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只是想当个夫子罢了
第163章只是想当个夫子罢了
赵辙被她吓了一跳:“什么误会?”
季曼坐直了身子,表情格外严肃:“据在下所知,陌玉侯是一直为您考虑的,而当您要放弃皇位之时,他才选择了帮三皇子登基,否则他何以保全自己?如今天下已定,您与陌玉侯的嫌隙却也已生。侯爷无法与您说什么,只能默默照顾太后,以示自己之心。”
“哦?”赵辙冷笑了一声:“是这样?”
“就是这样。”季曼背后的冷汗都下来了,面上却镇定得很:“在下有幸在侯府伺候过,知道一些事情。陌玉侯是王爷可以拉拢之人,若是错失这一把刀,也是王爷的损失。”
赵辙换了个坐姿,眼里带笑地看着她:“你想拉拢陌玉侯?哪怕他间接害死你全家?”
旁边的吴庸看了季曼一眼。
季曼咬牙道:“在下自己的仇,自己自然会想办法报。不过王爷大事未成,在下又怎能顾得上私仇,自然是以大局为重。就大局看来,若是王爷能与陌玉侯摒弃前嫌,倒是百利而无一害。”
车子里安静了许久,赵辙脸上的表情晦暗难辨。季曼只能在心里祈祷他脑子犯堵,就这么信了她的胡言吧。
“你觉得从哪里可以看出,钰轩他可以被拉拢?”许久之后,长郡王缓缓开口:“如今他对新帝,可谓是忠心耿耿。”
季曼擦了擦冷汗,微微一笑,吐了两个字:
“温婉。”
赵辙的眼神突然就凌厉了起来,像是要穿透她一般。季曼微笑着迎视,努力稳住跪得发软的腿。
温婉一直是很重要的一枚棋子,齐思菱被废,她也依旧在府里安稳度日。说不清是因为她背后的人,还是因为陌玉侯对她不一样的感情。但是只要她还在,陌玉侯与赵辙之间的联系就断不了。
赵辙以为谁都不会知道,但是她是侯府里面出来的人,怎会不知?
“原以为你说要做幕僚,只不过是混口饭吃。”长郡王慢悠悠地开口道:“没想到还真的有些小聪明。”
季曼干笑两声:“王爷若是觉得在下堪用,在下也可以去往侯府,为王爷打探消息。”
“你?”赵辙挑眉:“你怎么去?”
“王爷忘记了,在下如今是季满,不是其他。”季曼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听闻侯府要给世子招夫子,在下不才,觉得尚可一试。”
“你消息倒是灵通。”赵辙轻笑:“只是万一被人认出来,你的命也就可能丢在那里了。不怕?”
“不怕。”季曼硬声道:“在下无拖无累,心里只有复仇二字尔尔,只要王爷允我功成之后手刃仇敌,在下便愿为王爷肝脑涂地。”
最大的仇敌不是陌玉侯,而是高高在上的新帝。那是凭她一个人的力量,无论如何也无法杀掉的人。
长郡王没忍住,笑了一阵,伸手摸着季曼的脸道:“你也真是个宝贝。”
吴庸在旁边打了个寒战,低头不语。
回去客栈,季曼就跑回房间去换衣裳准备去侯府看看。吴庸跟着站在她门口,迟疑地敲了敲门框:“季兄。”
“何事?”季曼回头,看见是他,连忙道:“吴兄进来说话。”
吴庸是长郡王府学问最渊博的幕僚,也是当初引荐季曼之人,季曼对他还是很客气的。
“今天在车上的话,我也听着,总觉得有些担忧,所以来嘱咐你一二。”吴庸在桌边坐下,看着她道:“我还不知,你与陌玉侯有这么大的愁怨。投靠长郡王,也是因为想报仇?”
季曼抿唇,报仇是对的,对象却该先是新帝吧?只是这话不能说出来。
见他沉默,吴庸也就觉得自己猜对了,叹息一声道:“我跟在长郡王身边已久,他的谋划,我能知道大半。你也说陌玉侯是一把好刀,哪怕王爷一朝功成,你觉得他会断了自己的刀么?”
季曼摇头:“自然不会。”
“那你这般辛苦潜入陌玉侯府是为何?”吴庸不解:“难不成你想暗中刺杀?”
开什么玩笑,陌玉侯那是练家子,她不管是用武还是用毒都是战斗力只有五的渣渣,怎么敢去刺杀?
“吴兄不必担心,我不会那么愚蠢。”季曼也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位好心的大叔解释,只能道:“先大家后小家,我为王爷做事,自然不会做不利于王爷的事。此番前去,也就只是想教导世子,拉近关系,以后也好做一做桥梁。”
吴庸脑子里不知道想了什么,片刻之后恍然大悟,拍着她的肩膀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你得多受些苦了。王爷是念恩的人,你这样为他,日后事成,自然也少不了你的好处。”
“一定一定。”季曼笑着将人给送走,长长吐了口气,将门锁了继续换衣裳。
吴庸却是一边感叹一边去了赵辙跟前,赵辙正在捏着玉珠子思考今天季曼的行为,吴庸上来却叩首道:“庸不负王爷恩典,季满的确是可造之材。”
赵辙被他这一句说得有点懵:“何出此言?”
他还正在想季曼是否在计划着什么,不然怎么会让他与陌玉侯冰释前嫌。结果他最信任的谋臣竟然给他来这么一句。
“庸方才仔细问过了季满。”吴庸一脸认真地道:“他的确是一心为着王爷做事,不顾一己之利,时时刻刻为着王爷着想。甚至是深谋远虑,已经想到了以后。他甘心潜入侯府教导世子,卧薪尝胆数年之后,世子必然会很信赖他。届时他若想助王爷,就方便了很多。”
季曼说一句,吴庸自动扩充成了一段可歌可泣的献身颂,听得赵辙愣神了许久,心里的疑窦竟然也慢慢消散了。
毕竟就算她曾经是聂家人,宁家媳,但是如今她没有子嗣,唯一的儿子早就下落不明。陌玉侯又害了她满门被灭,以女人的胸襟肚量来看,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原谅宁钰轩的,他根本不用担心什么。再者,侯府里不是还有温婉么?季曼一个小女人,能翻起什么波浪?
而且,吴庸说得很对,季曼的确是在帮他做事。
心里想明白了,赵辙脸上的笑容也就自然了许多:“如此,也是你慧眼识珠。若以后季满立功,自然也少不了你的奖赏。”
“多谢王爷。”吴庸叩首。
陌玉侯府今天很是热闹,门口贴了招夫子的榜,要求甚多,但是月钱也甚高。季曼挤在人群里,一身书生装扮,一点也不起眼。
钱管家站在门口,挨个递牌子让人进府。
“听闻今日是给世子招夫子,所以是侯爷亲自来的。”旁边有书生议论:“世子才两岁多,要教的话可得费心力了。”
“费心力怕什么?世子的生母好像病死了,侯爷可疼爱着,都没让夫人养,自己亲自带着的。你想想,你要是当了世子的夫子,是不是算一步登天?”
“指不定还能捞着个官当呢,陌玉侯是什么人?随意一个举荐,说不定就让你进六部了。”
季曼听得连连点头,宁钰轩如今的确是块肥肉,也无怪这来应征夫子的人都排了长龙。只是……
那天在马车上,他不是说了要自己去给好好当夫子么?现在竟然还张了榜,这么多人,她万一抢不过人家怎么办?
深吸了一口气,一想到能见到好好了,季曼就振奋了不少。到底是聂桑榆亲生的孩子哎,怎么也该跟她亲近一点,当然是她来教最合适了!
“先观面相,若是太过凶恶,则不必入内。”钱管家说着,看了面前的好几个人,没有给牌子。
季曼带着温暖的笑容走过去,朝着他伸出了手。
钱管家看她一眼,倒还点了点头,给了牌子。
丫的选个夫子竟然跟选秀一样麻烦!
十余个书生,跟着穿过走廊,竟然去的是陌玉侯的北苑。
好好正在一边站着,手里拿着木头做的玩具,丢来丢去,陌玉侯斜靠在软榻上,很是悠闲地看着门口。
“侯爷,人都到了。”钱管家禀告了一声。
季曼站在一群人中间,都能感觉到周围人紧张的气氛。
“嗯,写首词来看看吧。”宁钰轩眼皮子都没抬,说了一句。
季曼乐了,果然还是偏向她的,写词啊,抄一首就好了!
文房四宝上来,众人各自在地上垫着写了。季曼胸有成竹地抄了一首李清照的《如梦令》。
当初自己是很喜欢这首词的,春闺睡意浓,多悠闲自在的日子啊。
结果众人将诗词一起呈上去,宁钰轩拿着她的那份就沉了脸。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他嗤笑一声,终于抬眼望了过来:“日子过得不错啊?”
季曼下意识地想点头,可是看看这主儿的眼神,只得干笑两声。
“为世子选夫子,要德才兼备,要能与世子亲近,会照顾孩子。”陌玉侯扫了下面的人一眼:“你们谁有照顾过孩子?”
季曼理所应当地举手,她还带过曦儿呢!
本以为这儿举手的就该她一个吧,到底她是女人啊。结果扭头一看,周围的人全部不要脸地举手了。
扫了一眼旁边人的喉咙,都是有喉结的真汉子啊,这个时代哪个男人带孩子的?她是实打实带孩子的女人好么,这群人为了竞争上岗真是拼了啊。
季曼不服气地踮起了脚。
宁钰轩竟然笑了,起身将好好拉过来,指着这边一群人问:“你喜欢哪个?”
好好抱着木头小人,茫然地看了一会儿,小脚一迈,就往季曼这边扭了过来。
季曼大喜,蹲下去就朝他伸手。旁边的人看急了,连忙道:“都听闻侯爷此次招纳夫子,是要求颇高。在下曾在太学教书,所教学生有入朝为官者…”
“在下祖父乃是先帝太傅,只是家道中落,祖父之学,在下也全部继承。”
比不过亲和力,就得比文凭了。周围一群书生开始说资历,甚至有人是前几年的榜眼探花,可惜官途不顺,现在还只是个无名小官,想着来借借陌玉侯的光。
一听这一众介绍,季曼倒是觉得汗颜,她还是个没文凭的呢,这里随意一个人都比她有资格。
好好已经到了她面前,季曼忍不住抱了抱他,蹭蹭他粉嫩嫩的小脸。
“你呢?”陌玉侯的目光落了下来,一点也没有徇私的意思,直接问她。
季曼干笑两声,抱着好好站起来道:“在下没有各位那样好的出生和成就,不过若干年后,在下倒是可以拿一个名头出来给侯爷。”
“嗯?”宁钰轩挑眉:“什么名头?”
“陌玉侯世子的夫子。”
比不要脸,季曼也不怕他们啊,没个文凭,她还有张嘴呢不是。
“世子跟着在下,必将熟读四书五经,知礼义廉耻,不迂腐,不逢迎。世子还小,需要慢慢教导,在下相信自己比在场各位对孩子更有耐心,也不会虐待孩子。长大之后世子建功立业,在下自然会跟着有了名头。”
家教最可怕就是遇见变态啊侯爷!
宁钰轩思考了很久,抿唇道:“此次为世子选夫子,我是费尽了心思,自然要选一个世子喜欢的,能听其话的,也能为我分担照顾世子的重担。各位都是不错,我也难以抉择,不如就由世子自己选吧。”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季曼身上,世子都在她怀里了,还有得选么?
“他身上是不是带了什么能引诱小孩子的东西?”书生们议论纷纷,看这人也不像有什么背景,陌玉侯也没有徇私,全是世子来决定的。两三岁的小孩子能决定个什么啊,肯定有猫腻。
好好抓着季曼的衣襟咯咯笑着,看似严谨严格的夫子选举,最后就以好好抓着季曼不放告终,季曼也就正式成为了好好的夫子。
进入陌玉侯府的人,都是要被掀老底的。好在京城没有多少人知道长郡王有这么个幕僚,加上吴庸做了点手脚,季曼也就以“博学多才的粮行老板”的身份进去了。
宫里也有主子问起过此事,但是人都说侯府选夫子很是严格,那粮行老板不过是讨了巧。没什么背景的一个人,也就没人再多问,毕竟只是个小角色。
回到这熟悉的府邸,依旧老实的钱管家带着他住进了北苑的安心居,季曼抱着好好一路没撒手,跟个变态怪叔叔一样地笑道:“往后你要和我天天在一起喽。”
好好眨眼,长长的睫毛抖了两下。
刚安置好,钱管家就说晚膳会众人一起在北苑用,也算是见过她这位府里新来的夫子。
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这张亲娘都不认识的男人脸,季曼很自在地去了。
物是人非,已经是一年过去,府里的人好像也少了不少,来用晚膳的也就三个女人,温婉、柳寒云和慕水晴。
想起当初自己过来的时候那满院子的莺莺燕燕,季曼有些感叹地坐了下来。
“这是季夫子。”宁钰轩给众人介绍了一句。
温婉抬头看他,一张脸依旧是美丽可人,温和地笑着。旁边的柳寒云则是小声道:“以后世子就要倚仗夫子教导了。”
“在下自当尽力。”季曼拱手,粗着声音道。
慕水晴一连看了她好几眼,低着头安静地站在陌玉侯身后。
“等曦儿到了年纪,我也会给他找个夫子的。”宁钰轩侧头对柳寒云说了一句。
柳寒云点点头,眼里却有些忧愁:“夏氏…侯爷当真打算就让夫子带着世子么?世子毕竟还小,没了娘…”
“夏氏已经病死了,你忘记了么?”宁钰轩打断她,伸筷子用膳:“夫子也能照顾好的,你不必操心。”
柳寒云竟然能当了正室夫人,季曼也是有些意外的。她不在的日子里,也不知道侯府到底发生了什么。
安静地用过晚膳,宁钰轩说是书房有事,便先走一步。季曼正准备回去带好好,却被檀香给悄悄拉到了一边:“婉主子有请夫子。”
温婉?季曼好奇地看檀香一眼:“有何事?在下去婉主子那里,不太合适吧?”
“夫子抱着世子来,不就合适了?”檀香嗔怪一声,带着香气的帕子往她身上一扫:“快去呀。”
自从扮成了男人,季曼倒是见识了不少女人的柔媚。自己如今是季满,也就是长郡王的人,指不定太子妃往温婉这儿知会过了,所以温婉拿她当自己人?
回去抱了好好,季曼当真去了蔷薇园。反正知道她身份的就赵辙一人,赵辙还想利用她的话,就不会将她的身份告诉温婉的。她倒是想去看看,温婉要做什么。
进了蔷薇园,就有婆子想来接过好好。季曼皱了皱眉,抱紧儿子不撒手:“还是我来吧。”
婆子无奈,只得让她进去。檀香打了帘子,看见她来,笑道:“主子在里头等着夫子呢。”
季曼点头,直接进了温婉的卧房。
温婉坐得端正,看她进来,便笑道:“夫子当真不负侯爷所托,将世子看得真是紧呐。”
“婉主子过奖。”季曼将好好放在地上,牵着他的手道:“侯爷将世子交给在下,万一出什么差错,在下担当不起,自然只能好好照看。”
房门被关了起来,温婉站起身扫了好好一眼,看着季曼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夫子既然进了陌玉侯府,就得与婉儿相互照顾啊。”
季曼轻笑一声,自在地在旁边坐下,道:“这是当然。”
果然还是有人与温婉通了气的。
“只是在下远从长郡而来,不知这侯府里的状况,还得请婉主子告知一二。”
温婉盈盈一笑:“如夫子今晚所见,府里只有柳氏一位夫人,以及婉儿这姨娘,再有,就是个侍妾,无足轻重。侯爷有两子,你身边这个是世子,另外一个是夫人的次子。”
季曼抿唇:“据在下所知,世子非现在的夫人亲生,府里没什么争端么?”
“有啊,怎么没有?”温婉哼笑一声:“没听见说世子生母病死了么?那是夫人容不下那女人,找了借口送出府去了。我估摸着不久柳氏就该朝你身边这位小世子下手,帮她儿子夺世子之位了。”
季曼不以为然,温婉这视角太过狭隘,看见的东西都不一定是事实。柳氏若是心肠当真这样歹毒,宁钰轩也不会让她坐了夫人之位。
说起当初与夏氏之争,季曼现在回想起来,又联系到上次见过夏氏的那样子,反倒觉得,也许是夏氏想争宠,所以利用好好打压柳寒云,制造寒云想害她的假象,好让侯爷多怜惜着她,进而能留在府里。
幸好宁钰轩还是有品位的,对着满是泥土气息的夏氏,没能下去嘴。
柳氏只是想安稳度日,应该不会害好好。
“夫子既然与世子亲近,也自然会经常看见侯爷。”温婉看着她道:“有机会还请夫子帮忙,告知婉儿侯爷现在喜欢什么,想要什么,会去哪里走动。”
听着这话,季曼有些错愕:“你不是一直很得陌玉侯的心么?问这些东西做什么?”
温婉苦笑一声,别开头去:“请夫子帮忙就是了。”
这一年间,外人看着她都是得宠依旧,宁钰轩的心到底去了哪里,她却是不知道的。也许是在那次大雨滂沱里,随着聂桑榆一起跌到山崖下去了也说不定。
她有多久没有看见宁钰轩对着自己笑了啊,那人甚至,连亲吻她都不肯了,她要什么他都肯送来,除了他自己。
温婉觉得悲凉,她曾经享受着的东西,现在全部都没有了。那人也始终不肯告诉她,到底是因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好的。”季曼应承了下来,拿了温婉塞过来的银两,带着好好出去了。
宁钰轩最近心情甚好,拿了纸笔在花园里准备画画。园子中间摆了小桌子小凳子,季曼半蹲在好好面前,教他说一些短的句子。
“世上只有母亲好。”
好好歪着脑袋看着她:“母亲好。”
画笔一顿,宁钰轩黑着脸扬声问:“那父亲呢?”
好好回过头来,小手背在身后,一本正经地答:“父亲也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