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春闺梦(大结局)
第198章春闺梦(大结局)
赵辙驾崩,宫中只哭号了三日,陌玉侯便以各路亲王即将到达京城为由,将四皇子赵喻捧上了皇位。
朝中也有人有异议,四皇子年纪甚小,自然是不可能亲政的。陌玉侯此举,无非是想挟天子以令诸侯。
这么简单的事情也不用他们说,天下人都知道。可宁明杰大军回京,黑压压的一片镇守京城旁边之重镇,又有朝中大部分官员归顺,甚至有人提议陌玉侯自封摄政王。
宁钰轩打开京城城门,也迎接各路而来的亲王,准许他们驻兵百里之外,带数十亲信进京。都是皇室宗亲,先帝已去,无法挽回,升级为太皇太后的萧氏为了换得萧天翊的性命,便忍下了丧子之痛,只说四皇子登基乃是正统。
亲王们也没想到登基会这样迅速,好歹给他们一点缓冲时间吧?
没有,边关的战事停得没有任何的预兆,玉珍国宣布退兵并进贡补偿,四皇子坐在龙位之上玩着玩具,陌玉侯便站在他的身边,指点天下之事。
宁明杰要迎娶玉珍国的公主,算是两国又重新归为了盟国。萧家人获罪的获罪,流放的流放,倒是萧天翊被宁钰轩留了出来,重新做一个不大不小的官。
天下所有繁杂的事情好像都慢慢被解决掉了。陌玉侯乘着轿子回府,路上不经意捞开帘子往外头看了一眼,不少闺阁女子便低呼了一声,娇羞地退却开去。
灯芯刚被召回京城,在人群里看着陌玉侯,也是有些感叹。一别多年,侯爷风华更胜从前,怪不得主子愿意心甘情愿地留在他身边了呢。原先不过是内敛的美男子,如今已经是一副天下在握的王者姿态了。
提着包袱匆匆去侯府,侯爷也正好落轿。灯芯走了侧门去找钱管家报到,之后才换衣服去北苑伺候。
到北苑的时候,床上的人好像是刚刚才睡醒。灯芯端着补药进去请安:“主子。”
“灯芯!”季曼大喜,灯芯原是被她留在靖州的,怎么还会来了这里?
灯芯将药放下,端端正正地行礼:“主子有孕,灯芯自然是该回来照顾。”
因着季曼留下的店铺,她在靖州过得很好,也是到了嫁人的年纪,柳如风又缠着她不肯放,干脆就嫁了。
这次柳如风调来京城,她也就跟着一起来,正好侯爷说主子又有了身子需要人照顾。
甘草和苜蓿都已经不在了,就只有她一个人了啊。
季曼高兴得都不困了,抱着宁钰轩的胳膊使劲儿掐。吓得灯芯背后直冒冷汗,连忙低喊一声:“主子!”
以前主子多知道分寸啊,现在怎么这般大胆了?侯爷如今的身份,比以前更是不可同日而语,应该更加小心…
哪知被自家主子掐得眉头微皱的侯爷只是将她的手拿下来,仔细看着她的指甲道:“你最近这指甲脆得很,当心等会儿劈了又来喊疼。灯芯,拿剪子来。”
灯芯有些怔忪,连忙应了,将旁边的剪子递上去。
于是她就看见刚刚在街上如同天神一般的侯爷,现在安安静静地坐在这里,低着头给自家主子剪指甲,一边细细剪着一边还嘀咕:“女人都喜欢那么长的指甲干什么?你当心划着自个儿,我都先给你剪了,等生完孩子再说。”
季曼朝灯芯挤了挤眼,乖巧地任由他剪着不说话。
灯芯看傻了。
以前那些场景仿佛都还在眼前,侯爷对主子是不喜欢的,不亲近的,时常板着一张脸,或者是被气得脸色铁青。
没有想到现在,侯爷会这样温柔地坐在主子身边,虽然脸上的神色还是有些硬邦邦的,但是看起来真是让她觉得…
好极了。
灯芯眼睛有些红,突然就想起了甘草,很想让她来看看。你看,曾经我们要拼命才能让自己不被害,才能帮着主子活下来。现在侯爷已经学会疼爱主子了。
甘草坟头上的草,都不知道该有多高了吧。
背过身去擦擦眼泪,灯芯捧着药汤过来:“侯爷先让主子把这个用了吧。”
宁钰轩点头,剪完了指甲接过汤药,当着灯芯的面却有些不好意思,抿唇对季曼道:“你自己喝。”
自己喝就自己喝,又不是残废。季曼撇撇嘴,拿过盅子就慢慢喝完了。宁钰轩还是忍不住伸手去接,然后递给灯芯,轻咳两声道:“灯芯你陪夫人说会儿话,我还有事。”
“是。”灯芯颔首。
见着她头上的妇人发髻,季曼也有很多话想问,陌玉侯一走,灯芯干脆就自己招了。
“柳如风算是个不错的人,不过倒是不知道云主子已经去了。”灯芯摸摸鼻子道:“还打算回来问安的。”
季曼看着她这白白嫩嫩的脸,也知道她没受什么委屈,不由地叹息:“也算是圆满了。”
“听闻宁将军又要成亲了。”灯芯抿唇道:“要是甘草知道,也不知会开心还是会难过。”
“一定会开心的。”季曼笑了笑:“甘草是希望堂少爷好的,她是个善良的姑娘。”
“嗯。”灯芯吸吸鼻子:“奴婢还是想去看看她。”
好像剩下的人都已经有了各自的生活,而甘草还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地下,怎么想,都觉得悲凉。
季曼有孕不宜上坟,灯芯便自己去了,带着些果子和值钱,走到甘草埋葬的地方。
再过两日便是宁明杰该迎娶捧心的时候了,墓碑边却有人坐着。野草和四周的落叶都已经清扫过,披着斗篷的男子带着一壶酒,饮一口酒,以指沾了地上残酒,一点点在墓碑上写着:
“花落知多少?”
灯芯抿唇,忽然笑了。
她还以为除了自己与主子,不会有人记得那个死在了火场里的丫鬟,原来宁明杰也还记得。
也还记得那个傻兮兮的一脸娇羞称赞他字写得好的女子。他还曾赠她珊瑚珠,还曾说过愿意迎她过门。
灯芯觉得,甘草应该也是幸福的,至少在宁明杰的心里,一直会有个角落属于她。
陌玉侯正式辅政,年仅七岁的四皇子开始被称为皇帝,戴龙冠,正式开始上朝下朝。
宁钰轩就站在皇帝右下角的第一个位置上,听臣之言,向皇帝言明该如何处置,而后借皇帝之口,下传命令。
宁明杰被封镇国大将军,统率兵权,娶玉珍之公主,功高震主。有人向陌玉侯进言,不宜让宁明杰手中兵权过大,即使是亲戚兄弟,也难免会有有矛盾的那一天。
但是宁钰轩没有任何动作,并且笑言:“若是明杰想要什么,直接来拿就是,钰轩绝不会有半点吝啬。”
宁明杰从门下听来这句话,哈哈大笑,至此更是忠心不二。
后有史书言,陌玉侯乃是王佐之臣,扶持几代帝王,都无半点犯上之心。宁明杰更是忠君之将,手里兵权早可以翻天,但是一生忠诚只听君命。
这两人都是历史上的一段传奇,当然那是后话了。
朱玉润紧张兮兮的半夜起来往陌玉侯府跑,千应臣追在后面急忙喊:“你慢些!”
“慢不了啦,慢不了啦!”朱玉润鞋子都少穿了一只:“季先生要生啦!快些,马车再快些!”
千应臣只得跟着她往侯府跑。
季曼今天临盆,一路平平安安地怀胎十月,各路人听见风声都赶来祝贺,哪怕孩子还没生出来,侯府门口各家的夫人也都已经到了。
大半夜,天气又凉,季曼的房间里却是炭火烧得很旺。产婆被朱玉润和灯芯两双眼睛死死盯着,吓得手都抖了,还要季曼还安慰她:“你别紧张,先深呼吸…”
大家都是担心以前的事情重演,所以半步也不敢离开。宁钰轩因着规矩守在产房之外,急得转个不停。
“侯爷。”慕水晴都被转晕了,无奈地道:“您先坐下来休息一番。”
“我怎么休息?”宁钰轩看起来有些焦躁,哪里有平时朝堂上的半点镇定气质?一听见屋子里季曼开始痛苦呻吟的声音,他眼珠子都红了:“我真的不能进去?”
鬼白和慕水晴都齐齐摇头。
现在鬼白终于明白上次侯爷在夫人生产的时候为什么要把自己关去书房了,他这股子不安太强烈,压根就掩藏不住啊。
“啊——”
里头竟然是意外地快,刚听见季曼没惨叫一会儿,便有婴儿的啼哭声传了出来。
外头的人都大大地松了口气,千应臣连忙道:“恭喜侯爷。”
陌玉侯却是傻了,跟全身断了电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许久之后才问:“生了?”
接生婆抱着孩子出来,有些沮丧,却还是笑着道:“回侯爷,夫人生了个女孩儿。”
真是晦气了,还以为接生个男孩儿出来,能得更多的赏钱呢!
“女孩儿?”宁钰轩伸手将孩子接过来,愣愣地看着她。没有睁开眼的孩子张嘴哇哇哭着,一点也没她哥那样安静,但是在他怀里,孩子突然就不哭了,眼珠子在眼皮下头转着,像是很想睁开眼睛看看他。
皱巴巴的脸蛋儿,一点都看不出长得像谁。宁钰轩愣愣地看着她,那薄薄的眼皮儿像是用尽了力气,终于睁开的时候,黑漆漆水汪汪的眼眸里,好像有光。
一下子就映出了他的脸。
四周的人都以为侯爷是抱了女儿不开心,却只有朱玉润出来,瞅着宁钰轩这眼神,惊讶地道:“侯爷您怎么哭了?”
生个女娃也没到哭的地步吧,府里还有男孩儿呢。
听着朱玉润的话,宁钰轩才回过神来摸摸自己的脸,真的有泪,他怎么哭了的?
“接生婆下去领赏吧,我去看看曼儿。”宁钰轩抱着女儿,没有再多想,就想进产房去。
“侯爷!”灯芯连忙拦住他:“里头还没有收拾干净,血气甚重,您不能进去。”
宁钰轩挑眉:“血气重你们还将夫人留在里头?她既然都不怕,那我怕什么?”
众人竟然都说不出话来,宁钰轩也就越过灯芯进去了。
这次当真是顺产,大夫没有再骗她。季曼的精神也就还好,人还醒着。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看着周围,总觉得有些恍惚,恍惚到觉得这依旧是梦境,她稍微再挣扎一下,就又会醒来。因为四周,总有些裂痕在不断扩大。
一想到眼前这美满的一切有可能都是一个梦,季曼忍不住就红了眼。
屋子里血腥味盈鼻,丫鬟们正忙碌地收拾着。宁钰轩抱着孩子坐在床边,伸手抹去了她眼角的泪,有些紧张地问:“很痛?”
季曼回神看着他,勉强笑了笑:“不痛。”
“那怎么哭了,你看她多可爱?”将女儿放在枕边,宁钰轩道:“给她取个小字吧,先叫着,等周岁之后我再给她正经名字。”
女娃儿一离开父亲怀抱,就又开始哭了起来。季曼有些怔愣,听着这撕心裂肺的哭声,忍不住就想起了聂桑榆。
曾经她也是在她的脑海里,哭得撕心裂肺,当真是跟孩子哭的声音没什么两样,放肆又不管不顾。
“还能…叫她桑榆吗?”季曼小声问了一句。
曾经有本邪书上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聂桑榆要是真的能转世投胎到她的肚子里,季曼也觉得没什么不好。那傻姑娘,要是做她的女儿,她一定会从小就好好教她,到底该如何爱一个人。
而陌玉侯,也终于能将欠她的感情,统统都以另一种方式还给她了。
“女儿的名字,总不能与你的重复了。”宁钰轩皱了皱眉:“这是规矩。”
季曼挑眉,问:“赵辙是不是死了?”
宁钰轩点头。
“那你可以把‘季曼’两个字还给我,把‘桑榆’给我们的女儿么?”季曼微笑道:“这样就不会重名了。”
她也不想顶着聂桑榆的名字过一辈子,聂桑榆有她的故事,而她,只是季曼而已。
宁钰轩好像终于被提醒了一样,眼眸微亮,站起来道:“好。”
如今朝中大小之事都是他说了算,一个名字而已,怎么能不给?更重要的是,先帝赐婚的圣旨,季曼一旦换了名字,那就不作数了。
也就是说,他可以给季曼一个名分。
季曼在月子之中天天陪着小桑榆玩儿,小桑榆好像跟她哥哥一样聪慧,笑起来也十分可爱,颇受府中之人喜爱。
慕水晴带着曦儿,曦儿也就渐渐开朗了,时不时来院子里给季曼请安,看起来比以前活泼了不少。到底是宁钰轩的孩子,生母也死了,季曼觉得有些恩怨也可以放下,太计较了对自己没什么好处。于是对曦儿也是多加照顾。
偌大的陌玉侯府,想进来的女人多如牛毛,朱玉润很好奇地问季曼:“先生你是怎么做到让侯爷不娶第二个女人的?听闻想嫁给侯爷的人,哪怕是做个通房丫鬟,排队的人也已经到南门口啦。”
季曼耸耸肩,很是无辜地眨眼:“他自己不要的,怪我咯?”
连她坐月子期间,他都只是哄女儿,晚上与她在一个房间分床睡。季曼也不知道这人哪里来的这么高的觉悟,当真就不沾荤腥了。
季曼没有想过院子里一个女人也不留,相反她对慕水晴也算是提拔了,因为一生都不出轨的男人,绝对不是人,她也没有强硬到让宁钰轩一生只能看着她一个人。
只是宁钰轩也不进慕水晴的院子,慕水晴也不争宠,就是每天带着曦儿平静地过日子。
终于有一次季曼忍不住问宁钰轩:“你这半生风流人,为何现在都不看其他女子一眼?”
宁钰轩斜她:“你也知我半生风流,再美的女人都已经看腻了,现在只不过想好好过日子。你就偷笑吧,恰好是你,赶上了我想一生一世一双人,白头不相离的时候。”
季曼嘴角抽了抽。
出月子的时候外头好像很热闹,灯芯和朱玉润来将她里里外外一通好收拾,然后带她去了聂家的旧宅。
从聂家灭门之后,这宅子就闲置了下来,今天不知为何,竟然是人来人往的。季曼好奇地走进去,就看见到处都挂着红绸,贴着喜字,喜婆甩着帕子上前来,扶着她就往里走,边走边道:“哎呀我的新娘子哎,赶紧的梳妆,花轿都快到了哎——”
季曼怔然,一路被扯过去,穿上喜服,盖上盖头,到了主堂拜别。
聂青云在上头聂向远原来的位置坐着,红着眼睛,学着聂向远当年的话道:“你如今出嫁,到了陌玉侯府,可要恭顺良德,莫要违背丈夫意愿。”
季曼嘴角抽了抽,这简直是封建礼教啊。
可是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叩了下去,以头磕地,轻声答:“是。”
锣鼓喧天,外头真正的十里红妆,从聂府一路延伸到陌玉侯府。尔容在她身边扶着,几个未出嫁的姑娘在前头充当傧相。丫鬟喜娘延伸一路,都是一身大红。
身上的嫁衣熠熠生光,有着鸳鸯和鸾的好意象,比当初聂桑榆绣的还不知道精致多少,一看就明白,这场婚礼怕是蓄谋已久。
一路出府,上轿,季曼还有些恍惚,恍惚间看见梦境碎裂的样子,恍惚间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已经消失了,只留下她一个人。
“情不敢至深,恐大梦一场。”
季曼呼吸有些紧,轿子还在前行,她却觉得没了方向。梦醒了她当如何?当如何?
锣鼓鞭炮之声散去,她周身好像都被噩梦包围,拥有便害怕失去,恨不得自己从未拥有过。
可是又舍不得……
一双手将她从噩梦里拉了出来,季曼睁眼,盖头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取下,眼前是洞房花烛,宁钰轩正好奇地看着她。
“你怎么了?”
季曼眨眨眼,看了看四周。
“傻了?”宁钰轩失笑,将她的头冠取下来,轻轻把她拥进怀里:“明明是大喜的日子,怎么像是被吓着了一样?”
“我掐你的话,你会疼吗?”季曼傻傻地问他。
宁钰轩挑眉:“自然,你不如掐掐你自己,看看这是不是梦?”
季曼垂了眼眸,依言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倒吸一口冷气:“不是。”
“那不就好了。”宁钰轩伸手,将两个普通的同心结拿了出来,挂在床帐的两边:“从今以后,你我便又是夫妻了。”
“嗯。”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嗯。”
宁钰轩不满地横她一眼:“除了这个你还会不会说别的?”
季曼出其不意地一把将他扑倒在床上,笑着吻上他的唇:“我爱你。”
陌玉侯一愣,轻轻哼了一声,别扭地也抱住她。
“其实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不明白。”宁钰轩很认真地道:“你能回答我么?”
“嗯?”季曼挑眉。
“垫脑是什么东西?”
啥?季曼眨眨眼:“垫脑?”
抿抿唇,陌玉侯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当初不是你说,喜欢上会修灯,下会修垫脑的男人?孔明灯我会修,垫脑…我总觉得不是拿砧板垫着的猪脑子这么简单的东西。”
季曼傻了,突然就倒在床上哈哈大笑:“垫脑…”
是电脑啊不是垫脑!那是陌玉侯永远不会知道的东西。
笑出了泪花,看着宁钰轩恼怒的脸,季曼突然就释怀了,不再去看四周那些裂缝,那些像是梦境裂缝一样的东西,只紧紧将这人抱住:“嗯,垫脑,就是垫着的猪脑子!”
宁钰轩满脸怀疑地看着她,季曼却笑得更欢。
如果能长久沉浸在这场梦里,她也就愿意这样一辈子不醒来。
可是,周围的裂缝越来越大,季曼睁大眼睛,再用力抱紧宁钰轩,黑暗也像潮水一样向她涌过来。
梦境一块块破碎,一块块地跌落进黑暗。
“不……”季曼嘶哑地喊了一声,宁钰轩好像没听见,依旧温柔地抱着她,温热的气息从鼻息间蔓延下来,要吻上她的唇。
“钰轩!”
一阵失重的感觉传来,季曼艰难地呼吸着,像是被人扯了老远。
再回首时,四周一片沉寂,天上有一点光洒下来,洒落在远处的宁钰轩和聂桑榆的身上。
聂桑榆?季曼心里一跳,连忙低头看了看自己。
她飘在虚无的空中,已经是自己现代的模样,远处的宁钰轩和聂桑榆深情相拥,她却越飞越高,朝天上那一点光亮飞了去。
梦是要醒的,无论多美多长。季曼握了握自己的手,心里钝痛。
情不敢至深,恐大梦一场!恐大梦一场!竟然当真只是大梦一场!她早该知道的,早该收回自己的真心。可是来不及了啊,来不及了!
好好的影子从她眼前飞过,然后是聂青云的。宁明杰的、尔容的、灯芯的,越来越多,越来越浅。每个她记得的人都出现了,眼里却都看不见她,伸手去抓都是虚无。
“谢谢你。”最后飘过的是聂桑榆,她脸上有泪,笑着道:“也对不起你。”
季曼张了张嘴,却觉得喉咙堵得疼。她是来替人完成心愿的,她完成得很好。
然而……
她不甘心啊!怎么能甘心这一切只是一场梦!
她才刚刚愿意敞开心去好好爱一个人,才刚刚拥有完美的结果,才刚刚触碰到真正的爱情,老天怎么能在顷刻之间全部收回?
疼痛在心口炸开,简直叫人无法呼吸。她飞到了光的里面,回头也看不见任何东西了。
“季曼?”
她不想醒来。
“季小姐?季小姐!”
耳边嘈杂的声音越来越真实,另一个时空的一切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她闻到了医院的消毒水味,也听见了现代的仪器声,她知道自己已经醒了。
然而,她不想睁开眼睛。
“已经醒了吧。”
“是啊,眼泪流成这样,怎么都该醒了,可是为什么不睁开眼睛?”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站在季曼的病床边,听着护士们的议论,看着床上这个泪流不止的植物人。
这是该多伤心,眼泪才会流这么多,将鬓发都打湿透了?
“宁医生,您去先忙吧,病人可能是没有足够的体力睁开眼睛,等会再输点葡萄糖。”
“好。”医生点头,转身往外走。
季曼动了动手指,眼珠在眼皮下动了动,许久之后,终于慢慢睁开眼。
是医院的天花板。
季曼深吸一口气,撑着手慢慢坐起来。
“啊!你睁眼了!”旁边准备挂水的护士欣喜地喊了一声。
季曼呆呆地看了看四周,适应了一下之后,伸手就将手背上插着的针头给拔了。
细微的疼痛,她感觉到了。这身体是她的,也不是梦。
她还是回到了这里,以前心心念念要回来的现代。真好啊,有水有电有网络,吃穿住行全部比古代方便,她等会就可以去玩电脑,还可以去游乐园玩古人从来都没玩过的过山车,新一季的衣服也该上市了吧,比古代那些繁杂的衣物方便多了,也可以去买。
季曼咧着嘴笑了笑。
笑着笑着,还是忍不住嚎啕大哭。
这里没有聪明绝世的陌玉侯,没有愿意陪她一生一世的宁钰轩啊……
护士小姐吓傻了,连忙跑出去叫医生。
季曼哭得鼻涕泡都出来了,披头散发的跟鬼一样,眼泪横流。张大嘴跟个孩子一样不管不顾地嚎。
“这是怎么了?”有人冲了进来,好看的眉头皱成一团,瞧着她这模样,又好笑又觉得心里跟着难受,忍不住就摸了摸她的头。
季曼余光只看见旁边的白大褂,哭得抽抽搭搭地抬头看了这人一眼。
就这一眼,哭声顿止。
“陌玉侯不愧他的名号,生的一张好容颜,轮廓弧度恰到好处,鼻峰挺拔笔直,双唇薄而色淡,一双桃花眼眼角上撩,不知回眸间能勾去多少芳心。
瞬间可以脑补出此人闲游山间田野,恰好能配上一首: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季曼低声喃喃。
医生挑眉,看着面前这个不认识却觉得熟悉的女人,终于忍不住问:“你是谁?”
季曼满脸鼻涕地咧嘴:“我就是我啊,我是季曼。花季的季,季曼的曼,英文名叫jiman。”
窗外有风吹进来,吹得那一身白大褂犹如锦缎长袍。
他微微睁大眼,她一点也不美丽地笑。
庄周晓梦迷蝴蝶,到底庄周是梦,还是蝴蝶是梦?这春闺一场梦,也不知道下一次梦醒是什么时候。
不过刚醒来的植物人,以夸张的姿势扑倒医院医生的八卦,倒是让医院里热闹了许久。
“你怎么找到我的?”
“是你故意出现在我面前。”
“骗人,世界这么大,为什么你偏偏在这里?”
“是啊,我也很好奇。”他扬了扬嘴角:“世界这么大,为什么你偏偏在这里?”
为什么刚好的时间,遇见的偏偏是你?
(全文完)
(本章完)