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不放
第187章不放
“桑榆其实不介意隐姓埋名。”季曼干笑两声:“总归以前的名声也不是很好,换个名字也不错。”
赵辙一顿,皱眉看着她道:“你不介意?”
古人最讲究认祖归宗,没人愿意改名换姓地过日子,她竟然说不介意?
季曼点头:“皇上如果是真心实意要宽恕桑榆,那便就直接放过桑榆吧。”
要她进宫?开什么玩笑,她还要出宫去带好好,难不成真要关在宫里天天念经?
宁钰轩微微松了口气,赵辙的脸色却是有些难看,一双眼睛深邃地看着她道:“宫里繁华你不愿意要,竟然喜欢平淡无实?”
“桑榆没有什么大志向。”季曼行了个礼:“让皇上见笑了。”
赵辙铁青着脸,抿唇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冷哼道:“既然如此,朕也无法强求。只是这样一来,便不好找借口替你开脱了。”
几人都是一愣,聂青云皱眉道:“桑榆如果不介意隐姓埋名,那皇上大可以找死囚替了桑榆处死,然后放了桑榆即可。”
赵辙扫他一眼,嗤笑道:“不是你们说的愿意光明正大直接被处死,弄些偷龙转凤之事,万一被拆穿,岂不是让万民都唾骂朕?”
聂青云一噎,赵辙后退了几步道:“先将聂将军放了。”
“是。”背后的亲信太监上前将牢门打开。
“靖文侯与郡主在陌玉侯府等着,聂将军就先回去。至于侯爷和桑榆,朕再想想办法。”
摆明了是推脱之词,不愿意轻易放了季曼而已。宁钰轩微微一笑:“有劳皇上费心。”
赵辙甩了袖子就走。聂青云跟着被带出去,一步三回头地看着那牢房,目光里满是担忧。
天牢里又重新恢复了宁静,宁钰轩将床铺铺在了两个牢房中间的栅栏旁边,坐下来叹了口气:“怎么办,桑榆。”
季曼也学他,将被子铺过来,往上头一倒,闲闲地道:“皇上看上我了?”
宁钰轩横她一眼:“很开心?”
“不开心,而且是祸不是福。”季曼耸肩道:“听闻以前大皇子府里的侍妾丫鬟,全部被皇子妃沈幼清给清理了。那女人的手段也是厉害,我这样的小虾米,还是离远点更安全。”
“我想跟你打个赌。”宁钰轩闭着眼睛道:“你赌还是不赌?”
“什么赌?”季曼好奇地挑眉。
“这次你要是不允他进宫,他会一直关着你,直到你答应为止。后面也许会以你的死来相逼,让我答应。”宁钰轩低笑一声:“从多年前葡萄藤下那一遇开始,我就一直防着今天。想不到,还是防不胜防。”
季曼微微一愣,皱眉道:“他会这样?夺臣妻可不会有什么好名声。”
宁钰轩一愣,睁开眼睛,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你是谁的妻?”
季曼翻了个白眼:“我不是你的…”
话说一半顿住,季曼才发现,她的确不是宁钰轩的妻子,休书都已经拿了。
宁钰轩低笑:“你以为他为什么会逼你进宫?就是因为,你与我没有名分,过了这一段时间,他便可以名正言顺地纳了你。”
季曼皱眉,赵辙这是有毛病吧,都当上皇帝了,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跟她过不去?
“咱们来赌,这次你要是进宫了,便是你输。”宁钰轩接着道:“输了的话,你就要把原本属于我的东西,还给我。”
“什么东西?”季曼好奇:“我没有拿你什么东西吧?”
宁钰轩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很多年以前,曾经有人对我说,‘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那是你早就给我的东西,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收回去了。”
顿了顿,他又道:“我希望你还给我。”
季曼傻了许久,脑子里使劲儿回忆到底是在哪里跟他说过这句话。
聂桑榆的记忆回放,许久许久之前,有个傻姑娘在大雨之中不回家,跟着陌玉侯一路到了一间城隍庙。孤单寡女也不避嫌,却在那漆黑的雨夜里对着冷漠的宁钰轩喊出了一首《上邪》。
上邪,我愿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回过神来,季曼低笑:“那不是我给你的东西,是聂桑榆给的。我和她的,该也是有区别的。”
“季曼?”宁钰轩呢喃了一声,也躺在被子上。两人就隔着栅栏,离得很近:“你有一次喝醉了,对我说你叫季曼,还有什么英文名字,叫jiman,这两个名字听起来不是一样的么?”
季曼一愣,随即扑哧一声笑了:“是啊,一样的,这是个笑话。”
陌玉侯完全不觉得哪里好笑,一脸茫然。
天牢里黑漆漆的,其实一点也不浪漫,不远处还有老鼠在跑来跑去,远处还有不知哪里的死囚在呻吟,很是阴森可怖。
但是月光从窗户里透进来,两人便一起躺着。大概是月色实在美好,季曼忍不住就开口道:“侯爷知道我不是聂桑榆,为什么从来没有怀疑过我的身份?不好奇我是谁么?”
宁钰轩抿唇:“好奇过,所以我还带你去了寺庙,结果你不怕佛像,还带着我去参拜,我就知道你不是邪物。”
季曼嘴角抽了抽,很想告诉他,大哥,你那些神佛都是不太准的。虽然,她和聂桑榆应该都不算什么邪物。
“本来想查清你的身份,但是无处可查,你也没有做什么不利于我的事情,渐渐的我就把这件事给忘了。”宁钰轩闭了闭眼:“差不多全忘记了。”
这都能忘记?胸怀挺宽广啊。季曼咋舌:“你们不是都很怕什么鬼怪么?光是原来侯府里闹鬼都是好几次,你不怕我?”
“你会害我么?”宁钰轩问。
季曼摇头:“不会。”
“那我为什么要怕。”他道:“感情是世上最温柔的东西,有感情的,都不算什么大奸大恶。”
呵呵,这点季曼可不认同。人都有感情啊,那为爱作恶的人,还不是那么多?
“你刚刚说…你们?”宁钰轩微微有些不解:“你到底是哪里来的?”
季曼组织了一下语言,反正也没有事干,不如就来吹吹牛。
“我是天上来的。”她道:“为了达成这个身体主人的心愿,特意降临凡间。当然我没有法力,凡事只能亲力亲为。”
宁钰轩有些呆愣,睁着眼满是震惊地看着她:“神仙?”
“嗯,对。”难得看这一向精明的人这么傻兮兮的模样,季曼心里闷笑,脸上表情格外严肃:“所以有时候我说话你们听不懂,因为那是天上的话。天上说的话跟你们这里的区别很大,写的字也不一样,所以我不会写你们这里的字。”
宁钰轩将信将疑,皱眉撑起身子来:“你若是神仙,那可以掌握自己的生死么?”
如果可以,他就不用这样担心了。
“啊,这个不能。”季曼笑道:“我要是在这里死了,也就不知道能不能回去了。所以你可不能让我死了。当然,我也会争取自己活下来的。”
宁钰轩眼神有些黯淡,闷闷地扭开头:“天上是什么样子的?”
“天上啊。”季曼将现代城市的模样描绘给他听,末了笑问:“是不是很厉害?”
“所以你才这样想回去?”陌玉侯的声音更低沉了些。
季曼一顿,笑道:“我总也有自己的生活。”
“那……”
那我呢?
宁钰轩闭了闭眼:“聂桑榆的心愿,就是让我说出一句我爱你?”
季曼挠挠头,干笑道:“大概就是这个吧,你愿意帮我试试看么?”
“不愿意。”宁钰轩翻过了身去,脸色不太好看地道:“时候不早了,睡吧。”
季曼:“……”
心里微微有些暖意,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季曼也缩进被子里,闭上了眼。
赵辙将他两人一关就又是好几天,群臣上书,皇帝也还是压着宁钰轩不放。因为宁钰轩一旦出来,他也不一定能阻拦住他救聂桑榆。
身边的亲信也劝他,不过是个女人罢了,为什么要为她得罪陌玉侯?赵辙抿唇不语,女人好找,可是他始终就是忘不掉那个在江水里挣扎的女人,那一抹影子,和以后看见他都面容从容的行礼,一声“太子安好”,每每在他梦里回旋。
哪里去找这样的女人?有胆有谋,进退得宜,他就是放不下。原先为长郡王,他尚能因着沈家势力按捺住自己的心。现在既然已经登基为帝,为何还不能按照自己心意做事?
她一天不服软,他便关她一天。
宁明杰去牢里看望,忧心忡忡,甚至是想帮着劝桑榆入宫的。天牢里的日子怎么会好过?她一个女儿家。
结果走到天牢之中,还没有到那牢门口,就听见了隐约的笑声。
“桑榆以前那大胆的行径,还真是跟朱玉润有得一拼,连你家墙头都爬。”季曼笑着对宁钰轩道:“这样敢爱敢恨的好姑娘,你还怕个什么劲?你要是好好爱她,我也不至于来这里了。”
宁钰轩倒是不赞同这话,想起原来聂桑榆的所作所为,他依旧是不太喜欢的。只是唯一觉得珍贵的,是她那一片真心。
缘分也就是如此吧,他错过了一个聂桑榆,得到了一个季曼。虽然季曼是神仙,但是只要他不让她完成那心愿,她也就走不了。
那么他也就可以多留她一会儿吧。
“起先也没有如何讨厌桑榆。”宁钰轩低声道:“她不过是不太懂规矩,任性了一些,到底也算是心地善良。但是后来迎了她进府之后,她拈酸吃醋,背着我私自做主送走几个一直伺候我的丫鬟,又欺负后来入府的姨娘侍妾,我才会对她慢慢没了好感。”
季曼点头,她知道聂桑榆做的那些事情,的确是十分不懂事而且霸道任性,不得丈夫喜欢也是正常。
傻姑娘是用错了爱的方式,并且渐渐误入歧途了。
“所以侯爷喜欢现在我这样的么?”季曼隔着栅栏看着他,甚为妩媚地眨了眨眼睛:“不争风吃醋,你想要多少妾室都没关系。只要那些女人不犯到我头上,我也就不与她们计较。这样是不是正室之模范?”
宁钰轩没笑,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摇头道:“一点也不好。”
他丝毫感觉不到她的心意,真的一点也不好。
季曼撇撇嘴,嘀咕道:“真难伺候啊,这样也不喜欢,那样也不喜欢。”
宁钰轩轻哼一声,看着她有些凌乱了的发髻,抿唇问了一句:“想出去了么?”
关了这些天了,一般的女人,早就崩溃了,也就她还这样淡定地每天和他说话。
“想倒是想。”季曼无奈地道:“可是皇上不放人,在想到办法之前,我应该是出不去的。”
“就没为皇上的提议动心过?”陌玉侯难得开个玩笑:“宫廷富贵地啊。”
季曼翻了个白眼:“富贵于我有何用?我又带不走。就算能带走,皇宫那胭脂杀人堆,我能有的富贵还不一定比我卖大米的多。更重要的是,我不喜欢…”
不喜欢那个看见她就跟看见高价值可利用机器一般的赵辙。
宁钰轩笑了,别开头去笑得很是欣慰。
宁明杰站在天牢的过道里听着,虽然有些没听懂,但是季曼的最后一句话他倒是听明白了。
哪怕是被关着,她也比出去开心。
无声地叹了口气,宁明杰转身,就跟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一样,安静地走了出去。有宁钰轩在的地方,总是不需要他来担心什么的。
聂青云在陌玉侯府里,严肃着一张脸与几位大臣商议该如何救陌玉侯出来,尔容站在一边,也是颇为着急。桑榆也还在里面呐!
“在下不明白的是,皇上为何要扣押侯爷。”一个大臣问道:“已经有传言说,是聂桑榆一人杀了废帝赵离,那为何侯爷也还是被关着?”
旁边的人小声道:“侯爷为国为民,一向是人心之所向,新帝登基,必定有所忌惮。依在下看来,朝臣可以联名上书请皇上处决聂桑榆,之后侯爷就必定可以脱险。”
聂青云脸色沉了沉,大臣中有人咳嗽一声,抱拳对聂青云道:“几位大人也是着急侯爷,说话不当之处,还请都督海涵。”
聂桑榆可是聂青云最疼爱的妹妹,怎么可能上书杀之?
众人也纷纷反应过来,闭了嘴。只是聂桑榆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个妇人,更是个红颜祸水,死了倒是正好,他们只想救陌玉侯而已。
尔容红着眼睛看着聂青云,后者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桑榆不会死的,他在牢里听见了新帝的话,就算是新帝,也不会让桑榆真的死了。
他猜的没错,赵辙此时也正在宫里头疼。时间越久越难办,朝中也有大臣屡次提醒,要在封功臣和后宫之妃的各种大典完成之前,将废帝的事情给交代了,也免得落人话柄。
关了这么久聂桑榆也没有松口,还能有什么法子?
沈幼清从宫外回来了,带着一个人。
她今天特意出宫去,想去找昔日京城里交好的几家姐妹,专挑那种姿色上乘脑袋笨的,好进宫为妃。结果半路上就被温婉拦住了轿子。
温婉曾经也是她的人,只是被圈禁之后失去了价值,她也就再也没联系过。如今一见,倒是依旧客套:“婉儿。”
“我知道一个秘密。”温婉笑得很温和:“本来秘密是有两个,但是现在也只有这个是您与皇上都不知道的,并且能帮上您忙的一个秘密。”
赵辙当了皇帝,沈幼清自然便是皇后,只是还没有举行封后大典。六宫空悬,眼看着皇上对聂桑榆的兴趣越来越浓,沈幼清自然是要想办法的。而温婉与聂桑榆是从开始一路斗到了现在,应该是最能帮上她的人。
听了她说的秘密之后,沈幼清便带着她进了宫。
“皇上。”跪在御前,沈幼清心情不错。赵辙却是颇为烦忧:“何事?”
“妾身今日上街,遇见一桩事情,还想问问皇上怎么看。”沈幼清微笑道:“东街上有位掌柜,不顾一个寡妇已经有了孩子,强娶了她。皇上觉得此事是否荒唐?”
赵辙微微皱眉:“寡妇若是无子,倒是可以另嫁。既然有子,便该夫死从子,怎能另嫁?”
“妾身也觉得是,有了儿子的女人,不管是寡妇还是弃妇,都不该再嫁。”沈幼清笑着让温婉上前:“婉儿姑娘有事要禀告,皇上可要好好听听。”
温婉上前一步拜倒在御前,磕头道:“启禀皇上,民女一直在侯府伺候,知道些情况。侯爷的世子生母并非是夏氏,而是聂氏桑榆,世子宁瑾宸,是聂桑榆嫡嫡亲的儿子。”
赵辙一震,一拍龙椅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温婉吓得一抖,连忙又跪得端正了些:“民女所言句句属实,还望皇上明察。”
眸子里的光有些狠戾,赵辙愤怒不已地看着温婉,又看看旁边的沈幼清:“温氏,你可知若你撒了谎,便是欺君之罪?”
“民女不敢欺君。”温婉咬牙道:“此事康元郡主也该知情,皇上若是不信,还可以去天牢问问她。”
赵辙深吸了几口气,一拂袖子便往天牢而去。
竟然当真为了聂桑榆的事情这般冲动?沈幼清咬碎了牙,挥手让温婉起来道:“你随本宫来!”
“是!”温婉尽量低眉顺眼,怯怯懦懦地跟着沈幼清走了。
赵辙一路到了天牢,牢头都已经习惯地要给最里面牢房的钥匙了,皇帝身边的亲信却拿走了康元郡主牢房门的钥匙。
康元犯的不是死罪,顶多是太过效忠废帝,让新帝心里不舒坦罢了。放了她回去,指不定怎么撺掇永安侯呢,所以打算是关一阵子关老实了再说。
牢门被打开的时候,康元两眼无神地看着皇帝,一看那龙袍,眼泪却是落了下来:“是你吗…”
伸手要去触碰,却被旁边的人给推开了。赵辙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朕来问你些事情。”
康元恍惚着没有回过神,半天才看清赵辙的脸,眼里浓浓的失望铺天盖地。
那人死都不愿意与她死在一起,又怎会愿意来看她?她真傻。
“皇上有何事要问贱妾?”康元嗤笑一声。
赵辙抿唇,低声道:“有人告诉朕,陌玉侯世子宁瑾宸乃聂桑榆之亲子,此事你可知晓?”
“有人?”康元哼笑两声:“是温婉说的吧,知道这件事的,也就我和她还活着了。”
身子一僵,听这话的意思,温婉没有撒谎?
“陌玉侯将他们的孩子保护得可真好啊。”康元痴痴地道:“要是我能怀上离表哥的孩子,他也能那样护着就好了。”
赵辙一脚踢到旁边的栅栏上,巨大的一声响,连很里头的季曼和宁钰轩都听见了,停下正在说的话,望了望黑漆漆的天牢。
“皇上息怒。”吴庸在旁边拱手道:“您若是真想得那女子,微臣有办法,还请皇上稍安勿躁。”
“你能有什么办法?”赵辙余怒难消:“宁钰轩竟然骗朕,当初分明那么讨厌桑榆,竟然偷偷从朕手里将那孩子抢了去。要不是后面事情太多朕一时疏忽,还能让这个孽种活下来?”
吴庸低声道:“皇上,此事并非是什么坏事,侯爷瞒得越好,对皇上来说也就越是便利。”
“此话怎讲?”赵离回过头。
吴庸轻声与帝王耳语一阵,赵辙皱紧了的眉头也就慢慢松开了,眼睛还微微亮起:“这倒是个好主意。”
康元也懒得去听他们说什么了,赵离已死,她神智都有些不清,每天都会在幻象中看见赵离的脸,却是看不真切。
也许下黄泉才能再看见吧。
“对了,我还欠聂桑榆一个秘密。”康元咯咯笑道:“就当谢她带我最后见了离表哥一面吧。”
“什么?”赵辙挑眉,侧头看着她。
“让她小心喽。”康元咧嘴,笑得有些阴森森的:“温婉没有失忆,可是不会轻易让她好过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