扯地进来,“嘭”的一声响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本无意理会,却突然听到了邵佳恩的声音。

看到林珈仪推着狼狈的邵佳恩进来,他就想出声了,却在林珈仪开口说的第一句话里沉默了。

他隐隐地觉得会有事情发生,冷静地拿出手机拍摄。

潜藏在岁月里那些如吐信毒蛇一般可怕的过往和那些恶毒不堪的现在,赤裸裸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的女孩、他的手足,因为不设防,与蛇蝎同行。

该结束了。

林珈仪看着盛夏手里举起的手机,片刻的震惊之后马上反应了过来。她突然抓起自己的链条包,飞快地把链条套在邵佳恩的脖子上用力一勒。

邵佳恩猝不及防,喉咙一痛,窒息感袭来,她拼命地去抓自己脖子上的包链。

林珈仪死死地扯着链子高声命令盛夏:“把手机砸碎!”

盛夏没料到林珈仪如此心狠手辣,隔着二十几级楼梯,情急之下他本能地就要砸手机。

邵佳恩满面通红,拼尽力气往墙壁上蹬了一脚,林珈仪一下没站稳,两个人抱着一起滚下了楼梯。

“佳恩!”盛夏眼睁睁地看着被勒得满面通红的邵佳恩头一下一下地撞在楼梯上滚下去,他惊恐地大步从楼梯上冲了下来,抱起邵佳恩。

林珈仪捂着头,飞快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冲出了消防楼梯。

邵佳恩剧烈地咳嗽了起来:“盛夏,盛夏求求你,带我去看盛北辰。”

盛夏布满血丝的眼底全是心痛,他把她从地上抱了起来:“我先带你去看医生。”

“不,我能走。”邵佳恩挣扎着从盛夏的怀抱里下来,“我没事,求你带我去看盛北辰。”

盛夏悲痛地看着她:“好。”

4.

林珈仪惊慌失措地跑进了电梯下降到地下车库。事情的发展太出乎她的意料,她要先冷静冷静。

她哆哆嗦嗦地找到自己的车子坐了进去,抖得都没力气发动车。她的思绪很飘忽、很乱,她不知道要去哪里,盛家还是林家,天底下,还有没有她能去的地方,美国?要么躲到美国去?

就在这时,车门突然被拉开,一个戴口罩的高瘦男子站在她的车旁。她吓了一大跳,对方似乎也吓了一跳,她正要质问对方要做什么,戴口罩的男子突然掏出一把水果刀,飞快地扎了她一刀。

他冲着她的心脏来,却因为太心慌扎偏了,扎在她左边的肩膀上,一阵剧痛袭来,血迅速地沿着刀柄流了下来染红了衣服,她尖叫一声去抓他的口罩,口罩下是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你是邵佳恩的……”

“我就是来帮佳恩姐报仇的,你骗了我,把佳恩姐害得那么惨。”陈南的脸因为愤怒和害怕而微微扭曲,他刚伤愈出院不久,听说了邵佳恩店倒的事情,也花时间打听了真相。他被愧疚和愤怒填满,他记得骗他的这个女人的样子,今天他来医院复查,正好看见她开着车趾高气扬地也到医院来,他跟着她的车到了地下车库,找到她停车位置的时候她人已经没在车上了,他就悄悄地蹲在车的附近等,他要帮佳恩姐报仇。

他把水果刀拔了出来,林珈仪惨叫一声,他又想扎一刀,只听远处有人喊住手,有脚步声朝这里来,他戴上口罩,飞快地跑了。

林珈仪捂住伤口,鲜血不断地从她的指缝里冒出来,她无力地靠在驾驶座上。

她绝望地想,这下跑不了了。

静寂又孤单的重症监护室里,盛北辰静静地躺在病床上,他脸上罩着呼吸机,浑身插满了管子,在生与死之间徘徊,旁边的监护机器规律地发出“嘀嘀”的声音,家属视频探视区里,邵佳恩的眼睛布满血丝,死死地盯着屏幕里的他。

颅脑外伤、脑挫伤、腿骨骨折、大脑仍然有少量出血,还没有脱离危险期,深度昏迷。一个个她未曾听过的医学词汇在她的耳边不停地回荡撞击她的心,好痛。

“外伤导致的昏迷,三个月内是治疗和康复的关键时间,一年内苏醒的机会还是比较大的,神经内科、神经外科、影像科等多科专家正在联合会诊,我们会尽力的。你们也要保重身体,不要过度悲伤。”院长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和盛夏交谈。

连续十几个小时的不吃不喝,几个小时前盛太太晕倒在盛北辰手术室的门口,已经被送到急诊室输液,盛骥陪她过去了,此刻这里除了保镖只剩他们三个人,邵佳恩看着视频里的他,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林珈仪的话不停地在她耳边回响,那些关于他的美好与不美好的回忆像慢镜头般一个个在她的脑子里回放。

她自以为是的骄傲,自以为是的爱,自以为是的恨,自以为是的拒绝,自以为是的责怪。

他却无声地、默默地为他曾经的疏忽赎罪,承受她的爱、她的恨,默默地用他自己的方式守护着她,而她,从头到尾没有真正地相信过他。

她一直觉得自己很爱他,可究竟是爱他什么?爱他俊秀的外表,还是爱他不俗的谈吐,或爱他显赫家世?但她可曾爱过他的心?

眼泪已经流干,她觉得她的心都在滴血。她曾为他的薄情而心碎,可她邵佳恩就是宁可自己一无所有,也不愿意看见他盛北辰受伤害。

她宁可自己死去,她宁可林珈仪对她下毒手,也不愿意看着仅存一口气的他。

不知多长时间过去了,院长早已离去,邵佳恩眩晕地晃动了一下,身后的盛夏飞快地冲了过来扶住了他。他不由分说地扶着她往外走:“你已经看一天了,先回去休息。”

“再待一会儿吧……”她气若游丝。

“明天再来。”盛夏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坚决地把她从重症监护室带了出去。

已是凌晨四五点,邵佳恩靠在副驾驶座上,盛夏安静地开着车,他没有说话,内心却如经历了十二级地震,一地废墟。

盛北辰遭遇意外,林珈仪抖出那可怕的过往,他觉得他的心也要痛到死去。

他没细想过当年的车祸始末,以为她年少任性,一时意外。而她也从来不说,那么多的苦痛,她压着藏着忍受着。

她拥有的一切被一样一样侵吞蚕食,她孤单地走过那么漫长的孤寂与绝望,他自以为他在守护着她,直到一切真相浮出水面,才发现自己做的是那么少。

他恨自己!

车子开到邵佳恩楼下。

邵佳恩打开车门正准备下车,楼梯口一个单薄的身影突然站了起来,把她吓了一跳。

天已经微微亮,站在路灯下的单薄女孩已经哭得眼睛通红,她看见邵佳恩下车,飞快地冲过来抱住邵佳恩。

“佳恩姐,求你救救我哥。”

盛夏也被这突然冒出来的女孩吓了一跳,赶紧从车上下来。

女孩紧紧地抱着邵佳恩的手臂:“佳恩姐,我在这边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求求你帮帮我。”

邵佳恩眼睛红肿视线模糊,她拼命地眨了好几下眼睛才认出是陈北。

陈北痛哭失声:“求你……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了,我哥哥被抓了。”

栗子烘焙坊因为兄妹的倒戈前期投入的心血全部付诸东流,最愤怒的那天她曾对他们两兄妹说出再也不要出现在她的面前的话,可是此刻看见这个孤独的女孩哭得瑟瑟发抖,她已说不出重话,只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到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喉咙沙哑,但也顾不上了。

陈北痛哭流涕:“我哥在医院伤了人被抓到派出所里去了,几个小时前民警给我打了电话,叫我明天白天把他的衣服送到看守所去,我根本不知道看守所在哪里,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他明明就是去医院复查,为什么会伤人被抓……”她紧紧地抓着邵佳恩的手臂。

邵佳恩被她摇晃得有点站不稳,盛夏赶紧过来分开了她们扶住了邵佳恩。

痛哭的女孩抬起头,看见盛夏的时候愣住了:“您是盛夏。”

盛夏并没有回答她,却被她看向他的眼神刺了一下。

这个女孩,有一双和邵佳恩一样会说话的大眼睛。他点了点头算是回答,很快地把视线从她的脸上移开,低头问邵佳恩:“怎么回事?”

邵佳恩觉得她已经筋疲力尽,但听到陈南马上就要被送到看守所那种人间地狱一般的地方她还是本能地觉得恐惧。

她回答盛夏:“他们是我的朋友……”然后转过头对陈北说,“我陪你先去派出所打听一下吧。”

她不忍心看着陈北一个人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陈北拉住她的手那么冰冷,想必已经在楼下等了许久,但是一想到派出所,她的脸唰地白了。

盛夏阻止了她们:“都上楼吧,我叫我的律师过去。”

三个人一起回了邵佳恩的家,盛夏联系了自己的律师。

律师丁风马上动身去派出所问情况,盛夏交代了他一句:“先把人保出来。”

丁律师的电话再打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了,盛夏躺在邵佳恩家里的沙发上睡着了,陈北坐着默默流泪,邵佳恩疲倦地陪陈北坐着。

电话里的丁律师比较惊讶:“盛少,当事人捅伤的是林珈仪。”

“什么?”盛夏瞬间睡意全无。

看他惊讶的样子,陈北和邵佳恩都紧张了起来。

丁律师说:“是的,我也很意外,我从派出所问了情况想联系对方当事人和解出谅解书,顺着派出所给的消息到了对方当事人住的医院,结果发现是林小姐。她拒绝和解,说要见你。”

“我就来。”盛夏挂了电话,两双大眼睛都盯着他。

他有点无奈:“他怎么会捅伤了林珈仪,按时间算应该就是林珈仪离开医院的时候。”

邵佳恩震惊地站了起来,陈南、陈北从外地来不久,和林珈仪也是因为上次那个事情有联络,往日应该并无仇怨,看来……

她心一沉:“盛夏,可能是因为我,我要想办法先把他保出来。”

一天之内发生了太多的事情纵然是盛夏也有点消化不了,他看着两个惊慌失措的女孩子,安抚她们:“你们先在这里待着,我去处理一下。”

外科住院部里,林珈仪孤单地躺在那里,她手上插着留置针,肩膀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一动就痛到好像要爆炸。

真是飞来横祸,她正计划着怎么逃跑,没想到就这样被送回了医院了,所幸那个伤她的人没跑两步,就被医院的保安抓住了,打了110。

而且,居然是替邵佳恩来的。

真的太好笑了,她想起盛夏的律师看到她时惊讶的表情,他们果然是一伙的。她真的好期待见到盛夏。

盛夏赶到的时候看到躺在病床上衣衫不整的林珈仪还是有点意外,他看了她一眼:“说。”

林珈仪挣扎地坐了起来:“你把那个视频删了,我就给你出谅解书。”

盛夏觉得他都要笑出来了,这是痴人说梦吗?他冷冷地看了林珈仪一眼:“肩膀受伤了,脑子也坏了?”

林珈仪仍不死心地说:“你不把视频删了,邵佳恩的朋友要把牢底坐穿。”

盛夏终于笑出来了:“你真是幼稚,‘牢底坐穿’这个词用在你身上才是最合适的。那个小伙子捅了你一刀而已,最惨不会超过三年,就算你不出谅解书,如果佳恩想保他,我也会请最好的律师,缓刑而已。你和他的恩怨始末我也听说了,佳恩她善良不去追究他的责任,不代表我也一样,我不找你们两个麻烦就算客气了,你还指望我拿你的犯罪证据换他自由?你那么迫切地想见我,就想说这个?傻了吧你。”

林珈仪没想到盛夏居然是这样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看到盛家的律师匆匆赶过来的时候她还燃起了一线希望觉得自己有了筹码,没想到……她气结,肩膀上的伤口愈加痛了:“那我就告诉警察是邵佳恩指使的,她可是有前科的,你不怕她再坐牢吗?”

“你怎么好意思骂佳恩愚蠢,我看你才是愚蠢透顶,真相都已经大白,你还敢说她有前科?等我送你进去,这回连律师都没人给你请了!你还是好好考虑怎么申请法律援助吧。故意杀人罪,你现在能在外面多待一分钟都应该好好珍惜,就不要在这里想着怎么算计别人了。”

故意杀人罪,林珈仪突然意识到,她的人生可能进入倒计时了,而她还这么不知死活地扬扬得意着。

盛夏看着她突然间苍白的脸色,嫌恶地说:“马上出一张谅解书,我让你出院了再进去,不然,马上叫警察来看你。”

林珈仪被戳到软肋瞬间面无血色:“盛伯伯会保我的。”

“你是猪吗?”盛夏简直是不可忍,“你连盛北辰都害,我大伯和伯母知道真相的时候只怕会把你挫骨扬灰。”

林珈仪终于败下来:“你打算什么时候举报我?”

“随时,现在也行。”

林珈仪哆嗦了一下:“不可以!”

盛夏冷笑:“有什么不可以?”

林珈仪垂下头:“我答应和解,谅解书你们写好,我签,但是,三天,我需要三天时间,一切三天后再说。”

盛夏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可以,出院后给你三天,谅解书一会儿丁律师会送过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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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期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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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让我们看一看,这血淋淋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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