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他依然是王子,她却已不是公主

第8章 他依然是王子,她却已不是公主

第8章他依然是王子,她却已不是公主

1.

接到林珈仪的电话邵佳恩并不意外,现在的宏盛就是林珈仪的天下,打听她的电话号码对林珈仪来说简直易如反掌。电话里,林珈仪问她或者说是命令她更合适:“下午一起出来喝个咖啡,有事情和你谈。”

林珈仪找她摊牌这事她早就料到,不把她赶尽杀绝就不是今天的林小姐了。原本她只想安安静静地忘记过去重新开始生活,但是她发现不行,生活给了她那么多磨难,她还是有太多没有学会的东西。人性里的恶,她吃了这么多的亏,还是体会得不够深。但是她并不惧怕,纵然今天的彼此已经势如云泥,她手里也并非没有筹码。

咖啡厅三楼的VIP包厢,邵佳恩到的时候林珈仪已经在等她了。

她推开包厢门的时候林珈仪很开心地站了起来,对她挥挥手:“佳恩,你来了。”

邵佳恩认真地看了一下这个从童年到少年时的玩伴,从眼角到发梢,哪里还有一丝以前的样子。岁月里那亲密无间的两个女孩,虚无缥缈得像自己的错觉。

她在林珈仪对面的座位坐下,林珈仪也坐了下来。

林珈仪似乎想表达出友善,拿出一个牛皮纸袋放在桌子上轻轻地推了过来:“佳恩,这里是十万现金,你现在没有工作手头应该比较紧,你先拿着用。”

邵佳恩看着林珈仪,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她再单纯,也不会觉得林珈仪是来雪中送炭的吧,不落井下石就算林小姐仁慈了。

她盯着林珈仪的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林珈仪。

林珈仪在她的目光下败下阵来,图穷匕见,深吸了一口气:“佳恩,你答应我离开这里到别的城市去生活好吗,我会给你安排好一切的。”

邵佳恩觉得有点好笑,这里是她的家,她生于这里,长于这里,连坐牢都在这里,她只想过在这个城市里一点一滴一步一个脚印慢慢爬起来,却从来没想过离开这里,凭什么她要离开这里?

她还是没有说话,眼睛看向窗外。天阴下来,窗外风推搡着树干,树枝摇曳,尘土和树叶随风飞舞。林珈仪看着她默不作声的样子有点着急,轻轻地叫了她一声:“可以吗,佳恩。”

邵佳恩转过头来看着她,笑了笑:“我怎么舍得你们?”

“佳恩,我也不给你绕弯子了,你也明白无论如何,你都回不到过去了,你、我、盛北辰,或者盛夏,再见面对彼此都不好。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无论怎么样都回不来了,我知道你恨我,但是你不觉得这是命运的安排吗?一切都是那么巧合,你就当冲着我们那些年的感情成全我一把,你离开这儿,你选一个城市和你妈妈一起去,选好了你告诉我,我给你们安排好,什么都给你们安排好,只要你不再出现在这里,你也可以重新开始。”

林珈仪的嗓音很甜美,表情也是那么热切真挚,她的话一字不落地飘进了邵佳恩的耳朵,邵佳恩觉得自己简直在听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林珈仪几乎毁了她的一切,怎么敢还和她说感情?

她怒极反笑,声音有点凄厉:“林珈仪,你怎么有脸和我说感情?你怎么理解‘感情’两个字?你来S城,就是为了掠夺吗?我邵佳恩此生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年可怜你让你留下来,但是你想把我从这里赶走,你在开玩笑吗?”

她觉得她血液里的那些不服输坚强乐观倔强都被这张无耻的嘴脸刺激得觉醒了。

林珈仪看着邵佳恩冷峻的脸有点心虚。太多年了,她一直在邵佳恩的鼻息下成长,她看着邵佳恩,就是本能地觉得压抑,无论现在的邵佳恩有多落魄,她有多风光,她还是从心里莫名地惧怕邵佳恩。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似乎有些泻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佳恩,我知道你恨我,但是,佳恩,当年你就不应该让我留下的,你带我开阔了眼界,见识了你的世界,我却只能浅浅观望,我穿着你的旧衣服,过着为你而活的没有自由的日子,难道今天的一切,不是老天补偿给我的吗?”

“林珈仪,这么多年了,我为你找了无数个理由帮你开脱,说服自己有朝一日看见你的时候不要一刀捅死你,我以为你会愧疚,我以为你只是因为害怕而不敢承担,不敢站出来,看来我真的想太多,旧衣服?你何时穿过我的旧衣服?那个时候我妈妈给你们买衣服鞋子,是不想让你们觉得亏欠所以和你们说那是旧的,没有一件是旧的!”

林珈仪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没有听进邵佳恩在说什么,她不死心地强调:“我不是让你白走,我会帮你打点好别的城市的一切,你相信我,你离开这里你会过得更好。”

暖黄灯光下她的脸因为激动而微微涨红,邵佳恩打断了她:“林珈仪,那我是不是得谢谢你?”她讥笑地说,“林珈仪,我是不是还要恭喜你,写的剧收视率飙红,捧红了几个新人,连盛家都对你刮目相看?”

林珈仪的脸白了白:“你想说什么?”

“我在恭喜你呢。”邵佳恩的眼里满是讽刺。

林珈仪的呼吸急促了起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真是好才华,当年我怎么没看出来,一本小说都看不完的你也写得一手锦绣文章?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了。”邵佳恩冷笑地看着她。

林珈仪谈判的气势全无,她有点惊慌,她觉得自己有点失败,酝酿了那么久,还是败在这个目光下。她假装看咖啡杯,努力地保持镇定:“我就当你是恭维我了。”

“呵呵,珈仪,百密一疏,当年车祸之后,我们被口头传唤,警察把我们身上的东西收走放在各自的档案袋里,后来,你们被释放回家了,我被送到看守所。然后呢,你把我的东西一起带走了,包括我存稿子的U盘,和我的笔记本电脑。你根本就没把我的东西交给我妈妈,当然,你要是交了,你的剧就交不出来了吧。”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时间太长了,我已经忘记了。”

林珈仪惊慌地试图打断邵佳恩,被邵佳恩阻止了:“你当然巴不得所有的人都忘记,可是,我不会忘记,我会一天比一天更清楚,你是怎样毁了我的人生抢了我的东西。我的电脑你早已经毁了吧,我写的稿子也变成你的了,而且,现在是全世界都以为那是你的,可是,林珈仪,你还是不够了解我,我有一个习惯,我写的每一篇稿子,除了存在电脑和备份在U盘里,我会同步在我的邮箱里备份。所以,我写的每一个字,都好好地躺在我的邮箱里,日期是最好的证明。你当年应该更谨慎一点,盗了我的QQ和邮箱,今天就真的死无对证了。”

林珈仪觉得就像一道霹雳从她的天灵盖劈下,背后冷飕飕地出了一层汗,她难以置信地惊恐地站了起来:“你在胡说什么?!”

“呵呵,今天就我们两个人,你也不用那么假惺惺,我也不妨告诉你,你不要以为你机关算尽我拿你没有一点办法,是的,你真的很聪明,当年那个车祸,你连鞋子都没忘记和我换过来,没有摄像头的路段做得天衣无缝,你这么聪明狠毒我被你陷害真不算冤,你没遭天谴一定是你亲妈在保佑你。”

“但是,林珈仪,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去圆,做缺德事再工于心计还有老天在看,我没有找你算账你还想不给我容身之地。四年囚禁,我早已看开放下这些,我本来只想好好地工作下去,安安静静地重新开始我的生活,可是我发现,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恶毒决绝。”

“你听好了,我邵佳恩往后的日子平平安安,你我井水不犯河水,或许我不会再追究,你再继续作恶,我们就鱼死网破吧!”

“还有,你别想对我下毒手,今天在这里和你说出来,我早就做好了交代,做好了备份,但凡我出一点点事情,你就等着再出一次名吧!”

一千多个绝望的日日夜夜,多少的怨恨压在心里,压抑得她都快不认识自己,她犹如飞鸟被折断了翅膀塞进了笼中,难以置信地绝望地扑腾着受伤的翅膀想冲破牢笼最终落得遍体鳞伤,等熬过最苦难的岁月,重获新生如履薄冰小心谨慎地守着今天的这一小片天,她绝对不允许侵略者的再一次掠夺。

看着林珈仪如丧考妣般脸色灰败地跌坐在沙发上,她的心里有着难以言说的痛快和悲哀。昔日亲如姐妹的两个女孩,如今挥出的每一刀都是朝着对方,她觉得自己的心就像她的生活,千疮百孔。

咖啡厅里背景音乐里张玉华在悲伤地唱:“原谅把你带走的雨天,在突然醒来的黑夜,发现我终于没有再流泪……”

她缓缓地起身,与林珈仪平视:“林珈仪,收起你沾血的钱,你今天拥有的这一切,是用别人的家破人亡换来的,你还是好好地省点花,或许有天你会比现在更需要用到这些钱。”

她没再看林珈仪,拿起包走了出去。

已是寒冬,天寒地冻走出空调房就像走进了冰窖,她撑开伞缓缓步行去坐公交车,雨水夹着雪子噼里啪啦地打在伞上,她的心像凛冽的空气一样冷,她对林珈仪说的话,只真了一半,她确实有邮箱备份的习惯,但是那么些年发生了这么多事,她早已把账号密码忘记了。她赌林珈仪会相信她的话,好不容易拥有今天的林珈仪,在不知她底细的情况下一定不敢再贸然出手,她已经没有资格像十八岁的自己那样天真懵懂,也不能对着命运束手就擒,她缓慢却坚定地走在泥泞的马路上,再见那些软弱可欺的日子,往后的每一个脚印,都要走向更好的自己。

2.

比起刚出来时候的迷茫与彷徨,现在的邵佳恩显得淡定了许多。脸上那因为久不见阳光的苍白已经褪去,眼神也没那么怯懦空洞。

知道她失业,盛夏很热情地邀请她去当他的助理。他哪里会缺助理,她知道这是他的照顾和抬举,但她还是在感谢了他之后拒绝了他。盛夏毫不掩饰地表达了他的失望。

她或许隐隐感受到盛夏对她的善意,她却越发清醒冷静,他是她攀不起的星辰,她也曾来自高山大海,如今却从云端跌落,她也曾和他有着一样的气息,却最终淹没在滚滚红尘。

在医院知道盛夏是妈妈的学生之后,对这个三番五次帮助过自己表达过友好的哥哥,她是感激崇拜的,拥有这样的一位朋友她非常高兴,但是非分之想,她不敢有。

如果当初,不对盛北辰有非分之想,今天的她,就不会这么辛苦。

盛北辰干脆利落地把她从宏盛解决了,补偿金给得倒是很丰厚。想起之前四处投递简历,连当服务员都没人要的经历,她放弃了这种漫无目的的找工作路,她想起上班的时候办公室的女孩子们经常在微信上叫甜品外卖,那些奶油蛋糕、曲奇饼干、酸奶等价格卖得很高却因为是私房制作用料讲究味道好深受欢迎,而制作并不难。邵家没有没落的时候,她和妈妈经常在周末DIY各种小甜品,对甜品制作颇有心得。和妈妈还有方洛洛商量之后,她决定去开一个以送外卖为主的小小甜品站。

确定之后她就开始找店面,外卖为主的店里两三张桌子就可以,不用太大,她很快在小区外面的临街商铺租到了一间小小的店面。租金合适,店面不大楼间距很高,有个小小的阁楼,她很满意。

盛夏跑来参观了之后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你要开店?”

邵佳恩点点头:“是啊,我要开店。”

盛夏硬生生地把“等店倒了你还是来当我助理”这句话咽了回去,他怕被踌躇满志的邵佳恩打成猪头。

不过,既然已经来了,他还是帮邵佳恩一起出谋划策,他很快联系到了一个做装修的朋友,对方也是硬生生地把“您老怎么会有这种闲情雅致在这种小到转身都困难的店里出力”这句话憋在肚子里,客气地给邵佳恩一个好价格。

一切比想象中的要顺利得多,装修紧锣密鼓地展开了,方洛洛载着邵佳恩到处采购材料,到最后一步确定店名印名片做招牌的时候,大家各持己见毫不相让。

最后盛夏胜出,他说:“不要选啦,就叫栗子私家烘焙吧,我喜欢吃栗子蛋糕……”

邵佳恩无言以对,方洛洛色令智昏毫无原则地支持盛夏去了,栗子私人烘焙就这么开张了。

比起邵佳恩,苏素的甜品手艺更胜一筹,主要负责制作,邵佳恩则身兼多职。宅在家很久的方洛洛仿佛也在栗子私人烘焙找到了人生方向,她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像个白工一样鞍前马后任劳任怨,宣传名片印好后,每天上午和邵佳恩两个人就去附近的写字楼小区门口派发。

和预想的一样,店里并没有多少人来,但是微信和各个外卖平台上很快有了订单。

邵佳恩负责接单统计,每天下午三点统一送货,生活似乎又表达出了隐隐的善意。这种新的开始,让邵佳恩很满意。

那天盛夏在办公室里丢下的那些话,在盛北辰的心里无异于七级地震。当天他就让杨特助悄悄地查一下当年车祸的始末,他直觉地觉得很多事情远比他想的更复杂。回馈来的消息里,当年的过程一如他知道的一样简单,邵佳恩无证醉驾撞人致死,情节恶劣。他细细翻阅着杨特助交上来的材料,看到她被刑拘,认罪,坐牢,心中五味杂陈。

从现有材料表面上看似乎没什么问题,但看到当年林珈仪的爸爸林文峰大义灭亲实名举报邵方安的时候,盛北辰还是脊背一凉,太过巧合的事情,总是隐隐地让人觉得可怕。越往下看,再看到邵方安被羁押五个月后心脏病突发在看守所病逝,他觉得喉咙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不敢想象,这几年邵佳恩是如何熬了过来,他觉得他现在的心和思绪有很多被邵佳恩牵绊,她那委屈讥笑的脸,经常在他的脑海里浮现,他真的很想拨开落满尘埃的层层岁月,去看一眼他不该混沌的当年。

他真的很想知道,他又真的很不想知道。他不敢想,如果有一天看到当年的一切都和当年以为的不一样的时候,他要怎么样去面对那张淡然清瘦的脸。

他不明白当年的自己为什么那么草率那么想当然,他翻到一张档案,是当年负责邵佳恩案子的律师,贺平。他拿出手机,直接拨通了贺平的电话。

盛北辰和贺平约了时间之后直接开车去律师事务所找贺平,事务所所在的写字楼一楼有个咖啡厅,两个人就约在那里见面。

盛北辰客气地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以及自己的疑惑和彻查这件事情的决心。这个案件,当年邵佳恩万念俱灰直接认罪抗拒全世界的样子,成了贺平这些年的一个心结,他也挺直接地回答:“我一直觉得这个案件是有问题的,但律师还是要用证据说话,当年掌握的证据并不多。”

“贺律师指的案件的问题是什么?”盛北辰若有所思。

贺平略一沉吟:“我当年刚和我当事人见面的时候,她第一次和我还原案发经过,她情绪激动,对被羁押难以理解,一直在强调,不是她开的车。那个时候她才十八岁,我的直觉和本能相信她不是撒谎,当然,我们是法律工作者,一切还是要讲证据。”

盛北辰的脑袋“嗡”了一声,脸色骤然一变,他看见贺平停在那里,他问:“那后来怎么会有那样的一个结果?”

贺平显得有点无奈也有点尴尬:“盛先生您应该知道的,当年您和另外一位当事人林小姐的证言也是她被公诉的关键原因之一,我不知道您今天找我的目的是什么,但我也是知无不言。这个案子虽然过去了很多年,但是一直成为我的心结,她回来有一段时间了,上次在办公室碰见她来送甜品,看上去精神不错,我才觉得稍微松了一口气。”

盛北辰觉得自己的心在一点一点地沉下去,他看着贺平:“谢谢你贺律师。”

贺平笑了笑,站起来和盛北辰握了个手:“那盛先生我回办公室了,我们再联系。”他顿了顿,“盛先生,当年她在里面的时候,我每一次去会见,她第一个问的就是你,关心你甚至超过她的父母。最近她每天三点多,都会来我们楼里送甜品,她开了个私人烘焙店,手艺不错。”

盛北辰客气地对贺平笑了笑以表谢意,贺平拿起外套离去。

看着贺平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大堂的尽头,盛北辰的目光转到了门口,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快三点了。

果然,没等多久,他就看见她了。她从自动门走进大堂,她还是那么瘦,及肩的头发梳了起来,在头顶扎了一个花苞,宽大的黑色羽绒服和一条大大的毛线围巾几乎把她整个人都裹在里面,她背着一个比她人都要宽的红色保温包,有点吃力地往电梯的方向走。

她并没有看见他。他的目光随着她的移动而移动,他想起第一次看见她,她也是这样高高地盘着发鬓,没有像现在这样被风吹乱的碎发,那个时候的她精致又骄傲,站在香槟塔前身上仿佛有光芒流动,他从不曾承认,她其实曾经吸引过他,那日的地震,楼板摇晃的那一瞬间,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拉起她的手就跑。

只是后来真的太不美丽,她不会知道,他们全家去拜访他家之后,他父亲给他的第一句话就是要和这个女孩保持距离,她才十六岁,如果真的有感情纠缠,能长长久久自然是两全其美,一旦出了问题就是两败俱伤。他也只是初见惊艳,再见已经全无好印象,自然应从了父亲的话。

但是他盛北辰,从来没有想到,她的人生会因为他,变成这个样子。

事发那夜,他们曾同乘一辆车,灾难过后,他还是像王者一样活着,享受名利与地位、尊荣和财富,想要的一切都稳稳在手。而她,所有的灾难都像毒蛇一样冲她而去,她的人生翻天覆地,今天的她除了自己和饱受打击的母亲已经一无所有,她背负着看起来比她还宽的大箱子,肩负着生活的重担,踽踽前行。

3.

随着烘焙店的外卖客人越来越多,各种要求也是层出不穷,点单巧克力转印蛋糕和韩式裱花的越来越多,按利润来看,这两个类型都是很可观的,但是偏偏这两个邵佳恩和苏素都不会。方洛洛托了同学打听到邻市H城有个甜品大师周末要开一班为期三天的培训班,三天结束正好就是大年三十,大家都要放假过年了,想参加下一轮不知道要等到何时,过年过节又会有很多订单,方洛洛赶紧帮邵佳恩报了名。

来学甜品手艺的大多是年轻的女孩子,三天时间在友好融洽的气氛中一下就过了,最后一天,女孩子们一起聚了个餐互相留了微信。散伙后,邵佳恩从饭店出来,同伴们要去KTV唱歌,她急着第二天一大早赶回S城就先告辞了。她独自走回酒店的时候,却被冬天的第一场雨夹雪浇了个正着,雪籽在她头发上融化冻得她够呛,她赶紧跑回酒店洗了个热水澡,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躺到床上,头开始痛了起来,整个人一会儿冷一会儿热,想喝水又浑身软绵绵的,动弹不得,辗转反侧中,煎熬地睡了一个晚上。

迷糊之中她有点自嘲地想,人真的很奇怪,在里面的时候,洗冷水澡喝自来水吃得差睡得差反倒是很少生病,回来了日子过得好起来了,反倒一场雨就把她浇成了这个样子。

第二天一大早她昏昏沉沉地起床收拾东西赶去汽车站,S城和H城三个小时的车程,她正好可以去车上睡一觉。

浑浑噩噩地买了票上了车,车上明明开着暖空调,她却觉得冷得要命,她无力地靠在车窗上,从来不晕车的她却有想吐的感觉。

一定是病了,熬一熬,三个小时后就到家了,这是出来之后和妈妈过的第一个年,虽然家里只有她们两个人了,母女俩还是准备了不少年货贴了春联。她整个人发软,回家的心情却很迫切,就在这奇怪的感觉里,她沉沉地睡去了。

直到车“吱”的一声停了下来,她差点吐了出来。她根本就没力气睁开眼睛,听到坐在她旁边的大婶说:“哎哟,我的天哪,怎么停下来了啊?啊,堵车了啊,大过年的怎么能堵车呢!”

她心里更加着急了,却没有力气搭腔,只能无力地靠在座位上,快点开车啊。

盛北辰看了看车前和车后的汽车长龙,把收音机切换到了交通频道,已经堵了一个小时了,他去H城办事赶回来过年,却没想到这个时间被堵在高速上,车龙越来越长,前后左右的车里已经有人下来活动了,他有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交通频道也开始关注这个路段的消息——一辆装了三十吨易燃易爆有毒液体的槽罐车在前面侧翻了,高压液体从两个槽罐阀门口喷薄而出,消防、交警、路政部门都赶到现场了,保守估计堵十个小时以上……他有点无语,大年三十估计得在高速过了,他下车准备去后备厢拿点水,打开车门,却看见对面大巴车上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邵佳恩!

她双目紧闭、满脸通红地靠在车窗上,旁边围了几个人正指指点点地对她说着什么,他连车门都顾不上关,飞快地冲上开着门透气的大巴车。

他飞快地冲到邵佳恩的座位旁扒开人群:“邵佳恩,你怎么了?”

邵佳恩双目紧闭似乎根本没有听见他说的话,他皱着眉头问旁边的大婶:“大姐,她怎么了?”

大婶一看一个年轻英俊的小伙子叫自己姐,马上絮絮叨叨地跟盛北辰说开了,无非就是这个女孩子一上车就开始睡,刚才摸了下她的额头好烫,现在都开始说胡话了。

盛北辰靠上前拍了拍邵佳恩的脸:“邵佳恩,快醒醒。”

邵佳恩仿佛非常难过,她也紧紧地皱着眉头,整个人在座位上缩成一团,看起来非常难受。开着暖气的大巴车上人太多,开着门空气也没好到哪里去,闷热里透着一股难闻的味道,盛北辰一把把邵佳恩抱了起来,往车门的方向走。

司机拦住他有点期期艾艾的:“哎,帅哥……你就这样把她带走了出事了我怎么负责啊?”

盛北辰指了指旁边的乔治巴顿:“你记住我的车牌,她是我的朋友,而且她现在病成这样,等会儿在车上出了什么事情,你可以负责?”

慑于他强大的气场,车上的人也怕邵佳恩出了什么事情连累了他们,没有人再阻止,大家一起目送盛北辰抱着邵佳恩回到了他的车上。

邵佳恩靠在盛北辰的怀抱里,下了车之后山野间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她冷得一哆嗦但是那种恶心的感觉也马上淡化了,她不由自由地往这个温暖的怀抱里靠了靠。盛北辰心里一动,这是他第二次抱着她,几年前他们的每一次见面,都是她生龙活虎地追着他跑,叽叽喳喳烦不胜烦,现在的每一次见面,她都是这么倒霉。

他把她放在副驾驶座上,再把座位放平。他其实没有多少照顾人的经验,但是这个时候他也没有办法看着她在空气混浊的大巴车上高烧不退。

他看着裹得严严实实的她,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把她半抱起来,把她的外套和围巾脱掉了。

烧得迷迷糊糊的邵佳恩瞬间觉得舒服了不少。

他从车载冰箱里拿出了一块冰毛巾垫在邵佳恩的额头上,又给她喂了两口水。她配合地喝了两口,又沉沉睡去。

盛北辰靠在驾驶座上看着她,她睡姿很稳,睡着的时候也是保持一个姿态不怎么动,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白皙的脸上投下了两道阴影。她比过去瘦了许多,婴儿肥褪掉了,小小的脸、直挺的鼻子,显得很清秀,他的耳畔当年她甜糯的声音仿佛穿越时光而来——“盛北辰,站住!”

他吓了一跳,赶紧移开眼。

几个小时艰难地晃了过去,堵车形成的车龙还是一动不动,邵佳恩的手机突然在她的外套里响了起来,差点睡着了的盛北辰赶紧把她的手机从放在后座的她的衣服里拿了出来。

是苏老师。盛北辰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听到盛北辰接电话,苏素简直是震惊了,盛北辰和她解释了缘由,她沉默了有半分钟,说:“谢谢。”

盛北辰愣了一下。

切断电话没有几分钟,盛夏的电话又打了进来,盛北辰看着邵佳恩的手机上不断显示盛夏的名字,本来是不想接的,但盛夏孜孜不倦,一副不打到没电不罢休的样子,他索性把电话接了起来。

果然,盛夏不可思议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了过来:“为什么是你接电话,邵佳恩呢?”

“在睡觉。”盛北辰承认他是故意的。

盛夏不相信,但他还是被气得差点吐血:“你在哪儿?”

“睡觉。”

“我问你在哪里?”盛夏觉得自己要爆炸了。

“再见。”盛北辰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把手机调了静音。

果然,盛夏的电话马上又打了进来,这回他不理了。

盛夏又改打他的电话,他直接把盛夏丢进了黑名单。他还是很了解盛夏的,不这样的话,他今天就别想清静了。

天渐渐地暗了下来,堵车路段在群山之间更显得昏暗,盛北辰靠在驾驶座上,不禁暗叹这真是个让人意外的大年三十。

邵佳恩的体温一会儿高,一会儿低,一整天除了盛北辰喂的一点水,粒米未进。

盛北辰的车上除了矿泉水别无其他食物,他不断地关注实时路况播报,但是都没等到好消息,他真担心邵佳恩被烧成傻瓜,但是看着应急车道上都是车和人,他也明白除了帮她物理退烧根本没有别的办法。

浓重的夜色袭来,原本吵吵嚷嚷的高速公路也渐渐地安静了下来,焦灼地等待了一天的人都失望又疲倦地躺在车里睡觉,交通频道的广播里,除了实时路况的播报,也在欢天喜地地直播春节联欢晚会。盛北辰迷迷糊糊地睡着,却突然听见邵佳恩在呜呜地哭。

他瞬间从睡梦中清醒,他看到她紧紧地皱着眉头,整个人在座位上缩成一团,眼角挂着一颗晶莹的眼泪。他伸手去摸她的额头,滚烫的触感吓了他一跳,他赶紧去开冰箱拿冰毛巾,她突然含混不清地叫了一声“盛北辰”。

他如遭雷击,心里那块最柔软的角落仿佛被触动,他把毛巾对折后轻轻放在她的额头上,她似乎很惊慌很痛苦,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么,眼泪不停地滚落出来浸湿她的头发。

盛北辰抓住她乱挥的手叫她:“邵佳恩,做噩梦了吗?邵佳恩,醒醒。”

邵佳恩并没有醒来,她闭着眼睛,抓住他温暖的大手,痛苦地呜咽过后,她充满恨意地喃喃:“盛北辰,我恨你……”

盛北辰愣在那里,夜晚的高速公路,暗淡的月光冷冷地洒下来,一排排的汽车冰冷又落寞,整齐得就像寂寥的陵园,车窗外的寒气直逼他的心,他的耳边,只剩邵佳恩痛苦的声音:“盛北辰,我恨你。”

4.

邵佳恩艰难醒来的时候,已是深夜。车内外漆黑一片,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却发现自己紧紧地抱着一只温暖的大手。

她努力地睁大眼去看,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车窗微开,暖空调开得很大还是难抵凉意,盛北辰的一只手被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另外一只手垫在她的脑袋下,她的身上裹着他的羊绒外套,他穿着薄薄的黑色的套头针织衫,头靠在她座位的椅侧,呼吸就在她的发梢。她心中一动,眼泪差点滑出眼眶,多么后知后觉的人,付出了多大的代价,睡梦中却还是经常看见他。

忽然,马路上车灯尽数亮了起来,喇叭声大作,盛北辰很快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看到傻傻盯着他的邵佳恩,她苍白的脸就在咫尺,有点干裂的嘴巴微张,眼神迷蒙又迷茫,他忍不住低下头,嘴唇覆了上去。

他的吻落在她的眼睛上。

直到那温暖的触感碰到自己的眼睛,邵佳恩才终于发现这不是梦,那清浅的一吻短暂得就像鱼儿跃过水面,像流星划破天际,她还来不及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盛北辰就已经放开了她,他恢复自然,坐直了身子。

堵了十几个小时的车龙终于缓缓而动,盛北辰启动车子。

“你发烧了。”他指了指旁边的大巴车,“你坐在那辆车上发烧了,我正好看到了。”

邵佳恩张了张嘴,艰难地说了句谢谢,却发现自己声音都变粗了,她有点尴尬,盛北辰忍不住笑了:“好点了吗?”

邵佳恩点点头。

大病初愈的邵佳恩还来不及竖起防御,盛北辰莫名地觉得安心,他有点贪恋这一刻的温情。

广播里主持人说:“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了,我们一起来倒数,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远远的地方,有烟花绽放在夜空,轻轻“嘭”的一声,流光溢彩地划破天际,新的一年到了。

他们的车子缓缓地汇入了车流,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邵佳恩的表情渐渐地冷下来,前尘旧事像一场无声的电影在她的脑海里凌乱地播放,那些欢笑的脸、悲伤的脸,那些期盼的夜、孤独的夜,那生不如死的一天一年。

她为她瞬间的意乱情迷感到羞愧,是有多愚蠢,才这么不清醒。

她对盛北辰,六年前初见倾心,对他浓烈的爱意塞满了心的每个角落,但在那些连活着都艰难的日子里,那些可笑的情意,在孤寂与绝望里一点一点地流逝,直到孤独的心变成一座荒芜的城。

曾经朝思暮想、心心念念,然而求而不得,等到终于熬过了那些苦难的岁月抵达这片微弱的星光下的夜晚,突然享受到他的照顾还拥有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吻,却发现其实也不过如此。

他依然是王子,她却不是公主,没有在得到吻的瞬间背后迸发出光芒,天地间所有的遗憾都得到修复,失去的还是回不来,该痛的还是让她痛不欲生,只是她不懂,为什么在感受到他的气息后,有那么多酸涩的眼泪,默默地在心里流淌。

安置小区门口,盛夏招摇的迈凯轮停在那儿吸引了不少人侧目,刚提的车,本来想带邵佳恩一起去兜风来着,结果,风没兜成,他已经站在这里喝了一晚上的西北风了。盛家家族观念很重,每年大年三十家族团圆饭都是隆重又正式,大家盛装出席其乐融融,盛家老少从不缺席,今天盛北辰没有出现在晚宴上他就觉得奇怪了,好不容易熬到晚宴结束溜出来找邵佳恩,结果,打过去的电话居然是盛北辰接的!更可恶的是盛北辰不说在哪里也不接电话,这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让他很吐血。

他觉得他都在要小区门口等成一棵树了,又不想就这么放弃,虽然不知道他们干吗去了,但他就不相信大过年的他们不回来,熬着熬着,居然在车里睡着了,直到“叭叭”两声喇叭,他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抬起眼来,看到了盛北辰的车!他的睡意瞬间消失殆尽,盛北辰坐在越野车驾驶座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车里的他。他的车太矮,他抬起头看着那张欠扁的脸突然发现这样他很吃亏,气势上已经输了一截,他开门下车去拍盛北辰那开了一条缝的车窗:“盛北辰,你给我下来!”

本来睡着的邵佳恩也醒了过来,高烧之后人还有点迷糊,她觉得饿得很,突然看到盛夏的脸她还是有点惊喜。

“盛夏你怎么在这里,新年快乐!”

看着邵佳恩的笑脸,盛夏的火气降了下来,他也冲着她笑嘻嘻的:“新年快乐,你快下来啊!”

盛北辰的眉头皱了起来,一切果然变成了最不好的样子,她看见他的时候像见鬼,看见盛夏的时候那种熟悉和放松,突然让他觉得很心塞,他把车窗全摇下来问盛夏:“这么喜欢这辆车啊,都睡车里了。”

盛夏真的很想说去你大爷的,老子还不是为了堵你,但是他大爷也是他大爷,大过年了还是礼貌克制点。他冷笑一声:“你对她做什么了?”他一边说一边去拉车门,“邵佳恩,你快下来,你怎么会和他在一起?”

盛北辰恶作剧似的“啪”的一声把车锁上,本来打算开门下车的邵佳恩不解地扭头看着他。拉门拉不动的盛夏跳起来对着盛北辰嚷嚷着:“你干吗?你干吗?”

邵佳恩伸手去拉锁。

看着邵佳恩着急的、一分钟都不想和他多待的样子,盛北辰觉得他的心已经快塞成心肌梗塞了,他突然没了心情,不动声色地把锁解了,邵佳恩如释重负地和他说再见打开门跳下车。

几乎是一天一夜粒米未进,脚碰到地的瞬间邵佳恩双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盛夏手疾眼快地捞住她:“盛北辰,你对她做了什么?她怎么了?”

盛北辰看到邵佳恩差点倒在地上心也是一揪,但看到像白痴一样的盛夏,他的火气也来了:“我能对她做什么?她发烧了一天没吃东西,你再继续摇晃继续吼等会儿可以直接打120了。还有,你是公众人物,S城是不会有记者偷拍你,但围观群众的手机就说不定了,你爱上头条没关系,别连累了别人,还不快上车?”

盛夏被戳到软肋,只好悻悻地扶着邵佳恩上了后座,他第一次有点讨厌自己的身份,做什么都要瞻前顾后。

盛北辰胜了一回合有点得意:“不要懊恼,当明星可是你小时候的梦想呢!”

“你还想当科学家呢,怎么没见你去?”盛夏反唇相讥。

盛北辰不置可否,一踩油门,车往小区里驶去。

新春第一天家里这样热闹是苏素没有想到过的,看到病恹恹的邵佳恩被盛家两兄弟送了回来,她也是很难说自己是什么心情,忙给三个人煮了点面。

刚才担心邵佳恩一个人回家会从楼梯上滚下去,盛夏坚持送她回了家,但看着盛北辰也跟着来了邵家,这画风就不对了啊!盛夏看着盛北辰越看越碍眼,一等吃完面,就拖着盛北辰走。

两个人勾肩搭背地走到楼下,盛北辰拉开盛夏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你以后少往这里跑,如果真的想帮助她,换一个方式。”

天还没亮,风夹着雪往脸上扑来,昏黄的路灯投射在盛夏的脸上,他的眼睛里似有璀璨的光芒:“盛北辰,我不是想帮助她,我喜欢她。”

盛北辰愣住了,他回过头看盛夏。盛夏一脸的坚定和执着让他莫名心惊。

“那你的Amy、Candy、Emily呢?”

“嗨,她们和她不一样,跟你和林珈仪那种直奔结婚的就更不一样了。”盛夏轻描淡写,四两拨千斤。

盛北辰怎么可能听不出来,还没等他开口,盛夏却盯着他悠悠道:“哥,从小我们喜欢的东西就不一样,希望这次也不要一样。”

盛北辰突然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他想说邵佳恩是人不是物品,但是又开不了口。他愣在那里,风往他的脖子里面灌,他突然觉得冷得不行。盛夏轻轻松松地抢在他的面前把“我喜欢她”说出口,他的喉咙就像塞了一团棉花一样,那种对着邵佳恩的时候复杂的情绪在他的心里百转千回,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的人生何尝不是一路绿灯风光无限,他也曾交往过很多的女朋友,分分合合,合合分分,到最后回国拼事业就这么一直单着,林珈仪守候他多年不曾提出过要求,也不曾离去,他也曾想过以后就是她了,但是邵佳恩回来了。

邵佳恩轻描淡写,却摧毁了他对林珈仪的信任,或者说,他从来没有信任过林珈仪。他不懂他这是因为扑朔迷离的过去,还是怜悯邵佳恩这些年受的苦,从来没有人这样占据过他的心。

直到盛夏抢着宣告他的领地,他突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也喜欢上了她。

命运给了他和邵佳恩相同的爱的种子,却给了他们不同的花期,邵佳恩的开得太早,来不及等她自己长大,就浓烈绽放,结出惨烈的果实;而深埋在他心底的这颗种子,却在这个寒冷的夜晚,迸发出灼热的温度,它生根发芽,盘踞他的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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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期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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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他依然是王子,她却已不是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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